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怀芝很受用,进屋把私藏的一盘蜜三刀又端给了他。
“铁柱哥,”小丰撑着拐杖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你真厉害,百发百中啊!”
“哪有?”唐怀芝笑笑,“运气好罢了。”
当然,也是真的有实力!
“你教我吧。”木丰眼睛发亮地看着他。
“你不是猎户么?”唐怀芝有些疑惑,“不会用弓?”
木丰咬咬嘴唇,小声道:“铁柱哥,我娘走得早,自小便跟爹爹相依为命。”
“爹爹是猎户,常进山打猎,我小时候身子弱,总生病,爹爹不舍得怎么让我进过山。”
“前些日子,”木丰的声音哽咽一下,继续道,“前些日子…爹爹不在了,我一个人难以维持生计,这次进山打猎,怎料便遇见这事儿。”
他抬起头,眼珠亮晶晶的盈着泪,“幸得铁柱哥相救,我才…”
唐怀芝见他马上要哭了,忙无措地拍拍他的肩膀,道:“都过去了,啊。”
他看了看木丰的伤腿,有些犹豫,“这伤不能久站吧?”
木丰笑笑,“刚坐好一会儿了,站一下没关系的,你射箭真好看,我想跟你学。”
唐怀芝想了想,点点头,“好,咱们进去给你挑一把合适的箭。”
唐怀芝想着给他挑一把小一些的,好拉开的,反正他身上有伤,也就是练着玩。
“铁柱哥,”木丰拿着墙上摘下来的一把裹着兽皮的弓箭,转头问道,“这柄可以么?”
唐怀芝一看,有些犹豫。
这是罗青蓝以前给他的,好像是有一回在边境,一次实力悬殊的战役中,大将军力挽狂澜,并在敌将手里缴获的。
木丰看出了他的犹豫,赶紧把弓挂回去,不好意思地笑笑,“这个不能给旁人用吧?”
唐怀芝摸摸脑袋,“这个…”
“不好意思,”木丰笑笑,“我就是瞧着这把弓亲切,跟我爹生前常用的那把很像。”
唐怀芝便更不好意思了,一咬牙,“行,你用用吧,又弄不坏。”
木丰很高兴地拿下那把弓,在手里小心翼翼地摸着,“这弓做得可真好。”
“可不是嘛,这可是…”唐怀芝顿了顿,又道,“反正我挺喜欢的,你别弄坏了。”
“我一点很小心很小心。”木丰冲他笑笑,眼睛弯弯的。
唐怀芝忍不住也对着他笑笑。
这会儿太阳快落山了,怕木丰受风,唐怀芝进屋拿了件自己的斗篷给他披上。
木丰…挺笨的…
拿弓的姿势都不怎么标准,拉弓也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唐怀芝耐着性子教他,示范了好几遍,也还是差强人意。
这要是庄满、杜文蹊,唐怀芝早骂人了,但木丰是个病人,身世又可怜,唐怀芝不忍心骂他。
而且俩人又不熟,人家还恭恭敬敬叫他铁柱哥呢,小孩儿嘛,自然要让着点儿。
木丰虽然笨,但性子软和,一口一个“铁柱哥”的叫着,对唐怀芝的崇拜都快溢出来了,极大地满足了唐怀芝的虚荣心。
当先生的瘾一上来,笨点儿也没什么关系了,反而更有成就感。
又一次脱靶后,唐先生无奈地捂住了脸。
“小丰啊,”唐怀芝往下压了压他的手,“别抬这么高。”
木丰听话地压了压手,可等他拉弓的时候,胳膊又不由自主地抬高了。
这是不太会么?
这是不会啊!
唐怀芝有些无奈,干脆走到木丰身后,胳膊环住他,抓住了他的弓。
木丰的身子明显一僵,脸嗖地便红了。
“铁…铁柱哥…我自己可以…”
“别说话,”唐怀芝环着他,带着他拉开了弓,“凝神,看前方。”
“啊…好。”木丰的目光从唐怀芝抓着弓的手上收回,尽量集中注意往前看。
一箭正中红心。
木丰惊呼一声,抓着唐怀芝的胳膊单腿蹦了蹦,“铁柱哥你真厉害!”
唐怀芝被他抓得有些不自在,悄无声息地抽开了手。
小丰的手上怎么有茧子?
不是娇生惯养么?
茧子的位置像是长期拉弓留下的…
他这水平?
