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样相逢(一块冻柿子)

陈煜也看到了这光景，笑着拍拍宋知佑的头发。
二人对视，陈煜不顾身后方若衡的那句“梁叙你他妈给我放开你的狗爪子！”笑道：“放心飞啊，小佑。”
宋知佑也勾起唇，低声道：“我们一起加油，煜哥。”
高考为期三天，用煎熬二字形容真不为过。
考试、复习、考试、复习、反反复复，直到最后一门考完，陈煜踏出教室门的那瞬间，提着的劲儿才终于松下来了些。
他本想立即去找宋知佑，因为他两没分在一栋楼考试。可刚出教学楼，就看见了小邻居站在阳光下冲他招手。
“哥！我在这！”宋知佑蹦蹦跳跳的，生怕陈煜看不见他。
“什么时候交卷的？”陈煜走上前，问。
“也就刚刚。”宋知佑用手肘捅了下陈煜，兴奋道：“最后两道大题，我全做出来了！而且！我还刷到过一样的，就改了下数字！”
“这么牛？！”陈煜顺势搭上宋知佑的肩膀，笑：“不说了，今年省状元就是你了！”
宋知佑得意地扬起下巴：“我也觉得。”
陈煜弯起眼睛，笑了笑，随后，二人并肩朝校门口走去。
“终于考完了！”宋知佑伸了个久违的懒腰，说：“我们终于可以放松放松了！”
“是啊。”陈煜笑着附和。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此时，还不到完全放松的时刻。
因为他还有一场，很重要的，且很紧急的仗要打。
在跟着梁成峰回家的路上，陈煜心里一直打着鼓，脑海里迅速组织着出柜的语言。
没错，他要再梁成峰和赵兰芳面前再次出柜。
不是被迫的、仓促的，而是真挚的、认真的告诉他们，自己跟宋知佑在谈恋爱的这件事。
之前因为高考，父母多少都会顾及他们的状态，而对这次的事情避之不谈。
如果他不认真说出来，赵兰芳可能以为又跟梁叙之前谈的那些人一样，过几天就能甩掉的那种，从而毫不在意。
他不能让这件事情，就这么轻轻松松地揭过去。
他得在何淑月跟小佑聊起他们的关系之前，把自己这边的情况解决好，只有这样，才能跟何淑月交代清楚，也能让宋知佑避免跟何淑月的争执。
想到这，他整个神情都认真了不少。
梁成峰夫妻一齐跟陈煜吃完庆祝高考结束的晚餐后，突然听见陈煜郑重地对他们说：有事要告诉他们。
夫妻二人看着他往里屋走去，然后对视一眼，不明就里地坐到沙发上。
“不会是临到考试脑子又不好使了，没考好吧？”赵兰芳有些担忧。
“我看不像。”梁成峰摇头，但也琢磨不出这孩子要说什么。
赵兰芳还在絮絮叨叨地猜测，直到陈煜手上攥着一根不知从哪找来荆条走了过来，然后将荆条放到了桌子上。
夫妻二人皆是一愣，还没琢磨明白这是要做什么，就见陈煜直接扑通一下跪倒在二人面前。
这架势，把赵兰芳吓得直接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她感觉，孩子这会跟她说考了个零蛋，她都能接受了。
梁成峰手疾眼快地将人拉回沙发上，看着陈煜紧张且认真的神情，心里有了猜测，说：“你说吧，我跟你妈都听着呢。”
“嗯……”
陈煜自知此时的动作有些鲁莽，但他觉得自己应该这样。
喜欢男人这件事情，自己虽觉得算不上错误，但他们接受不了要打他的话，他也是认得。
连荆条他都准备好了，这些，都是他该承受的。
想到这，陈煜抬头，迎上父母的目光，认真道：“我在跟宋知佑谈恋爱！我喜欢他！”
“啊？”赵兰芳一愣：“我们都知道你喜欢他啊。”
梁成峰没说话，等着陈煜的下文。
“不是那种随便玩玩的喜欢。”陈煜抿了抿唇，攥起拳，说：“是一天不见就会想的喜欢，是只此一人的喜欢，是想跟他白头到老的喜欢！”
陈煜说着说着，把自己脸都快说红了。
他从没跟小佑这么说过情话，却在父母面前如此大胆的表明心迹。
