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姜曾经理解他,包容他,跟随他,但现在殷姜已经能耐心地,不急不缓地冷眼看着他在固执的死海里游泳,沉湎,死去。
又不说话了……
姜益直直看着前方,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任何声响,他撇过头去,看着那仰躺着没有任何动静的殷姜,脑海里全都是那个大笑着朝他飞奔而来的少年殷姜。
那是一个只要他一声召唤,就会出现在他面前的人。
殷姜什么都愿意为他做,他爱着自己,哪怕自己犯错,这个人也会哭着跟他说“我又拿你有什么办法”。
他爱那个为了他能委屈自己的殷姜,而不是现在这个看他两眼,就回过头去,再也不说话了的殷姜。
那个爱他的人,死了吗?
姜益不是很懂,有时候他看着那个一身沉静站在他对面的殷姜,就像看着一个让他心悸的敌人、对手,殷姜让他心悸、胆怯、害怕,人到中年,与他分手多年后再站到他面前的殷姜,就像一个对一切了如指掌的恶魔,站在姜益的对立面,让姜益心惊胆颤,又让姜益痴狂迷恋以及怀念。
他还是无比渴望着殷姜,渴望着回到过去,让现在的这个殷姜,用过去的态度爱他。
他需要殷姜陪他,他太孤独、太虚弱了。
他臆想的殷姜的心软和心疼没有到来,姜益安静地看着躺着不动的殷姜,很久很久后,他轻轻说:“殷姜,我还爱你,你还爱我吗?”
没有人回答他,姜益想着分手,却又是一阵撕心裂肺,那是一个在他最需要人爱的时候给了他爱的人,为什么非要背叛他?
他不允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殷姜第二天一早趁着人多溜出了医院,一连几天,他正常作息,不过,他住的地方从姜宅换到了他自己在公司附近的住处。
那边不联系他,他就不去医院,好在姜氏那边和他的合作依旧正常,姜老板没在医院的这几天里作妖,殷姜也是能休一天假就休一天假,不去医院找不自在。
等他发现身边有人跟踪他,他过去确认过是姜老板派出来的人后,他也就没什么了,让人跟着。
姜益怕他得到周宁君的帮助,美其名曰是嫉妒,把事情弄得摆到了台面上,让周宁君想跟他走近点都不能,这人狠起来连自己都骗,殷姜不觉得这鬼能放自己再有跟周宁君接触的可能。
他也没那个心,于是随便姜益跟踪,不影响他工作就行。
过了几天,等于之弦过来和殷姜说,姜氏财务的人和他们说最近一次注入资金可能要推迟五天左右才能过来,殷姜就知道,到了他去医院看人的时间了。
“我去解决一下。”殷姜看了看他今天的工作安排,和于之弦道:“下午的会我就不参加了,我吃完中饭就去医院。”
于之弦只知道姜益进医院了,并不知道姜益干什么了,因为多种原因,他撞周宁君的事情连个小新闻都没有。
这几天,连为姜益打抱不平的姜家人都没有给殷姜打骚扰电话,可见这事整顿得有多干净。
“好。”
于之弦不知道出什么事了,但知道他们老板又需要牺牲美色了,他陪殷姜吃了中午饭,在送殷姜去地下停车场的电梯里,和老板道:“五年之内,我保证我们的投入会有盈利,你相信我一次。”
于之弦打工打得陪孩子都是老婆把孩子送公司来陪的,够拼命了,殷姜手下另一班科研人员也是,绝大部分吃住在公司,三四十岁的男男女女,正是组建家庭生儿育女的好时候,但他们毫无生活可言,殷姜也就出去卖身挣个钱,和这些拿生命拼成就的人来说,他那点输出真算不上什么。
当老板的就是这样,不能挣钱的时候得把搞钱的部分搞定了,殷姜也不知道于总是不是有些太过于心疼资本家了,口出豪言安慰他,于是笑道:“没有也相信你,我负责我的,你负责你的,我们尽全力就好。”
老板上了车,于之弦看着车子离开,一时之间,心里五味杂陈。
为了能摆脱姜氏的影响和控制,他们老板把自己送入了姜氏老板的口中。
与虎谋皮,哪是简单的事。
但老板从来没跟他说过任何一句负面的话。
只是在出事的时候,和他来一句:“我去解决一下。”
怎么解决的,谁又知道呢?
