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蚀骨美人(夜雨行舟)


Secure道:“成功了。”
谢眠:“不要骗我。”
Secure沉默了一下,道:“如果那一次,你没有及时赶过来,我这具身体本来已经报废了。但现在,实验真的已经成功了。你不用再担心。”
他没有说的是,尽管那一次谢眠帮助他避免了Secure的损坏,实验却也进入了最后的瓶颈。这些天,他尽力想要寻求最后的突破,却还是差了一点。
直到心脏被十字架捅穿,他的意识濒临毁灭的时候,却忽然闪过他在影视城里见到谢眠的场景。
对方站在露台上,穿着宽大的白色衬衣,化着伤痕累累的妆容,在抽烟。
而他低眸看着对方,看得很专注。
好像从很久之前,自己就已经习惯这样注视着对方。
对方从烟雾缭绕里撩起一双眼睛,与他对视。冷漠和脆弱同时在那双眼睛里面交融,就这样望进他早已封闭不容外人进入的心里。
在意识彻底消亡于黑暗之前,他想起来了,他的家里,还有一只受伤的、需要他照料的白鸽。
他不能死。
一片漆黑之中,他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从死地走回人间,回到Secure的身体之中。
Secure的话解开了谢眠的疑惑。
他一直想要弄清原书那场将褚言致死的大火的真相,现在终于清楚了。
——如果那一次他没有及时到地下室给予褚言的帮助,Secure就将在那一次意外之中损毁。没有Secure作为协助,褚言身体已经濒临极限,毫无反抗之力,如待宰羔羊送上祭台,如同剧情之中所说一样,“死”在那场火焰之中。
他原来早已改变了剧情。
Secure拥着他,道:“你是我的灯塔。眠眠。”
谢眠想起褚言曾经和他说过的那个浓雾号角的故事。
无边海洋里,不想再忍耐千万年无穷尽孤独的海兽最终将海面的灯塔撞毁,拖进海底之中。
“那么海兽先生,你现在还想要将我拖进海底吗?”
他抬手在Secure机械冰冷的脖颈上摩挲着,蜷曲的黑发搭在连海,动作温柔,神情却说不出是依恋顺从还是倦怠冷漠。
Secure沉默了一下,道:“我只想将你带在我身边。”
谢眠弯了弯唇。
这还是他看到褚言尸体之后第一次笑,笑意却很淡薄,隐隐约约。
他拍了拍被Secure操纵变得异常乖巧的梦魇兽的头,从兽背上翻身下来,走到方才红袍人所站的位置。
长椅插着那一张不知道从何而来的魔术纸牌。
Secure跟在他身后,“火快要烧过来了,我们马上离开。”
谢眠微微偏过头,声音低柔道:“再等一下,先生。”
他将纸牌拿起,放在手心端详。
——确实是他作为轮回者时候的道具,“魔术纸牌”没有错。
只是,已经被步峥拿走的东西,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刚好帮他阻止了神降仪式的完成?
忽然,一只白鸽从门外飞了进来。
白鸽爪子上抓着一个黑盒子和一张纸条,落在他掌心。
谢眠将黑盒子和纸条取下。
纸条上写:
“眠眠,盒子里是送你的赔礼,我替我那唐突冒犯的同事向你道歉。”
“至于之前我说要送你的礼物,就在你的面前,不知你是否喜欢?”
“你接下来的伴奏老师——Sai.”
落款是塞缪尔的名字简写。
谢眠眯了眯眼,将黑盒打开。
剩余五十三张“魔术纸牌”整整齐齐放在其中。
它们似乎被人仔仔细细净化过,没有残留旁人的气息。
这就是塞缪尔所说的赔礼。
而对方所说真正的礼物——
谢眠转过身。
血色的长矛还插在那倒立的神像身上,整体来看,多少有点好笑。
那嘈杂的低语已变弱了很多,却有一种更强的诱惑,在吸引他走上前。
谢眠走近过去,想要看清十字架上镶嵌着的、散发幽暗光芒东西。
那样从密道里就开始诱惑着他,让他想要去触碰夺走的东西——
很有可能,这就是后花园中所藏的那件邪器。
那也是拉菲格尔专门让费雷因来转告他,碰了就会感到后悔的东西。
究竟是什么东西——
直到走到神像之前,谢眠低下头靠近,从终于从那一片混沌的幽暗光芒中看到。
镶嵌在十字架上的——
是一只眼。

教堂的门半掩着,透出些微光线。
明明是夜晚,教堂之中,却有一束阳光从顶部落下,诡异地洒在最里面的神像上。
一群黑衣教徒突兀地从光里走出。
红袍人正捂着受伤流血的胳膊,踉跄走到长椅坐下,朝旁边人喊道:“还不赶快过来包扎伤口!”
