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丧尸每天醒来,都能看见家门口堆满了大家伙刚摘下来的棘棘果,作为回报,他则帮助大家伙清理后背够不着的痒痒的地方。
到后来有几天,他也不回树屋睡觉了,依偎在大家伙的鼻子旁,格外有安全感。
一人一兽相处得十分和谐。
不过,大家伙并没有在这里停留太久,它的目标可是环游世界。
小丧尸将它最后送的满满一屋子新鲜棘棘果保存好,同它依依不舍告别。
后来,也没再见过它。
它去到哪里了?有没有实现踏足整个星球的愿望?它现在还好吗?
麦汀汀都不知道。他能做的只是在心中,默默惦念和祈祷,这位在他成为丧尸后的第一个朋友,也可以过得很好。
正是由于这段经历,麦汀汀对于能造成“地震”般效果的大型生物,不仅不怕,还颇有好感——当然,蛇鳐除外。
这也是为什么听见花儿说“它”苏醒了之后,吓得瑟瑟发抖的昆特,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一向娇弱的小美人竟然无半点怯意,还一副期待的神情。
他不会知道,麦汀汀不管去到哪里,都盼望着重逢。
昆特舌头直打结:“它、它、它是谁?醒醒醒了我们、怎、怎么办啊?”
他的任务可是护送小美人到达可以居住的平原,可不想在这里就被吃掉啊啊啊!
本以为这里的原住民灰雪莲会有什么对付巨兽、或者熟练的跑路技巧,没想到小姑娘根本没有后备计划,颤得掉了好几瓣花:“我不知道啊!‘它’就是山神,是镇山之主,冬眠醒了可是要大吃特吃的——哎没时间废话了,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快跑吧!!”
她说完,闭合花苞保护好里面的婴儿,拔根就跑。
高速移动之灵活叫人羡慕。
昆特目瞪口呆,反应过来也赶紧跟上去。他虽然有速度异能,但这里毕竟不是熟悉的森林,高山地形陡峭,还到处都是积雪,就算有了灰雪莲的花瓣可以抵挡低氧带来的痛苦,可还是有很多无法客服的条件,他的速度异能发挥很有限。
昆特跑出去几十米,忽然觉得不对劲。
好像少了什么。
一回头,小美人不仅一步都没跑,还痴痴地遥望着“雪崩”声源处。
那个虔诚的神情,与其说是准备好了向山神献祭,更像是等待失约已久的情人。
这到底是在干什么啊!
昆特早就发觉,小美人的思考回路和自己、和大部分丧尸都不太一样,很跳脱,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就像一个泡泡包裹着他,如果没有外力戳破泡泡,小美人可以一直自己待在里面,谁也不搭理,独自一人反而更自在快乐。
问题是,平时与世隔绝就罢了,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总不能傻站着白白送死吧?
尽管昆特并不知晓为何沈先生一定坚持要把少年送出去,但他答应了先生的事儿,就一定会做到,他绝不会让先生失望。
年轻人无奈地折返回去,在一大块夹着泥屑和草根的雪团掉下来撞到麦汀汀之前,猛地飞扑过去,将他撞到一旁。
小美人被突如其来的冲力吓得一懵,躺在地上茫然无措地望着他,眸光中有什么抖动了一下。
昆特本来对他停在原地不动的举措有一点生气,就一点点,可见他这副模样又心软了;算了,反正自己也不可能对小美人说什么重话,还是该怎么哄就怎么哄吧。
麦汀汀余光瞥见那团在岩石上撞得粉碎的雪,有一些溅到他们身上;直到此刻他才忽然反应过来,若是刚才没有昆特的奋力一批,现在被雪团挟持着撞上去的,很有可能是自己。
他越想越后怕,张了张嘴几欲开口,都没能做到,眼泪在眼眶打转。
青年撑在他身上,形成绝境之中暂时的小小壁垒,深色的眼眸看进他眼底:“别发呆了,跟我走,好吗?”
