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看来,跟我想的不太一样?
“我只是想帮忙。”我急着去抓他的手。
他一下抽回手,似乎不愿意与我有过多的肢体接触。
“你没有必要干涉这件事。”说着,他大力拉开车门,头也不回地下了车。
我隔着车窗望向那个不断朝山上远去的人影,想追上去,结果看到有别人也往山上走,还和摩川搭上了话,无奈只能选择留在车里。
没有必要?
我心里一时既莫名又烦躁,还有一点被误解的委屈。
他这是在说我……不够格吗?
第60章 你受不了我了吗?
我不认为自己有错,当天晚上,甚至第二天都没去找摩川,想让大家彼此都冷静一下。
我这样反常,别说严初文,连郭姝都觉出不对。
“你今天竟然没去神庙?”郭姝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二钱在我脚边打转,我一边剥着桌上的花生,一边不时往脚边丢上一粒,它每次都能精准地找到,再跟猪八戒吞人参果那么囫囵吞下,也不知道能不能吃出味儿。
“我总要有点自己的个人空间吧。”我指了指一旁的pad,表示等会儿要出去写生。
郭姝点点头:“也是,我都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这么爱下棋,年纪不大,棋瘾还挺重。”
我去神庙,一般都会找下棋的借口,所以在郭姝看来,我简直就是个围棋狂热爱好者。所幸严初文之前也经常找摩川下棋,这才让我的行为没显得太奇怪。
郭姝闲聊两句就出门了,过了会儿,严初文端着水杯路过我身边,看看狗又看看我。
“吵架了?”
我低低“嗯”了声。
“你们俩真是从小吵到大。有啥大家都成年人了,尽快说清楚,别搞冷战那套。”严初文吹着杯子里的热水,留下指导性发言后,便继续回屋里奋战论文了。
谁想冷战了?这不他要跟我战吗?我连他为什么生气都不知道,好心没好报。
“啪嗒”捏碎一粒花生,我将里头的花生仁丢给椅子旁乖乖等着投喂的二钱。
到第三天,为了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急切,我特地吃过午饭才去的神庙。
结果,吃了个闭门羹。
鹿王庙暗红色的大门上,贴着一张毛笔写就的告示。
【频伽外出,今日不对外开放】
摩川外出了?
我退后几步,踮起脚不住往里看,院子里静悄悄的,确实是没人的样子。
这时,一名脊背佝偻的老奶奶背着箩筐路过,见我对着神庙发呆,好心告知:「频伽,巴兹海!」
她口齿极其含糊,又有很重的口音,一开始我没听懂,后来她一直重复这两个词,又指着门上的告示,我才最终明白过来。
“频伽去了巴兹海?”
她笑起来,连连点头。
我双手合十,朝她拜谢过后,只得又原路下了山。
摩川去了巴兹海,难道是有人过世了?
白天不在,晚上总该回来了。怕再扑个空,我特地等到晚上八点再次前往神庙。
推了推大门,门从里头锁上了,我撇撇嘴,只能采取老办法——翻墙进入。
轻巧地落到地上,翻多了,我也越发熟练,现在可谓是落地无声。
远远地就看到一抹白色的身影从浴室走出,往大殿而去。我快步跟上,在对方跨进大殿的一瞬间从后面抓住了他的手。
“摩川!”
空气中檀香的味道比往常更浓郁,连站在门外都能清楚地闻到。
摩川完全没有防备,惊疑地回眸,本能下抬起手就要挣脱,但在视线触及我时,又一下子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头发没擦干,还在往下滴水,顺着他苍白的肌肤落进脖颈,衣服最上面两粒扣子没扣,露出泛着水色的锁骨,仔细一看,剩下的扣子也扣错了,
他身上穿的这件白色内衫是他睡觉时会穿的衣服,没什么奇怪的,奇怪的是,他身上很冷,冷得像冰一样。
就像是……洗了场很久很久的冷水澡。
我一拧眉:“你怎么身上这么冷?”
