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想到他们要分开那么久,心里空落落的,但也不想耽误骆恺南的正事,只好说:“嗯,你加油。”
“还有。”骆恺南接着说,“学校那边我暂时也不去了,跟我爸说过了,他同意了。”
詹子延怔住,眼里透出困惑与迷茫,过了会儿,小声问:“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没,我在生自己的气。”骆恺南的手心贴上他的额头,确定不烫了,又揉了揉他的头发,“让你弟多住一阵子,陪陪你,毕竟他才是你的家人。我走了,有事联系我。”
没事就不能联系了吗?詹子延想问,可骆恺南已经走了。
这似乎不是一次分居,而是一次离别。
电脑与行李像来时那样装箱塞进了后备箱,吴迪负责开车,一路上时不时地往后视镜瞅。
骆恺南那脸臭得,像做完一款游戏没保存就死机了似的。
“骆哥,你也不是非得搬回家吧,詹老师家虽然小了点儿,但咱们前阵子的进度也没落下啊,你不也能安心工作吗?”
骆恺南望着窗外,景色飞速掠过失焦的眼睛:“他家人在,我没法安心。”
詹前锦的存在,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他是个冒牌货,心里烦躁,就容易冲动。
詹子延只不过让他回避一会儿,他就觉得詹子延偏心了,跑出去喝酒不说,喝醉了居然把人拖房里强上了。
还有脸管詹子延喝酒,还好意思说要照顾詹子延一辈子。
他连沈皓都比不上,起码人家不会硬来,不会把詹子延折腾到满身痕迹、没有清理、躺在湿冷的床上睡了一夜,直至发烧。
这么多年了,没有一点长进,不爽就发泄,和当年揍潘祥的时候一样,完全不考虑会给自己、给别人带来什么后果。
骆老头骂得一点儿没错。
他不够沉稳,也不够成熟,需要历练,需要沉淀,不能再这么意气用事。
但是话又说回来,他做了这么恶劣的事,詹子延也没怪他。
到底是真的很爱他,还是逆来顺受惯了?
只要继续待在詹子延身边,他就会控制不住地想这些事,不如先搬出去冷静一阵子,以免造成更多伤害。
“可你就这么走了,课也不去上了,詹老师会很孤单的吧?”吴迪问。
骆恺南:“他有他弟陪着,那是他亲弟,他可能还希望多点时间和家人相处呢。”
乔怀清忍不住了:“你都搞基了脑回路怎么还这么直啊?亲情和爱情是两种需求。”
吴迪猛点头:“是啊是啊。”
乔怀清:“有家人陪又怎样?詹老师就不想做爱啦?家人的温暖和几把的温暖很不一样的好不好。”
吴迪狂摇头:“不是我说的啊不是我说的啊。”
骆恺南懒得让他闭嘴了,掏出耳机:“他暂时应该不想了,我也不敢了。”
乔怀清秒懂:“哦,原来你俩是性生活不和谐才分居啊?没事儿,回头我给你发点攻略。”
“你先有了实战经验再来教我吧。”骆恺南戴上耳机前,顿了顿,说,“对了,还没跟你们说,我可能会和那个投资人签对赌协议。”
吴迪:“什么是对赌协议?赌博?”
骆恺南简单解释:“正式版发售后一个月内,销量要达到三百万份,否则版权归他。”
“什么?!”吴迪差点儿把刹车当油门踩,“骆哥,Mirage是你的心血啊,就算咱们缺钱,也可以想其他办法啊!”
乔怀清更直接:“当初是谁说绝对不让资本家插手制作的?现在连版权都要让出去,你疯了啊?”
骆恺南颦起眉头:“你们觉得我卖不出三百万份吗?”
吴迪:“卖是能卖到,但一个月……不好说。”
试玩版虽然卖出了百万份,但并不是在一个月内达成的,正式版这目标跨度太大,他心里实在没底。
“如果达成了,对方说不需要任何回报,而且会一直投资下去,我觉得这笔交易很划算。”骆恺南戴上耳机,“三百万而已,我的目标不止这点。”
乔怀清:“口气这么大?你目标多少啊?”
