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从神坛跌落(鱼不知)

“你...！”姚允哲被气得哑口无言，他死死盯着眼前人，一口恶气咽不下去，双手紧紧握拳青筋爆起。
他一定要让程驭付出代价！
化妆间其他人大气不敢出，空气几乎停止流动，此时若有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得清。
敲门声骤然响起，打破这场波涛暗涌的寂静，场务过来提醒他们准备去片场，要开拍了。其他演员赶紧动身离开，心中默默松了口气。
程驭与姚允哲擦肩而过，没再给任何眼神。
过早踏进这个圈子，什么手段和不堪都见过，现在他只是看得开不想计较，并不意味着任人欺辱。
最坏的结果也就那样。
一群人到片场，郑鸿和他们沟通了演员走位和摄影机调度问题，剧本内容要达到哪种效果倒没发表太多意见，程驭早已习惯这样的执导风格。
郑鸿是一个非常注重演员创造力的导演，在执导过程中不会要求演员必须按照什么样的方式去演，而是积极引导，在剧本的基础上鼓励他们用自己的理解去阐释角色。这样一来，导演和演员思想的碰撞会塑造更多元更丰满的角色，避免了导演个人审美下出现刻板人物的可能性。
程驭名声大噪的一部戏就是郑鸿执导的武侠剧，那时候他才十六岁，饰演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隐瞒世家小公子的身份踏上江湖历练。较为生涩的演技他紧张得不行，郑鸿却说别担心——“毛头小子不用多好的演技，本来就是涉世不深青涩毛躁的，大胆演就行。”
“能把少年演得最好的是正值少年，那里头最宝贵的东西多少经验与技巧都带不来。”
演戏之初，郑鸿导演给了他莫大的鼓励，才有后来的成绩，这次既然答应回来，不管对戏的人多傻比，他会好好把戏拍完。
场记板打下的那一刻，第一场开始。
倭寇驻军并没有影响街市中心的喧嚣繁华，依旧有身穿旗袍身姿摇曳的小姐挽着西装礼帽的男人出入商行，浮世迷眼。
顾飞白倚靠在电话亭背后，手里拿着一份今日最新的报纸，余光却瞟着手心里的怀表。
指针发出轻微的嘀嗒嘀嗒声响——“嗒、嗒、嗒...”离那个数字越来越近。
在跳转的那一刻，他收起报纸从电话亭后走了出来，与此同时，几辆黑色商务车从拐角处缓缓驶入主街道。
秦良翊坐在街对面的咖啡厅里，翻看着服务员递来的菜单，伴随着一声枪响，汽车轮胎发出刺耳的刹车声，他礼貌对服务员一笑，起身拔出腰间的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上膛，快步走到门外直接朝商务车射击。
倭寇的咒骂声绵延不断，车里涌出不少身着西装的男人立刻将第二辆车护住，持枪向外扫射，街道上的群众发出尖叫，抱头向四周逃散。
“看来狙击手没有一击致命。”顾飞白心想。
他拔枪的那一瞬间，抬头望了一眼自己这边的高楼，紧接着和军统站的人一起加入了这场战斗。
倭寇要职出行带着大量保镖，如果狙击手没有一击毙命，会麻烦许多。秦良翊作为本次刺杀任务的带队负责人，能否顺利完成是他晋升副站长的关键，注意力肯定会集中在倭寇那边。
顾飞白和组织请示过，一箭双雕计划希望能留秦良翊一命，上面答复只要执行顺利，会酌情考虑。
他在子弹飞射中连滚带爬跑到到秦良翊身边，帮忙解决了一两个倭寇。
秦良翊见他过来，忍不住咬牙切齿骂道：“陈强那个废物，射个人都射不中！”
“现在不是问责的时候，注意掩护。”顾飞白见他脸上已有擦伤，破了皮渗出血，心头一紧。
“卡！停。”郑鸿喊了一声。
暂停间隙，化妆师赶紧提着化妆箱上去补妆，增添一些历经枪战的痕迹。
