“不用。”顾新为说完后发现阮眠面露疑惑,解释道:“阿姨把每间房都整理好了,放心好了。”
阮眠点了点头,顾新为先带宁钦进了房间,然后才来招呼他。
一过来顾新为便放低了声音:“宋宋,你那同学脸色好差啊,他是不是不太喜欢我啊……刚刚好像被他瞪了好几眼。”
“没有吧!”阮眠一时没控制住音量喊了出来,只见顾新为愣了几秒,对他急于反对的态度撇了撇嘴。
阮眠找补道:“他性格就是那样的,应该不是针对你。”
“但愿吧。”顾新为态度淡了些,转身带他走向另一间客房。
其实也不算客房,是顾新为小时候的房间,后来长大了才搬去了二楼,但这间房承载了很多记忆,布置得相当精致。
能看出来,平时也有在好好打理,桌上和地面一尘不染,房间的壁纸是暖色调的昏黄,配上小灯多了丝温馨。
书柜上整齐摆着各种中二小说和漫画,零七落八的奖杯放在可怜的角落,床头还贴有动漫人物的贴纸。
阮眠很难在陌生环境熟睡,这间房扑面而来的亲切感倒是给了他些许安慰。
他独自在房间待了一会,刚走没多久的顾新为端着东西折返,说道:“这间房是阿姨特别照顾的,宋宋安心睡吧,这是给你泡的牛奶。”
阮眠伸手接过,杯壁暖暖的,他小抿了一口,注意到顾新为一直盯着自己,不自在地轻蹙了下眉。
“要不……你先去睡吧。”
顾新为笑而不语,视线没有移开,阮眠看清楚了,对方是在看自己手里的杯子。
他只好一口喝下,对方果然面色愉悦了起来,自然地接过空杯,“真乖,晚安了~”
“晚安。”
阮眠关门的时候留了个心眼,特意反锁了,主要是怕宁钦这小子半夜找他的麻烦,还是警惕点为好。
许是一天的疲倦,躺上床后很快入睡了。
大脑有意识的时候,房间的灯亮了,不是那盏见过的暖黄色灯,而是白炽灯。
阮眠端正坐在书桌前,面前是一本摊开的笔记本,自己手里握着一支铅笔。
弄不明白自己在干什么,潜意识告诉他要把面前的笔记完成。像是突然被灌输了大量记忆,不需要他思考,手不受控制地在本子上留下了歪歪扭扭的痕迹。
没多时,一篇日记完成了。
包括刚才写的这篇,这个笔记本上全是日记。
这时阮眠才像是恢复了自己的知觉,一下翻到前头,试着去辨认上面的字。
「六月一日。
班上来了个新的小朋友,妈妈来接我放学时夸他很可爱,妈妈从来没有这么夸过我,我不喜欢他。」
「六月五日。
在小区里又遇到了那个讨厌鬼,他居然也住在这,妈妈又夸了他,更不喜欢他了。」
「七月十八日。
爸爸妈妈在外面吵架,我把门关上了,妈妈说我只要好好学习就行,我听妈妈的话,可是乘法口诀表真的好难背。」
「八月一日。
他们又吵架了,这次我偷偷溜出去了,遇到了讨厌鬼,他给了我一根粉色棒棒糖,还对我笑了,妈妈说的好像是对的。」
「十一月十五日。
快九点了爸爸妈妈还没有回家,阿姨今天回去了,一个人有点害怕,外面好像有人在敲门,我要去开门吗?」
阮眠读完最后一行字,挂在墙面上的儿童钟表适时嘀嗒了一声。
九点整。
外面敲门的声音越来越大,像是在昭示着什么。
这不正是日记写的?