没有自家公司老总想得那么惨烈,殷姜一进姜益病房,就和姜益说了一句:“你们财务今天不给我们打钱。”
正在被护工喂饭的姜老板看了他一眼,然后朝旁边努力地探出手去,护工先把手机拿给他,他还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很快,他联系上了对接殷姜公司的财务专员,那边在扩音里保证今天在下班之前会给殷姜公司打出款项。
“好,麻烦你们了。”姜益挂了电话,沉默地看向了殷姜。
殷姜迟疑了一下,真是迟疑了一下,才走向护工所坐的位置,在护工慌忙起身的动作当中朝姜益挑了下眉,试探着和姜老板道:“要不我在旁边陪你吃?我也吃口。”
喂姜老板吃饭就算了,他看姜老板的手挺好的。
姜益也不说话,就沉默的看着他,那眼神沉甸甸的,很有分量。
殷姜熟视无睹,对站在门边的生活助理道:“还有饭吗?”
殷董比老板还老板,生活助理甚至有些无助地看向自己真正的老板。
姜益朝人点了点头,生活助理走了,不过,等护工再喂饭,他朝护工摇了摇头,不愿意再吃了。
“那我出去了?”
在姜益的点头下,护工逃一样的逃出了房间。
她觉得自打那个人一进来,她就不应该再呆在这个房间里了。
她这扔下饭一走,殷姜看着饭碗顿了一下,再转头看姜益,见姜老板也直直地看着他,殷老板笑了一下,拿起碗,踢走了之前护工坐的椅子,坐在床边,和姜老板道:“你调调位置。”
他要上班了。
殷姜高,姜老板坐起来的位置还得往下一点,姜益依言调了调,然后面无表情地看着殷姜。
这人身上多的是不可爱的地方,姜益想弄死他的时候是真想弄死他,但爱他的时候也是真爱他。
他爱这个就算事到如今,沉稳下来也依旧鲜活霸道的殷姜。
刚要到钱,殷姜的职业道德感还比较浓厚,再加上当事人比较配合,很快把一碗饭都喂完了,喂完他去洗手间洗了把手,朝和他说饭拿来了生活助理道了声谢,就站在出门的门口方向,和姜老板道:“还有事吗?”
没事他回去上个班。
喂个饭就走,姜益脑角有些疼,他抬手揉了揉,叹了口气,垂下眼皮闭目养神。
但殷姜一走到门边,就听身后的姜益道:“要不钱再等两天。”
殷姜脚后跟往后一转,朝病房里头走,坐到了沙发上掏出手机,继续处理没完成的工作。
“先生,那我先出去?”生活助理小声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嗯。”
等助理出去,房间里再没发出过声音,等殷姜参加的公司会议轮到他发言,房间外面的阳台上发出了声响。
姜益早就睡着了,殷姜拿着手机去外面说的话,等他进来,看到了一双清醒的眼睛,姜益神色柔和地看着他,无比的温柔。
姜老板睡醒了,脾气看起来好多了。
他还叫了殷姜一声。
殷姜本来要继续去坐沙发,听到这声叫唤,就知道属于他的工作时间到了。
他走过去,把先前踢歪的椅子拉到床边,面对着姜益坐下,翘起腿,继续处理后续工作。
姜益只看到殷姜的手在手机上不停忙碌,他沉默的看着,等到殷姜停下来,他温和道:“有什么是我可以和你讨论的吗?”
