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煜目光微颤,但还是摇了摇头。
宋知佑也没再多说,只道:“那行,明年开学见吧。”
陈煜第五次停下下手中的笔,他被这走字的声音所影响,根本无法静下心来。
在这一瞬间,试卷上墨色的文字仿若都竖了起来。密密麻麻,晃晃悠悠,看得陈煜几近晕字。
这是什么阅读理解?根本理解不了一点。
他将笔往桌上一置,目光再次瞥向了大喇喇摆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上。
又一小时过去了,还是没有任何信息。
他按下心里的焦灼,迅速将手机拿到跟前,划开屏幕。
从放寒假到今日,他都仍试图像往常那样跟宋知佑聊天和分享日常,尽可能地保持着不中断联络,也希望自己的信息能让对方早日消气。
可这几天下来,对面就跟失踪了般,一条消息都没有回复过。
如今一解锁,他跟宋知佑的聊天界面上,只是他发过去的信息和照片占据整个屏幕。
“我下个学期会换宿舍。”
“那行,明年开学见吧。”
耳边再次回响起宋知佑说的话语,紧跟着,小邻居临走时那闪过的黯淡的目光,也浮现进他的脑海中。
在这一瞬间,好似有一双手狠狠地攥着他的心脏。
沉闷又难受。
自回家后,陈煜总是能无时无刻地想起宋知佑。以前也会想,但他从不知,原来有时候,想念一个人也会这般难受。
明明那个人就在跟前,却触不到,摸不着。
都是他搞砸了一切。
小佑是不是以后,都不会再理他了?
这个可能性让陈煜彻底坐不住了。他站起身,将挂在衣架上的棉服往身上一罩,下定决心似地拧开了门把手,朝外走去。
宋知佑此刻正倒在沙发上,一边吃着车厘子,一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好几年前上映的韩国恐怖片,然后时不时戳戳手机屏幕,看看陈煜有没有给他发新的消息。
今天他戳得稍微勤了些。
因为,他今天除了最开始起床的那句早上好之外,就再也没有收到过陈煜的聊天短信。
不会觉得给我发信息太累,就不发了吧?
一想到这,宋知佑一个激灵打直坐起,双手握着手机,盯紧了屏幕。
真的没有再发过了……
可自己应该没有推断错,陈煜应该是喜欢他,也想继续跟他有联系的才对。
怎么就断了呢?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宋知佑心中揣揣:要不就回个消息,顺道再问问看?
想到这,宋知佑点击聊天框,噼里啪啦打下一段文字。正在犹豫要不要发的时候,电视里突然传来凄厉地一句哭喊,突地吸引了他的注意。
电影里那个恋爱脑柔弱女配被恶鬼追上,狠狠地将她肩颈上的肉给撕咬下来,活活剥下一层皮肉。
宋知佑被这场面给恶心到了。
但眼前的此情此景却又莫名其妙地说服了他,令他把手机一置,而后开始念叨:“我是个有计划的恋爱脑,不能犯蠢,不能犯蠢,也不能因一时的焦虑就破功,小不忍则乱大谋,乱大谋……”
现在如果回复了陈煜,就相当于之前的争吵和冷战就什么都没发生过了。他们的关系也会回到从前,甚至有可能还不如从前。
这绝不是他想看到的。
争吵完后,当着陈煜的面都把冷漠无情演过来了,怎么这时候就忍不下了?
不行,绝对不行!
宋知佑认真疏导完自己后,没过两秒又重新倒在了沙发上:“啊!!!怎么还不给我来信息!!!”
吼完后,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把宋知佑给吓了一跳。
这是他设置的特殊铃声,只有陈煜打来电话时才会是这声。
想到这,他咻地拿起手机,看着屏幕上出现的【哥】,他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
这就,想通了?
宋知佑心里瞬间放起了小烟花,但手上按下接听键的动作还是磨磨唧唧。
并在接通的那一瞬间,他还清了清嗓子,调整到最冰冷的语调开始先发制人:“喂?”
电话那端的人顿了顿,问:“小佑,你在家吗?”
“嗯,怎么?”