这次说话倒是足够顺畅,一点儿没打顿。
小美人看着他那颗比先前任何一个时刻都更加闪耀的眉钉,用力点点头。
昆特率先站起来,向他伸出手,轻松地把他也拽起来。
山顶上大大小小的雪球还在源源不断滚落,情况危急,刻不容缓。
以麦汀汀的速度是肯定没法跑在雪、或者苏醒的大怪兽之前的,昆特重新蹲下,背对着麦汀汀,示意他上来。
麦汀汀知道自己不能再拖后腿了,这回没有犹豫,赤着脚踩上青年的宽厚的手掌。
昆特起身,握住他的腿弯,深吸一口气,寻找灰雪莲的身影。
然而因“雪崩”造成的大量雪雾茫茫一片,遮蔽住了视野,什么也看不清。
昆特背着麦汀汀转了好几圈,还是哪哪儿都一样,到最后甚至找不到刚才来的方向。
搂着他脖子的少年闭上眼,片刻后睁开,轻柔而坚定:“右边。”
昆特一愣:“你怎么知道?”
麦汀汀道:“我能……感觉到崽崽。”
或许是极光珍珠发出的能量过于鲜明,足以在大量陌生环境中被探测;又或许是小人鱼的尾鳍跟他的花蕊相交时产生了某种奇妙的联结,类似于心灵感应之类的链接——总之,忘记了从什么时候开始,麦汀汀已经能够摒弃视力、嗅觉或是任意一种感官,直接而准确地定位麦小么的位置所在。
昆特相信他,其实也别无所选,按照他的导航朝着灰雪莲和人鱼幼崽的方向奔去。
一方面,他要在视野清晰范围仅有数米的情况下盲选路程,另一方面,苏醒的怪兽脚步已然近在咫尺,甚至能听见它左右腿交替着奔跑的震动,前有狼后有虎不说,还背着个金贵的宝贝,对年轻的昆特而言无异于前所未有艰辛的挑战。
……咦?
他刚才,是不是提到了左右腿?
为什么……野兽不应该都是前后爪吗?
昆特一个刹车停了下来,静静地听了一会儿。
没错,的确是左右腿,或者也可能是一前一后,总之每次落地的只有一条腿而已,绝对不是像动物那样依靠四肢。
难道这个怪物是双腿直立行走的?
难道……山神也是人类或者丧尸的一种吗?
昆特将疑虑告诉了麦汀汀,后者也开出小蓝花感受了一下,这只苏醒的大家伙情绪颜色是欢快的绿,而非愤怒的红。
要形容的话,比起被不速之客搅扰了安眠而愤怒,更像是久违地发现了客人踪迹格外兴奋。
昆特:“……那我们还要不要跑?”
他对自己速度的信心实在还不够多,没觉得可以超过“山神”。
麦汀汀:“……要不,等?”
他只能“看见”麦小么在哪里,其他被雪雾遮蔽的路线是没法参破的,刚才已经经过好几个冰裂,若不是昆特足够敏锐、察觉即时,他俩早就冻成冰棍儿了。
被“山神”抓住的死亡概率不是百分之百,全然陌生的地形说不定威胁更大。
既然他的“任务”都这么说了,大不了就一起死嘛。
能跟美人一起殉情,也不失为一种浪漫结尾了。
昆特这么悲壮地想着,把少年放下来。
风势越来越大,单薄的小美人看起来随时会被吹跑,昆特不得不揽住他的肩头,用自己的身体徒劳地为他多挡一些。
两人在风雪中相依为命,莫名就又经历了一次生死灾厄。
那交错的脚步声愈来愈近,愈来愈近。
丧尸男孩儿们屏住呼吸。
眼前的雪雾像一层帘布被谁拉开,然后,他们看见了。
像人类一样双脚直立行走,身体各个结构也很像人类,连那双眼睛也像人类的放大版,看起来不是完全不聪明的样子,甚至闪烁着思考的光辉。
只不过,它身高近四米,全身覆盖着厚且粗糙的皮毛,纯白的,连脸上都是,又有点儿像极地生活的熊类。
雪……雪怪?