骆恺南沉默良久,久到吴迪和乔怀清都以为他不会透露了,他才开口:“首月破五百万,月收过亿,明年初在晋大附近买套大房子……把子延接过去。”
作者有话说:
小骆在努力实现詹老师的生日愿望~
(调查过同类型的独立游戏,首月五百万销量和月收过亿不算特别夸张,吴迪和乔怀清不是内行所以不清楚,骆恺南是有信心才敢签的)
詹子延一直休息到第二天,浑身的酸痛感才稍稍减轻。
幸亏赶上周末,否则还得让教务调课,怪麻烦的。
骆恺南搬走之后,客卧就空出来了,詹前锦不认床也不认枕头,睡了一晚,相当习惯。
可家里其他的住户不习惯。
南南的睡觉地点不固定,平时晚上看心情决定宠幸谁,昨晚跑到客卧床上想去找它哥玩,却看见一个陌生的人类,以为是外敌来犯,嗷呜一声就扑上去了。
詹子延半夜被尖叫惊醒,慌慌张张地跑出卧室,被同样逃出来的詹前锦撞了个满怀,险些双双栽倒。
詹前锦浑身打颤,死死攥着他的睡衣,脑袋埋在他怀里,语无伦次地喊:“阿花来找我了!我看见它了!”
阿花就是詹前锦小时候捡的猫,是只三花,被他爸丢进河里淹死了,理由是整天和猫玩影响学习。
他爸从来就不是一个讲道理的人。
与之相比,骆恺南常受人诟病的“专制”根本算不了什么。
南南再三被人嫌弃,自尊心深受打击,追出来咬住詹前锦的裤管,仿佛在质问:“我这么可爱你凭什么不喜欢?”
詹前锦被噩梦魇住了,吓得嘴唇发白。詹子延只好抱起南南放到自己卧室的床上,哄完了小猫咪又去哄弟弟,直到后半夜,才让这个家恢复安宁。
兴许是觉得这个有猫之家不宜久留,詹前锦第二天就开始在网上找工作。
詹子延看他的手机界面很新奇,凑过去问:“这是什么?”
詹前锦头也不抬道:“找工作的软件啊,看看附近有没有人要打零工的。”
詹子延:“现在找兼职这么方便了啊。”
詹前锦:“不然呢?”
詹子延:“我以前都是沿街逛,哪家店招人就去哪家问。”
“那效率多低啊,而且外边这么冷……”詹前锦说到一半,突然抬头,眼神古怪地盯着他,“你也打过工?”
詹子延:“嗯,不然交不上学费啊。”
詹前锦:“爸妈不给你交吗?”
詹子延觉得与这个亲弟沟通时障碍特别多,因为他们共同的父母似乎两头瞒着。
既不告诉他家里多了个弟弟、让自以为是独生子的他继续打钱赡养父母,又不告诉詹前锦他这个哥哥是被抛弃的、反而用他的优秀来给詹前锦施压。
导致他们两个都不喜欢对方的存在。
明明是两个同病相怜的牺牲品。
詹子延看透了,也就释怀了,虽然依旧无法把詹前锦视作至亲,但视作一个可怜小孩,还是能做到的。
何况这个可怜小孩,那么像曾经的自己。
顺手帮一把,也不是什么难事。
“你来我学校帮忙吧。”詹子延略过了关于父母的话题,摸了摸詹前锦刺刺的短寸,“正好我办公室最近缺人,你帮我整理资料,干点杂活,没有工资,但包吃包住,怎么样?”
詹前锦不情不愿:“没钱我去干什么?我总不可能一直住你这儿,顶多待一周就回去了,过年前厂里活多,按件计费的,我能赚不少呢。”
詹子延按住他的肩膀,认真说:“晋大的图书馆很大,老师和学生也很友善,你可以在那里学习,明年争取考个高中,或者中专、技校都行,总之你得回去上学,否则你可能一辈子只能在厂里了。”
詹前锦脸色微变,啪一声打开他的手,从沙发上站起来:“那又怎么了?我都说了我脑子笨,你干嘛非要逼我去上学啊?想看我笑话是不是?”
看来“学习不好”这根刺扎得挺深,是詹前锦的雷区,一碰就跳脚。
詹子延推了推眼镜,不慌不忙地问:“你知道我怎么读上高中的吗?”
