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汀汀把他抱过来,麦小么举起水蓝色的小花花,放在麦汀汀的头发上。
他不懂原理,还以为放上去就可以,结果滑落下来掉在地上。
小人鱼很着急地要去够,麦汀汀拿起来,重新放进他的小手里:“你要……我也戴吗?”
小么甩了甩尾巴:“么!”
崽崽戴花花,好看,妈妈一定更好看的呀。
等到小么再次把花花按在麦汀汀的头发上,后者接过来,稍微调整一下别好。
少年的头发是浅浅的银色,像雪一样。
崽崽挑的小发卡是介于他瞳色的灰蓝和腿上的亮蓝花朵之间的蓝,也很好看。
于是,雪地上开出一朵小小的花儿。
尼基塔上上下下欣赏一番,小美人不知有何魔力,永远都能保持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完全没有丧尸的蓬头垢面。
现在有了粉色兔耳朵斗篷,又有了蓝色花花发卡,甜得像颗糖果。
怀里的人鱼幼崽也亲昵的跟他蹭了蹭脸,小揪揪抖啊抖,可爱极了。
一大一小在一块儿,赏心悦目,是天赐的珍宝。
她瞥了一眼目不转睛的戚澄,颇为遗憾,这家伙反正是没机会了。
她忍不住想,什么人,究竟得成为什么样的人,可以同时拥有他们呢?
答案不得而知。
但一定幸运得让人嫉妒吧。
【我不行了。我是个文盲。除了可爱我根本想不出别的形容词。】
【怎么会有小宝这么——对,我也想不出可爱之外的词——这么可爱的宝宝啊!!!!】
【小花花太可爱啦,汀汀老婆的颜色也好搭。】
【老婆啵一个!】
【女神的新发型——】
【哇塞那种天真的心狠手辣感太绝了!】
【汀宝手艺真不错,可以帮我也编一个吗?】
【你还有头发吗?】
【这位网友请不要恶语伤人。】
【讲真,我觉得这个建议很好,还有之前的提议,平台完全可以采纳一下,来点实际接触。】
【是啊,干嘛非得只有最能打的才能来母星,我看再搞个选美比赛,最漂亮的也能来。】
【最丑的也可以。】
【???】
【啊,没人觉得那个妈妈很可怜吗?】
【杀戮游戏就是这样咯,你这么圣母看别的节目吧,我看宝宝花园就不错。】
【说话这么冲干嘛,死的要是崽崽你也这样说吗?】
【会不会讲话?干嘛扯到小宝?】
【我就是打个比方。】
【就是有你这种鱼 网络空间才不清净,滚啦。】
【其实他们跟着弩哥之后反而还有秩序了一点。】
【对,我也感觉,起码没有随意决斗了,而且也不能对小孩子出手。】
【这么看其实弩哥还是挺好的。】
【啊,你们要不要看看乌弩对沈砚心都做了什么?】
【嘻嘻,那是姓沈的不识好歹。】
【放**的**,看个直播看得善恶不分了,**!】
【……都是看丧尸自相残杀的,还谁比谁高贵了?】
【能不能别吵了,这是汀宝的直播间,你们讨论不出结果自己约线下真鱼快打去。】
【就是。】
【麦麦连头发丝儿都在发光,我何德何能有这种漂亮老婆。】
【每天赞美up主一百遍。】
眼尖的小卢克最先发现送发卡的女丧尸又徘徊在他们附近。
应当是看见了小么戴上发卡,很想看得再清楚些,但又畏于这群和弩哥走得太近的异能者,不敢靠近。
男孩碰了碰老管家的衣角,后者也注意到了,问麦汀汀:“麦先生,要让她过来吗?”
麦……先生?
