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信表现得实在太像一个被愤怒冲昏头的人,所以不顾后果地把这个消息到处散播,只求别人抢走秘方给他报仇。信中有粗有细,言之凿凿,也容易叫人相信。
重点是,他给了一个让外祖家出动的借口——为了女儿和小外孙讨回公道。
至于这个秘方要牺牲亲子才能成丹的条件,薛锐在考虑之后,决定先不说。
越是不限条件的秘方,越是诱人。他要把他个人的复仇,掩盖在修行者们的贪欲之下,让他们毫无顾忌地去抢,去挑战那个自以为睥睨天下的人。
外祖的门派很快出发去“讨回公道”了,阵容骇人,还带上了薛锐的亲笔信。
当然,这些事在外面流浪的薛锐是无法及时知道的。等他知道的时候,外边都开始传两个门派已经撕破脸杠上了,而原因就是掌门夫人死得蹊跷,夫人的娘家要给她讨回公道。还说掌门的小儿子薛锐也因之前调查此事而被重伤,现在流落在外面不知死活。
薛锐猜想这就是外祖的门派故意放出来的借口,而亲爹那边不反驳,都是为了保住丹方的秘密。不过传出来的这个动静,已经足够引起有心之人的注意——比如薛锐之前买消息的交易场。
在这个为了功力飞升、境界大增可以无所不用其极的世界,薛锐知道那个管事一定不是白花钱买的消息。
他悄然回到了门派附近的城镇。
他本意是到更靠近的地方能探听消息,伺机而动。比起过去,这里已经多了不少大能。有一大群人簇拥着进进出出的,也有落单行动的,整个城镇的氛围说不上是更热闹还是更紧张。谁也不能百分百确定他们来的原因,但这里的不少人已经推测,肯定是附近那个大门派里出现了重宝,重到不仅掌门夫人出生的门派来了这么多人上门纠缠,其他有关无关的人都愿意来搏一搏的程度。
薛锐不奇怪会出现这种情况。
不如说,他想要的就是这种局面。效果居然比他想象的都好,只能说他还是低估了这些修行者们的贪欲。他不知道这些人是单纯在这里等,还是已经开始明里暗里行动了。不过都没关系,薛锐之后还有别的计划。
他就穿戴着斗篷和面具,在这个城镇里低调行动。
现在什么奇奇怪怪的人都来这里了,薛锐隐蔽其中,并不显眼。这个原本他熟悉、也熟悉他的城镇,此刻也把他当做了一个追着传言来的陌生修行者。薛锐观此状,感到了一些物是人非,也感到了所谓“名门之后”也不过如此。
——如果我不宣扬我是谁,在绝大多数人眼里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之一。
——但我摘掉了“名门的天之骄子”这个名分,不还是我吗?
薛锐就这么蛰伏着,修行着,观察着。
然后,有一天,门派里终于传出了巨大的动静。
所有修者都听得出来,这是开打了。这一刻,不管能力高还是能力低的修行者,但凡能飞起来的都去凑热闹。不管能不能捡到漏,万一能看到一眼传说中的重宝,也算赚了。当然,要是能趁乱搞到东西,那就更好了。富贵险中求,谁不想试着伸手抓一把呢?
实在不行,大能之间的对决,也是好看的,且有很多东西可学。
薛锐当然也去了。
他混在修行者当中,到了无比熟悉的门派上空,发现门派的护法大阵居然有开过的迹象。不知道为什么又消失了,或许是外祖的门派为了调用援助,从里面破坏的阵法。反正没了这个阵,胆小的还在张望,胆大的已经或直接或悄悄地往里接近了。
接近的人里就包括薛锐。
等他近到了能看清战场情况的时候,顿时气笑了。
薛锐本以为自己已经能冷静面对一切,推动自己计划好的步骤。可当他看到自己的本命法宝——那把伴随了他上百年的剑——居然在一个师弟手里,就觉得可笑极了。他都没死,这把剑的归属不可能抹去。可就算如此,掌门也把剑给了别人,这个人还迫不及待地拿着一把无法认主的剑出来交手。除了彰显自己是“薛锐之后最值得这把剑的强者”,还有什么别的理由?这些人要是知道薛锐真正逃离门派的原因,不知道还会不会这么把这把剑当宝贝。
薛锐原本对这把剑还不怎么执着的,毕竟他的所有东西都被收走了,何止区区这把剑?他甚至已经买了新的剑傍身了——虽然远远不如原来这把——但看到一个过去远远不如自己的师弟,现在洋洋得意地举着那把剑,薛锐还是做了新的决定。
他要把那把剑拿回来。
想到就做,现在趁乱拿正好,那个师弟之处也是其他人不太关注的地方。薛锐之后做的事会让自己引人注目,到时候再想拿,估计就难了。
于是薛锐先向那个师弟的方向挪,说是“靠近”,实际上也还离战场有上百米远。不过这个距离对于修行者来说,也不算太远。外加那师弟没能把剑炼成本命法宝,肯定很容易脱手。所以薛锐看准时机,果断出手!