雪怪一手一个,像拎小鸡一样拎起两个坐以待毙的真正人类。
啊不,也不是真正的,毕竟都是活死人了,跟它自己差不多,是虚假的人类。
它的动作实在和温柔不沾边,为了方便是拎着他们的脚走的。
大风大雪中晃荡晃荡,没一会儿两人就晕过去了。
等到再次醒来,没有风,也没有雪。
安静得过分了,且光线黯淡。
昆特先是动了动,发现自己被捆住了。
低头一看,是某种藤蔓,非常有韧性,哪怕是力量也随着速度有进化的他也挣脱不开。
他放弃了,观察着周围。
头顶是黑的,而且有纹路,像石头。
山……洞?
附近有什么暖洋洋的,他费力地扭过头,看见火光。
是一堆柴火,熊熊燃烧,这就是他能捕捉到的唯一光源。
柴火旁有个巨大的黑影,应当就是把他抓来的雪怪了。
雪怪坐在那里的样子也很像人,就是要大个好几倍。
它手里拿着一根很粗的树枝,也可能是比较细的树干,在火苗上一边转一边烤。但上面什么也没有,可能只是在预热。
预……热?
昆特懵了一下,接着在雪怪旁边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小美人还没醒,粉色的斗篷已经被剥开了,赤※身※裸※骵地蜷缩在上面,很怕冷的样子,下意识想要多接近一点热源,比如火,也比如厚厚皮毛的雪怪。
昆特清醒过来,这玩意儿是准备把小美人烤了吧!
细皮嫩肉还香喷喷,一看就比自己味道好,所以自己就被捆起来作为下一餐的储备粮。
他们还是太天真了,以为两脚行走的就是同类,其实也可能是更凶残的敌人。
跟高阶进化丧尸们待太久,昆特几乎都要忘了,即便是真正的同类,即便没有人鱼族的奴役、强迫,低级丧尸们也是会因为饿肚子互相吞食的。
怎么办,怎么才能解救小美人然后逃出去——听起来像个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甚至想不到怎么逃脱藤蔓束缚的第一步!
雪怪忽然站了起来。
山洞的顶也就五米高,雪怪一起身,几乎挨着最上面,影子通过火光的映射一下子笼罩在昆特身上,青年前所未有地感受到了它的巨大,赶紧闭上眼装睡。
有谁进来了。
难道雪怪不是独居,还有别的同居人?
那一怪吃一人,岂不是安排得明明白白?他还跑个屁啊!
但这次进来的生物应当要娇小许多许多,昆特根本没有感觉到第二个影子投过来。
“哎呀,你怎么还没吃呐?”
……!!!
昆特震惊了,这个声音,这个声音——分明是雪莲花小女孩啊!!
他那很久不用的生锈大脑迫于主人的施压快速运转起来。
听到点儿动静就说不是雪崩,也不是地震,那么精准地认出了“山神”苏醒;不等他们任何人,自己跑得飞快,也没有要回头救他们的意思。
原来,雪莲和雪怪根本就是一伙儿的!
昆特出离愤怒了,但他现在无计可施,只能静静听下去。
雪怪:“叽里咕噜。”
它声如其兽,庞大且笨重。
灰雪莲:“哎,你挑的这个确实不错,我也觉得小白比小黑看起来好吃多啦。”
昆特:“??”
小白是谁,小黑又是谁?不会在说小美人和自己吧?
雪怪:“叽里咕噜,叽里咕噜,叽里叽里咕噜。”
“你说这个啊。”
以昆特的视角看不见小女孩做了什么,不过好像听到花苞打开的声音,大概是从里面取出什么——啊,他想起来了,那条透明的小鱼儿还在里面呢!
小女孩说:“是小白的玩具哦,是不是很好玩儿?”
“小玩具”本鱼也醒了,装在奇怪的花里穿过风雪带到新地盘,见到那——么大一只大怪兽也不害怕,反而奶声奶气冲着对方“么~?”,漂亮的金绿色眼瞳因纯粹的好奇和甜美的友好闪闪亮,像是认识了新朋友一样开心。
小孩子真是好啊,天真无邪,什么忧愁都没有。
雪怪仍在叽里咕噜,似乎对小玩具也有兴趣。
不过昆特并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雪怪:“叽里咕噜?”