还从来没人这么喊他。
少年踌躇道:“不、不用这样……”
老管家会错了意:“那我去告诉她别打搅。”
麦汀汀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是这个。不用那样……叫我。她、可以来。”
哪怕是见多识广的老人也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是戚澄解释:“他让你别用那么客气的称呼。”
尼基塔说:“是啊,小朋友会害羞的,叫他小麦或者汀汀不是很可爱嘛。”
老管家觉得不太合适,麦汀汀既是卢克的救命恩人,也曾帮助沈砚心度过噩梦——他太了解自家少爷的痛苦,那或许是自乌弩强行侵入他的生活以来,唯一一夜安稳的睡眠。
麦汀汀实在不习惯尊称,老人又认为用昵称不够尊敬,两人都不愿意对称呼问题妥协,只好暂时搁置。
老管家将女人领过来。
后者见识过尼基塔和戚澄的心狠手辣,这两人虽然都有着好皮相,可不笑的时候还是有点儿吓人的,尤其是尼基塔新扎的,女人对他们充满了畏惧。
尼基塔拽走戚澄:“我们到旁边等着。”
他俩退出去好远,女人才颤颤巍巍上前。
麦汀汀松开一点斗篷的系带,顶着花花的小脑袋从里面钻了出来。
女人看见的就是那双漂亮的、翡翠似的眸子,水盈盈的,眨着长睫毛好奇地望着自己。
婴儿有着世间最清灵、最纯净的目光,淡金色的头发映着微光,镀上一层莹亮的轮廓,像是刚刚下凡的小天使。
女人颤抖地抬起唯一的手臂,极小心、极轻柔地碰了碰他头发上的花花发卡。
崽崽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妈妈,妈妈是微笑的。
于是小幼崽有了勇气,两只小手握住女人枯萎的手指。
透明的尾巴,光线下流动的耳鳍,过于明亮的双眸。女人早就发现了,这个婴孩并非同类。
在他触碰到自己的那一刻,异族高出许多倍的体温几乎灼伤了心如死灰的她。
那双小手好温暖。
是生命的温度。
上一次与他人建立拥抱这样亲密的接触,是什么时候?
上一次亲吻自己的孩子,又是什么时候?
不记得。
过去了太久太久,年月的长度不再有意义。
……已经快要不记得「活着」是什么感觉了。
她是如此感谢丧尸少年,如此感激异族的幼崽,让她再一次有机会看到女儿曾经最爱的小发卡闪耀在相似的发间,就好像在生死的罅隙中窥见女儿天真无邪的笑容。
女人像对待易碎的珍品一样,把幼崽的小手握进掌心。
什么也说不出口,呜咽着流泪。
死亡没能阻止她爱自己的孩子,也无法隔绝滔滔不绝的思念。
只要她记得,只要她没有遗忘,死亡就不会是终点。
还住在公园门口的树屋时,麦汀汀就已经养成了晚上睡觉的习惯。
丧尸不再生长,也因此不需要睡眠和休息。可日子枯燥又漫长,活不活死不死的,连回忆都愈发模糊,不睡觉又能做什么呢?
起码睡觉的时候,他还能在梦中看到、听见一些模糊不清的片段。
梦里那些人总是对他温柔呵护,把他当作捧在手心里的宝贝,柔声问寒问暖,数不尽的疼爱。
麦汀汀想,那些也许是曾经的家人。
他早就不记得他们长什么模样,至今没想起自己来自哪颗星。
能在梦里短暂相会,也是好的。
今天夜里他被一段断断续续的哭声吵醒。
实际上比他更先捕捉到哭声的,是听觉远灵敏于人类的人鱼幼崽。
崽崽竖起耳朵,尖尖的耳鳍像在水里飘摇那样动了动,方便更精准地定位声源。等发现这声音有些熟悉以后,暖呼呼的小手碰碰他的胳膊,没有得到回应,又戳了戳脸颊。
等鼻子也被捏住,小丧尸终于因为痒酥酥的感觉醒了过来。
懵懵地睁开眼,看见趴在自己身上的小小孩,还以为对方是因为无聊了想要自己陪他玩。
这很少见,毕竟小人鱼作为真正意义上仍然「活着」的生物,是需要休息的;尤其他还是个新生儿,婴儿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这样才能快速长身体。
麦小么是个乖宝宝,向来一觉睡到天亮,很少会中间醒来闹人。
麦汀汀的尾音还带着未完全脱离睡梦的迷糊:“怎么了呀……”
崽崽用小脑袋蹭了蹭他的颈窝:“么!”