趁着那师弟没注意这边,薛锐掏出电石猛然打出一个气弹!
主要目的不是伤人,是让师弟把剑脱手。也正如他所料,师弟一时不查被电被撞,抓剑的手骤然一松。薛锐跟着心念一动,那把剑就簌地直直朝他飞驰而来。
薛锐摘下了剑,也迎接了包括师弟在内的一拨人的目光。
外面城镇的人或许认不出薛锐,但门派内的、尤其曾经长时间近距离接触薛锐的弟子和门人们,自然从他的身形一眼认出了这是谁,何况他还稳稳握着那把剑。
“薛锐……!”众人惊呼,“是那个叛徒!他回来了!”
这一嗓子,导致战场上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分过来了,除了最上面集中注意力在对抗的掌门和外祖。不过他们很快会注意到,这只是时间问题。
“‘叛徒’……?哈。”薛锐冷笑一声。反正被认出来了,他索性扯开面具和斗篷,以真面目示人。
“我为什么逃出去,不就因为你们现在为之而战的那个秘密丹方吗?”薛锐在说话时施以了力量,声音能传出去很远,“那个会牺牲了我的秘方,你们到现在连它的一角都没见到,就愿意为了它牺牲?嗤,至少我还知道我为什么被追杀,你们之中的绝大多数,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死。”
“薛锐!”亲哥也在此时注意到了这边,立刻脱战,飞身而来,“受死吧——!”
薛锐就知道他要来,抬手挥剑,能量波就朝着亲哥冲去!但薛锐的第一目的不是要杀他,而是同时甩出了一颗激活的留影石,一个巨大的图案立时被投射在空中。
“那是……!”众人纷纷抬头看去,显而易见,那是一个阵法,一个非常复杂的、包括了丹炉位置、以及一个奇怪石床位置的阵法。
亲哥怒目圆睁,一把劈碎了那颗留影石。
但劈了一颗,还有更多颗。
“这就是你们心心念念的秘方,炼丹的阵法!”薛锐张狂地哈哈大笑,扬声道,“既然大家都想要,那不如都学一学!”
他边说边掏出了更多的留影石,朝着四面八方随机地射出去:“不过,炼丹的材料和炼制方法,我可不知道!你们只能去继续抢了,不过只有我的哥哥和亲生父亲知道,你们可别问错人了。他们为了死守这个秘密,宁愿杀死自己的亲生儿子、亲弟弟,哈哈哈……”
修行者们、包括原本在交手的门派弟子们纷纷抢夺那些留影石,不知道是不是碰巧,就连之前拿了薛锐的剑的师弟也拿到了一份。长子下意识要去争夺、毁掉那些留影石,薛锐的进攻却已至眼前。长子边与他交手,边嘲弄道:“你居然还能有灵能,真是命大!不过水平如此粗浅,还敢回来送死,你苟延残喘的日子到此为止了!”