殷姜知道他指的是工作上的事,姜益是行业的领军人物,甚至有几个新兴行业就是他一手创造带领出来的,这个人在某些方面的天赋造诣简直就是老天追着喂饭吃的典范,但他这几年因为不断遭遇事故沉寂了下来,但前阵子他的手笔还是说明了他的天赋没有消失,只是等了一段时间。
能和姜老板这种人讨论,是件好事,但殷姜不想讨论。
殷姜从来没有超越姜益本身的想法,一直没有,他只是知道姜益真正的软肋在哪,他在等着姜益死掉,分杯羹而已,都没有全部吞掉的想法。
但姜老板就是命大,狂也没狂到彻底疯掉的那天,还回来找他,跟他耗了这么久,人又清醒了很多。
成年人情感的复杂程度,决定了他们事业的方向,一个处理不好,就是一个不完整且虚弱的人承载不了事业的重量,崩塌死亡。
殷姜一直知道姜益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姜老板没有底限的示弱,他从来都是冷眼旁观,冷静思考。
还是没有心动的感觉,他只瞄了殷姜一眼,继续看手机里的工作报告。
“殷姜,你要什么呢?除了钱,还有什么能让你对我稍微好一点的?”姜益还在说话。
“殷姜。”
姜老板又叫魂了,殷姜放下手机,仰头想了一下,低头和姜益道:“减少我的工作时间?”
减少一点我和你相处的时间就行。
“你这几天都没有过来,我没有打扰你。”姜益淡淡指出。
姜益这次进医院,比前面稍微有了点变化,他对殷姜还是讨好,但更沉得住气了,殷姜已经觉察出了他的变化,但因此,心里更冷了。
姜益怕是更知道怎么对付他了。
无法轻易摆脱姜益的想法让殷姜很难保持很轻松的心态,姜益还是影响到他了,殷姜压住了心里的烦躁,朝姜老板点头,“那保持。”
“殷姜……”姜老板又叫魂了。
殷姜不得不把才放到手机上的眼睛转到他脸上,听这总是见不了真阎王爷的鬼道:“如果给你选择,你会和周宁君在一起吗?”
这是自取其辱来了?殷姜放下腿,坐正,上前,摸了摸姜益的脑袋,“你不会想听到我的答案的,才休息两天,别发疯。”
“你也知道我会发疯?”姜益笑了起来,压抑着心底无止境的痛苦,那些他一想到殷姜爱别人而生起的痛苦,这几天把他折磨得连血液都碎木了,“我躺在这里,天天等着你来看我,你不来。”
非得用钱压着,他才来。
“你到底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我认错了,认输了,难道还不行吗?”姜益朝他笑着问道,眼里的悲伤满得快要溢出来了。
不行,还是打动不了他,殷姜摇头和他道:“不行,在你抽着我耳光,掐着我脖子让我想清楚的那天开始,我就想清楚了,我不爱你了,我因为你破碎了一次又一次,在明白你真的不爱我那天开始,我就把你从我身上心里割走了,一刀一刀割走的,多痛我也记不清了,但有一件事我记得很清楚,我一点也不爱你。”
姜益瞬间呜咽,殷姜低头在他脸边闻了一下,没有闻到那股他曾经在姜益身上闻到的最喜欢的味道。
是的,就是不爱了,伤痕累累的殷姜在认清现实后,成为了今天的殷姜,这不是姜老板哭两声就能瓦解的。
他在冷静观察过姜益的悲伤是真实的后,站了起来,礼貌道:“我去阳台透个风。”
没有人哭的时候想被别人看到,至少他曾经哭的时候是这样的,殷姜把空间留给了曾经让他哭的人,走去了阳台。
他不可怜姜老板,也无法可怜这个曾经被人无可救药深爱过痛哭过的男人。
殷姜在医院不尴不尬和姜益呆了几个小时,就又回去上班了。
他没有关心姜益的心情,也没有关心姜益和周宁君后续的兴趣,他只对他能掌握的事情投入时间精力。
至于其它,说真的,都不实在,也不重要。
人年轻的时候以为自己拥有的很多,到了中年那种关于生活总有美丽展望的幻想感褪去后,发现实则不然,只是年轻的时候,要么是你爹妈为你付出代价了,要么是你透支了未来的生命和时间维持了当下的虚妄——例如殷姜为姜益那些透支的未来,也就是现在,还得用异常刻苦的工作去填补,他才能拥有一个相对从容不迫的自己。
他对姜益是没有任何期待可言的,因为年轻时候为这个人下的单他都没埋完,没能力再追加。
他对周宁君也是没有想法的,成年人的爱情,好聚好散才值得怀念,但凡有个人坏了规矩,就不符合克制理智的中年人想要的结果了。
至少那不是殷姜想要的,基于他对周宁君的判断,他认为周宁君也是如此。
他对这两段一长一短的恋情都毫无负担感。
有工作,而且工作的反馈很正向,天天都有好消息送到他桌子上来,殷老板心情很不错,但对另一项工作,他确实也是有一点消极怠工,只要老板或者工头不发话,他就不想去履行义务,能拖则拖,不去医院。
直到一个月后,姜益出院,没人叫他,他也没去医院,他也安之若素,过他天天有班上有小家回的好日子。
等到下一期入款日,姜氏的钱如期进了殷姜公司,殷董一看没召唤,那是日日都把时间奉献给了工作。
他没虚,于之弦倒是怂了,有一次假装不经意问老板:“姜老板最近有和您联系吧?”