阮眠脑子晕乎乎的,不确定这是不是在梦里,但外面的敲门声真实存在,他的心脏也跟着跳快了些。
“妈妈?”脱口而出的一句话给阮眠自己都吓到了,但立马反应这声音不是他的,很稚嫩的声音,跟几岁小朋友无差。
阮眠没法对那敲门声无动于衷,想去开门看看,脚一蹬没够到地面,才发现自己居然是缩小版的。
他光着脚完全忽视了此时地板的冰凉,所有的感官聚集在了耳朵上面。很多记忆争先恐后地涌进脑中,不给他拒绝的余地。
比如他知道爸爸妈妈都有大门的密码,从来没有敲过门。
再比如说玄关走廊的灯坏了,还没来得及修,他走过去一定会害怕的。
更要命的是,他似乎听见了风刮进来的声音。
——大门被打开了。
阮眠战战兢兢踩在地板上,凉意透过脚心一路直袭大脑,冻得他一哆嗦。
门大开着,风呼啸而过。阮眠心想今天应该是有月亮的,门口的地上投下了两道颀长的黑影。
巨大的两道身影站在门口,阮眠看不清他们的面容,只觉得自己快要被影子完全吞噬,压得他喘不过气。
其中一个人动的一瞬间,阮眠条件反射地转身撒腿就跑,身后传来了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抓住他!”一道稍微沙哑的声音说道。
阮眠慌张跑到了三楼,迅速钻进一间房把门反锁。外面爬楼梯的声音还在继续,以防万一,他没有犹豫,床帘一掀躲进了床下面。
脚步声伴随着咒骂声一同到来,那男人在三楼找了一圈没发现人,竟也转到了这间房,不知是找到了钥匙还是用了其他工具,只听见“咔哒”一声,男人进了房间。
灯突然被打开,房间的景象一览无余,男人边搜刮柜子边嘟囔着:“这小崽子,跑得很挺快,迟早要被我抓到的。”
阮眠紧咬下唇,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没有发现人影后男人下了楼,阮眠听见声音逐渐消失也没敢出来,外面那两个男人可能是小偷,但不排除会伤害他,在家长没回来之前他什么也干不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床下待了多久,竟然睡了过去,一道尖叫声唤醒了他。
“你们把小为怎么样了?!我要报警抓你们!”
是从楼下传来的,听声音像是妈妈回来了。她在跟谁争吵?
阮眠麻溜地从床下爬出来,走到二楼又听到了一道男子的声音,“你先冷静下来!不要动手!”
随后便是噼里啪啦的一阵声响,玻璃破碎的声音,桌椅沉闷的声音,各种砸碎在地上的声音。
“阿辛——”
更为凄惨的叫声响起,阮眠脚步顿在最后一节台阶上,仿佛看了一场哑剧,女人嘴巴张张合合,他却听不见一点声音,故事的最后女人缓慢扭头看见了他,眼里闪过几秒希冀很快又完全熄灭下去,没了动静。
阮眠微动了下僵硬的脖子,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行凶的两人站在不远处,与身后的黑暗融为一体,脸上的表情仍然看不清,或许是嘲讽,或许是慌张。
看起来温柔和
蔼的女人倒在血泊里,脑袋朝着他的方向,鲜血淌过她的秀发,慢慢汇聚到一起。
背对着他倒下的还有一个男人,身上多处伤口,破碎的花瓶落在他的脚边,一向整洁的衬衣上染上了令人作呕的血污。
他们都讲不出话了。
好多血……
“老胡,那小孩怎么搞?”
“不管他,一把烧了赶紧走。”
阮眠盯着那两人离去的背影,眼睛轻眨了下,湿湿的东西滑过下巴。
瞳孔里最后倒映着的,是漫天的火光。
第67章
大雪还没停,呼啸声与屋内的寂静形成鲜明对比。靠近楼梯口的房间悄然开了一条缝隙,见到站立在楼梯边的黑影,宁钦毫不意外。
顾新为顺手开了灯,手里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看样子是等了没多久。
宁钦倚在门边,轻掀眼皮冷声问道:“有事?”
“他睡着了你还装什么啊,”顾新为调侃道,轻佻地上下打量对方,“这么久没见不应该聊聊吗?”
