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校板着脸思考,不言语。
奥维猝不及防凑过来,胆大包天捏了捏他的脸颊,“老林啊老林,年纪轻轻的就不能多笑一笑吗?对了,如果你想知道的话,王吩咐我们去关停系统。”
系统……?
林不闻太过震惊以至于没有立刻打掉奥维不规不矩僭越的手,等到反应过来“系统”是什么以后,瞳孔骤然紧缩。
——是γ-CC-09上的模拟末日系统,
它已经运行了十年之久,除了定期维护以外,从来没有彻底宕机过。
为什么突然要关闭?
是怕……影响到他的孩子吗?
上校挥开少将凑上来多此一举的关切,垂下眼。
或许王对幼子的感情,比想象中更复杂。
麦汀汀的体力有限,每晚的修炼不会持续太久。
小美人还穿着那件粉色兔耳朵的斗篷,修炼的时候也没有脱下来。这时候从床边站起来,侧身时不小心蹭开了衣摆,露出腰侧的皮肤。
乌弩有意无意瞥了一眼,目之所及,却不仅是皮肤。
少年的后腰上有一枚刺青,类似家族纹章的印记,抽象线条托举出一颗饱满的……麦穗。
他的姓氏,也同样是代表着“麦穗”的“麦”。
本倚着墙抱臂的乌弩瞳孔骤然紧缩,大步走过来,猛地按住少年,厉声道:“你是谁!”
麦汀汀一愣。
乌弩这几日对他都还算和颜悦色,教学中甚至可以算作有耐心,以至于他快忘了这个人本有多么残暴。
他是……谁?
他是麦汀汀呀。
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
似乎在意识到之前,乌弩与这枚麦穗的图纹就形成了某种条件反射,以至于此刻他死去的心脏仿佛在剧烈跳动,惊和怒同时化作锁链,缚住他尘封的记忆。
曾在哪里见过。
成为丧尸之前,被完全感染之前,他一定在哪里见过!
他攥住少年的手腕,步步紧逼:“你不是这里的人,你究竟是哪里的人?你来自哪颗星?”
麦汀汀完全呆住了。
他来自……哪颗星?
已经是第二次被问这种问题了,上一次还是沈砚心。
在那之前,在那之后,麦汀汀也问过自己很多次,究竟来自哪里?
当日沈砚心是在看见他腰上的……
麦汀汀下意识摸向后腰不痛不痒的那处,难道乌弩刚才也看见了吗?
梦境的碎片也好,这个奇怪的家族纹章也罢,都在告诉他,他并不属于CC-09,不属于赫特帝国星域——甚至很有可能,不是伽玛象限中的一员。
乌弩的怒火猝不及防涌出赤红色,连日来的训练让麦汀汀腿上的花儿先于主人的意识展开花瓣,清凉的蓝色不知不觉覆盖上他的燃烧的情绪。
男人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激了,他松开麦汀汀,费力地喘息了一下。
无论是少年的安抚起作用,还是自我克制,的确感觉冷静了许多。
“你不是我们中的一员。”乌弩直勾勾看着他,“但你也是人类。”
麦汀汀的记忆、对这个世界的认知都是从感染后开始的,换句话说,对弃星以外的地方没有什么了解。
他知晓自己是人类,也仅限于此。
难道人类还分为不同的派别吗?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勇气,竟然敢对男人发问:“除了、这儿,还有……哪里?”