陈煜将手放在胸膛上，如宣誓一般，坚定又激动：“爸、妈，我想跟宋知佑在一起一辈子！”
赵兰芳错愕地看看陈煜，又转头看向梁成峰。
直到现在，她才明白过来，陈煜为何要跪，又为何要摆出荆条，这是，要跟他们摆明跟宋知佑在一起的决心啊。
可跟男的玩玩是一回事，但要一直在一起，这……
赵兰芳皱起眉，素来疼爱孩子的她，此刻也不搭腔了。
梁成峰将手搭在赵兰芳的手上，轻轻拍了拍，随后握住。他定定地看了陈煜好一会，只是问：“你可想好了？”
“我想的很清楚。”陈煜答。
“你们还小，现在在学校还有我跟你妈妈能护着。”梁成峰说：“之后出社会，说不定这就成了别人对付你的武器，和看不起你的原因。”
“我想过这些。”陈煜背脊挺得笔直，微微扬起下巴：“但没关系，我会比那些编排我的人做的更好，更优秀，我会让大家都知道，‘同性恋’这三个字，它只能证明我的爱人是男生，而绝不会成为我身上的唯一标签！”
陈煜说的笃定，甚至带了些傲气。
仿佛他这么说了，事情就一定会找他预想的这么做一般。
梁成峰在商圈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自是知道陈煜此番话说的有多年轻，一听就是那种未经过风雨的温室娃娃说出来的话，满是经不起敲打的少年意气。
这不挺好的吗？
少年人，就得要这样。
梁成峰回想起自己十八九岁的模样，开心地笑了两声：“很好！很好！”
陈煜和赵兰芳都被这声很好给说懵了。
梁成峰起身，将陈煜扶了起来，说：“我一直都说，你的人生由你自己选择，我绝不会干涉。今天这个事情也是如此，你既然想好了，确定了，那我就没得问题。”
赵兰芳在身后一瞪眼：“梁成峰，你在说什么？！”
“我们儿子现在多好啊。”梁成峰指着陈煜，开启夸夸模式：“你看，不逃避跟小宋的恋爱，这是担当；敢把这事这么明晃晃的向我们说出来，这是骨气和决心；还有都能为以后的生活做计划……”
“闭嘴吧。”赵兰芳站起身，“这不是你的股东大会，不需要你在这总结发言！”
她没法对自己心爱的儿子发火，只能狠狠瞪了一眼梁成峰，反身折回卧室：很好，你们爷俩串通一气，那我就不在这糟心的地方待了！
“哎哟。”梁成峰一拍手，随后看向陈煜：“没事啊，我去开解她，保证很快就能好。”
他一边说，一边往卧室走了两步，随后停下，反头说：“你这事啊，我以一家之主的身份告诉你，咱们都同意了！”
“爸……”陈煜心中揣揣。
“真的。”梁成峰拍着胸脯给陈煜打包票，顺带再给他支招：“你明天给你妈做个早餐，就做她最喜欢吃的小馄饨，从擀面开始都自个动手，保证他能消气。”
说完，梁成峰一刻也不敢多待，开始进屋去承受那滔天的怒意去了。
陈煜在原地静了好一会，琢磨出梁成峰说得话都是真心实意的后，立即转身去了厨房。
这场对话开展的虽不是他预想的那般，但也意外的顺利。陈煜都以为自己要迎接胜利的曙光时，却没成想栽在了一碗小小的馄饨上。
他真没什么做菜天赋，照着网站上的操作忙活了好一阵后，一入嘴，差点没齁死自己。
“你这……”梁成峰也尝了一口，干脆放弃：“要不直接在外面买算了吧。”
陈煜抿唇，重新拿起了擀面杖：“我觉得我可以再拯救一下。”
等到第二天，陈煜当真把混沌做了出来，除了皮厚的有点像饺子，样子有点像包子，味道能直接去做咸菜外，其他都还是不错的。
赵兰芳吃了一小口后就放下筷子，十分疑惑：“你是想把我吃中毒吗？”
陈煜哑口无言。
赵兰芳深呼吸，经过一晚上的纠结，她也想通了。
不就以后喜欢男的吗，现在这孩子，除了喜欢男的和不会做饭，其他都那么乖，实在犯不着让自己怄气。
于是，她将那碗馄饨放到梁成峰面前，说：“你爸把这碗馄饨吃了我就答应了。”
陈煜喜上眉梢：“真的？”
赵兰芳点头：“真的。”