庙里的热水器是储水型热水器,能储存的热水有限,平时只够一个人洗,到第二个人就要重新烧水。寒暑假也就算了,可现在神庙里只有摩川一人,50L水照道理应该是够用的。
“你别靠近我。”他醒转过来,挥开我的手,往后退了几步,与我拉开两米以上的距离。
不知是因为冷还是疲惫,他脸上毫无血色,嘴唇颜色也比平时要浅淡许多。
我看了看自己落空的手,握成拳头收回身侧,因他冷硬的拒绝,再次心烦意乱起来。
严初文说,大家都成年人了,别搞冷战那一套。我也不想搞,可他是想好好跟我聊的样子吗?
“两天了,你气还没消吗?”我站在门外,没再试图靠近,“如果是因为蒋博书,那我向你保证,以后都不会再见他,也不会跟他私下有联系。我之前说考虑他只是为了气你,我跟他没什么的。”
“你还是没懂。”他揉了揉鼻梁,声音沙哑道,“你明天来吧,今晚我有点累了,不想聊这些。”
我简直要被他气笑了。
他赶我走?就为了那么点小事,他莫名其妙的生气,现在又莫名其妙的和我冷战,我试图跟他和解,他竟然赶我走??
“行,你说的,不聊就不聊吧。”我是喜欢他,喜欢的可以为他放弃很多东西,但不包括我的脾气。
泥人还有三分土性,更何况我脾气本身也不怎么样。
我朝墙根走了几步,突然想起自己压根不需要再翻出去,暗骂一声,朝大门口走去。
抽出门栓,我含着几分怒火推开门,压抑着自己回头的冲动,疾步而出。
辗转一夜,到凌晨四点都没睡着,好不容易熬到六点,外面的鸡叫了,鸟也醒了,我迷迷瞪瞪正要睡,孙曼曼这时候来了电话。
这个时间点太微妙,不是孙曼曼正常找我的时间,我心头一突,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而就像验证了我的这一预感,电话一接通,对面就传出孙曼曼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
“哥……哥,爸爸被带走了,他们说,说他贪污受贿……妈妈晕过去了,我现在在医院里陪她,我好害怕,怎么办啊哥?”
我脑子整个炸开,从床上坐起来,飞快开始穿衣服:“你别慌,慢慢说,我现在在棚葛,马上买票飞海城。”
她一个大学还没毕业的小姑娘,知道的并不多,听她大概讲完事情经过,我的行李也收拾完了。
“我大概晚上能到,先挂了。”挂断电话,我直冲严初文那屋。
拍了十几下门,严初文才揉着眼睛来开门:“什么事啊?”
他打着呵欠戴上眼镜,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我爸出事被抓了,你得尽快送我去机场。”我握着手机,满脸严肃。
严初文呵欠打到一半愣在那儿,神情刹那间清醒了几分。他上下打量我,见我衣服都穿好了,不像是开玩笑,立马扭头回屋里穿衣服。
“什么情况?”
手机不停收到孙曼曼发来的信息,我手上打字,嘴里同时回答着严初文的问题:“具体还不清楚,但他犯什么事儿我都不意外。”
柏齐峰那位老丈人两年前过世的,自此以后,人走茶凉,柏齐峰那势利眼就和孙家旁系不大联系了。孙曼曼还有两个姨妈,但都不在国内,也难怪孙曼曼第一时间只能想到找我了。
“走吧!”只在门外等了两分钟,严初文就穿好衣服出来,甚至连洗漱都来不及,拿上车钥匙就开车送我去了机场。
安抚孙曼曼,联系律师朋友,买机票,等孙曼曼的妈妈孙琳醒了,再和她通电话。一早上我的手机就没歇过,到飞机要起飞了,发现只剩5%的电。
怕手机在飞机上就没电,我正准备关机,想起还没给摩川留信息。
【我爸出事了,暂往海城,完事即回。】
“先生您好,马上要起飞了,请调至飞行模式。”空姐见我还在打字,过来提醒。
我答应着,飞快点了发送键,也来不及确认是不是有发送成功,直接在空姐的注视下关了手机。