原来是苦练过啊…
唐怀芝嘿嘿一笑,“再给你示范一次就会了。”
他再次环住木丰的肩膀,跟他一起拉着弓。
木丰喉咙滚了滚,身子默默往唐怀芝那里靠了一点儿,笑着道:“我快学会了!”
突然木丰不说话了,眼睛不安地盯着院门看。
“怎么了?”唐怀芝跟着他的视线转过头。
罗青蓝正站在院门口,拧着眉盯着他们看。
脸色极其吓人。
极其吓人!
大将军的目光在唐怀芝揽着木丰肩膀的胳膊上扫过,停在了两人相接触的肩膀上。
又往下移动,看了眼木丰手里拿的弓。
大将军脸上的怒气变得无比明显。
木丰吓得一个哆嗦,手上一松,弓掉了下去。
完蛋了…
罗青蓝突然一个箭步上前,稳稳地接住了那把弓。
唐怀芝松了口气,转而看见罗青蓝的脸色,那口气又提了起来。
“你,”罗青蓝指着唐怀芝,“跟我进来!”
他让金礼送木丰回去,自己乖乖进了屋。
罗青蓝把那柄弓好好挂回去,看见唐怀芝刚摘下来的箭袋, 不满地皱了皱眉。
他把里面剩下的几支羽箭拿出来, 打开柜子, 把这个箭袋压在了下面。
然后拿出自己送的那个, 把羽箭放进去, 搁在了最显眼的地方。
大将军勾勾嘴角, 满意地出去了。
唐怀芝正在房里乱翻罗青蓝的书, 听见开门的声音,赶紧放下书迎了过去。
离着还有几步的时候,一个起跳, 蹦到罗青蓝身上挂着了。
“你刚才可真吓人。”他把脸埋在罗青蓝脖子里蹭。
“吓人?”罗青蓝带着他走到椅子上坐下, 瞥了一眼旁边散乱的书,“我瞧着吓不住谁。”
院儿里射了一下午的“罗青蓝脚趾头尖尖儿”, 唐怀芝气早消了, 嘻嘻哈哈地蹭他,“吓住我了啊, 你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罗青蓝绷着脸, 在他伸过来的嘴上亲了一下。
“功课做得怎么样?”他突然问道。
“啊?”唐怀芝一惊,开始装傻, “什么功课?”
“你现在升高级堂了,”罗青蓝严肃地道, “国子学课业越来越紧, 你今儿的功课呢?做了么?”
没有…
忘了啊…
唐怀芝嘿嘿一笑, 抱着罗青蓝的脸啵啵亲了好几口,黏糊糊地撒娇:“功课都很简单, 晚膳后在房里做就行,那时候安静,能入心。”
有理有据。
罗青蓝挑挑眉,“好,现在便让他们进晚膳,用完膳,我陪你写。”
唐怀芝像个泄了气的河豚,垂着脑袋被罗青蓝拎去用晚膳了。
用了晚膳,小东西又嚷嚷着午后练箭出了汗,要先去沐浴。
刚脱光光坐进浴桶里,舒服地闭上眼睛,想着先眯一会儿,浴房的门便开了。
罗青蓝走进了,顾自脱了衣裳,进了唐怀芝的浴桶。
唐怀芝立马黏糊上去,不安分地这儿摸摸那儿亲亲,明显就是动情了。
大将军板着脸,严肃地推开凑过来的温柔乡,拿起澡巾开始给他擦洗。
片刻后,就把洗得白白净净的小男孩儿拎了出来,擦干净水换上了寝衣。
这回是真的逃不掉了。
唐怀芝叹着气,跟着罗青蓝往房里走。
他捏着笔写功课,大将军便坐在他对面,捧着本兵书看,时不时往上标注几个字。
写完今日的文章,唐怀芝又被罗青蓝揪着补上了前几日欠下的,再一抬头,亥时都过了两刻了。
唐怀芝揉揉发酸的眼睛,合上书,“写好了!我去吃点东西!”
伸个懒腰,拔腿就要跑。
生怕罗青蓝再想起什么旁的功课。
“等着,”罗青蓝拎住他的后脖颈,把人又拽了回来,“还有一本。”
唐怀芝看见罗青蓝手里拿着的一本兵书,拉长声音抱怨一声,“这不是国子学的功课啊!”
“不是国子学,”罗青蓝道,“是军中的功课。”
“我做军中的功课干啥?”
“用得上。”
“用不上…”
“做!”
“…啊!”