星际时代,大部分星域都是不同种族混住的,赫特星域以母星为主,是人鱼族的栖息地。北极星作为伴星之一,却基本都是人类。
乌弩沉吟片刻:“哪里都有。”
宇宙分为四个象限,除了以兽类、虫类异族为主导的混乱的德尔塔象限少有文明种族会涉足以外,另外三个象限都有人类分布。
其中,人类母星所在的阿尔法象限是宇宙中最大的人类居住地,不仅如此,母星实力强盛,整个阿尔法象限都被人类帝国所控制。
现如今宇宙最常用的星历算法,就是从人类帝国成立的那一年为元年算起的。
换句话说,星历多少年,就是人类帝国成立多少年。
然而人类帝国并非政※权唯一,事实上,一共有三个,约定俗成称作第一、第二、第三帝国,也分别分布在阿尔法、贝塔和伽玛象限。
其中,第二帝国是第一帝国(也就是原生国度)扩张出的领土,早期由部分贵族和大臣搬迁至贝塔象限的琉璃星,逐步占领了周边的部分小行星,经星联认证后注册了第二帝国。
它和第一帝国是附属关系,一体共生。
但第三帝国就不同了,这是连星联都没有承认的野生政※权,并不是一个体系完整的国家,而是一帮在伽玛象限兴风作浪、为非作歹的独立组织。
第一帝国称其为“反叛军”,星联中的其他国家则将它归类为星际海盗。
第三帝国对赫特帝国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以至于人鱼族至今仍平等地憎恨所有人类。
然而乌弩并不认为麦汀汀是第三帝国的一员,少年的气质清灵纯净,不像是匪帮里能生出来的。
那么,他会来自另外两个帝国吗?
阿尔法象限因第一帝国的掌控而稳固强盛,贝塔象限则因多种族交流经贸而繁华富裕。
这两个象限的居民都心高气傲,看不上发展较落后的三、四象限。
如果麦汀汀真的属于“上象限”,为什么在病毒侵※略CC-09之前就来到了“下象限”?
少年背负的谜团,远比预料中要多得多。
乌弩退回到安全距离:“你走吧。”
“……好。”
麦汀汀搞不懂男人接连两次360°大转弯的态度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过此地不宜久留的道理还是懂的。
他系好斗篷的束带,抱起小幼崽,垂下眼睫小声地、飞快地说了再见,匆匆推开门。
每次训练对体能都是一场相当大的消耗,结束以后仿佛身体被掏空。
麦汀汀脚步虚浮踏下机器的门槛,双腿发软,差点摔下去。
一前一后两个人同时扶住了他。
后面的那个是乌弩不用说,前面这个……竟然是沈砚心。
麦汀汀没料到沈砚心会在外面等待。
是在等自己,还是乌弩呢?
身后的男人自然也看见了沈砚心,待少年重新站稳后,率先松开手。
他看不出情绪地盯了黑发青年一会儿,嘴角好像有笑意,又好像没有任何弧度。
男人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退回到机器内,砰的一声关上门。
尽管早就知道一定会正面遇上乌弩,可真正对上视线时,沈砚心胃里还是一阵翻江倒海的酸楚,看见他的脸,那些屈辱、苦痛的记忆顷刻间纷纷浮上身。
青年调整了下自己的情绪,抓住麦汀汀胳膊的手没有松开:“跟我走。”
“诶诶……?”
少年莫名有种刚出狼窝、又入虎口的无力感。
这两个人……接替着是要做什么嘛!
近一周前尘暴结束,跟着其他丧尸来到工厂后,麦汀汀就再也没有离开过。
现在被沈砚心带到室外,才恍惚想起来,原来晴朗的夜晚应当是能看见星星的。
遥远而微弱,闪着无法触碰的光。
低级丧尸们是不能离开工厂附近的,就算是乌弩青睐的手下,去远处也必须跟他报备才行。
不过沈砚心没那么多条条框框,某种程度上,用失去自由也换来了一部分自由。
也许是为了体谅麦汀汀曾经的生活环境,沈砚心将他带到一片高大茂密的树林,且都是果树。
不同颜色,不同大小,不同气味,热热闹闹缀满枝头。
虽然并没有最喜欢的棘棘果,麦汀汀还是捡到几个以前也尝过的还不错的果子,自己吃一些饱腹,从背包里拿出榨汁机给崽崽做奶昔。
沈砚心沉默了片刻:“……你一直都随身带着这玩意儿吗?”
少年不解地点点头,带着这个很奇怪吗?