他知道对方看出来了。
上次的事情他还记得很清楚,但现在他可不一样了,经历过四处逃窜、躲躲藏藏的日子,就算再差也不会比那时更差了。
那句话叫什么来着,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宁钦的视线在杯子上停留了一秒,很快又移开,轻笑了一声,“逃得挺快,怎么又找到新躯壳了?这新皮囊也遮不住你身上的味道,还是那么令人恶心。”
闻言,顾新为只是微微低头抿了口茶,嘴角噙着一丝笑容。换做以前的身体,早就开始暴躁反抗了,真像个小丑。
为了贴合现在的人设,他不紧不慢道:“这皮囊不错,我挺喜欢的,就是还不太贴合。那两条走狗对你真是忠诚啊,要不是我溜得快差点就没了,你是抓住了他们什么把柄,才对你这么死心塌地的。”
“不用你操心。”
顾新为眼珠一转,敏锐察觉到对方的态度淡了些,瞬间对这事来了兴趣,扬起了下巴接着问:“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世界需要我们这样的存在来维持平衡,就算我消失了也会有源源不断的其他的产生,人死了有留恋不是很正常吗,要是能以这种方式活着有更多的人都能完成遗憾,这不是很有意义吗?说不定你将来--”
顾新为讲着逐渐得意忘形,被冷冰冰的视线瞥了一眼才止住嘴,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后找回正题,“所以,为什么单独对我的恶意这么大?这好像不太公平吧。”
宁钦语调平缓:“死了就是死了,你这样的‘恶’需要什么公平。”
顾新为啧了一声,“那请问尊敬的审判官大人是怎么判定善恶的呢,章宋是恶吗?帮那个人做假身份就是公平吗?”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噢!这么说也不对,毕竟人家也没有求着你这么做,完全是你们强买强卖的,要是让他自己选肯定不会到现在这个地步吧。”
空气安静了几秒。
顾新为自认为扳回一局,语气雀跃起来:“说来我也怪可怜的,像我这样的自由身,尽心尽力为他们完成想做的事,没干特别过分的事情,就要被你们这些所谓的好人排挤,给我愁的呀都不敢轻易露面了。”
“说完了吗?”
“又想绞杀我?”顾新为脸色渐冷,突然想起什么,露出一个嘲讽的笑,“许家那小子的教训还不够吗,我现在的身份可是他的竹马,你要怎么无故对我动手?”
顾新为反应了几秒,声音陡然提高:“你不会真的疯了吧!觉得他身边的人全部消失他就会完全依赖你?”
他一开始只当这些所谓的正义者在高位待得久了,想要找点乐趣才看上了那个漂亮人儿。
现在看来情况好像没他想得简单,不过这种事怎么说得准呢,是真心还是假意,或许只有宁钦本人才知道。
不过他也没资格说这话,大家都一样烂。
宁钦微蹙眉头,抿直了嘴。
看他的样子或许真的存在过那样的想法,顾新为满脸嫌弃,没忍住脱口而出:“我觉得你才是最该好好学习一下好人是怎么当的。”
说完后顾新为自知失言,瞟了又瞟,却发现对方很安静,愣了好一会,似乎真的在思考他说的话。
真是稀奇。
宁钦难得没有生气,要是放在以前,面前的东西该化为一团空气了。他默了一会说道:“我现在不动你,别做逾矩的事。”
“那真是太感谢您了~”顾新为故意拉长了尾音,看着宁钦路过自己身前,在谈话即将结束之前突然说道:“想来想去,‘边学林’的名字听起来太正经,‘顾新为’又太招摇,我还是更喜欢你给的‘林清’这个名字。”
宁钦的背影顿了一下,一言不发继续往那间房走去。
手中的茶已经完全凉了,顾新为握着杯柄的手逐渐松开,杯子在落地摔碎之前轻飘飘化成了一阵灰烬,消失不见。
不知道这次这具身体又能用多久呢。顾新为摸了摸脸庞,若有所思。
总有人在撒谎,总有人在违背内心,他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推动者罢了,游荡的日子久了便慢慢忘记了以前的事,他是因为什么贪恋才产生的呢?