梁成峰满脸痛苦：“真的？”
赵兰芳直接不说话了。
梁成峰挣扎了好一阵后，一咬牙，吭哧吭哧把馄饨全干完后，立马跑去茶几那倒水喝去了
陈煜走上前，弯腰，轻轻抱住赵兰芳，感动道：“谢谢妈。”
“不谢我吗？！”梁成峰不满的声音传了出来：“我吃的馄饨！这没天理的。”
赵兰芳勾唇，笑着低声对陈煜说：“他就喜欢用外面买的馄饨谎称自己做的来哄我，可算是找着机会治他了。”
陈煜也跟着笑，没说话，倒是将赵兰芳搂得更紧了。
梁家这边搞定后，陈煜马不停蹄地准备跑商场去买些礼物，然后直接去小佑家上门。
先跟小佑确定了一下何淑月在不在，再找梁成峰借了个司机跟车。
梁成峰得知陈煜的想法后，又把他的秘书借给了陈煜，说礼物必须把车塞满，就两个人，根本不够拿的。
陈煜看着那摆出来都快有他人高的礼物堆时，忍不住感慨一声：是真壕啊。
“你带这么多礼物来做什么？”宋知佑也惊了，连忙将门一关，压低声音问：“我不是说妈妈在吗？你怎么还过来？”
“就是知道在才特地过来的。”陈煜说：“我要以你男朋友的身份上门。”
“什、什么？！”宋知佑瞪大了眼，“你、你……”
“我认真的。”陈煜笑，替他把话说了。
宋知佑在说最后一句话时忘了压低声音，惊动了何淑月。
她从客厅走了过来，看着虚掩着的门和不时传来的窸窸窣窣地声音，便问了声：“小佑，怎么了？”
“啊。”宋知佑心里一惊，连忙转身看了过去。
他不敢完全打开门，也没想好措辞，支支吾吾：“那个、妈……”
何淑月看着宋知佑此刻的表情，有了某种预感。
毕竟这段时间的观察下来，只有一个人令小佑露出过这样的神情。
何淑月眼睛一眯，宋知佑就开始心里发虚。
“梁叙在外面？”她问。
“嗯。”宋知佑紧张地结巴：“他、他今天、来、来上门。”
何淑月眉头一拧，不可置信：“他来干什么？！”
宋知佑艰难点头：“嗯。”
何淑月：“……”
五分钟后，陈煜顺利地走了进去，还坐在了沙发上。
只不过坐的是一人位的那端，而他的对面，就是一脸冷漠看着他的何淑月，和频频不安瞟向他的宋知佑。
而他那些堆成山的礼物们，通通还放在外面，由司机默默地守在那，怕丢。
“你来做什么？”何淑月没好气地将茶杯一置，“之前碍着高考没说什么，你居然还敢跑我家来了？！”
“因为……”陈煜正襟危坐，心态却比跟梁家人出柜时要轻松。可能是因为面对的是自个的亲生母亲，竟没有多少慌张，反倒萌生出一种回家的，不合时宜的激动。
他说：“因为不来的话，等过段时间，您一定会劝小佑离开我。”
何淑月一噎。
还别说，她真在计划这件事。本想等小佑休息的差不多了后，再好好跟他聊聊这个问题来着。
结果没想到，还没来得及说呢，这家伙就蹦来了。
“所以我今天来，是来向您表示我的决心的。”
陈煜身子向前倾了些，也不等何淑月回应，因为知道她不会回应，于是自顾自地将跟父母再次出柜的事情又说了遍，包括自己拿荆条出来，以及梁成峰的态度，讲得特别清楚，把宋知佑听得险些站起来。
宋知佑没想到就休息两天，陈煜竟做了这么多事，心疼极了。直到何淑月轻咳一声，这才稍稍收起关切的目光。
何淑月也没想到眼前这少年竟然会跟自己的父母如此表决心，她可记得搜索那些有关出柜的贴子时，那些小孩有多担忧，有多犹豫，连带着她都开始自省，千万不要让小佑有这样的顾虑。
再想到少年对小佑的那股子认真劲儿，明眼人都能看出满满的喜欢，确实做不了假。
何淑月的态度软了几分，但思及少年以前的罪状，又补了句：“新鲜劲总会过去的。”
“但我的爱意会越来越浓！”
陈煜立即接话，直到瞥见小邻居那瞬间爆红的脸，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他局促地动了动，当着当事人的面实在不好意思再将情话说出口。