沈砚心看着小幼崽高高兴兴小手抱着榨汁杯咬着吸管,满眼都是欢喜。
都是有个需要照顾的孩子,十一岁和一岁毕竟不同。
话说回来,麦汀汀能在如此兵荒马乱的末日中好好照料一个婴儿,也是很不容易了。
沈砚心靠在树干上,低头看着他:“去‘他’那里做的事,疼吗?”
其实他有点儿不好开口,少年即便经历了那些事,眼神依旧纯洁,讲出来像玷污。
可是为了结果,现在的付出和舍弃都有意义。
是在说修炼吗?
麦汀汀点点头。
的确很疼,「蓝」在顺从他时如同清凉的水流,可若是逆着意志强行控制,如同「红」一样烧灼。
沈砚心:“‘他’是不是很粗暴?”
麦汀汀歪着头想了想,乌弩在指导时言辞的确严厉,不过动作倒是还算轻柔。
他摇摇头。
这就超出沈砚心的预计了,毕竟那个人对自己从来没有过留情,动作之凶狠,恨不得杀了他。
果然,在柔弱顺从的人面前,就算是那个男人也会忍不住温和些吗……
沈砚心觉得很古怪。
无论如何,对麦汀汀来说是件好事。
沈砚心手里捏着一颗果子,黑色的小浆果,闻起来有淡淡的香味。
不过如果揉搓太久,很快什么味道都不会有,成了腐烂的废物。
和少年对话无须多铺垫,他直截了当地问:“你想离开这里吗?”
麦汀汀抬起头看他。
离开……?
“如果你不想一辈子都被困在这里,我可以帮你走。”
少年没有立刻说话,静静地看着他,蓝眼睛里映着微光。
“我试过很多次,从这里逃走,从他身边逃跑。但都失败了。因为我没有任何异能,什么都做不到。”
青年在说这些时眼神变得有些空茫,好似想起了过往的惨痛经历。
“——但你和我不一样。你的力量很强,虽然暂时还没完全挖掘出来。而且你还有这条小鱼帮你。所以我想,你能做到我做不到的。”
沈砚心问:“就告诉我,你想走吗?只要你想,我会付出任何代价帮你。”
麦汀汀不计付出,只看得到,是去是留,并不是个复杂的权衡。
留下来,有新认识的朋友,有安定的住处和庇护。
走,回去寻找最爱的棘棘果,宁静的、不被打扰的生活。
无论是走是留,都会和崽崽一块儿。
这么一合计,后者更有吸引力。
他最最想要的不是什么强大的能量,被众人拥簇的地位,而是独属于自己的平静生活。
尽管近来发生了太多事夺走他的梦想,麦汀汀还是一厢情愿地想要回到以前的状态中。
少年任吃饱喝足的小幼崽玩着自己的手指,问:“为什么……帮我?”
青年惨淡一笑:“因为我比任何人都知道待在‘他’身边有多痛苦。我得不到的自由,去不了的远方,你能帮我实现。”
麦汀汀看向他的眼神中带上几分同情,又很快抹去了。
这回郑重地点点头:“好。和崽崽一起。”
他向小么承诺过会保护他,那么,天涯海角,他都不会抛下崽崽。
“三天后,草原区有人找‘他’挑战,‘他’打算应战,到时候会离开工厂,至少两天才能回来。”沈砚心说得很认真,“那是你唯一的机会。如果错过,一旦被‘他’发现,我们都会死。”
青年在说这些话时神色异常平静,但就是这种不合时宜的平静告诉麦汀汀,死的也许不会只有他们两人——这个“我们”代表的,或许比想象中的含义更广。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乎别人的生死,但起码做不到加害和牵连。
麦汀汀答应了。
他看着沈砚心:“谢谢……你。”
沈砚心像平时对撒娇的卢克那样,揉了揉少年银白色的小卷毛,轻声回答:“是我该谢谢你才是。”
我看不到的景色,就让你成为我的眼睛吧。
帮助麦汀汀逃跑是个知情范围很小的绝密计划,对此反应最大的不是戚澄,而是同麦汀汀一路闯生入死的小卢克。
那几日白天卢克哪儿都不去,守在麦汀汀旁边,晚上也一定要等他从乌弩那里回来了才睡。
麦汀汀不想看见他伤心,就像哄崽崽那样唱歪歪扭扭跑调的歌。
这招以前对卢克都很管用,可这次不行了,男孩还是一脸闷闷不乐,怎么哄也哄不开心。
沈砚心跟麦汀汀说,随他去吧。
孩子们总是要学会分别,哪怕不是为了成长。