旁边几名黑衣教徒忙走上前给他包扎。
红袍人疼的紧紧皱着眉,面具下的神色扭曲,咬牙切齿吐出一句:“该死的!”
他耗费这么大功夫策划潜入,为此不惜使用了大代价,求借到神明的力量传送,却无功而返。
“居然让祭品逃跑还破坏了仪式,一群废物——”
他的话语还没有说完,高处忽然传来一个年轻男声。
“阿克塞思,我亲爱的红衣主教阁下,你这次的行动似乎有些不顺利?”
红袍人抬起头。
教堂高处的彩色玻璃窗沿上,正坐着一位黑衣青年。
对方身穿着和黑衣教徒们有些相像的黑色长袍,年轻俊美的脸上带着一个单片眼镜,侧身坐在窗边俯瞰着他们,神情似笑非笑。
阿克塞思咽了一口唾沫。
“大主教……您怎么会在这里?”
塞缪尔推了推脸上的单片眼睛,笑眯眯道:“我今晚与人有约,顺路出来走走。话说回来,阿克塞思,作为一名红衣主教,在我的管辖范围内单独行动没有请示,还调动了两位执行官协助,忙的到底是什么重要的大事,可以告诉你卑微的大主教听一听吗?”
红衣主教冷汗掉了下来。
他确实没有向塞缪尔请示过要参与抢夺“邪器”的事情。
抢夺“邪器”的任务原本是黎明议会的议长步峥接下,但黎明议会与黎明教会之间的关系向来有些微妙。虽说两者所信奉的都是同一位神明,但是相互之间的关系却并不和谐。
作为教会的红衣主教,本来不该与议会的人任务有牵扯。
只是,这个任务虽说已经被步峥所接,却任务其实来源于“那一位”的神喻。
如果真的把东西取回去,说不准他就能够从已经坐了十几年红衣主教的位置再度晋升。
黎明教会之中阶级秩序极其森严。
红衣主教往上再进一步,就是大主教。
时至而今,教会只有三名大主教,分管欧亚、美洲、澳洲两极。
若是再多一位大主教,管辖范围必然会被再次划分。
这也是阿克塞思不想让塞缪尔得知这件事的原因。
阿克塞思从来摸不透这位大主教的心思。
这位青年模样的大主教,明明才二十多岁,可加入教会的时间却比他还要长,自二十年前建教之始就已经存在。
那时候对方甚至还只是一个三四岁的孩童,却已被他们至高无上的神明授予高位。
然而,明明位高权重,管辖着教会在地球上三分之一的势力,这位大主教却热衷于流浪四方,神龙见首不见尾,性子还尤为恶劣。
作为教皇的养子,教皇对他还尤为纵容。
这样一位人物,怎么今天就这么倒霉被他碰上呢?
阿克塞思只好低头认错:“大主教阁下,这次事发突然,没有请示就擅自行动是我的过错。但是,这次行动所要夺取的毕竟是神喻之中的物品,我组织教会信徒从中出力,也是太过急于向吾神展示我等虔诚信仰之心,望您见谅。”
塞缪尔笑了声,道:“冠冕堂皇的话谁都会说,我只看最终结果。这样的小事情你还打搅了那一位休息,最后却还无功而返,阿克塞思,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好的选择。”
冷汗从阿克塞思额角滑了下来。
他只能沉默。
塞缪尔跃下窗台。
风扬起他黑色长袍,他落地时像羽毛一样轻盈,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阿克塞思看到,那位年轻的大主教站在穹顶照耀下来的那束温暖的光里,俊美的脸上盈着光线,五官深邃的线条如同石蜡雕刻一样,仿佛神话传说之中的神之子。
大主教亲临,按照教规,需行跪礼。
他身后所有黑衣教徒早已经全部俯身跪下。
阿克塞思犹豫片刻,此刻也只能够单膝跪下。
“破坏教规,擅自行动,搅扰神明。你说,你该受什么惩罚呢?”