他自己也不记得了。
可能是某个爱而不得的人,可能是想念家人做的饭菜,时间淡化了一切,在他成为边学林的时候,他早就变了。
他对宁钦说的话不对,这样活着其实并没有很多意义,依附在某具不知名的身体里面,逐渐被身体的主人公的情绪影响,体验另一种遗憾,甚至成为更疯狂的东西。
但有一件事没有说错,世界需要他们的存在来维持平衡。善恶并存,才是公平的世界。
房间里的阮眠睡得很不安稳,脸色透着不自然的红,额间渗出一层薄薄的汗。
他还被困在那个梦里,充当在大火里不知所措的小孩,泪水啪嗒啪嗒往下掉,脚像是被灌了铅一样沉重,动弹不得。
他好像要死了,比死更难过的是,他面前躺着两个即将殆尽的人,却毫无办法。他跪坐在女人旁边,徒劳地用双手捂住她的手,试图驱散冰凉。
可是自己的小手都变得冰凉起来,对方也没有任何动静。
另一批关于大火的记忆又涌入脑海中,除了火,还有一道身影倒在地上的画面,凶手是他。
这些记忆他想不完全但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也想不到活下去的理由。
他好累,到此为止挺好的。
空气像是被谁夺走了,呼吸越发急促,缺氧使得大脑一片空白,视线里的东西越来越模糊,不知何来的巨大的悲伤侵袭了他的内心,在他马上昏死之前,他迷迷糊糊看到了好多人影。
很多人进来了。
他们来来往往,焦急的,怜惜的,终于有声音冲破大火闯进了他的耳朵,听觉慢慢恢复,他听见有人在大喊着什么,很快有人将他拉起,他的小手逐渐回温。倒在地上的男人女人被抬了出去,他浑浑噩噩地被领着到了外面。
一大群人围在外面,黄色警戒线将他们隔开,阮眠呆滞地看过去,人群最前面是那个小孩。
是他很熟悉的脸,小时候跟长大后几乎无差,多了一分稚气,脸上圆嘟嘟的,跟日记里说的一样很可爱。
——章宋。
对方向他伸出了双手,梦到尽头了。
“梦到什么了?”
入眼的是宁钦的脸,没空去想他是怎么把锁上的门打开的,阮眠深吸了口气,嚅嚅道:“火……好多人……”
宁钦轻拥住他,温热的体温透过衣服传过去,他的声音很轻:“没事,已经过去了。”
阮眠静静靠在宁钦的身上,缓了几分钟后大脑清醒了不少。他梦见的是顾新为小时候,以第一视角体验了顾新为的经历,梦太清晰了,他无法怀疑其真实性。
他意识到了,章宋对顾新为是重要的。应该这么说,所有人都是重要的,不只是章宋。就算只是书里的角色,每个角色都有自己存在的意义。
阮眠垂下眼睫,背德感从未如此强烈地抨击着心脏,他强力抑制住情绪不想让宁钦察觉,转移话题道:“你是怎么找过来的?”
等了好几秒才听见宁钦说:“手机有定位。”
阮眠没有说话,对于这个结果其实没有很意外。这手机是宁钦给他的,他当时没有仔细检查过,要动手脚轻轻松松,所以他去了哪对方都是一清二楚的。
怕他误会,宁钦补充说:“……平时我没有用过,今天你突然断了连接我才试的。”
他语速很快很急,向来平静的脸上多了一丝仓促,见阮眠不说话了心里莫名慌张。
林清说的对,他才是那个最需要学习的人。
随后阮眠如他想象中一样推开了他,拉开了两人距离,宁钦站在床边,第一次体验到了尴尬,悬在半空的手悻悻放下。
他一直觉得阮眠的眼睛很漂亮,永远透着清澈和希望,但此时的阮眠,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用很少出现过的沉默诠释一切。
大概过去了两分钟。
“宁钦。”阮眠喊了一声,“我在想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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