殷姜沉默了一下,道:“没,要是下一批入账有问题,我去看看他。”
于之弦于是小心翼翼问:“B计划是不是得提前准备?”
姜老板要是对他不感兴趣撤资了,殷姜确实得实行另一个计划。
但他们之前的合同是姜益必须往殷姜的公司注资十年,才能拥有殷姜公司一定份额的股份,要是提前撤出,就得支付五年的年度投资额当违约金。
这才两年多,这时候姜老板撤资,还得付两年多的钱呢。
姜老板有的只是有六个月资金入账缓冲期的权力,他可以拿这个拿捏殷姜,但过了六个月,殷姜就可以告他违约了。
主动权还是在殷姜这里,怎么算殷姜都不亏。
姜老板要是这个时候收手,以后狭路相逢,殷姜还能和他和平相处。
怕就怕姜老板只是想晾一晾他,搞一下心理攻势,再则,时间久了,大家都知道姜老板不和他睡同一张床了,那些冲着姜老板给他面子的人不给了之后,殷姜看在钱的份上,也会主动回去。
姜益应该是在等着这份主动,毕竟,大老板这段时间已经够主动,该轮到殷姜给面子了。
“暂时不用,等我再看看。”不比一有愤恨就得马上发泄的轻狂年少,殷姜如今的心性是无数个无眠承受着痛苦与压抑的夜晚熬出来的,换而言之,就这些年他承受的那些压力,他能在重压之下走到今天,天塌了他都能面不改色,何况只是这点他都不放在心上的小小压力。
“那行。”公司毕竟是老板当家,有些心于之弦也操不起来,问到了意见就不多说了。
于是,殷姜在外面独自住了三个月,也没有再回姜宅。
哪怕近一个月,真面临到了有些看在姜益面子上和他有业务往来的人变了脸色改了主意的处境,殷姜也是让于之弦提前演练一下困境,让于之弦就此去适应一下如果他们脱离姜氏的帮助将如何带着公司前进的策略。
殷姜经历的困境太多,以前公司账上没钱倒闭他都顶得住,现在有钱,能实验的他都想实验,能进步的他都想进步。
他还是没回去,想看看公司如今要是再面临重压如何打仗的能力,直到这天早上他出门上班,他在小区地下停车场自己停车位的旁边,看到了一辆眼熟的车。
车后座的车窗摇下,清瘦的姜益朝他点了下头,同时,车门轻轻地响了一声。
殷姜走了过去,从另一边坐了上去。
“谈谈?”殷姜上一去,姜益就开了口。
前面没有司机,殷姜看他说“谈谈”可能真是谈谈,并没有送他去上班的意思,他看了看表,拿起手机和于之弦简短通了个电话,通知今天的早会取消。
殷姜一挂电话,姜益就朝他看了过来,面色温和,道:“最近还好吧?”
殷姜点头。
逮着空休息了几个月,不用去触碰姜益那并不让他愉快的体温,加班都是休息,这生活还是很平静美好的。
“那就好。”妻益说着点头,点完头,他静默了几秒,然后看着殷姜淡淡道:“如果我和周宁君谈判,把你转手卖给他,价格是你也喜欢的,人也是你喜欢的,你觉得怎么样?”
这么侮辱人的吗?殷姜撇头看着他,神色不变,眼神不变,“还有吗?”
“不生气?”姜益静静地看了他两秒,突然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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