于是，他涨红着脸，说道：“在我醒来后，关注的第一个人就是小佑，在意的第一个人也是小佑，我也知道，光这么说您肯定不会相信，但我真的很喜欢他，喜欢到……”
陈煜一顿，眼一闭，沉声说：“我哪怕做个替身也无所谓。”
“噗——”
宋知佑没忍住，一口水直接喷了出来，他瞪大了眼：“你再说什么啊？”
何淑月也惊了，这娃在说什么啊？
陈煜此时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眼睛一睁，开始胡言乱语：“我一直知道，小佑心中有个很在意的哥哥，我也一直知道，我跟那个哥哥长得很像，不然小佑连看我一眼都不会看。但我很庆幸，因为我的长相能让我靠近小佑一些……”
但他在说的过程中，羞耻心疯狂生长，整个过程说得断断续续。
他还担心自己说的会露馅，因为宋知佑已经在那边拼命的压嘴角了，却没想到，就是因为一些恰到好处的停顿，令何淑月真信了他说的这些话。
何淑月心本就软，一想到这少年，居然自知是替身还要跟小佑在一起，心更软了。
“算了。”她轻叹一声，这人都心甘情愿当替身了，她也实在不想说什么重话了。
“你，你带了那么多礼来，一直放外面也不好，就把它们都拿进来吧。”
陈煜眼睛一亮，立马起身去拿东西。
宋知佑则一把攥着何淑月的手，兴奋地靠了过去：“妈，你这是同意了？”
何淑月眉一挑：“可以观察观察。”
“能观察就行！”宋知佑开心地抱住何淑月：“妈妈你真好！”
何淑月拍了拍他的手臂，微微勾唇：“好了，你快勒死我了。”
“嘻嘻，我开心嘛。”宋知佑笑道。
等陈煜搬完之后，何淑月留了人在家里吃饭。
趁着何淑月去做饭的功夫，宋知佑凑到人跟前，一拳捶到陈煜的胸口上，质问：“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是来说这事的啊，吓死了。”
“我要说了，”陈煜将人抱住，吻了吻他的鬓角，低声笑道，“你不得早就跟妈摊牌吗？”
宋知佑努了努嘴，不语。
陈煜说的没错，若他真知道了，一定会提前跟何淑月说清楚，因为他也不想让陈煜受一点委屈，哪怕亲妈给的也不行。
两人抱着又腻歪了一会儿，何淑月的菜也做好了。
简单的三菜一汤，三人吃着吃着，何淑月忽然发现一件事：
直到现在，眼前这少年都没喊过她一句称谓，总是您、您、您的叫。
怎么？礼都送了这么多，连声阿姨都叫不得吗？
思及此，何淑月不解问：“梁叙，你说都这么久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喊我？”
陈煜一顿，没想到何淑月会突然提到这个。
何淑月又道：“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没听见你叫过我一声阿姨。”
陈煜默默地将筷子慢慢的放到瓷碗上，他是肯定不愿喊何淑月阿姨的。
但现在……
他想了想，随后认真地看向了何淑月，笑道：“因为我更想喊您一声——妈。”
为了使这声妈喊得更自然，陈煜又补了句：“迟早都要这么叫，当预支了。”
宋知佑担心何淑月会介意，连忙补充道：“就像若衡哥那样，干儿子。”
“你这……”
何淑月一怔。
这声妈喊得实在有些恍惚，她定定地望着眼前的少年，有那么一瞬间，她竟产生了小煜就在跟前的错觉。
这真是……
何淑月揉了揉太阳穴，把自己脑海里的想法抛了出去。
可等再次对上少年那期待的神情后，有了先前那声妈的加持，她已经没办法再像以前那样强硬了。
只能说：“你这，还有待观察。”
陈煜心里一松，举起茶杯，直接默认：“好！谢谢妈！我会努力的。”
宋知佑乘机也高兴地举起茶杯：“我也会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