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船长半点不惭愧，跟他握手：“幸会幸会，是我。我看蘑菇挂件非常时髦，人人都值得拥有啊。”
季珩的眼睛一眨，不动声色调整到了探测模式。面前这位助手看着平平无奇，但实际上肌肉强度、机械化功能和战力指数都是问号，这代表很可能超越了他的探测极限。
他偏了偏头，把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纳入视线，看到了无数个问号。
在问号的海洋中，只有一个人不同——他旁边站着的季船长，战斗力只有5.
最菜的人竟在我身边。
季珩默然收回视线。
他们被带到了属于首领的主舱室，助手点了点头退出去。里面坐着昨天那个男人，现在季珩已经知道他叫金革，除了身高的所有数据也全是问号。
刚看了两眼，金革的眼睛蛇一样凝过来。
季珩判断那应该是一双人眼，但其中却带着让人心惊肉跳的威势。
金革突然说：“你的眼睛很特别。”
季珩感觉到牵着他的季船长浑身紧绷了起来。
“对对，这孩子的眼睛特别好看，随我！”季船长睁着一双棕黑色眼睛说。
季珩跟金革都沉默了一下。
金革的目光终于从季珩身上移走了，他转向季船长：“这是你的孩子？今年几岁了？”
季船长非常骄傲地挺起胸膛，拍了拍季珩的肩膀：“当然是我的，亲生的！今年不多不少，正好十八！”
季珩抖了抖肩，没把季船长的手抖掉。
季船长外貌不算顶尖的好看，但他的五官俊秀，眼尾偏钝，在他笑着张口胡来的时候别人还真不好判断他到底在说谎还是个傻子。
金革的视线从季船长的脸上移下去，微妙地在他腹部停了停：“怎么生的？”
季珩的目光都情不自禁地跟着落在季船长肚子上一秒，反应过来之后飞速转头。
……这首领为了套话可真够损的。
季船长脸上慢慢涨红，啪地捂住肚子，咬牙切齿：“你t……”
金革一挑眉：“嗯？”
季船长：“我是说，你太喜欢开玩笑了，当然是找体外胚胎自动培养机构了。”
金革点点头，看看季珩，又看看季船长，说：“那他不知名母亲的基因可真够努力的。”
季船长：“……”谁能给我把刀？捅死星盗头子算不算为民除害？
季珩往前浅跨一步，遮了季船长的小半面，面无表情抬起头直视金革：“你要说什么直说就行了，少废话。”
“那也行，闲言少叙，”金革在他们面前投出了几份档案，“你们也知道最近星盗团的近况，我打算送几个孩子从军官学校做起，争取毕业升入联邦高层。”
季珩：“你怎么不直接去联邦中央安插卧底？”
金革笑了两声：“小鬼，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所有你能想到的方法我做了，你想不到的方法我也做了，用不着你操心。你只要安安稳稳地在第一中央学院崭露头角，赢得他们的信任，入职中央，然后给星盗大开方便之门就行了。”
“我派过去的不会很多，但你们也不会都互相认识。现在，给你自己选一个身份吧。”
投影的那些身份中五花八门，有富商家庭、小康家庭、孤儿、知识家庭……
“如果你选择富商之子，我们会定期给你打一笔钱；如果你选择小康家庭，会有家人时不时打来电话；如果你选择知识家庭……”
季珩打断：“不用。孤儿就可以。”
金革停了一下，语气变得饶有兴趣：“你确定？这个身份我们不会给你任何助力。”
季珩：“我不稀罕。”
——虽然季珩本人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总觉得，如果父亲不是季船长，那就算是贵公子也没有意义。
金革笑了：“好，很有骨气。”
那些繁荣富贵的身份一瞬间隐去了，只留下边角一个不起眼的“孤儿”身份。