三天后,乌弩启程去应战,带上包括尼基塔在内的几个手下,以及一如既往需要跟随的沈砚心。
本来也打算让麦汀汀一起,然而小美人一听说是要去见证厮杀,吓得眼泪汪汪,浑身发抖。
乌弩轻笑着弯下腰抹掉他眼角的泪:“算了,这次就不带你了,乖乖等我回来。”
少年很听话地点头,泪痕还未干透,生涩地咬着嘴唇,甚至看向他的眼神有一点儿含情脉脉的不舍。
正是这一点不舍,让生性多疑的男人心情大好,忽略了许多细节。
比如转身的霎那少年松了一口气。
比如尼基塔眸中真真正正的不舍——对麦汀汀的。
比如沈砚心在他背后,冲戚澄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指定的决斗地点距离工厂有一天的路程,途中他们找地方进食休息。
小卢克是沈砚心的挂件,向来走到哪儿跟到哪儿,这次把他带着也很正常。
男孩坐下来,看见红色的果树就想起棘棘果,想起棘棘果就想到奶昔哥哥,然后想到此行回去就再也见不到他和小宝。
越想越伤心,忍不住哭了起来。
这让大人们同时变得紧张,生怕计划因此泄露。
乌弩沉浸在即将对决的准备中,反正这孩子平日里就时不时哭哭啼啼的,也没多想。
他不打算问问看怎么了,反而一点儿也不想听到:“带到旁边去,哭完了再回来。”
沈砚心如蒙大赦,赶紧带走卢克。
临走前跟尼基塔交换了视线,后者心领神会适时找了个话题吸引乌弩的注意力。
沈砚心走了十多分钟,确定离得足够远、不会被听见后,才放开卢克。
青年蹲在他面前,帮他擦眼泪。
男孩更委屈了:“舍、舍、舍不得……”
完整地说出一句,已经是不得了的进步。
不仅舍不得麦汀汀,也舍不得麦小么。
要知道,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小孩子了。
病毒在感染最初,孩子本来就是死亡率极高的易感人群;后来毒株变异,很多孩子根本熬不到成为丧尸的那一步,器官就彻底衰竭了。
人类是宇宙的早产儿,文明时代有各种科技手段保护还好,回到原始丛林中,体弱的就是注定被淘汰的那批。
如今丧尸群大部分能存活至今的都是成年人,幼儿要么早就死于非命,要么成为他人一步步接近王位的养料。
卢克也是有了沈砚心的庇护,才能活到现在。
崽崽活泼甜美,一起玩的时候总叫人开心。
卢克也很喜欢帮麦汀汀抱小么,被那样一个小小的、不可思议的温暖生命倚靠着,太过奇妙。
这些都是他停滞的时间里,为数不多流动、鲜活的经历,是丧尸灰白世界里难得的彩色。
沈砚心捏了捏他哭花的小胖脸:“再这么哭下去,‘他’会生气的。”
卢克最怕乌弩,听到这儿立刻把眼泪憋回去。
虽然还是没忍住又抽抽搭搭。
男孩结结巴巴地问,他还会回来再看我、看我们吗?
一般来说,大人都会用安慰的语气糊弄,说一定会的。
然而沈砚心知晓,有时候狠心的坦白真相,能让孩子们更好地接受别离。
他半跪在地上,把依旧止不住啜泣的男孩抱进怀里:“……不会了。”
不仅是对孩子的回答,也是对自我的诀别。
少年尚有翅膀,快点飞吧。
不要回头,不要停下。
带着他没能逃脱的那一份一起,再也不要回到牢笼里。
—欢迎来到【棘棘果】直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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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敢背着弩哥逃跑,胆子可真大。】
【不过好刺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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