“要……陪你玩吗?”少年打了个呵欠,虽然还有点儿困,不过也不是不行,“好的呀,你等我一下哦。”
嘴上这么说,结果因为眼皮太过沉重,差点又睡了过去。
崽崽急了,含着奶嘴叽叽咕咕,也说不出来完整的句子。
怎么办才好呢?
他转了个方向,尾巴对着监护人。
尾鳍的尖端轻薄而细长,像纱。轻轻在少年的脸上一扫——
“啊……啊嚏!”
这回麦汀汀完全清醒过来,看着鼓起脸颊的小幼崽,头顶的小揪揪直冲云霄。
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道歉:“对不起,我不睡啦,现在……就起来陪你。”
他坐起身,把崽崽抱在怀里。
这时候终于听见那断断续续、小溪流一样的哭泣声。
……咦?
好熟悉的哭声。
麦汀汀看看麦小么,麦小么看看麦汀汀。
“么!”崽崽说。
崽崽这么乖,可不是故意吵醒妈妈哒。
麦汀汀后知后觉意识到,小人鱼刚才的反常,是听见了哭声,并且想让自己也察觉到。
少年蹑手蹑脚起身,在工厂那个限制出入的小门发现了蹲在那里,像个胖蘑菇一样嘤嘤啜泣的卢克。
他抱着小么蹲下来,蹲在卢克对面,视线调成同样的海拔:“你怎么了?”
小么也关心地问:“么?”
男孩哭得十分伤心,眼睛都肿了,配上他粗粗的两条眉毛,看起来很有喜剧效果:“哥、哥哥……”
尘暴还在肆虐的那几天,躲避在“圣所”里时,卢克也曾这么哭着来找过麦汀汀,同样是为了沈砚心。
麦汀汀摸摸他的头发:“你哥哥,噩梦?”
男孩点点头又摇摇头。
麦汀汀猜测:“不……舒服?还是,批评?”
卢克使劲摇摇头:“不、不……”
他哭得直打嗝,讲出的句子都一跳一跳的:“哥、哥,欺负。疼……”
这几个词根据不同的方式可以排序成好几种情况,靠卢克勉强的叙述能力很难讲清楚发生了什么。
麦汀汀决定去看看,虽然沈砚心是个厉害的大人了,不需要他关心,但起码可以缓解一下小卢克的失魂落魄。
少年把婴儿塞进小书包里背好,跟男孩一起出发。
工厂没有像体育馆那样的VIP豪华包厢,大部分低级丧尸还是和体育馆二楼的情况一样,随便找个地方待着。
但工厂里有许多大大小小不同规格和用途的废弃机器,被地位高的进化丧尸占据,当作房间。
卢克领着麦汀汀来到靠窗的位置,这儿仅有一台,周围也没别的丧尸,像个孤岛。
这台机器是球形非常大,曾经似乎是用来制造某种特殊气体的,内部干干净净,封闭效果也很不错。
麦汀汀认得这里,这儿是……弩哥的“房间”。
今夜是个阴天,星光黯淡,似乎要下雨。
机器里面隐约传来极为压抑的喘息声,有时候则会成为抽泣。
听起来非常疼,尽管声音的主人想要极力克制,痛楚却依然时时超过承受能力的边界。
并不仅有这一个人的声音,还有另一个。
更加低沉,也更加……愉悦。
少年没有经历过这些,并无法立刻反应过来是在做什么,呆呆地站在外面。
晦暗的光线穿过七零八碎的窗柩,穿过厚厚一层的灰尘,斜斜地照在机器没法完全关闭的门上,照亮缝隙里的一角。
看不清。
像是两个交叠的人影。
他们……在做什么?
是拥抱吗?
……不。
在小丧尸的认知中,拥抱应当是非常美好的。
梦里那些可能是家人的人,总会抱着他。
现实世界里,他也总喜欢抱着崽崽柔软的小小身体,格外珍惜那不同于自己的温度。
所以,拥抱是一件好事情。
不会让别人疼,也不会让别人哭。
机器里的两个人,一定不是在抱抱。
那么,离得这么近、也不是在拥抱,会是在做什么呢?