“秦良翊，你的样子感觉刺杀任务不是倭寇而是顾飞白！”郑鸿摇了摇头，估计姚允哲把私人情绪带到戏里了，他上前讲戏，“秦良翊现在还不完全信任顾飞白，但好歹是并肩作战的战友，表情不用这么凶狠。”
“郑导，我觉得不对，秦良翊正在气头上，怎么不能迁怒顾飞白？”姚允哲辩解。
“秦良翊这个人好强，任务心重，在这种需要队友的紧要关头，不会主动与顾飞白发生矛盾。小姚，今天收工后回酒店还是好好看看人物小传。”郑鸿语重心长。
姚允哲紧咬下嘴唇没吭声，他最近忙得转轴，除了这部戏还在录制一档表演竞技类综艺，公司趁热打铁给他把合同签到了决赛，那边工作体量很大，为了赶每一期的单元影片甚至会熬通宵，根本没时间去细读《无声飘浮》的剧本，之前剧本围读频繁请假，对其他角色知之甚少，本以为郑鸿也会看在华曜的面子上，像之前拍的剧没太大问题便过，没想到会这么严格。
上午他被程驭搞得心情烦躁，压根不想和他搭戏，现在被导演一批，心情愈发不爽。
他瞥了眼程驭，对方正闭眼仰着头让化妆师上妆，时不时还笑着聊上两句，目光逐渐变得怨恨。
凭什么他这么轻松！
“导演，我想休息一下。”他掩盖眼底的情绪。
郑鸿拍了拍他的肩膀，“行，那大家休息一会儿，二十分钟后再开拍。”
话音刚落，艺人助理们拿着水杯跑过来，姚允哲低头在他助理耳边说了些什么，两人一起离开了片场。
徐朵朵也递上水杯：“驭哥辛苦了！”
“谢谢。”程驭转开保温杯的瓶盖喝了两口水，刚才那场戏消耗不少体力，确实累了。
分化成Omega后身体机能下降是常态，常年健身才能勉强维持状态，他这些年一直注射抑制剂度过发情期，对身体损耗比想象中还重。此前在英国给小孩子教授戏剧课，基本上呆在教室和小剧场舞台，许久没演过动作戏戏，身体很难迅速调整过来。
姚允哲作为Alpha可以轻易说累，不会有人觉得他是体力不支，而程驭不可以。Omega说这种话会让人联想到生理根源，这才平权几年，Omega在娱乐行业生存艰难之状好不容易扭转，他经历过那个年代，不能再让人把有色眼镜戴回去。
“刚才演得不错。”郑鸿夸道。
“谢谢导演。”程驭走到监视器前，观看刚才拍摄的部分，确认演得没什么问题才放下心来。
组里一直拍摄到天黑，郑鸿考虑到今天是开机第一天，没安排夜戏，程驭在组里扒了几口盒饭后回到了酒店。
民国戏不好拍，除了动作戏，形体礼仪细节都得把握好，一天下来身体肌肉僵得不行，他泡在浴缸里，整个人被热气蒸得透出深粉，脖子上戴着一条银色碎钻项链，浅浅垂挂在精致分明的锁骨前，灯光下反着如星的光芒，信息素飘浮空气中，淡淡的青梅酒香疗愈每一寸神经。
他回到床上，几乎是沾枕就睡，一夜无梦。
未料早晨被倪盼一通电话打醒，对方语气焦灼，怀揣着不安。
“小驭，你复出的事上热搜了。”

“之前的那些事又被扒出来，我联系人想撤掉，好像有推手，压不下去。”
倪盼看到热搜的那一刻，立即给公关部打了电话，找人联系微博那边把话题压下去，人家答应得挺好，可那“爆”字依旧明晃晃在第一条的后面摆着。
程驭没太大反应，回国之前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么快，网友们评价肯定不好听，不然倪盼不会这么着急。
“你在组里是不是得罪人了？我去给鸿哥打电话。朵朵也是，让她有什么重要的事给我汇报忘没边了。”
“是我让她不说的，盼盼姐你别找鸿哥，组里事多，这种事管不了，如果真是有人刻意为之，鸿哥也没办法，热搜挂着就挂着，我没下微博，看不见。”
程驭看得很开，讨厌他的没热搜也讨厌，认为这事无所谓的人看了热搜还是会觉得无所谓，高人气意味着站在风口浪尖，他如今不走流量路线，把戏演好才最重要。
“程驭，现在互联网发达了，今非昔比，路人盘很重要。”倪盼不认同他的观点，程驭这么优秀的演员，不应该因那些事埋没。
程驭睡眼惺忪打了个哈欠，掀开被子起床，“那你想办法吧，我是没办法，洗漱去了。”