在这个身份里，季珩自幼父母双亡，在偏远星球流浪长大，后来通上网络，以命搏命进行青少年网络擂台赛，挣到的钱不停给自己机械改装，然后赢得更多，改装得更多。
金革已经知道了季珩的机械化度，但他却没有过问。
像在刻意维持那份岌岌可危的信任。
档案连同一个战绩斐然的星网擂台账号一起被发送到季珩的光脑上，季珩看了一眼，昵称是个平平无奇的句号。
这种账号，估计在星盗手里有不少个。
季珩抬起头，终究是把领结撸了下来，问道：“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吗。”
金革摇了摇头，脸上的神色似笑非笑：“还不行。还有最后一件事——你的那个控制器，得再加一道监听功能。”
刚刚从季珩选了孤儿身份没选富贵身份就一直在心里尖叫的季船长一个激灵，清醒了。
他拧着眉头，很不乐意：“干嘛啊，让不让别人有点隐私了？我不同意。”
金革根本当他放屁，只是向季珩摊手：“你加这个功能，我以后就每个月给小火苗星盗团拨款，不同意，我当然也没办法——”
季珩钴蓝色的眼睛死死盯着金革，杀气腾腾，像一只被侵犯领地的年轻小兽。
金革不为所动，他的隐藏意思显而易见：季淮远在我手里，你听话，我把他供着；你不听话，我就把他踩着。
季船长这边跟季珩一边摇头一边说小话，表情不仔细看居然比季珩天真：“别应他别应他，我们之前也没有经费，还不是过来了？”
季珩看了季船长一眼，突然叹了口气，还是面无表情，却让人觉得他眉眼间软了下来。
“我答应。”他说。
金革轻轻拍手，表情非常赞赏：“好，是个聪明孩子。”
第3章 奔向命运的蔚蓝星海
金革让两个星盗按着季船长，把季珩带走安完拓展监听功能之后，季船长就气得半个小时没能说话。
蘑菇快舰里，季珩看着季船长撅着嘴的侧脸，慢慢探过头去：“船长，还在生气啊？”
季船长又侧了侧头，坚决不让季珩跟他对上眼。
季珩戳了戳他：“季先生，别生气了。”
季船长狠狠摁下了飞船的加速按钮。
季珩：“爹……”
季船长：“好了！！！我不生气！！！”
他脸皱成一团，根本没生季珩的气，他生气的是自己成了季珩的软肋，成了拽着季珩自由的镣铐。
小机器人还没飞起来过，就被栓住了，这像话吗？！
季珩没再接口，心想人类就是爱撒谎，他明明气得眼睛都红了。
季船长红着眼睛，一阵长吁短叹，然后开始骂金革，从金革说话阴阳怪气到金革做事装逼，可谓是从里到外，由表及里，骂出了水平，骂出了风采。
“你不怕金革听见你骂他？”
“敢欺负我儿子，我骂的就是他！给老子听清楚了！nmd天天就知道欺负人…”
窗外是宇宙繁星，蘑菇快舰内部又小又暖，季珩窝在副驾驶里，阖了半眼，耳边是季船长一声连一声的骂声。
这种不想离开、想再多听听季船长讲话；想再跟阿索恶作剧；想再多吃几顿彭叔的饭；想再跟殷姨看星星预测太空气象；想再跟秦风躲着别人玩游戏；想再跟姚姚分析药品配比；想再嘲笑几句左稂熬夜算账挂到下巴黑眼圈的感觉……
就是人类的不舍吧？
————
晚上八点，小火苗星盗团。
“我算过了，明天早上接考生参加入学测试的维和白舰正好经过，你只要开着快艇接近，露出准备好的考生证明，就能上去。”
左稂又心算了一遍维和白舰的轨迹，确定那没问题，满意地点点头。
季船长拿了一封信给季珩，说让他到学院交给机械制造与设计学院的院长，表情丧得活像托孤。
阿索差点没哭晕过去，殷姨脸上也露出了些少见的哀愁神色：“转眼珩仔就到了出去上高级学校的年纪。这还是珩仔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呢。”
除了阿索和季船长，其他人并不知道季珩身上还背负着卧底任务，只以为他要去远处上学。
他们知道季珩的仿生人身份，但也都觉得他去高级学校理所当然。