“开下门好吗?”陈煜说:“我在门外。”
门外?宋知佑心里一喜。
“哦,等下。”
挂了电话后,宋知佑将手机一扔,连忙跑进了卧室去把自己身上这套睡衣给换了。
他动作飞快,心里放着的已经从小烟花变成了加特林大炮。
这是来就和的吧?求和的下一步可不就是谈恋爱了?
天呐,这可比他预想中的,要快的太多了!!!
陈煜站在门外,等得十足煎熬。
他想见宋知佑,很想。
想跟他解释,想跟他道歉,想跟他……恢复之前的关系。
当宋知佑缓缓开门,看向他的那一瞬间,陈煜心中的焦灼在一刻都抚平了。
是他熟悉的小邻居。
宋知佑抿了抿唇,按下心中的雀跃问:“什么事?”
陈煜心头一跳,说:“我想跟你道歉。”
宋知佑一怔。没接话,只继续盯着陈煜,过了好一会儿才不解问:“为什么?”
“我不该跟你说那些话的。”陈煜自责不已:“是我,是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
宋知佑微微咬住下唇,仍没有及时接话。
他们的气氛好像回到了上一次的对峙,只是这一回,沉默的人变成了宋知佑。
这不是陈煜起初设想的那样。
他看着宋知佑闭上双眼,深呼吸,再次睁开眼睛时才看着他开口道:“哥,是我先告白,是我先捅破了横在我们之间的窗户纸。所以你没有错,不用道歉。”
声音里强忍地颤音令陈煜心头一窒,他难过道:“可你这些天都在回避我。”
宋知佑也很委屈:“哥,是你先回避我的。现在这样不是哥你想要的吗?”
“当然不是!”陈煜立马反驳道:“我是希望我们之间能回到——”
“我做不到。”宋知佑打断陈煜的话语,说:“我无法跟我喜欢的人做朋友,哥,我做不到,你明白吗?”
宋知佑深吸一口:“哥,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陈煜开口,话再次哽在喉间,摇了摇头。
这不是他预想中的对话。
“那……先这样?”
宋知佑脑子也有些乱,先前的喜悦在这一瞬间打破。他望了陈煜许久,最终缓缓地关上了门。
哒得一声,关门的声音很轻,却震得陈煜半晌才回过神来。
他怔怔看着这扇将他和宋知佑隔绝成两个空间的门许久,才迟钝地转身离开。
而宋知佑就坐在阳台处,沉默地看着陈煜离去时失落的背影。
果然,就知道没那么快。
他轻叹一声,心里也极其不好受。但他清楚,自己绝不能在这时候妥协。
两个人已经站在了拼杀的对立面,而这场战争,只能他赢。
他抬起手,想隔空触摸一下陈煜的头发时,忽然看到眼前人停了下来。他心头一跳,急忙蹲下了身。
同一时间的陈煜果然转身朝阳台看了过去,那一眼,既留恋,又不舍,还带着可以穿透一切的执着。
可惜,他什么也没看到。
陈煜一回到家,赵兰芳就焦急走到他跟前,将他全身上下都看了个遍:“你这去哪了啊这是?怎么状态这么不对劲儿呢?”
“没去哪。”陈煜扯出一丝笑容,不想让赵兰芳担心。
赵兰芳皱起眉:“哎哟,是不是学习学累了哦。”
陈煜摇头:“不是。”
赵兰芳拉着陈煜到沙发上坐下:“那跟妈说说,心情怎么不好了?”
陈煜沉默不语,就在这时,梁成峰回来了。赵兰芳眼前一亮,冲梁成峰喊道:“诶老梁,你们那商会最近不是组织一起去泡温泉吗?带小叙一起呗。”
“是有这事。”梁成峰扯着领带走进来,看向陈煜:“你想去不?”
“我就不——”
陈煜拒绝的话还没说完,赵兰芳就挥舞着手说:“索性把何淑月家小孩也叫上,上回我去开家长会,看他两关系可好了,正好陪小叙散散心。”
“哟。”梁成峰揶揄地看向陈煜:“你还要散心呐?”
“要的。”陈煜立即改口:“我可以跟小佑一起去泡温泉。”
“两大老爷们还这么腻歪。”梁成峰掏出手机:“行吧,我跟小何说一下,但这也得看人家小孩愿不愿意出来啊。”
陈煜听到有机会,心里也跟着放松下来。他笑了笑,随后看向赵兰芳:“妈,你去吗?”