十二月的海城,冬雨连绵,寒气无孔不入地往身体里钻,我多地奔走,把几年来没有领略过的阴寒几天内领略了个透彻。
习惯了厝岩崧的天气,海城的冬天简直太要命了,还没老都要得风湿的感觉。
“这种贪污受贿案,一般都是证据确凿,有十成把握才会批捕,”四十多岁的中年律师道,“负隅顽抗没有意义,坦白从宽才有轻判可能。”
这几天,与律师会面也成了常态。
蔡律师是我一个律师朋友介绍的刑辩律师,经验足,专业知识过硬,说的话也很让人信服。
他都这样说了,柏齐峰无罪的可能几乎等于零,我和孙曼曼母女俩很快统一了意见——劝柏齐峰认罪。
“那我们就先走了。”确定了下次和柏齐峰会面的主题,时间也不早了,我和蔡律师起身准备离开孙家。
蔡律师先走,我在后,见孙曼曼母女送到了门口,我摆摆手让她们进去:“屋外冷,关门吧。”
“这次麻烦你了,小胤。真的谢谢你。”孙琳一把握住我的手,良久才松开。
当年她也不知道柏齐峰是有家室的人,等知道了,孙曼曼已经在肚子里了。认真算起来,她和我妈都是受害者,所以我对她并无恶感。
这些年她像是心中有愧,尽管不排斥柏齐峰带我回家,孙曼曼和我接触,但对我始终不热络,这还是第一次她叫我“小胤”。
回到家,已经是十一点多,电梯门一开,我就听到了几声压抑的咳嗽声。
缓步走出电梯,咳嗽声还在继续,就跟外头下的牛毛雨一样连绵不断,让人担心对方会不会下一刻把嗓子都给咳出血了。
大半夜的不回家,谁在走廊里咳嗽啊?
这样想着,转过一个弯,我就看到了那个倚着墙,拳头抵在唇边,不停咳嗽的身影。
身上好好穿着我给他买的西装,打着领带,耳朵上也是我送他的耳钉。
停下脚步,我怔愣在原地,眨了好几次眼才确定眼前不是幻觉。
现在还没到一月份,他怎么可能……出现在海城?开会提前了?
“摩川?”
咳嗽声小了下来,他抬头看向我,眼尾因为方才一连串的咳嗽微微泛红。
我们在走廊两端对视着,谁也没动,头顶的感应灯这时忽地熄灭,又被摩川的闷咳声唤醒。
我蹙了蹙眉,想问他怎么咳得这么厉害:“你……”
“你受不了我了吗?”放下唇边的手,摩川面无表情地问我。
“我……没有啊。”我有些茫然。
他视线一错不错地注视着我,好像在分辨我到底有没有说谎:“那为什么不告而别?”
“不告而别?”我更茫然了,“我有发……”
我突然意识到一种可能,迅速掏出手机查看。
果然,那天发给摩川的短信显示“信息发送失败”,根本没有发出去。
这年头像他这样不用微信的人已经很少了,我除了和他发短信,平时根本不会点开“信息”那个图标,加上这两天忙得要死,也没空联系。更何况离开棚葛前我们在吵架,我以为他一个电话都没来是还在生我的气,根本没想过是消息没发出去。
“我有发你信息的,只是当时可能机场信号差,没发出去。”我连忙拿着手机给摩川看。
他瞥了一眼,脸上表情还是很淡,没有再说话,直起身就要走。
我一把抓住他:“你要去哪儿?”
分明穿这样少,摩川的手却干燥而温暖,甚至……有些微微烫手。
不对,他的体温怎么这么高?
摩川的体温向来不高,哪怕是最热的夏天,身上温度都是触手微凉的,跟不会出汗似的。只有在和我做那些事的时候,他才会变得像个正常人那样,滚烫、流汗,满是亢奋。
“回去。”摩川说着,扯了扯自己的手。
他这温度明显不对,我怎么可能就这么让他走了?而且他大老远跑过来,难道就是为了问我这两句话吗?
我加重手上的力道,抓着他往家门口走。
“你来了怎么不打电话给我?不冷吗你等在外面?”指纹开锁后,我立马拉着摩川进屋,让他在沙发上坐好。
他倒是没有再犟,乖乖坐好,只回答了我后一个问题:“不冷。”
我将中央空调打开,风量调到最大,接着翻出家里的耳温枪回到摩川身边。
一量体温,40.5℃,果然是发烧了。
怪不得感觉不到冷。
我拉他起身:“你自己发烧了知不知道?”