他到浴室里简单冲了个澡，头发湿漉漉的贴在额前，水珠垂垂欲落，挂在浓密纤长的睫毛上。他的面部骨骼发育得极好，整张脸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顺着线条轮廓生长，平时即使熬夜脸也不会很肿，昨晚睡得好，整个人神清气爽。
等再看手机，发现剧组群里发了今天暂时停工的通知，演员们一个个回复收到，他也在后面跟了一句。
程驭正准备给郑鸿打电话，询问是不是因为他热搜上的那些事才停工缓一缓，没想到倪盼的电话再次打过来，如同一道惊雷在天空炸响。
“小驭，秦良翊换人了。”
施音池昨晚回家陪家里人吃了顿饭，第一次演戏进组这么长时间，他妈周清韵担心得不行，怕他在组里成天起早贪黑，累坏身体。周清韵毕业于军艺，歌唱家出身，嫁入施家后便退了圈，她知道圈子里年轻一代搞音乐多累，自家儿子竟然还要跑去拍戏。
这位内心细腻情绪丰富的Omega饭后当着施音池的面哭得梨花带雨，施音池哄了他妈好久才让对方把那珍珠似的泪珠子收回去，最后时间太晚，直接睡在了老宅。
太久没回来住认床，凌晨两三点才朦朦胧胧睡去，早上醒来时已经九点多，家里的阿姨贴心地没叫他起床，等打开手机看见程驭的热搜，主页一刷全是营销号转发，实时也在飞快更新。
【一颗小圈圈:郑导的新剧男二不应该是允哲的小师弟吗，怎么换成他了，是不是又走后门了，过了十多年还这么不安分！】
【腿长一米八小狗:竟然是程驭，我以前粉过他，时代的眼泪...当时以为他是Alpha，被骗得好惨，这种人怎么还能复出？】
【允哲的好妈咪:允哲宝宝竟然和这种过气糊咖搭戏，华曜怎么想的啊，是不是想倒闭了？！】
【穿上粉色小棉袄:他都退圈十年了，听说一直在英国，还记得我们国家历史吗？郑导到底图什么，男二竟然选他！】
【姚家大学哲学系金牌教授:让我哥和这种人演戏，华曜赶紧倒闭！倒闭！倒闭！懂不懂谁在养你们啊！】
【上课不爱睡觉:心疼姚允哲，算是新生代流量里很不错的，以为接到郑导的剧能飞升，没想到搭了个黑料那么多的程驭...】
【云边有只小青蛙:有一说一，程驭长得确实不像Omega，像Alpha还挺帅。】
【互联网雷点多别惹:刚刚刷到一个说程驭像Alpha的，好无语，像归像，但不能骗人吧！当初他是欺骗粉丝，如果姚允哲哪天被爆出来是Omega，大家也会雷得里焦外嫩。】
【听说内娱完了:怎么程驭还能出来拍戏...三十岁了还有Alpha愿意睡吗...制片人导演们都不挑的？他出道就是演郑鸿的戏，复出还是，该不会...娱乐圈好脏。】
......
实时广场上几乎全是负面评论，只有寥寥几个程驭当初的粉丝替他出来说话，那些人基本上已有了家庭，战斗力哪有天天上网的小年轻们强，评论很快被淹没。施音池越看越怒火攻心，紧紧握住手机几乎要将其捏碎，网络上铺天盖地议论谩骂，仿佛回到十年前，面对程驭黯然退圈，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
“程驭的热搜是谁在推？”施音池冷着脸给莫尧打电话，这场热搜几乎动员了所有知名大V营销号和媒体，不可能没有幕后推手。
刚问完，便想到昨天莫尧和他说的事，“是不是姚允哲？”
“是。”
莫尧早上看到热搜，对幕后推手猜得八九不离十，他找微博那边确认了猜测。但他摸不准施音池对程驭的准确想法，一直没给他打电话，只能看着话题持续性发酵。
施音池气笑了，嘴角勾起显眼的弧度，眼中却全无笑意，“他还得寸进尺了。”
听到这句话，莫尧心里咯噔一声，赶紧道:“我去和微博那边说一声。”
“嗯，其他的事也别忘。”施音池拢了拢耳后的头发，“不是想红？给他圆个梦。”
“可他分化前是跟的张总...”莫尧提醒，张总是华曜集团的股东之一。
“莫尧，华曜姓施，不姓周，更不姓什么张王李孙。”施音池望向窗外，看见在院子里逗鸟散步的老爷子，淡淡说道。