塞缪尔低头瞧他,微微带笑的神色十分温和。
阿克塞思:“我……我不知。”
塞缪尔想了想,一拍掌心道:
“除去红衣,回教会本部,先扫一年厕所反省吧。”
阿克塞思的心里发苦。
他早就听说这位大主教想出的惩罚总是很“别致”。好听点形容是别出心裁,难听点就是极其恶劣。
除去红衣扫一年厕所,听起来轻巧,却基本已经断送了他这几年的晋升之路,还会遭受同伴异样眼光。
而且,塞缪尔说的只是“先”扫,扫完之后惩罚究竟结没结束,他是否能够能官复原职,还得要看这位大主教的心情。
阿克塞思艰难开口道:“大主教,能否……”
塞缪尔笑眯眯道:“怎么,你不满意吗?”
阿克塞思看着他反光的镜片,和身后威严肃穆的神像,咽了口唾沫,“不、…我没有。”
“那就好。”
塞缪尔十分友好地弯腰拍了拍阿克塞思的肩膀。
而后他直起身,迈步往教堂外走。
与阿克塞思擦肩时候,还轻飘飘补充了一句:“回去好好干,别让我再在华国看见你,亲爱的扫厕人阁下。”
直到他离开教堂,阿克塞思才捂着受伤的胳膊,冷汗涔涔地瘫倒在地上。
城堡后花园。
火焰还在熊熊燃烧。
教堂木制架构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却不知为什么还依然顽强地支撑着,火星从窗外飘入进来。
谢眠看着神像手握的十字架中央镶嵌的那只眼。
很难形容那只眼睛的模样。
它没有睫毛,整体形态却极其优美,超出了人类认知的极限,仿佛是世界法则倾尽所有打造的至高造物,瞳孔的颜色是极深极浓的黑,发出幽暗光芒。
仔细看,瞳孔之中似乎有着亿万符文烙印其中,每一道符文都蕴藏无尽的魔力奥秘,能够诱发出人内心所有的贪婪、欲i望、渴求。
谢眠可以确认,这并非是费雷因他们所说,乐园之主的“遗物”或者“遗骸”。
即便神明从未在他面前显现真容,但他曾无数次仰头与对方对视,怎会辨别不出对方的眼睛。
虽然如此。
这样奇特的力量波动,这只眼睛很大可能确实来源于某位神明的遗骸。
那位神明可能来自于远古之前,也可能来自于他所不知道的世界。
对方的力量与他的力量似乎有些相似,因此产生了共鸣,才会给他如此强烈的吸引。
同样的,属于黑暗的力量。
但与乐园之主所执掌的恐怖和死亡不同。
这股力量,更加狡猾、阴暗、诱惑,与他契合。
如果能够掌握甚至于解析,是否就可以一窥神座之上的风景?
谢眠无法克制地想。

虽然,拉菲格尔让费雷因过来警告过他,不要试图接触后花园之中的东西。
神明的东西确实不应当随便触碰。
毕竟神明的生命形态远远高于任何生灵,即便已经死去,遗骸也有特殊能力,附着在上面诡异莫测的规则千年万年不会消散,会令接触到的生灵陷入不能理解的恐怖之中。
谢眠对神明的力量向来缺乏敬畏。
更准确地说,对此他有着近乎于狂热的追求。
力量和自由本来是相辅相成的两样东西。他曾失却过自由,所以才知力量的可贵。
而之所以选择离开乐园,最重要的原因也在于此。
待在乐园中,他永远只能在神明座下俯首。
可为什么生灵不能超越神明呢?