唐怀芝撇撇嘴,抓过兵书爬上了床,“我躺着读吧。”
罗青蓝把蜡烛往边上挪挪,“躺着对眼睛不好。”
唐怀芝哎哟一声,小脾气上来了,把书往床上一摔,“不读了!”
他四仰八叉地躺着,“你不就是看小丰不顺眼么?瞧见我教他射箭你便不高兴,便要折磨我!”
罗青蓝脸色阴了下来。
下午唐怀芝跟木丰亲密挨在一起的画面又涌现了出来。
唐怀芝继续道:“你这几天都对我爱搭不理的,人家…人家光着躺你床上,你一点儿反应都没有!跟以前都不一样了!”
罗青蓝突然笑了一下,坐到床边,影子罩住了唐怀芝,“我以前哪样?”
唐怀芝脸蹭地红了,“反正就是不一样!”
罗青蓝突然翻身上床,捞着唐怀芝的腰,把他翻了过去。
“就是不一样了,”大将军在他撅着的屁股上拍了一下,“以前不打你,现在看来是该打了。”
唐怀芝眼看着要吃亏,胡乱叫唤两声,蹬着腿要逃。
罗青蓝把人摁住,掐着他的腰,猛地怼了进来。
“今儿把这本书的上册读完,可好?”
他的胳膊穿过唐怀芝的腋窝,把人禁锢住,摊开那本兵书,放在唐怀芝眼前。
“不读!”唐怀芝疼得眼睛都红了,“你这是欺负人!”
“不是,”罗青蓝趴在他背上,声音低沉,“是惩罚。”
“罚什么?”
罗青蓝捏了捏他的后脖颈,“有主的小兔不听话,偏要跑外头撩拨旁人,该不该罚?”
唐怀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撩拨谁了?”
“快点儿,”罗青蓝在他里面磨了磨,“读完好睡觉。”
“能不读么?”
罗青蓝突然猛地顶了一下。
唐怀芝叫唤一声,撑在床上的胳膊肘往前一滑,差点儿趴下。
“开始读吧。”
罗青蓝的指尖儿在唐怀芝肩膀上滑过,趴到他背上,弹了弹唐怀芝手里的兵书。
唐怀芝身上发着细微的抖,咬紧嘴唇,盯着兵书上的字。
那些字平日里的认识,这会儿却都像穿了小马甲一样,一个个在眼前跑过,却一个都不认识。
罗青蓝见他不出声,指着卷首第一个字,“嗯?”
“……”
“其…田嗯…青蓝哥嗯…”
罗青蓝在他屁股上掐了一把,柔声道:“好好念,哪儿有田字,哪儿有青蓝哥这几个字?”
错了四个字,但念在他是第一次,便小惩大戒地放过了。
“继续!”大将军道。
唐怀芝里面撑得难受,跪得端正有些困难,兵书离眼睛越来越近。
几个黑乎乎的字,左转转右转转,像是在看热闹。
“青蓝哥你真过分!”
“嗯?”罗青蓝扬起巴掌,猛地拍了一下。
“……”
唐怀芝额头的头发被汗水打湿了,眼圈红红的,努力辨认着兵书上的字。
“其用战也,贵胜…久则……”他皱着眉,指尖儿把书页都捏得发皱了。
罗青蓝提醒他,“这书是藏品,别弄坏了,爱护些。”
你家小世子都快被你弄坏了!
练兵也要这么练么?
大将军就可以为所欲为欺压下属么?
这话唐怀芝不敢说,怕又被打。
青蓝哥手很大,打人很疼,还很响,听着就吓人。
“贵胜,久…则钝兵挫锐,攻城则力屈…”
这本兵书唐怀芝小时候跟罗青蓝读过,那时候半懂不懂的,这会儿长大了,本该是理解更深一层的时候,却一句话都读不懂了。
青蓝哥耽误人上进啊…
突然上进的唐怀芝同学,分出点儿心思对自己的学业表达了担忧。
但威猛的大将军利落地撞掉了他的那种担忧…
“继续,”罗青蓝的手在兵书上缓缓移动,“久暴师,怎样?”
“啊…久…”唐怀芝努力辨认,“久暴师…则国用…不足…”
“很好。”罗青蓝奖励地摸摸他的脸,摸到了一手的眼泪。
罗青蓝的语气带着些微的戏谑和玩味,“哭了?”
“……”
你还有脸问?
你给本世子等着!
欺负小兔不会咬人?
唐怀芝放软了声音,放软了身段,嗓子黏糊糊带着哭腔,“好累啊,还疼…不读了吧?”
