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所有人都加开两门课,一门是魔物辨认课,一门……我安排好了再通知下去。”顾然眼神微冷,“你们是师尊的亲传子弟,享受着宗门最好的修炼资源,日后理当承担起自己的责任。过几天我带你们入万剑冢待上一个月,陪你们在里面好好反省反省。”
顾然把魔物辨认课的教材交给负责给内门、外门上课的长老,把宗内一干事务都安排妥当,才把这场闹剧前前后后的情况汇总起来发给了宴知寒。
哪怕宴知寒闭关时不一定会看,他也得及时把这些事汇报给宴知寒。
尤其是亲传弟子里出了个魔族这种事,传出去绝对会让南剑宗颜面全失。
可这也不能怪宴知寒和他们这些南剑宗弟子识人不清,谁能想到那种在整个魔域都算稀罕存在的高阶魔族居然会亲自跑来南剑宗搞潜伏。
这种层次的高阶魔族不仅本身实力不低,身上带着的法宝也绝不会少,毕竟他们很可能继承自己家族传承了几千上万年的遗产。
这样的存在想潜入人族领地实在再简单不过。
顾然毫无隐瞒地把事情都通过玉简发给宴知寒。
宴知寒那边没有回话。
顾然又接连联系了一圈人,把自己整理出来的魔物辨认教材发了过去,让他们注意看自家宗派内部有没有被魔族渗入。
忙活完了,他还亲自去找了自己的符修朋友,与他说明南剑宗这次遭遇的动荡。
犯了错就改及时弥补,不应该为了颜面把事情捂着不说。
若是没他牵线搭桥,他们那位“小师弟”岂能那么容易去他朋友那边“交流学习”?
朋友听后自是大吃了一惊,没想到会从顾然嘴里听到这么劲爆的消息。
“其实当时我们就觉得你师尊收弟子收得有点草率。”朋友忍不住说道。
宴知寒一个剑修,根本教不了人家符修,提出收对方为徒本来就挺古怪。
不过以前宴知寒收温辞树为徒的时候,不少人也在心里犯嘀咕:温辞树只是一个上品木灵根而已,看长相也极为平凡,不管从哪方面看都和顾然差远了。宴知寒是怎么相中他当亲传的?
上品灵根确实已经算得上是不错的天赋了,不过各宗内门子弟里基本都一抓一大把,着实算不得多稀罕。
后来顾然手把手地教了温辞树许多年,如今温辞树走到外头也算是能代表南剑宗说话的人物了。
所以当知道宴知寒又收了个符修当亲传弟子的时候,大伙只能归结为他觉得这小孩很有能被顾然教成当世人杰的潜力。
没错,又是扔给顾然教。
他们这些和顾然交好的人心里头大多对宴知寒有点儿意见。
没见过这样的师尊,不仅没教顾然多少东西,还要顾然去拉拔几个师弟。他什么都不用干,只要把人收进门、给他们个亲传弟子的名头就成了。
他们都怀疑宴知寒之所以这么不挑人,是因为要操心这几个小子的人是顾然而不是他!
偏偏顾然颇为敬重宴知寒,他们哪怕心里对宴知寒有意见也不好和顾然说。
顾然什么都好,就是太看重宗门责任了。
是,他确实是南剑宗抚养长大的,可当初他父亲也不是为自己而死的。南剑宗当年都已经呈日落西山之势了,若不是顾然父亲横空出世,南剑宗哪里能保住南大陆第一宗的地位?
南剑宗如今仍能占据那么多资源,一定程度上来说都是在享受顾然父亲的余泽,何况顾然成长起来以后同样为南剑宗做了不少事。
如果顾然是那种狂傲放肆的性格,早就可以在整个南剑宗横着走了,哪里还用敬着宴知寒这个有名无实的师尊兼宗主。
顾然并不知道好友们心中的想法,他只是为自己的失察感到惭愧。
他一直觉得自己还需要再提升几个境界,再亲自去北大陆与北边联手对付魔族以报父亲陨落之仇。结果魔族都潜入到南剑宗中来了,他却始终没有察觉对方的存在,甚至还帮着对方打入其他宗派。
好在他已经记住了对方的气息以及织梦蛇的特征,下次再见不至于毫无防备。
顾然替好友把宗门上下巡查了一遍,清理了几条漏网的织梦蛇,又给好友留了不少补偿,才满怀愧疚地归宗去。
回到南剑宗,顾然就把温辞树与骆凌云喊了过来。
两人看起来有些憔悴。
顾然问:“魔物辨认课都上完了?”