这念想不知何时开始,便如焰火燎原。
他开始不甘于只是那人神座之下的大祭司。
他想要追赶,想要超越。
——想彻彻底底看清对方容颜,想擒住对方下颚,吻上那过于冷淡寡言的唇,肆无忌惮攫取对方身上夜息花的香。
谢眠伸手想要触碰那只“眼”。
然而他还没有真正触摸,指尖却忽然感觉到了一种被光明灼伤的刺痛。
有力量在阻挡他。
力量是从倒立的神像上传来的。
那把血色长矛还插在神像的裆部,显出几分滑稽可笑来。
谢眠低下头,就看到神像两只眼睛正在直视着他。
那眼睛由石膏雕刻而成,颜色苍白、混沌,没有雕刻出瞳仁,也无生机,却仿佛要将人吞噬其中。
谢眠想要移开目光,却已经迟了。
他发现已身处在一个全然是光,没有黑暗的世界里。
这个世界到处充斥着过于强烈的光线,甚至连影子也无法存在。
身处黑暗之中太久,他本能厌恶着这样的光明。他想要离开,然而四方皆是光芒,没有出路。
他看到遥远高空充斥着最浓烈的光的一点,似乎是一张神座,上首正坐着一个“人”。
祂似乎感觉到了他的视线,注意到了他这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闯入者”。
而后——
祂只是随意望了一眼。
便有铺天盖地的光伴随着声与热席卷而来,仿佛将他潜藏镌刻在灵魂里黑暗都全数粉碎——
“你想要它?”
Secure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响起。
谢眠怔了怔。过于光明的世界破开一个缺口,他快步走进其中,身边景物倒退,那恐怖分声光浪潮逐渐消退于无形。
他发现自己还在原地没有动,身处Secure高大的影子笼罩里。
Secure的手已经抓住了那个镶嵌着眼睛的十字架。
神像的力量仿佛在他面前失去了作用,属于机器人锋利的指节陷入十字架之中,生生把镶嵌在其中的那只“眼”给挖了出来,动作十分粗暴,不讲道理。
然而,Secure将东西放入他掌心的时候却轻柔。
中间被掏出一个大洞的十字架断成两截掉落下来,直直砸到神像的脸上,砸出一阵烟尘和满脸大坑。
似乎也是因为这变故,那无形中支撑着教堂的力量也完全消散了。
老朽的横梁无法承受火焰的烧灼,开始一根根坠落下来,发出轰鸣声响。
“教堂要塌了,”Secure掌心绕过他的肩握住,“我们走。”
握在掌心的“眼”冰凉彻骨。
并没有什么不能理解的诡异和恐怖滋生。
他只听到一阵来自远古的低语正在脑海之中吟唱着,似乎来自于无比遥远之前。
他明明听不懂,却感知到一种难以言说的荒凉与悲伤。
谢眠握紧手中的东西,忽然道:“等等。”
他回过头去看那坐在轮椅上的,褚言的尸体。
男人心脏破开的大洞还在往下滴血,沾湿了西装。修长苍白的脖颈倒映着火焰摇晃的影子,早已失却了生机,然而中间那点凸起的、漂亮的喉结竟然还是如此完美,在火光摇曳里掠动着他的心神,教他动心。
他无法克制地想。
可是,明明已经彻底死去的尸体,无法再储存阳气,按理而言已经不再存在吸引着他的东西。
为何他还是会觉得可惜?
Secure忽然开口:“眠眠,你是不是还很在意……我原本的身体?”
它声音低沉,带着无机质的冷漠,分不清此刻喜怒,言语之中却莫名透出有点委屈的感觉。
谢眠睫毛颤了颤,片刻低柔声道:“先生,人的记忆力毕竟是有限的,我只要一想到日后再见不到第一次见面时候的的先生,甚至渐渐忘记先生原本的模样,就会觉得可”
Secure沉默片刻,道:“如果你想的话……也并不是不能再见。”
他没有再继续解释自己的话语,只是揽着谢眠肩头,道:“这里要塌了,我们先走。”
轰隆——
伴随一声巨响,教堂彻底在烈焰中倒塌,倒立的神像淹没在废墟中。
最后时刻,Secure抱着谢眠跃出纷飞的烈焰,快速往后花园的出口之处赶去。
刚出后花园,谢眠就看到不远处城堡上正冒出浓烟和火光,在夜晚之中显得尤为显眼,位置正好是他刚刚才进入过的褚言书房。
他微微皱了皱眉。
——即使他的存在阻止了褚言被献祭,但剧情之中所说一样,褚言楼顶的书房还是着火了。
这是谁干的?
是黎明议会那些人所安排,还是另有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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