“别骗人,”大将军无情拆穿他,“我知道你疼了什么样。”
“……”
小罗!
乖乖往下读。
“夫钝兵……挫锐…”
“注意读音!”
“挫锐!屈力!殚货!则啊!嗯…”
“继续读!”
“……”
后半夜。
“唐唐,”罗青蓝摇了摇唐怀芝的肩膀,柔声叫他。
“别碰我!”唐怀芝使劲儿打掉了他的手。
“……”
真生气了。
罗青蓝伸手在他腰上一下下捏着,“酸不酸?”
“酸不酸你不知道?”唐怀芝像个小火药桶。
但是大将军按摩得太舒服,他一时间不舍得推开,别扭地扭了下腰,便由着他按了。
“还有哪儿酸?”罗青蓝小声哄着他。
“胳膊肘!大腿!脚踝!下巴颏!屁…哼!”
“下巴颏?”罗青蓝疑惑道,“下巴颏怎么会酸?”
也不知道是真不懂,还是明知故问。
唐怀芝往床里边儿缩了缩,没搭理他。
罗青蓝一边给他揉着腰,一边把他拉进怀里,强硬地抱着睡。
“给你唱个歌行么?”大将军压低声音,胸口微微震着唐怀芝的后背。
“……”
唐怀芝闭着眼睛不出声。
罗青蓝在他肚子上轻轻拍着,小声哼唱了一首听不懂的歌。
大概是一首边塞民歌,罗青蓝小时候跟军中的老兵学的,哄着唐怀芝入睡时唱过。
唐怀芝曾经问过罗青蓝,这歌唱的是啥,罗青蓝也不知道,反正听着挺有味道的。
唐怀芝在罗青蓝的轻拍和带着酥麻的歌声里,缓缓地睡着了。
“青蓝哥你真讨厌。”他迷迷糊糊地嘟囔着。
“小孩儿。”罗青蓝勾勾嘴角,在他后脖子上叼了一下。
今早, 罗青蓝先去军营点了卯,回来的时候日上三竿了,院儿里还是安安静静的。
他推开门, 走到床边把床幔掀开一条缝。
唐怀芝正趴被子上, 闭着眼睛睡得香甜。
小东西睡得脸蛋儿红扑扑, 身上寝衣乱糟糟的, 哪儿哪儿都露着, 肩膀和后背上一排混乱的红痕和牙印儿。
“唐唐?”罗青蓝小声叫他。
唐怀芝耸耸鼻子, 抱紧了怀里的被子, 小声哼哼,“青蓝哥饶了我吧…”
把小孩儿吓着了…
罗青蓝笑笑,小心翼翼地掀开寝衣, 看见了他屁股上的巴掌印儿。
好几个叠在一起, 红红的,边缘略微有些发肿。
想起昨儿晚把人压在身下欺负的场景, 大将军勾勾嘴角, 用食指轻轻勾勒着那些巴掌印儿的轮廓。
白红相衬,触感弹润, 他忍不住用指尖儿戳了戳。
熟睡的人小声哼哼, 屁股拱了几下,抱怨道:“疼呢…”
罗青蓝凑过去, 在他耳边小声呢喃,“谁给打的?”
唐怀芝皱皱眉, 表情有些委屈, “我青蓝哥。”
罗青蓝笑笑:“做什么打你?”
唐怀芝颤着嗓子:“坏啊…”
“那你喜欢么?”
“……”
趴着的人沉默了, 好大一会儿才道:“嘿嘿喜欢…”
罗青蓝戳戳他笑出来了小梨涡,柔声问他:“打你还喜欢啊?”严善听
唐怀芝皱皱鼻子, 上手把罗青蓝的手扒拉开,吧唧吧唧嘴巴,不说话了。
罗青蓝在他嘟起的嘴上亲了一下,起身去床头柜橱里拿出一盒消肿的药膏,仔细给唐怀芝涂在巴掌印儿上。
药膏冰冰凉凉的,唐怀芝舒服都直哼哼,不一会儿,还满足地打起了小呼噜。
罗青蓝默默给人涂好药膏,又弯腰凑过去,轻轻吹了一会儿。
这才给他盖好寝衣,板起脸来,推着肩膀叫他起床。
唐怀芝昨儿晚被折腾得够呛,后半夜都是趴着睡的。
这会儿不知怎么的,好不容易身上舒服些,睡得正香呢,又有人在耳边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