薛锐毫不怯懦,迎着他就冲了上去。
长子很快发现,这个弟弟的作战风格变了,变得更疯、更锋利、也更变幻莫测。虽然他的能量水平大不如前,但和亲哥交手时竟然也能一时间不落下乘。尤其是他宁愿以自身作诱饵,诱使长子接近时再反击,这种手段居然还真重重击伤了对方。
“嗤……!”亲哥怒极反笑,甚至懒得给自己先治伤。毕竟在他看来,即便他受伤了,认真起来也能轻易击败薛锐。于是他再次朝着薛锐冲来,薛锐迎击他。还有一些其他的修行者也在攻击长子,估计是想搞点法子逮住他,逼出秘方的信息。
很快,长子出现了力有未逮的情况。
他以为是因为来攻击他的人太多,他力竭了。他想要退到后面去先疗伤,就指挥着其他弟子门人上前抵挡。但不知道是他们能力不足,还是攻击的修行者们太强,甚或是弟子门人在有意无意地放松抵抗……总之,依旧有修行者的攻击打到了长子。
长子感觉自己不能再在战场后方简单治疗了,他的力量正在迅速流失,不知道谁的攻击造成了这种后果。他需要回去安静调息。
薛锐却不让他走,而是朝着掌门所在的方向高声道:“掌门,你还不来看看你的好儿子?他再这样下去,身上的血液会流尽。这样浪费他的活血,你愿意吗?你难道不想再制备一颗丹药,让你的境界再次大增吗?”
“竖子,休得胡言!!!”
掌门的厉声跟着狠厉一章空中劈来!薛锐堪堪闪躲,朗声道:“我胡说?我在那石床上被你取活血,是做梦不成?代代掌门,均用亲子来炼丹,这才能成就你们如此高的境界!我刚才说我不知道材料,其实有一味我确定得很——就是亲子的活血!!!”
他的话语带着凄厉,人人听闻都骇然,除了掌门和长子。薛锐和亲爹的境界相差太多了,躲避亲爹的袭击越发狼狈,可他还在继续道:“我在你的继承人伤口里放了蛊、放了毒、放了永不止血和伤口腐坏的药。就算他苟活着,这样脏的活血也不能用了吧?你的下一条退路,已经被我毁掉了,哈哈哈哈哈哈……呃!”
掌门竟是气得亲手钳住了他的脖子!薛锐立刻感到了窒息,以及随时会死的危机感。这是绝望的时刻,可也是绝佳的机会。薛锐抬手紧紧抓住掌门的手腕,手指极其用力,用力到指甲都抠到了他的血肉之中。掌门的躯体本来不该这么被他抓穿皮肤,但薛锐是早有准备,指甲比利刃都锐利和毒辣。掌门还感到了尖锐的疼痛,他立刻意识到,薛锐指甲里也有毒!
掌门不知道是什么毒,但换做是他,他肯定会放上致命的毒。
火冒三丈的掌门拽着薛锐的脖子,一把将他甩了出去!
要是薛锐真被他砸到什么东西上,肯定会血溅当场,想再存活一次估计很难了。然而,就在这一刻,一个奇怪的波纹忽然在半空中一荡,快速炸成了一个一人高的大口子!
——空间裂缝!
被扔过去的薛锐无法挣扎,一下就被吸了进去。
熊乐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薛锐拿酒的手顿了一下。
他以为他说了这么多,描述了这么跌宕起伏的情节,熊乐晨会对这个故事里的一些情节发问。即便问起穿过时间裂缝之后的事,也该问的是去到了什么地方才对。没想到熊乐晨在这么久之后的再开口,问的居然是薛锐当时的身体情况。
薛锐扫一眼熊乐晨,抿了一口花香灵酒,问道:“怎么问这个?我以为你会问关于那个门派,或者那场交手里的细节。”
“你穿越裂缝的时候,不是还没完全恢复吗?还被你父亲和哥哥再次伤了……”熊乐晨轻轻和他碰了杯,又摸了摸他的手,“我穿过裂缝会消耗大量的能量,你穿过去的时候,应该也是吧?”
薛锐反手握紧了他的手。
“是,消耗了非常多,甚至比掉进冰泉的时候都命悬一线。”薛锐回答着他的问题,因为熊乐晨的关怀之意,回忆这些痛苦的经历似乎也不仅仅是窒闷了,“不过我当时的精神状态,比冰泉那会儿好。随身还有我的剑和一些物资,慢慢养一养,恢复起来比在冰泉那次都快。”
熊乐晨已经喝完了自己杯子里的酒,问道:“你新到的那个世界,也有助你恢复的东西吗?”