珩仔那么聪明，不就该去高级学校？
姚姚拍了拍季珩的手背，她记事起就在小火苗飞船上，同样没有出过远门，眼睛里流露出好奇期待的神色。
“记得要给我们发照片哦。”
“放心，什么好吃给你拍什么，让你看的着吃不着。”
季珩揉了揉她的小脑瓜，被打了一拳。
其他人又轮番嘱托了一顿，吃了顿好的，最后早早把季珩放去休息，让他不要一大早赶不上维和白舰。
临回房间，秦风偷偷找到他，给他传了一个他俩最喜欢、最常玩的游戏。
“我改装了一下，”他跟季珩蹲在角落，没被醉醺醺的大人们发现，头挨头用气声说，“这游戏不联网也能玩，只要有电，随时随地投影。就是时间太短，我没来得及多整几个……”
“够了哥，”季珩没传到光脑里，直接传进个人数据库，然后抱了他一下，“足够了。”
吃过送别饭，季珩躺在关了灯的房间里，四周一片寂静，他睁着眼望天花板。
在他眼里，每一道花纹的弧度、每一条线的距离、每一束光线的光源全都化作数据，无所遁形。
他最开始被捡回来的时候是没有睡觉的习惯的，整夜整夜地睁着眼，听着季船长坐在床沿从童话讲到鬼故事，最后实在讲不出来，硬编个什么船长干掉星盗头子成为星际英雄的无厘头故事。
季船长讲着讲着打起了小哈欠，哈欠越打越大，最后整个人都没声了。
季珩转过头，看见季船长正给他生动示范什么叫做睡觉。
于是瘦瘦小小的小机器人季珩学着他闭上眼睛，放缓呼吸，什么都不去听，什么都不去想……
季珩直接睡到了第二天阿索来叫他起床。
刚收拾好，一抬头，庞然大物就映入眼帘。
那是一艘体量很大的母舰，颜色纯白，线条圆润流畅，涂装精致前卫，侧面交叠的翅膀图标展翅欲飞，投下的阴影能完整地覆盖住小火苗星盗团的舰船。
它从星系远方款款驶来，速度不快，从几个透明舱窗内部散发着淡淡的柔光，静谧又安宁，像星辰中走出了一位温柔曼丽的天使。
如果说商号舰用来贸易，袭击舰精于杀戮，维和白舰就是负责调停的。
这些雪白战舰攻高血厚速度慢，通常游走于混乱的边缘，遇到太空暴恐事件，不由分说加速冲上去把两边都狠狠打一顿，然后再优雅地把两方拖走，交付法庭。
是让恐怖分子非常头疼的舰船。
季珩吸口气，摸了摸身上的证件，狂奔去了停泊室。
昨天的那艘蘑菇快舰还停在那儿，他喘息着一拍启动按钮，飞船上的能量槽闪起漂亮的蓝光，然后快速地……熄火了。
季珩蹙起眉头，拍打了几个键，最后不得不确认，这艘快舰一滴能量都没了。
停泊室的舱门再次开启，季船长急起来的声音非常有穿透力：“珩仔啊，这快舰我昨天忘了充能了啊！！！”
季珩把操作盘拍打了个遍，大声问：“那怎么办！”
“这，这，这飞船是真的开不了了，咱们想想别的办法！”
他们母舰上就这一艘可以外出调度的快舰。
季珩捞起证件出了停泊室，他趴在舱窗往外看，维和白舰速度很快，几乎瞬息之间，就要跟小小的小火苗母舰擦肩而过。
像鲸鱼游过浮礁。
阿索慌得又开始结巴：“直，直接用母舰送上去不行吗？！”
“不行，”殷姨同样脸色不好：“珩仔要去中央星的第一学校，怎么能用星盗飞船送他过去？”
“可是我们没干过坏事啊？”
左稂擦了擦头上的汗：“跟这个没关系，他们宁可错杀也不放过。”
秦风不停摁着手上的光脑：“草，没人肯接我的飞船运送单子……”
季珩看着马上就要离开的维和白舰，如果有人在旁边观察他的眼睛，一定会惊奇地发现那其中的瞳孔在不停放大缩小。
这艘巨大舰船的所有构造在季珩眼里纤毫毕现，合金、防御板、储能池、反应仓、多纤维传输线……
“炸。”季珩突然说。
阿索揉了揉耳朵，问：“什么？”
“直接炸掉他们的传输能量线，趁乱混上去。”
任何飞船都会有很多能量网，但维和白舰因为特殊的防御构造，能量网很大，主能量线却很少。
季船长一拍脑壳：“好主意！到时候维和白舰注意力都在我们身上，不会注意到你的！”