“我才不去。”
赵兰芳立即拒绝,并翻了个白眼:“商会那群女的,天天标榜要赚钱要独立,每次看到我都阴阳怪气的说我还在家里玩,孩子也带不好的,烦死了。我投资也赚了不少好不啦,而且我带孩子不带挺好的嘛,老梁你说是吧,你看小叙现在多乖啊。”
陈煜沉默,没这个话题上再吱声。
对于赵兰芳的教育方式,他不敢苟同,却也没资格多说。
梁成峰听到这话也跟着附和,举起手开始冲那些造谣者指指点点:“你带的这么好怎么还有人敢说呢?!如果有人再说你没把小叙教好,你就把责任都推我身上来,你是孩子妈,我还是孩子爸呢。”
“就是!”赵兰芳扬起下巴,开心地笑了笑。
陈煜又陪赵兰芳坐了会,等晚上回到卧室,陈煜删删减减,终于又给宋知佑发了条信息,问他跟不跟商会的人一起去泡温泉玩。
这次宋知佑的信息很快回了过来:去。
看着这简单的一个去字,陈煜的心终于短暂的安定下来,然后进入了梦乡。
分别的时间越久,他便愈发的想念宋知佑。
可等再次见到面的那一天,他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除了最开始的那个招呼外,两个人就这样沉默地对望着。其实陈煜有找过话题,但都被宋知佑不咸不淡的态度给终止了聊天。
唯有那些大人聊得很欢,他们一声不吭地坐在大巴车的后排,宛若两个人形摆件。
就在这时,何淑月走了过来,冲宋知佑说:“小佑,等会陆阿姨的儿子也会过来。”
宋知佑惊讶:“他也来吗?”
陈煜看着宋知佑那反应,开始警惕:谁?
何淑月笑了笑:“他好像还参加了什么校篮球队,身高蹿到一米八几了呢。”
话音刚落,一个身材高挑的男生就上了大巴车,朝他们走了过来,然后礼貌道:“何阿姨,小佑,梁叙,你们好。”
“诶,好。”何淑月拍了拍男生的肩:“你们年轻人玩啊,阿姨过去了。”
宋知佑指了指身边的位置,熟稔道:“坐吧,哥。”
男生惊愕地挑了挑眉,随后坐了下来。
但这个画面陈煜并未注意,那声哥已经令他有些懵了。一时间,连跟这男生打招呼的事都给忘了。
男生坐下后,很自然熟络地跟宋知佑聊了起来,直接把陈煜晾在了一边。
陈煜心中愤愤,更是别扭地想:谁还没个一米八了。而且,叫什么哥?他没名字吗?他的名字这么烫嘴吗?叫什么哥?
男生名叫毕原,是名体育生。
跟宋知佑不过点头之交,因父母的商会活动见过几次而已,谈不得多要好。
况且他一直都觉得,宋知佑这人挺难相处的。
何阿姨在的时候还好,只要何阿姨一走,就恢复成了一副冷冷清清,谁也别搭理我的模样。
所以,当今天宋知佑冲他热情地喊哥,还主动要跟他聊天的时候,他是真的很想字面意义上的问一句:“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不过他憋住了。毕竟不太礼貌。
噢,今天令他惊讶的还不止宋知佑。
他没想到,梁叙也会出现在这。
这个仗着自己老爸是商会会长就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家伙,不是说从来不凑这种热闹的吗?
怎么今天跑来了?
难不成真像我妈八卦时说得那样,被菩萨换了个脑子?
毕原启动着自己的八卦雷达,可想着想着,也有些累了。
见宋知佑没有再聊天的意思,他便倒头睡了过去。
距离泡温泉的地方有几小时的车程,毕原中途迷迷糊糊醒来两回。
第一回正好看见陈煜小心翼翼地将宋知佑那睡得摇摇晃晃的脑袋靠到自己的肩膀上,好让其睡得舒服些。
真转性了啊。
毕原正感慨着,忽然就对上陈煜那双尖锐且带了点警告的目光。
他顿觉不妙,赶忙移开了视线。
啧,转性个屁。不还是跟以前一样拽了吧唧。
第二回醒来时陈煜也睡着了,一手撑着车窗玻璃,上半身仍挺得笔直。
宋知佑则醒了,还缩在陈煜的怀中,抬起手,轻轻碰了碰陈煜的睫毛,然后痴痴地笑了笑。
这笑容笑得毕原心里头发毛,他何时看到宋知佑这样过啊。
而且这两个人,关系到底是好还是坏啊?醒着的时候屁都不放一个,等对方睡着了又开始在这动手动脚。
可不有病?