莫尧心里大喊不妙，太子爷这是生气了，赶紧说:“我马上去办，剧组那边就让小丘跟着吧。”
“嗯。”
打完电话，施音池在窗边站了好一会儿。
他打开窗户，露出一个又甜又乖巧的笑，喊道:“爷爷！”
施老爷子应声抬头，见二楼冒出个头发乱糟糟的脑袋，笑骂道:“没规矩，太阳晒屁股了才起来！”
“哎呀，我明天要进组了，想多睡一会儿。”
“还不赶紧下来吃点东西！”老爷子提着鸟笼往屋里走。
“知道了！”
程驭从倪盼那里得知秦良翊要换成施音池，华曜董事长的儿子，真太子爷，这才是今天剧组停工的原因，和热搜没有关系。施音池似乎就是前几天在机场碰到的那个Omega，竟然能出演Alpha角色，第二性别反串这种事在国外舞台上屡见不鲜，国内却鲜少有剧组愿意这么做。
不过程驭一直支持模糊第二性别概念，只有这样，Alpha和Omega才能达到真正的平权。
想到在机场施音池对于粉丝漠视的态度，估摸又是个不好相处的，不过好歹是Omega，至少不会再被信息素压制，他自嘲地想着。
一整天没工作，自由可支配的时间多了起来，吃过徐朵朵送来的早餐，程驭拿出平板开始画画。
他父亲是国内知名的油画教授，意大利留学归来后被美院聘请任教，母亲是美院的英语老师，两人相识相爱走到一起组成家庭。他从小跟着父亲学画，没想到被导演相中童星出道，越来越红，便把画画搁置了。后来退圈选择去英国学珠宝设计，想换条路走，创立了独立品牌，偶尔上新卖得还不错，爸妈非常支持他继续做这行。
可程驭每次走进话剧院，走进电影院，依旧会羡慕舞台上荧幕上演员忘却自我的状态。画家需要用画笔去创作美术作品，音乐家需要用嗓音去创作音乐作品...而演员则是运用自身的一切把自己打造成艺术品，他既是创作者，又是创作材料工具，还是创作成品，这就是表演艺术的魅力。
硕士阶段他回归了表演，进行系统性学习，毕业到一家戏剧教育中心任教，这次他没完全放下画画，有时间还是会设计一些戒指项链胸针这类小饰品，只是很少出售，基本上作为孤品送朋友或者留下。
现在设计的六芒星项链灵感来源于十几岁心血来潮首次尝试设计的作品，那条最初的六芒星项链送给了一场生日会商演上的寿星小孩，当时能请得起他的家庭身份都不低，具体是哪家忘了，可能倪盼根本没告诉他，每天忙得各地转轴在行程中睡觉，经纪人说去哪儿他就去哪儿。
小孩或许早就把项链扔了，东西送出去没有后悔的余地，他想以三十岁的心态重新设计，算作一种新生。
到了中午吃饭的点，徐朵朵过来敲门，问他打算怎么安排，程驭吃不惯外卖，简单收拾出门准备去影视城附近吃。
酒店大厅碰到两个同剧组演员，似乎在讨论今天停工的事，程驭听见自己的名字，看见他，两人立刻尴尬对视一眼闭嘴快步往外走。
看来要换男一的事还没传出去，大家的想法和他早上一样，以为是热搜的事停工。
郑鸿应该怕他自责，提前给他透露了。上午打来电话，又把换人的事说了一遍，来自身边朋友的关心，程驭觉得这才是该在意的。
至于网上那些东西，大家隔着冰冷的屏幕，网线一拔不会再有任何联系，路上相遇亦是陌生人，没必要看得太重。

下午程驭的热搜奇迹般消失，各大KOL营销号转发过的内容删得一干二净，紧跟着出现一个爆字热搜——施音池即将进组《无声飘浮》，饰演男一号秦良翊。
这条消息曝出，意味着姚允哲被换掉，比起这件事，网友们更震惊施音池跨界出演电视剧，作为新生代流量top，实时广场几乎疯了，颜粉狂欢，事业粉惊喜，舞台粉流泪，黑粉咬牙切齿，哪里还记得早上程驭的事。
【音池崽崽身体倍儿棒：啊啊啊啊啊，施音池要演电视剧了！只要活得久...】
【天天去见你：音池，妈妈爱你！无论是唱歌还是演戏，你喜欢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