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骨美人(夜雨行舟)

褚言捏了捏指尖。
“做饭、洗衣服、整理房间，先生需要我做什么？我都可以去学。”谢眠继续说道，向他弯了弯眼。
褚言凝视着眼前青年。
对方身上即使穿着休闲服，举动之中依然会流露出优雅气质，像是个矜贵的小少爷。
对方出身优越，尽管离家之后受了许多磋磨，有些东西却依然未变。
他想起第二次遇到对方的时候，青年正在露台上抽烟。风吹起青年身上的白袍猎猎，后背的伤口隐隐约约。
对方就像一只残损的白鸽，在半年前偶然一瞥，而今却又再一次飞到了他的世界里。
其实，在他原本计划之中，在Secure返修的时间里，他并未打算请人帮忙。
现代科技能够解决的东西有很多，而不能解决的，恐怕活人也未必能够解决。即便有时会有些麻烦，但并非不可接受。
只是当青年抬眼朝他笑起来的时候，他低头看着那张在烟雾缭绕里带着点迷离堕落意味的笑颜，忽然想伸手，把这只受伤的白鸽接到自己的世界。
褚言：“不用。只不过，协议开始之后，你需要搬到我的身边。”
谢眠扫了一眼协议，开始时间是一周之后。他乖巧地点头，又问道：“我还有一个问题。如果平时服务先生的时候，和我的平时工作有冲突怎么办呢。”
褚言静静看了他一眼，道：“不会有冲突。”
不会有冲突？
谢眠还想继续问。
只是这时候，褚言的秘书却忽然走了进来。
她有些好奇地看了一眼坐在桌边已经脱去口罩的人，下一瞬，便被对方那张漂亮的容貌晃了晃眼。
她收敛起心中惊叹的心情，向坐在一旁的褚言开口道：“褚总，今天谢氏集团过来约谈专利权的商务代表和律师团都已经到了。”
褚言淡淡“嗯”了声，对秘书道：“去给谢眠先生准备一份午餐。之后为他设定集团内部一级员工通行权限。”
说完，他抬手敲了敲桌面，旁边的机器人Secure就走了过来，推着他的轮椅往玻璃花园外走。
“先生，”谢眠开口喊住他，“我的电话全天保持畅通。这几天您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也可以随时找我。”
褚言轮椅停下，侧过身，淡淡“嗯”了一声。
待褚言离开，秘书有些好奇地看着眼前的人。
一级员工通行权限，在集团内部，已经是非常高级的权限，整个集团也并没有多少人能够拥有，除了集团里机密科技研究部门，就连总裁的办公室也能随意出入。
她还记得褚言的吩咐，走上前，温柔开口：“谢先生，请问你午餐想要吃什么？我现在去通知集团的厨师为你准备。”
谢眠轻轻地眨了眨眼，问道：“有巧克力小蛋糕吗？”
秘书：“啊哈？”
小蛋糕很快被端了出来。
浓郁丝滑的巧克力慕斯融化到嘴里，谢眠满足地眯起眼。
秘书看着他的模样，虽然吃蛋糕的并不是自己，但那张脸实在赏心悦目，看着也能够让人心情愉悦。
“很美的花园。”谢眠又咬了一口蛋糕，似乎不经意地开口问询，“只是为什么，我没有看到有其他员工到这里休息？”
秘书犹豫了一下，才道：“实际上，这个花园是褚总母亲在生前的时候设计的。可能你也听说过，在七年之前，褚总父母就因为车祸而去世了。褚总虽然不说什么，但是每天中午都会来这边休息。褚总又有很严重的洁癖，我们为了不打搅他，这个时间段基本不会有人过来。”
“原来是这样么。”谢眠又吃了口蛋糕，轻声道。
秘书笑了笑，“你是我见过第一位被褚总邀请进花园的人。”
吃完蛋糕，他起身离开，在花园角落里，看到了一幅悬挂在墙壁上的全家福。
照片里是三个人。年长的男人和女人携手微笑，一个面容精致混血的小男孩站在两人之前。
他们背后是一座看上去有些幽深古旧的城堡。
这是S市郊区出名的火焰玫瑰城堡。
传闻曾是一位从海外归国、年轻有为的企业家为他爱花的夫人所建，建立的时间在一百多年前，后来被褚言父母两人买下。
谢眠抬头看了一会这张照片，步出了这座玻璃花园。