“嗯。我都觉得是之前霉运用得太多,苦尽甘来了。我第一次穿越时空裂缝后到达的世界,也是类似修行世界的地方。而且那个世界的规则感和道德感更高,但修行者们的平均水平比我原来的低一些。在那个世界,我过得……差强人意吧。”薛锐道,“我一开始还以为我会在那个世界就一直待下去了,还挺认真地经营到了不少东西。还结合我原来学的炼器、炼药,改良出了能在那个世界也适用的炼制方法。你吃过的一些东西,就有在那个世界已经炼好一直放着的。”
熊乐晨给了自己倒酒,闻言放下酒坛,问道:“‘经营’?你在那个世界成立了门派,还是什么其他的组织?”
“都没。我当时已经完全不信任别人了,何况我还是个外来者,对那些人总有种无法融入的感觉。我只是自己去探秘境,或者接一些任务,逐渐收集或者换到我想要的东西。”薛锐回道,“不过有些人会总之来主动找我,还向我表明想合作、想收我进个什么楼、甚至想追随我。我都没同意。我已经不想再去经营和其他人之间的这种关系了。”
他说完,也把自己杯子里的酒喝完了。他正要自己倒,熊乐晨就主动帮他倒了。
薛锐等着倒完,就拿起了杯子,和熊乐晨的一碰,随即一饮而尽。
熊乐晨自然跟着喝完了。
他继续给两人都倒酒,放下坛子后扭头一看,薛锐正直直盯着自己不说话,说不清在出神还是在想什么。
“还好吗?”熊乐晨其实觉得他需要安慰,可薛锐这么坚强的人,熊乐晨又不知道说什么才恰当。想来想去,熊乐晨只能抬手摸摸他的眼睛:“要不今天就说到这里吧?”
薛锐握住他的手背,侧头亲了一下他的手心。
“其实继续说也没关系。因为那个世界之后,我再偶然遇到空间裂缝并且穿过去之后……就遇到真正‘苦尽甘来’的事了。”薛锐笑了笑,“我第二次穿越时空裂缝,就到了你所在的世界啊。”
熊乐晨一眨眼。
“这么快吗?”他回想着第一次见到薛锐的时候。虽然他过目不忘,可那时候他的意识还不清晰,所以也记得不是很清晰。他只能想到一些重点:“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已经非常厉害了,没什么被裂缝削弱的迹象……你在前一个世界已经强大到裂缝也削弱不了你了吗?”
“不,还是被明显削弱了,不然也不会在遇到你之前、遇到你之后,还经常拼命。”薛锐一笑,“拼命也不错,和你并肩作战、相依为命的日子,也有点意思。”
“可你那时候过得不太好,那个世界都没什么适合人休息和居住的物质条件。”熊乐晨道,“你还一直在走,一直在打。我后来回想,还以为你很急切地想要收集很多,想要变强,然后离开那个荒芜的地方。”
“你出生的地方,弱肉强食,十分凶险。”薛锐笑了笑,拿起自己的杯子跟熊乐晨的一碰,“但也没什么东西耍心眼。上来就直接开打,要你命就是要你命,也挺好的。复杂的心思,着实是最没意思的东西。”
熊乐晨陪着他再次干了一杯,喝完后才回道:“但是你在那样凶险的地方,渐渐信任我了。”
“你怎么说得像是我在有人的地方不信任别人,在没人的地方反而想信任了?”薛锐低笑,“听起来我有点贱。”
“我不是那个意思。”熊乐晨开始拼命想更恰当的表述,“我是想说……呃,我很幸运。”
“是我很幸运。”薛锐感觉自己看出了他脸上的纠结,顿时又觉得他可爱了,凑近直接在他唇上碰了一下,“万幸还有个你可以遇到。要是我一直维持那种状态更久,去到后面那么多世界,我的心境估计和现在大不一样,也不会再重回自然。后面那些漫长日子里,心里还能有个牵挂,就像有条线还扯着尽头的风筝,不至于让我彻底失控。”
熊乐晨又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了,只能道:“我……我不知道我的保证有没有用,但我跟你保证,我不会背叛你。不管你在哪里,是否能看到我、感知我。”
“我知道。不用你保证,不用你说出来,我就知道。”薛锐边说边给自己倒了酒,“而且,我也不会让你再到我看不见的地方了。我不是说过吗,就算有空间裂缝,我撕也要撕走你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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