詹前锦抱胸冷哼:“你肯定一考就考上了呗,你那么聪明。”
詹子延摇头:“没你想的那么容易。坐过来,我告诉你。”
詹前锦眼中透出怀疑,但架不住好奇心,慢慢挪回了沙发,离他半米远,仿佛一头警惕的小兽。
詹子延很浅地勾起唇角,想为接下来的沉重故事营造一个比较轻松的氛围。
“我中考当天,被同学扔了笔袋,去捡的时候,又被他们踩了手,忍着疼写完了试卷,虽然最后如愿考上了高中,但没有拿到奖学金名额,得自己出学费。”
“他们干嘛这样?”詹前锦怒问,“你怎么不告诉爸妈?他们没送考吗?”
一听就知道,他父母对这个弟弟更上心,起码不会让同学欺负。
詹子延如实回答:“他们那会儿很讨厌我,不会管这种事,我只能靠自己。”
詹前锦愕然看他,显然第一次听说这件事。
詹子延接着说:“因为没能拿到奖学金,我暑假就去城里打工了,刷了两个月的盘子,手指全部泡肿蜕皮,爆瘦了十斤,终于凑满了学费,按时入学了。”
“所以你看,我能读上高中,也没有很容易。可我知道,如果不上高中,我以后或许会活得更不容易。”
“你要说初中学历也能出人头地,我不能否认,是有这样的人,但毕竟是凤毛麟角。”
“我希望你能选择和我一样的路,因为这条路我走过,知道哪里有坑,也知道哪里有捷径,我能帮你。相信我,好不好?”
不知道为什么,同样是劝学习的话,从詹子延嘴里说出来,就特别有感染力。
难怪这家伙能当老师,詹前锦心想。
“可我真的笨,学不会,万一没考上,不是浪费时间吗?”
“你不试一试,可能会浪费一辈子。”詹子延想了想,参考从骆恺南那儿学来的知识,举了个小孩子更容易共情的比喻,“就好比你玩游戏,重复做一些机械简单的任务,获得奖励的几率很低,但如果花时间去做难一点的任务,就有更高几率获得回报,你不心动吗?”
詹前锦面露犹豫,有点被说动了:“可你的大学里都是很聪明的人吧,他们会不会笑话我啊?还有我的口音……”
“可能会,再好的地方也有坏人。”詹子延轻轻覆上他的手背,“但有哥哥在,不用怕的。”
周一下午,骆恺南忍不住去了趟晋大。
嘴上说得坚强,可昨晚詹子延一条“晚安”消息,就让他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想念比酒更难戒。
也考虑过用Kent的身份去问出自己想要的答案,但倘若不是詹子延亲口对他本人坦言,似乎就没有意义。
他记得詹子延今天下午没课,特意挑了这个学生上课的时间来,这样就没人会打扰他们。
到了办公室门口,他没说话,先敲了敲门,想给一个惊喜。
“詹老师不在!”然而传来的声音却不是詹子延的。
不在?那是谁在里面?
骆恺南推门而入,首先看向詹子延的位子——果然没人。
紧接着,就看到原本属于自己的位子上,坐了个眼熟的小屁孩儿。
小屁孩儿尚未完全发育,站起来身高才到他胸口,脾气倒是很大,两三步就冲了过来:“怎么又是你啊?找我哥干嘛?”
骆恺南反问:“你为什么在这儿?”
第一印象决定喜恶,詹前锦对这个揪过他衣服、欺负过他哥、还疑似有自虐倾向的家伙毫无好感,哼哼道:“我哥让我来当他的助手。”
骆恺南心里滋啦一声,刚自个儿缝补好的地方又裂开了。
他才离开一天,房间被占了不说,连工位也被占了。
他就打算搬出去一个月,又不是不回来了,詹子延居然这么快就找人替代了他。
骆恺南压着情绪问:“你哥呢?”
詹前锦:“他有事出去了,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你没他号码啊?”
和一个小孩儿较劲实在太幼稚,骆恺南挡开他,步入办公室:“算了,你坐着吧,我在这儿等他。”
詹前锦警惕地盯着他坐上沙发,观察许久,确定他没有别的意图后,冷不丁地问:“喂,你认识我哥多久了啊?”