时间到下午三点，DH新发布的香水海报上了热搜。
这是第一次谢眠以平面照片上的热搜，而不是偷拍，热度仅仅在DPL冠亚军队伍出征世界赛的消息之后。
【啊啊啊啊啊啊开屏暴击！！！快点告诉我他是谁！！！】
【眠眠妈妈爱你！！！】
【每看这张照片就要感叹一次，这真的不是P的吗？可就算是P的，也未免太过漂亮了，我为他的眼神着迷。】
【说P图的，那是因为你们之前没有看过眠眠的综艺，他在综艺直播里面确实就是长成这样。】
【香水广告视频呢？什么时候才能放出来，眼馋死我了。@DH官博，你已经是个成熟的香水牌子了，能不能主动一点，让我们一次把大美人舔够。】
DH官博回复了这条评论：广告视频还在剪辑制作之中，预计三天后就会与大家见面哦。
因为广告还需要等待，许多被颜值吸粉的网友都纷纷涌去看谢眠《极限探秘》的回放录像。
很多之前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注意的细节被挖掘了出来，重现于大众面前。
【开头这具把谢眠吓到的人偶尸体，实话说，是不是长得和当年师影后有几分相像？】
【我本来以为节目组利用二十年前的案件草热度已经够恶心的了，没想到他们还要拉师影后下水，能不能告他们侵犯肖像权啊？】
【之前没有注意到，谢眠长得和师影后也有几分相像啊。他对柳思思说自己是师影后的粉丝，但我看他当时表情不太对劲，似乎还有另有隐情，好让人心疼啊。】
【之前师影后不是因为爆出隐婚，被记者们围追堵截，才抑郁自i杀的吗？现在还不知道那个摘了鲜花却不承认的人渣是谁，但按照年龄推测，谢眠可能就是……就算不是，也肯定有几分关联。】
【利用疑似嘉宾的亲人的人来对嘉宾进行惊吓，节目组还有没有良心？？？】
【之前的吊灯安全问题节目组也还没有给出一个解释！谢眠差点被砸死了，难道就想这么胡乱掩饰过关吗？】
最后这条评论被将要登机的凌俞点赞转发。
DFD-Liquor：给个说法。 /转发微博。
看似不沾边的两条热搜联动起来，热度再度往上攀升，半小时之内，《极限探秘》的官博被疯涌而来讨个说法的网友们冲爆了，许多新tag也涌上热搜。
#L神转发#
#综艺吊灯差点砸死艺人#
#已故名人肖像权#
而在医院里面刚刚醒来的节目组导演，正颤颤巍巍地刷着手机，打了几通电话给谢氏集团的秘书，却一直占线，而后却有人拨打电话到他手机。
他连忙接起来，却听到了一个冷冰冰的声音。
“我是谢眠先生的律师。这次打电话是要通知你，根据你在节目之前与嘉宾签订的安全协议，您将面临巨额赔偿，还有相关民事起诉。”
刚刚清醒的导演再次晕了过去。
谢眠此刻正在家中收拾行李。
他离家时候，从谢家拿出来的衣服并不多，一个行李箱就能收拾完全。
回顾了一下空荡的公寓，似乎也没有什么别的东西可以带了。
这时候，他的手机忽然亮了起来，微信弹出消息。
谢眠拿起手机，低眸看了一眼。
L：飞机要起飞了。
附图是一张手机拍摄的飞机窗外的场景。
L：眠眠，我很想你。
谢眠侧身坐在行李箱上，垂眸看着微信里的文字，指尖悬在输入框上一会，没有回消息。
忽然，他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蹙了蹙眉，等看清楚拨打电话的人是谁之后，才把电话接通。
张妍激动的声音从另一头传了过来。
“谢眠，陈祯导演的新电影指定要你过去参演！这周末就可以直接进组了！”

谢眠：“电影？”
张妍似乎这会才缓过来一口气，道：“对，是陈祯导演准备了两年的恐怖电影作品，《黑祭礼》。”
2033年，随着电视电影分级制度完善，人们越来越追求感官上的刺激，惊悚类综艺节目和电影开始大流行，恐怖电影票房屡年升高，已经成为近年来演员和明星们所争抢的大蛋糕儿。