魔物的种类实在太多,顾然在北大陆用玄影石拍摄了不少影像资料,统统打包给长老们当教学素材,方便底下的师弟师妹们能直观地认识魔物种类乃至于判断出善于差遣它们的是哪些高阶魔族。
这段时间骆凌云他们就是边看这些影像边了解各类魔物。
玄影石留下的影像里除了有魔物的各种形态,还有顾然一针见血的提问和谢重明简明扼要的讲解。
顾然回来前厉宗主还给他们北剑宗讨要了一份,说是要给自家教材更新换代(实际上他们的辨认课要么是长老们空口吹嘘“当年我遇到这东西如何如何应用”,要么是把弟子们撵进镇魔塔让他们在实战中去了解,并没有这么系统的教材)。
这些影像资料里谢重明话虽然不多,但只要顾然问了他就会回答,骆凌云听得很不是滋味。哪怕现在他们已经不受织梦蛇影响了,早前种在心里的怀疑种子却没那么容易拔除。
所以哪怕是听命而来,骆凌云脑袋上的横杠还是忍不住念叨着刚才听课时不断冒出来的问题:【……顾然怎么和谢重明关系这么好?】
旁边的温辞树则是恭谨回答顾然的提问:“今天刚上完。”
顾然没搭理骆凌云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对温辞树道:“回头自己多看多记,以后我们和魔物打交道的机会可能不少。”
温辞树喏然应下。
“今天开始,你们跟我进万剑冢吧。”
顾然已经把事情都安排完了,自是不会忘记早前的决定。他得好好磨磨这两人的心性,好叫他们知道现在还不是他们闲着没事想东想西的时候。
万剑冢这地方如今也就顾然和长老们进去过,于其他弟子而言都是禁地。
不过顾然自己刚满十岁就曾被罚入万剑冢反省过错,如今两人不管是年纪还是修为都远超于少年时的他,顾然觉得让他们进去待一个月还是可以的。
万剑冢中有禁制,那些怨煞不能杀死本宗弟子,他们真要扛不住了会被禁制强制送到万剑冢外。
有本宗医修在外头守着,多送一两个人进去历练问题不大。
顾然自己进去也不单纯是为了看着骆凌云两人,而是打算挑拣些相对温和易驯、听得进人话的怨煞来给本宗弟子当陪练,最好能在万剑冢外围开辟一处试炼场地。
他早便有这个念头了,此前也与长老们商量过着筹备试炼场地事宜,长老们也都同意并着手准备了。
所以现在顾然需要再去摸摸那些怨煞的底、确定那些怨煞有陪练意愿。
骆凌云与温辞树对视一眼,都振作精神表示自己没问题。
人对禁地这东西都是充满好奇心的,骆凌云刚入门时就听人讲过这个地方,说是旁人都不能进,只有大师兄能进去。他一直觉得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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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师尊与长老们偏心,把这样好的试炼之地列为禁地、只允许顾然自己进去。
这会儿终于有机会进去一睹万剑冢真容,骆凌云自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准备好好利用这次机会。
温辞树的想法也差不多,平时他们师兄弟几个大都是在宗中修炼,顾然的境界却甩了他们一大截,必然是因为师尊和长老们给顾然的许多额外安排。
比如万剑冢这个只有顾然能进去的禁地。
骆凌云两人并不知道顾然全程都把他们这些想法尽收耳里。
顾然其实也不想听。
可是他们一直在说。
他们一直不停地说。
哪怕早已知晓多年同门情谊只不过是他一厢情愿,顾然此时的心情还是不太好。可能人与人之间就是这样,不喜欢你的便永远不喜欢你,你做什么他们都不会喜欢。
不喜欢便罢了。
他也不是非要他们喜欢不可。
就在顾然要带着骆凌云两人进入万剑冢的时候,忽地察觉玉简轻轻动了动。
他掏出来看了眼。
是谢重明的传音。
“我出发了,到时候见。”
顾然没想到谢重明还会专门和自己说一声,听完对方的传音后不由轻笑起来,给对面回了句“到时候见”。
谢重明没再说什么,应当是已经开始御剑赶路了。
顾然收起玉简,敛起笑对骆凌云两人说道:“走吧。”
骆凌云两人恍然回神。
刚才顾然神色一直很冷淡,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和顾然说话,没想到顾然听完那个传音后就轻轻笑了笑。
传音这东西只要顾然不想别人听见,他们是听不见的,只能从顾然的唇形变换判断出他回的似乎是“到时候见”。
……那是谁的传音?