骆恺南打开笔记本,见缝插针地工作:“三个月。”
詹前锦:“哦……你不是他同学啊,我以为是你欺负他呢。”
骆恺南抬头:“谁欺负他了?”
詹前锦没什么心眼儿,把詹子延给他说的事转述了一遍。眼前这人既然认识他哥三个月了,又是亲近的室友,应该多多少少听过这些故事。
实际上,骆恺南半个字也没听过。
当詹前锦说到詹子延中考前被人欺负、父母也不帮忙的时候,他就坐不住了。
这种事为什么不告诉他?又不丢人。
而且,詹前锦才来两天,就知道这些事了。他们认识三个月,詹子延瞒得死死的。
那句“你是我最重要的人”,难道是哄他的吗?
骆恺南意识到自己又开始钻牛角尖了,捏了捏眉心,合上笔记本,决定先回去了。
他不能以这种状态面对詹子延,准出事。
可偏偏怕什么就来什么,他刚背起包走到办公室门口,就和进来的人打了个照面。
詹子延看见他,先是一愣,继而眼睛亮起来:“恺南,你来找我吗?”
骆恺南没忍住,抓住他的手:“你跟我来一下。”
詹前锦大喊:“你干嘛!”
詹子延递去一个安抚的眼神:“没事,我去去就来。”
隔壁的小会议室空着,骆恺南拽他进去,反手锁上门,然后步步紧逼过来。
詹子延站在原地不动,直到骆恺南的胸膛贴着他了,才抬头问:“怎么了?”
干净的镜片泛着淡淡的蓝光,映在他黑白分明的眼睛上,仿佛风和日丽的海面一般平静。
骆恺南知道为什么在他面前,总觉得自己不够成熟了。
詹子延经历的风浪太多,与孤独共处的时间太久,哪怕是比他年长许多的人,恐怕也做不到如此平和。
“没什么,想你了。”骆恺南忽然不想说了,免得显得自己很沉不住气,“你刚刚去干嘛了?”
“去找其他老师了。”詹子延眨了眨眼。
一个很细微的小动作,但骆恺南离得近,瞧见了里面隐藏的一丝心虚。
“哪个老师?”他把人抱上了会议桌,撑着桌子,凑过去亲了一下,“聊了什么?”
詹子延很容易害羞,尤其在学校里亲昵,被亲的半边脸迅速泛起红晕,眼中的心虚更浓了:“你不认识的。”
“那算了。”骆恺南接着吻上他的唇。
再忍一阵子,等房子买好了,把人锁家里,一条条算账。
会议室面积不大,回声却很大,在一个满是接吻声的独处空间内,很难不动情。
詹子延的腰仍酸着,很快就抵挡不住进攻,软倒下去,躺在会议桌上。
骆恺南故意压下去,手指伸进他嘴里:“怕我乱来吗?”
詹子延含着他的手指,轻喘着点了点头。
骆恺南想说,那你说句好听的,就放过你了。
詹子延却先开口:“我上回清理了很久,也没弄干净,这儿也没浴室。”
骆恺南原本就想逗逗他,听了这话,脑子里有了詹子延自己清理的画面,心思就不正了。
“你在勾引我吗?”骆恺南压着他问。
詹子延有点胸闷,想起了那强硬的一夜,感觉下半身又麻了:“我没有,我的意思是,这里不合适,而且,你上次太用力了……我还有点不舒服,可能没法做。”
骆恺南的表情僵了一瞬,迅速从他身上起来,顺手把他也搂了起来:“抱歉。”
詹子延摇头,“没事”两个字尚未说出口,门外忽然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紧接着,詹前锦的声音传来:“哥!你没事吧?怎么进去半天还不出来啊?”
詹子延捂住额头:“不好意思,我弟就这样,不太礼貌,但人品不坏……唔。”
骆恺南最后亲了亲他的唇角,一点儿也不想听詹子延聊这个弟弟的长处:“你照顾好自己,我先走了。”
詹子延愣了愣:“这就走了吗?”
骆恺南:“嗯。”
詹子延从会议桌上下来,扶着腰问:“下次什么时候来?”
骆恺南扫过他别扭的站姿,心里又赏了自己几巴掌,回:“暂时不来了,下周要见投资人,下个月要去德国参加一个游戏展,好不容易申请到了展位,做发售前的预热宣传,最近会很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