然而谢眠却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慢吞吞问了两个问题。
“拍摄周期大约是多久？拍摄场地又在哪里。”
张妍回答道：“陈导只是通知了咱们过去拍摄，还没有发具体角色剧本给我们，所以目前拍摄周期我还不清楚。但陈导的性格业内很多人都知道，精益求精，一部电影磨上几个月甚至半年都是有可能的。”
谢眠轻声道：“这么久啊。”
张妍并没有觉察到他语气有些轻飘飘的，继续道：“至于拍摄地点，陈导倒是透露了一些，应该是S市郊区的火焰玫瑰城堡。”
“据说这部电影是褚氏集团和谢氏集团共同投资，其中褚氏集团占了总投资额的百分之五十，连拍摄场地也是褚氏集团专门租借给剧组使用的。谢眠，这是一部很不错的电影，你一定要把握住机会啊！”
听到这，谢眠笑了起来。
这会儿他倒是明白，他之前问褚言如果他平时工作和服务对方的时间有冲突时候，对方为什么这么笃定地回答说没有冲突了。
对方早就已经打好了主意。
“没问题，”他低柔声音对张妍道，“我会把握机会的。”
挂了电话，屏幕又回到了微信输入界面。
之前凌俞发的那两行字停在那里，屏幕的光打在谢眠脸上。
因萨斯迈着猫步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就见它的主人坐在半人高的行李箱上，左手夹着烟，在慢吞吞地抽着。
烟雾缭绕。
苦涩的烟草味熏得直让因萨斯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喵喵……哈啾！”
它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人类会发明烟草这样的东西，味道熏猫就算了，对身体还不怎么健康。
可它的主人，却也好像十分喜欢。
因萨斯不敢抱怨，只是摇了摇尾巴，好奇问道：“主人收拾行李，是要准备去哪里喵？”
谢眠的声音响起，带着点慵懒的沙哑味道。
“食物主动邀请我去他家吃饭，当然要好好准备。因萨斯，到时你跟我一起。”
说完，他站起身，将手里的手机随手扔到沙发上，拿出平板，继续看财经视频。
凌俞下飞机的时候，机场之中人流汹涌。
即便是大西洋的彼岸，特意过来迎接DFD战队的华人和国外粉丝依然热烈。
他表情冷淡地穿过人流，走上举办方接他们的大巴车。
DFD其他人走在他的身边，都跟小鸡崽一样安静。
Fire偷偷打量自家队长。
很明显，从这几天他们队长激增的训练量和旁边烟灰缸里的增多烟头数量都可以看出，他们队长要不是暗恋未遂，要不就是告白失败了。
不管哪样，对一个二十六岁的老男人来说，都太惨了。
上车后，凌俞打开了关机的手机，见到微信里弹出消息。
今天吃饭了吗：先专心世界赛吧，哥。
对方的语气很淡。
凌俞的指尖却在那个“哥”字上停留了许久。
谢眠的头像是一个和名字很符合的、正在吃饭的简笔画小人，很可爱。和之前对方发给他的那些表情包一样可爱。
他没有删过和的谢眠聊天记录。
之前那些表情包和对方惯用的表情符号，都留存有。
他停顿了许久，打出几个字，又删掉，最后才发了一个字过去。
L：好。
今天已经是陈祯给演员试镜的第十三天。
然而《黑祭礼》的主演还差最后一位，却依然没有定下满意的人来出演。
陈祯黑沉着脸抓着脑袋，让本来就所剩无几的头发显得更加稀疏。
助理看着比往常脸色更为阴沉的陈祯，劝慰道：“陈导，不要着急，再试几个，说不定就有了呢。”
陈祯：“再试几个，昨天的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旁边的编剧却忽然开口：“其实我觉得如果单论角色形象的话，谢眠其实非常符合。”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陈祯就更加暴躁。