季珩语气凛冽：“用只针对建材的炮弹，我们只能开三炮。两炮击穿他们的五条能量主线，一炮轰开飞船舱门，但凡歪了一点、慢了一点，就会引起他们的警觉。你们必须逃得够快，必要时刻把快舰丢出去，弃车保帅。”
“另外……我会在之后赔他们一艘新船。”
“没问题，我们别的不说，逃跑能力一流，”季船长已经调转炮口，瞄准了维和白舰，“你说吧，打哪！”
一贯的不着调在这个瞬间从身上褪去，他调整方向的手又疾又稳，眼神也锐利无比。
“炮口向九点钟3毫米，一点钟5毫米，向上2毫米……开火！”
维和白舰猛地震颤了一下，舰身一处燃起浓浓烟雾，舱窗内部猛地暗了下去。
主驾驶室里操作屏上闪着一片血红警告，主驾驶员想按开探测雷达，却毫无反应，手臂上青筋暴起：“哪来的袭击舰！！！立刻开启后备能源！！！”
副驾驶员手指飞快按动，一边验证能源调动权限，一边回答：“看不到目标！应该是配备了顶级隐蔽系统，大概率是星盗团那些家伙！”
“星盗，又是星盗，”主驾驶恶声恶气，语气简直像是要将他们撕咬吞噬殆尽，“这些家伙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死干净！”
黑暗中，一把冷白的匕首刺进舱门缝隙，轻而易举地把没能量做不到自动滑开的门撬开。
等来人进来，才能看见那把匕首正接在他手腕上，反射着宇宙中银灰色的星光。
——这是机械度高达百分之九十四的上将之子。
主副驾驶同时一愣，转过头去，却像是看见了救星：“路息野！赶紧过来帮忙！”
他长相清峻明朗，眉眼浓墨重彩，鼻梁挺直，是一副很有气势的长相，让人见之难忘。
头发能看得出之前应该是寸头，现在长长了，刘海被向后梳去，有几根不听话的碎发在眉尾轻轻垂下来，弯了一个随性的弧度。
但让人第一眼注意到的会是他的眼睛。
这是一双经过改造的眼睛，瞳仁很圆，外轮是慑人的澄黄色，宛如灿金的琥珀，内轮却是极有对比度的苍黑色，漆黑如夜。
远远看去，像鹰，也像龙。
路息野胳膊一甩，匕首又恢复成手，冷静问道：“怎么回事？”
“有不明飞船袭击我们，正在调用后备能源。”
他拍拍副驾驶的肩膀，迅速跟人换了位置，两根手指插进机器的数据端口，瞬间屏幕上浮现一个大大的【验证通过】。
“还是你的权限快。”副驾驶见怪不怪，感叹一句，转头去旁边接上通讯广播，开始安抚乘坐舱里的考生们。
小火苗星盗团已经开了第三炮，维和白舰的舱门被轰出了一个豁口。
季珩穿上太空防护服，在跳出舰船之前最后看了小火苗星盗团所有人一眼。
他的声音透过防护服有些瓮里瓮气的，但依旧清晰：“等经费批下来，你们多吃几顿海鲜，别天天扣扣索索的。”
季珩一跃而下，孑然一身，只带着他崭新的身份证件，纵身扑向了星辰大海。
第4章 天之骄子把质疑奉上
季船长把飞船刚又挪近了点儿，季珩腰间的推进器还没喷两下，就直接把他怼到维和白舰半坏不坏、晃晃悠悠的舱门上了。
季珩扒上去的那一刻，半截舱门终于发出如释重负的咔吧声，潇洒折断，成了自由的太空垃圾。
看来金革虽然小气，给的东西质量倒是没得说。
一炮把维和白舰干成这样，估计是他跟联邦飞船斗智斗勇几版本的结果。
季珩当机立断躲开，反身踩在舱室地板上，却仿佛瞬间闯进了另一方结界。
“躲这儿安全吗？要不要摸去卫生间……”
“谁他妈的踩我脚了！自己感觉不到吗！”
“靠，好大的硝烟味儿，换气系统在哪呢？”
“校船也有人偷袭啊？缺不缺德？不让我们这些联邦小星星活？”
“同学们暂时不要惊慌，避免离开飞船，驾驶员们正在紧急处理，请不要在舱室内乱跑乱走，避免出现踩踏事故，舱内自动重力气压装置无需通能量，还能维持一段时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