毕原想不明白,皱起眉,正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宋知佑忽然转头看向了他。
那眼神瞬间变化的,毕原还以为这是在演电视剧。
“咋了?”他无声开口问道。
宋知佑则做了个把嘴封住的动作,再指了指他,让他不要把刚才的举动说出去。
他点头,重新闭上了眼。
真是,我说这玩意干啥?
等车子悠悠快要驶到目的地的时候,毕原被宋知佑给晃醒。
宋知佑对着他耳边轻声唤道:“毕原,快起来,就要到了。
毕原看了看还没醒的陈煜,哑着嗓子问:“不叫他啊?”
“不叫。”宋知佑摇头:“等车一停我们就下去,我请你喝饮料。”
“哈?”毕原皱起眉,看看宋知佑,又看看陈煜,等车子到站下了车,他终于忍不住问了:“你两啥情况啊?”
“冷战的情况。”宋知佑说。
“哈?”毕原又疑惑了:“你两冷战,怎么整的跟我和我媳妇一样?”
“你谈恋爱了啊?”宋知佑惊到。
“对啊。”毕原愣愣地说完,又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你可别跟我妈说啊。”
“不会。”宋知佑勾起唇:“但作为我守口如瓶的条件,你得帮我几个忙。”
毕原被这人笑得全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总感觉有坑在前面,但不得已得跳进去:“行,吧。”
陈煜醒来时宋知佑和那男生已经不见踪影。正想寻找时,就见着梁成峰推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在给整个商会的人办入住。
他没再想,跑到梁成峰跟前,自觉地接过行李后并问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不问还好,这一问,不少叔叔阿姨都看向他,说转了性,如今真的懂事了之类的话。
还有阿姨打听起学习成绩,陈煜不好无视她们,只得一边礼貌回答,一边用目光巡视着四周,想找到宋知佑去了哪里。
可怎么都没有寻到。
最后还是何淑月拿着房卡走过来问他们几个小孩该怎么住的时候,这才把他从这些阿姨的询问中解救出来。
何淑月问:“现在都只剩下双人床了,你看是想一个人住还是怎么?”
陈煜想也没想,说:“我跟小佑一起。”
“好。”
陈煜接过房卡,对着何淑月纠结了下称呼,发现临到嘴边还是说不出“阿姨”二字,于是只能直接问道:“您知道小佑去哪了吗?”
“一下车就跟毕原跑水吧玩去了。”何淑月指了个方向说。
“好的,谢谢您。”
陈煜礼貌道谢后,便匆匆朝水吧的方向走去。
在水吧休息的人还挺多,但宋知佑并不难找。
几乎是第一眼,陈煜就在人群里看到了宋知佑——正对毕原开心的笑着。
若他有千里耳,定能听见现在毕原十分无语的那句:“你突然笑得这么渗人做什么?”
以及宋知佑微笑着,却压低声音的回应:“不用你管。”
可惜他没有,他的眼里,只能瞧见宋知佑那望向毕原的盈盈笑意。
陈煜脚步一滞,按下心中的不悦,大步走到二人面前,敲了敲桌面。
聊着天的二人齐刷刷看向了他。
“是这样。”陈煜将手上的一张房卡递给毕原,道:“刚刚在分房间,因为没有三人间的,所以我跟小佑住一间,你单独住一间,这样也不会打扰你的休息。
“谢了。”毕原接过房卡,虽说他也的确想自己一人住一间,但他总感觉,这人这么分的原因,绝不是因为怕打扰到他休息。
自陈煜进来后,宋知佑的余光就忍不住落到陈煜的身上,他用手捂着唇,掩着笑意冲毕原问道:“你住哪间?
“1607。”毕原答。
“嗯,知道了。”宋知佑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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