关于让谢眠进组这件事情，陈祯已经可以想象，等竺笙那家伙知道了，会是怎么样一副微笑的嘴脸，还有说什么“原来你也有为五斗米折腰的时候啊，陈导。”诸如此类的嘲讽话语。
这么想着，他说话就更不客气了。
“一个靠旁门左道进组的明星，能挤出一个戏份不多的花瓶角色给他已经是极限了，也不知道之后要浪费多少拍摄时间在他身上。出任主演？算了吧，他连试镜邀请都不肯来，就算褚氏集团给得再多，我也不会放弃作为一个导演的坚持和操守！”
助理却小声道：“可是褚氏集团给的实在太多了啊。”
编剧也赞同点头：“是啊。陈导你计划开拍之前不是早就相中了火焰玫瑰城堡想要作为拍摄场地吗，可是拖了大半年没申请到，好不容易人家褚总才松了口，也得办实事才对。”
助理继续接口道：“是啊导演，而且国内就这么一个符合拍摄场景的城堡庄园，如果褚总生气了，那咱们岂不是要飞到国外去拍？先不说国外城堡租半年有多贵，光是协调演员们签证就是个大问题。哎哟，我的亲娘嘞，这么折腾来折腾去的，那电影又得往后拖好多年咯。”
陈祯：“……”虽然你们说得对，但还是憋屈得说不出话来。
“总而言之，让谢眠成为主演是绝不可能的。就算让我现在开始再也拉不到投资，穷到上街裸i奔，也是绝不可能的。”他猛然一拍桌面，“赶紧，让下一个试镜的进来！”
网上声讨《极限探秘》节目组的声音愈演愈烈，而连带着被人们质疑的，还有在探秘者MVP选出之后，却在代言人选取上出尔反尔的MG。
在舆论压力之下，MG迅速做出了反应。他们将香水广告的一段花絮贴在了官博之上，并且预告香水播出时间是三天之后的九点。
——和DH广告同时的发布时间。
很明显，这是要跟DH硬刚的姿态。
只要他们选择的代言人在香水广告里的表现能够超越DH，就说明他们的选择并没有错，微博舆论里抨击他们黑幕的说法就会不攻自破。
这样刚的做法倒是挽回了MG不少脸面。
广告花絮里面场景宏大，特效渲染，人物精致，引来许多赞叹声音。
与此同时，网上有剧组内部人员爆出白昙被陈导选上成为新电影主演的消息。
谁都知道陈祯选择演员一向十分挑剔，很少会被资本力量裹挟，尤其在主演选择上，一向都有着独到眼光。
对于MG选角的抨击声音暂时止歇了，许多人开始期待起MG广告成片。
MG宣传总监却不放心，“你们觉得这个方案真的没问题吗？如果说，我只是说如果……”
白昙的经纪人陈孔之的声音从电话传过来，打断道：“没有问题，显而易见，白昙的演技有目共睹，连陈祯导演都已经承认了。广告花絮里面网友的赞美声你没看见吗？网友对你们的质疑已经消去不少，等到广告播出，咱们就能打一场漂亮的翻身战。”
“而且，谢眠以前拍摄广告的水平你们也不是不能看到，以他的能力，又怎么能比得过我们家昙昙？只不过是平面照好看而已，算不了什么。”
MG宣传总监皱紧眉头想了想，才勉强道：“……希望如此吧。”
两天后的周末，谢眠拖着行李去往火焰玫瑰城堡。
保姆车在S市市郊的车道愈行偏僻，直到大半个小时之后，就能远远就能看到一座巨大城堡在远处矗立。
这座规模宏大的城堡庄园，占地面积足足有数十公顷。城堡周围的古旧围墙蜿蜒着深绿色的藤蔓，一眼难望见尽头。
城堡整体的色调比较阴沉，塔顶高而尖，是很浓郁哥特风格，然而大片的艳红玫瑰花海相拥在城堡周围绽放，让城堡阴沉消去了一些，一眼望去，真的如同火焰一般。
他来得很早，演员大多还没有到。只有剧组开机人员聚集在城堡之外。
陈祯正拿着喇叭站在道具车旁边，指挥场务把摄影器材搬运进城堡之中。
谢眠从保姆车上下来之后，就推着行李箱走了过去，微微笑着向陈祯打了声招呼。
“陈导你好。初次见面，我是谢眠，受您的邀请，过来这边参加电影拍摄。”
陈祯正在喊话的声音一顿，眉头狠狠皱起，扭过头来，正想开口嘲讽，却蓦然间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