等到顾然转向他们时没了笑容,他们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
从什么时候起,大师兄再也不对他们笑了?
可惜没等骆凌云两人好好回想出这个问题的答案,凌厉的杀意已经从四面八方朝他们袭来。
——万剑冢可不是一个能分心的地方!
顾然把人带进万剑冢便没再管,他足尖轻点数下,已经悄无声息地没入剑冢深处,去寻自己的老朋友们切磋交流。
骆凌云和温辞树也很快被分散开,他们没入过万剑冢,哪怕是外围那些相对较弱的怨煞也足够让他们寸步难行。
两人心中大骇。
万剑冢居然是当真这种步步凶险的地方吗?
那当初年仅十岁的顾然是怎么在这里待满三天的?
顾然还是个半大小子的时候也曾年少轻狂过,犯错的次数并不少,长老们知道了还会纵容,师尊宴知寒知道了却绝不姑息。
记得那次是他把外宗某位长老的孙子打得满地找牙,宴知寒得知后便把他扔进万剑冢反省,并告诉他“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他确实是看不惯对方的作风才故意设法让对方主动来挑战自己,好名正言顺地揍对方一顿。
既然已经揍完人了,顾然觉得自己被罚也不是什么事,心甘情愿地进了万剑冢。
对于年方十岁的半大少年来说,在万剑冢确实连喘气都很艰难,就连里头实力最弱的怨煞都能尽情欺辱和戏弄他。
许是因为怨煞们许久没有碰到活人了,所以它们愣是把他留足了三天,直至他虚弱到再也站不起来了才触动禁制被送出冢外。
那可是整整三天。
眼看顾然竟在里头待足了三天,且出来后修为突飞猛进,长老们便没再阻止宴知寒罚他入万剑冢。
自那以后,少年时的顾然就是万剑冢常客了,几乎年年都要进去跟那些怨煞打好几次交道。
第22章
怨煞本就是几近失去理智、只余杀戮本能的存在, 哪怕精通的剑招依然留存着各自的特点,想和他们沟通依然难上加难。
顾然一步入剑冢深处,马上受到了怨煞们的热情招待。
他没有轻忽, 而是把这次突破后的新领悟尽数使了出来,竟与过去单方面追着他戏耍的高阶怨煞打得有来有回。
顾然酣畅淋漓地跟怨煞们轮流打了一架,才与它们商量起设置试炼场地的事。
他每次入万剑冢都能给人惊喜, 以至于高阶怨煞总孜孜不倦地追着他跑。
那些高阶怨煞压根没兴趣给那些实力低下的弟子当陪练,不过它们对顾然兴趣很浓,表示如果顾然要是能好好陪它们过招的话它们愿意招呼些那些实力低下的怨煞去当苦力。
当然了, 即便那些怨煞在它们眼里实力很弱, 对于内门弟子来说仍然是难以匹敌的存在。毕竟万剑冢中这些怨煞都是曾经的剑灵所化,一般的剑能拥有剑灵吗?