好像在问雪莲什么。
昆特听它说所有的话都是一模一样的强调,没有任何改变,也不知道雪莲是怎么听懂的。
小女孩沉默了很久:“因为,他有点儿像我弟弟。”
尾音带上了点儿哭过的鼻音。
雪怪:“叽里咕噜,叽里咕噜咕噜?”
雪莲:“就是他长了尾巴,像条鱼,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很奇怪——哎哎哎,对不起,我不说你怪啦,你最可爱,最可爱好不啦?”
崽崽:“么!”
接下来,在一方只会叽里咕噜,另一方哭唧唧的对话中,昆特艰难地理清了来龙去脉。
雪怪不记得自己在末日前是什么了,可能以前就是个雪怪;但雪莲在被感染前,的确是十几岁的人类小姑娘。
她曾经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慈爱的父亲,温婉的母亲,还有个跟麦小么差不多年纪的可爱弟弟。
后来,北极星最大的一场灾祸降临了,父母死于最强的那波病毒冲击,剩下小孩子带小小孩子于绝境中艰难求生,直至坚持不住,双双倒在了雪地里。
她被雪怪救起的时候已经是垂死的状态了,后者喂昏迷的她一种只有高山区才会生长的奇特植物灰雪莲,在那之后,她竟然被花儿异种了,以半人半花的诡异形态活了下来。
遗憾的是,弟弟太小,没能渡过寒冬,雪怪发现他时,小小的身体已经冻得僵硬。
雪莲和救命恩怪生活在了一起,并且达成协定:她负责在外面诱骗路过的生物,取得他们的信任,用跟讲给丧尸们一样的话术,说要带他们安全翻过雪山,结果却是带到雪怪的洞穴。
雪怪亲自出马猎食,很容易把猎物吓晕、甚至吓死过去,要么就是冰天雪地中捡到的早就不好吃了;现在有了送上门来的食物,还各个都是鲜活的,它坐享其成,好不快活。
相应的,它给小姑娘提供庇护,不让其他食草食肉动物把她吃掉。
一花一怪互利互惠,生活得十分和谐。
昆特听完,仍旧出离愤怒——好家伙,你们倒是生活得挺快活,有没有考虑过误入歧途的猎物们的感受啊!
青年气死了。
回想突然出现的花女孩,想想那些她的调侃,以及最后莫名其妙好心给他们吃花瓣、还带路,怎么想都是有预谋的,萍水相逢哪儿来那么多好心人——啊不,好心花——可他傻了吧唧就相信了,还害了小美人。
如果能重来,他绝对要多几个心眼儿!
他动了动手腕,试图从藤蔓与藤蔓之间找出足以钻出的空隙,可惜失败了。
这些藤蔓像是仍旧活着,他愈是挣扎,它们竟然缠得越紧!
就在这时,麦汀汀醒了。
雪莲和雪怪的谈话,昆特的扭来扭去,在同一时间停了下来。
唯有人鱼幼崽看到好久不见的妈妈(其实也没分开多久,但见不着妈妈的每一秒钟对崽崽来说都很漫长呀),开心极了,探过身就要抱:“么么~~!”
小美人的蓝眼睛雾蒙蒙的,刚醒过来还很茫然,没有理清发生了什么事儿。
他的斗篷不知什么时候被脱了下来,敞开摊在地上。
旁边有火,就像尘暴刚刚来临时他发现小卢克的那个地下室,他们一同取暖过的火堆。
旁边呢,有一个很大——很大的怪兽。
……诶?
麦汀汀想起来了,花女孩说“山神”从冬眠中醒过来,然后他和昆特跑散了,被这个大怪兽抓走。
抓到了……看起来是对方栖息的山洞里。
花女孩见自己认定的“弟弟”还是更亲近她给雪怪抓来的猎物,不大高兴。
猎物就要有猎物的自觉,乖乖待着被吃掉才对。
她后退一步,把快要碰到少年的小人鱼抱远了些。
崽崽懵懵懂懂地意识到,自己的这朵“坐骑”,似乎在阻止他跟妈妈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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