卢克伸出圆手,小心地碰了碰他:“哥、哥……”
也不知道是在喊他,还是说,里面的那个人,是自己的哥哥。
这里的确是弩哥的住所没错,所以其中之一肯定是乌弩。
既然卢克领自己到这儿来,说明另一个人很有可能是沈砚心。
在被乌弩招揽的那一日,麦汀汀见过后者亲沈砚心,以一种非常强势的姿态,并且后者很明显是不愿意的。
他不是没思索过这两个人究竟是什么关系,只是麦汀汀从来不是八卦的性格,对他人的秘辛没多大兴趣,很快就抛之脑后。
没想到,问题重新浮上水面。
可是,人们除了拥抱和接吻,还会做什么呢?
这就超出了小丧尸的知识范围了。
“哥哥,疼。”卢克这么说。
他说得很小声,好像这样就能让哥哥受的苦也少些。
丧尸男孩很想为哥哥做点什么,比如告诉乌弩离哥哥远一点,不要欺负他。
比如快点长大,变成比乌弩更厉害的存在,就能保护哥哥了。
可他再也没有机会长大了。
麦汀汀也能听出来,如果其中那个更加隐忍的声音的确属于沈砚心,他在里面一定非常不好过。
自己能帮沈砚心做点什么呢?
他在原地转了几圈,想出一个办法。
少年闭上眼,探查着附近的情绪颜色。
他的能量在不断增强,以前一次只能辨别出一个生物体的情绪,现在已经可以同时观察好多个了,还能分辨出每一个属于谁。
这个平静的绿色,应该是在背包里睡着的小么;
这个灰色、有一点点红的应当是卢克,男孩既害怕,又担心,还有一点儿无济于事的愤怒;
这个大片大片的白色,就是沈砚心了。
麦汀汀在这一刻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会有纯白的情绪颜色——是因为既心脏停止跳动以后,他的心第二次死去。
在乌弩的长期折辱中,为了自我蔴痹和保护,沈砚心干脆关闭了所有情绪通道,彻底摒弃喜怒哀乐。
如果肉※体注定要承受煎熬的枷锁,那么把心灵从感知中解脱出来,也算是自由的一种。
看来,最终剩下的那束欢愉的绿色,属于乌弩。
他很享受现下的情形,麦汀汀想。
如何阻止绿色尚还是能力中的盲区,毕竟暴怒可以镇静,喜悦要怎么抚平呢?
这些绿并非静止不动,像活泉一样时大时小,在一个固定的界限中涌动。
它陡然变得激昂,绿色越来越浓郁,直到在某一刻定格,然后退潮般色彩渐渐变淡。
沈砚心的声音随之消失不见。
两只小偷窥者还在外面徘徊,机器大门“砰”的一声打开。
麦汀汀一个激灵,下意识把男孩挡在身后。
好在,出来的是沈砚心。
黑发青年的脸色很不好,平日里的冷冽与傲气融化成令人惊异的心灰意冷。
他披了件不那么合身的、大一号的外套,下面似乎什么也没穿,笔直的双腿上有淤青和勒痕。
卢克像是犯了错一般躲在麦汀汀身后,两个孩子都怯怯地望着沈砚心。
但沈砚心并没有责备,甚至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好似早就知道他们在旁边偷听。
他的目光从麦汀汀身上轻飘飘滑过,动了动嘴唇,好像说了什么,又好像没有。
“过来。”这句话是对卢克说的,“我送你回去。”
男孩向来是最听哥哥的话的,无论哥哥是不是在生气。他没有选择,除了把蘑菇手交给沈砚心之前,求助地扭头看向麦汀汀。
可惜麦汀汀也没有办法。
青年带着男孩离开,就在少年抬脚准备跟上去时,机器大门再一次打开。
明明是一样的声响,可说不上来为什么,这一次的听起来就更加瘆人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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