顾然与怨煞这边沟通得还算顺利,温辞树他们却待得很不顺利,不到半日他们就已经被折磨得遍体鳞伤、筋疲力尽。
为了得到片刻的喘息机会,温辞树挤入了一处狭窄的石穴中暂避。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正要往后靠着石壁休息一下,却不经意地碰落了不知被谁嵌在壁上的玄影石。
温辞树疑惑地把摔落在地的玄影石拿起来, 试着往里注入灵气,却见眼前出现了许多年前的场景。
那是十岁大的顾然。
他被众多怨煞折腾得非常狼狈,每一次呼吸已经变得极为艰难, 不仅握剑的手轻轻发颤, 连强行支撑着的双腿也都有些打颤。
可他还是一次次地站起来迎敌。
此时哗啦啦落下来的一场大雨, 毫不留情地冲刷着他身上惨烈的伤口,殷红的血混着雨水顺着他冷白的肌肤不断地往下流淌。
那是从未展露在人前的顾然的另一面。
没有人能够轻轻松松到达顶峰, 顾然也不是生来便站在顶峰之上。
他也曾有过这样弱小且青涩的时期。
他同样是在一次次濒死的历练中反复挣扎、极力突破, 才能一次次地脱胎换骨更上一层楼。
只是他从未与旁人说过自己受过的这些苦而已。
温辞树握着玄影石的手轻轻颤抖,想到了年少时自己追逐着的那个背影。
他一直努力地追赶, 却永远都赶不上对方万分之一。可每当他想累得想到放弃的时候,对方就会转过身来眉目温柔地朝他笑,摸着他的脑袋勉励道:“累了可以休息一会,不用急,慢慢来。”
所有他想象中师尊会对他做的事,那人都做了。
所有他想象中师尊会拥有的优点,那人全都有。
他似乎永远那么可靠,总叫人不由自主地信服。
温辞树蓦然把那块玄影石收入自己的乾坤戒里,再次陷入怨煞为他们准备的剑阵中。
像是为了不让他忘记刚才意外窥见的一切,万剑冢中又下起了瓢泼大雨,他身上那些被剑气割伤的伤处被密集的雨点反复击打——
好疼啊。
每一次呼吸仿佛都能闻到粘稠的血腥味。
……大师兄从十岁起就在接受这样的磨炼吗?
即使温辞树与骆凌云实力比当年的顾然都要强,在万剑冢的最初几天还是很不容易,不到五天他们就把带进来的伤药全都用完了,身上的宗服更是破破烂烂。
好在顾然适时地找了过来,分别给他们扔了两批伤药并指出几个可以供他们短暂休息的地方,让他们怎么都得再坚持坚持。
离一个月还早得很。
这次骆凌云两人头顶的黑杠都没再说什么了,应该是被怨煞们折磨得没空再瞎想。
看来他们那些毛病果然是闲出来的,合该让他们多到万剑冢历练几次。
顾然把两个师弟安排妥当,又去应对那些因为他半路跑了而有些暴躁的高阶怨煞。
依然是没完没了的车轮战。
顾然再一次萌生了把谢重明引荐给它们的想法,它们不知疲倦的打法恐怕只有谢重明这个好战分子才吃得消。
幸而顾然早在满二十岁后便已经能轻松在万剑冢中待满整月,只要它们别全都一起上就没多大问题。
这短短一个月对顾然而言过得很快,身上远没有上次待三个月那么狼狈。倒是温辞树和骆凌云几乎是横着出来的,出来后宗中几个医修围着他们忙碌了半天。
这时候已经入冬了,天上簌簌地飘起了雪。
顾然稍作休整,正要去与长老他们聊聊试炼场地的事,没想到又收到了谢重明的传音。
“我到了。”
一如既往地言简意赅。
顾然想起自己早前还想拉个横幅报复回去,结果在万剑冢中待了一个月竟把这事给耽误了。
这家伙御剑飞行可真快。
顾然通过玉简给长老们讲了这件事,亲自到南剑宗大门外接谢重明。
谢重明在雪中飞了一路,头上、肩上、剑上全是雪花,不过他降落时给自己使了个清洁诀,那点儿雪色眨眼间便消失了。
他见到顾然后仔细打量了他几眼,神色就变得有些严肃:“你刚和人打过一场?”
顾然:“………”
怎么感觉这语气有点不对味,听起来有点像看见自家对象背着自己偷人似的?
不过他一直没答应和谢重明放开了打一次,谢重明这个满脑子只有剑的好战分子知道他和别人打过的话估计比知道他偷人还不高兴。
毕竟他偷人和谢重明压根没啥关系,他要是背着谢重明出剑可是让他损失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
顾然道:“没有,我只是进了万剑冢,跟你进镇魔塔差不多。”他朝谢重明笑了起来,“我这段时间还在想什么时候让你进一趟万剑冢,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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