进到卧室,将摩川按坐在床上,我翻着抽屉,找出一条睡裤,一件大号长袖T恤放到他身边。
“你自己换上。”说着我到客厅里给他找药去了。
上回感冒,我备的药放哪儿了?不知道有没有发烧吃的药……
蹲在柜子前翻找,一张张说明书看过去,终于找到发烧能吃的药,手机响了。
我一看,是严初文打来的。
“喂?”
“给你发微信你也不回,见到摩川了吗?”他语气有几分焦急。
“见到了。我刚回家,之前在我妹家跟律师开会呢。”站起身,我边讲电话边往厨房走。
他大大松了口气:“见到就好。”
随后他将摩川出现在我家门口的前因后果告诉了我。
“今天摩川突然打电话给我,说自己病了,麻烦我送他去医院。”
严初文从一开始就觉得奇怪,毕竟以摩川的性格,能去卫生院就绝对不会去医院,能让涅鹏送,就绝对不会麻烦他。
而等接到摩川,他就更奇怪了。摩川穿着西装,打着领带,一副要参加晚宴的样子,要不是咳嗽不断,脸色也不好,实在不像是要去医院的人。
“我看他奇怪,他看到我也很奇怪,上车忍了半路,终于问我,柏胤呢。”严初文说到这儿,颇有点哭笑不得,“我直接被他问懵了,我说,柏胤不是回海城了吗?他就愣住了,哎呦你是没看到他那表情,就比知道你困在雪山上好一点吧。”
之后一路无话,严初文继续开车,但心里也在奇怪我怎么没把回海城的事告诉摩川。
“不是没说,是我以为信息发出去了,结果发送失败了。”往杯子里倒了点温水,我说。
“我就知道这中间肯定有误会,你不是个吵架了就不告而别的人。”严初文道。
本来严初文是送摩川去医院的,可等车子开上高速,摩川看到去机场的指示牌,毫无预兆就换了目的地,让严初文送他去机场。
“我知道他肯定是去找你的,问了几遍他确不确定,他都只是‘嗯’,我没办法,只能送他去机场。”
目送摩川进了安检,他马上给我发来微信通风报信,可直到他回棚葛,我都没回他,可把他急坏了。
“频伽告病不见人也不是没有过的事,但不能太久,估摸着最多四五天吧,不然我怕引起骚动。”最后,严初文说。
“知道了。”我叹口气道,“他这会儿病得挺厉害,等他好一些,我会劝他回去的。”
挂了电话,我拿着水杯和那盒布洛芬回到卧室:“摩……”才发出一个字,我便立即收了音。
西装、衬衫、领带……摩川的衣物散乱地丢在地上,而他本人则换上我给他的衣服,蜷缩在被子里,已经沉沉睡去。
轻轻放下杯子,手背轻抚过他的面颊,我拍了拍他的肩,试图弄醒他。
拍了许久,他醒是醒了,不过隔了好一会儿眼神才对上焦。
我将水杯递到他唇边:“吃了药再睡。”
他异常温顺,就着我的手服下布洛芬,自己又躺回去继续睡了。
“那天,我不是生气赶你走。”
我将杯子放到床头柜上,闻言诧异地看向摩川。他闭着眼,声音闷闷的,带着一股病弱。
“我刚从巴兹海回来,洗了很久的澡,身上的气味还是不好闻,不想你闻到……我会把贺明博的事告诉恰骨的……你别生气……”越往后,他声音越是模糊难辨,到最后呼吸微沉,只是两句话的功夫,便又睡了过去。
一定是洗了冷水澡才会着凉。回想那天他冰凉的体温,我直到如今才恍然大悟。
这人真是……到底是谁说我不回去就把我忘掉的?又是谁以为我不告而别,连打个电话确认一下都来不及,就不远千里跑来兴师问罪了?
拨弄着他的额发,我心里一片酸胀。
他好像被我弄烦了,眉心几不可察地隆起,将脸更往被子里钻了一些。
翌日清晨,我被一阵陌生的手机铃声吵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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