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光(叶栀酒)

他突然想起来魏则闻说过，楼下的落地窗很适合晚上看星星，有暖白色地毯和沙发，有小桌子，有杂志，比楼上的阳台更舒服。
反正也睡不着，唐桉琢穿上拖鞋，蹑手蹑脚地开门又关上，他看了看旁边的门，门缝里并没有光流出来，魏则闻应该已经睡了，毕竟已经是凌晨了。
他放轻脚步下楼，生怕发出声响吵醒别人。
总共三十个台阶，唐桉琢一个一个数着，走到最后一级的时候突然感觉头顶有忽明忽灭的光亮，他抬起头来，看见沙发床上坐着的魏则闻。
魏则闻双腿交叠，在看电影。
可能是没想到这么晚会有人下来，所以浴袍大敞四开，几乎没穿一样，露出结实的胸膛，腹部的肌肉线条被灰蓝色的光模糊了，但是还是可以看出大致走向和轮廓。
唐桉琢愣在原地，或许是魏则闻一直有这样的习惯？只有他初来乍到打扰了魏则闻吗？
唐桉琢瞬间有点慌乱，张口就是抱歉，“对不起魏先生，我不知道您在。”
魏则闻似乎并不在意，目光从唐桉琢的脚踝一路向上，最终停留在脸上。
腿上的伤还没好，看起来有点可怜，但是皮肤还是白的。
腿很细很直，脚踝看起来盈盈一握。
魏则闻觉得自己太流氓了，不应该这样看一个小自己十岁甚至在自己眼里就是个孩子的男生的腿。
唐桉琢和他对视，脸比腿还好看。
“没关系。”他拢了拢浴袍，把胸口以下盖住，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过来坐。”
唐桉琢听话地走过去，却紧张得有些同手同脚。
坐在魏则闻身边绷紧了肩膀，脊背挺得溜直。
魏则闻看着好笑，捏了捏他的后颈。
指尖温热，唐桉琢条件反射一般缩了缩脖子，魏则闻轻轻揉捏了两下之后才松懈下来，肩膀垮下去，他向后靠在了沙发上。
“睡不着？”
魏则闻把空调调高了一点，他喜凉，虽然都是男人，但是唐桉琢看着瘦瘦小小白白净净的应该没有他那么耐寒。
何况穿得也少，睡裤还没到膝盖。
唐桉琢诚实地点点头。
“可能是因为有点激动。”
魏则闻勾唇，找话题和他闲聊，“想好之后上哪一座大学了吗？”
“津海大学吧，或者港华，不知道可不可以考得上。”
临淮本来就是一线城市，所以本地人大部分都很想留在当地，唐桉琢也不例外，况且这两所大学是整个临淮最好的两所大学，更是国内数一数二的高校。
魏则闻看过唐桉琢的成绩，他当时是在国外上的大学，但是因为这些年资助了不少和唐桉琢一样的高中生，所以也多少了解了一些各大院校的录取分数线和水平。
唐桉琢的成绩在三尺巷的高中的确是名列前茅，但是小地方说到底教育水平还是跟不上，唐桉琢的成绩拿到市区这些学校里头，可能并不出类拔萃，等成绩排名出来，甚至会有点打击他，但是只要他和以前一样努力，还是会比一直待在三尺巷好很多。
“你可以的，桉琢，不过我要告诉你，换了新的学习环境之后你就会发现，有很多很厉害很厉害的人，他们可能数学比你好，口语比你流利，解题步骤比你简单，但是我希望你能做好心理准备，不要因为这种落差垂头丧气，我不想你因为这种事情影响自己，那也不是我帮助你的目的，所以提前给你打好预防针。”
唐桉琢点点头，这些事情躺在床上的时候他就都想过了，他当然知道自己的成绩拿到一群精英教师教出来的学生堆儿里，可能就是平平无奇的水平，但是没关系，他只要和自己比是越来越好的就足够了。
魏则闻看着他坚定的样子，又想起了阿德，阿德没有上过大学，所以他希望唐桉琢可以好好上个好大学，他把对阿德的遗憾补给了每一个他帮过的孩子。
但是唐桉琢好像和每一个都不一样，魏则闻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他可以清楚记得每一个重要客户在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某刻买过什么酒，也可以说出随便一场聚会里随便一个西装革履的人是什么公司的什么职业身份，却想不通他认为唐桉琢与其他人不同的缘由是什么。
可能是他漂亮懂事？
魏则闻在心里摇头，更可能是因为唐桉琢坚韧。
他像是一株迎风的草，哪怕已经被吹到贴在地面上，却还是能努力地挺拔起来。
他看着脆弱，魏则闻却透过表面看见了他强大的心脏。
是个很好的小孩儿。
唐桉琢把自己缩在沙发上抱着膝盖，魏则闻才想起来问他，“你本来下来是想做什么？”
唐桉琢实话实说，“想来看看星星，您今天和我说楼下的落地窗很适合看星星。”
魏则闻点头，“那现在还想吗？正好我也睡不着。”
唐桉琢看过了，魏则闻并没有黑眼圈，不像是喜欢熬夜的人。
“您今天有什么心事吗？”
“没有。”魏则闻耸了耸肩，“早些年在国外上学，和国内作息不用，回国之后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事情，所以我的生物钟一直很混乱，不过一般我还是会在两点之前睡的，因为我早上起床的时间还挺规律。”
“那快到时间了。”
“没关系，你去坐，我给你拿点吃的东西。”
唐桉琢想要拒绝，觉得太麻烦了，但是魏则闻已经去厨房了。
他在外面走路总是腰板挺直是，本来身高就高，肩膀也宽，那样走路就气场格外强大，站在唐桉琢面前的时候几乎可以挡住他面前的所有光。
但是在家里穿着白色浴袍的他却增加了几分恰到好处的慵懒，举手投足之间却又优雅的不像话。
唐桉琢不知道具体怎么形容魏则闻这种人，但是，魏则闻就和他想象中的上位者是完全一致的。
儒雅，随和，自信，浑身上下散发着成功者的气息，虽然他还不知道魏则闻的具体身份，但是他知道魏则闻一定是那种很优秀很厉害甚至无所不能的人。
他正这么想着，魏则闻端着托盘回来了，托盘里放着两块巧克力蛋糕和两杯牛奶。
“喝点牛奶睡得好。”
牛奶似乎加了糖，有一点甜，唐桉琢抿了一口，嘴唇上面印出来一道弧形的牛奶渍，他伸出舌头舔掉，然后眯着眼睛看着魏则闻，像一只乖巧的小狗。
魏则闻觉得他实在可爱，像个小孩儿，就和初次见面时候一样，想着如果他出生在富贵人家，一定会是无忧无虑没有烦恼整天都乐乐呵呵的小少爷。
不过没关系，现在做也不迟。
蛋糕是低糖低脂的，晚上吃也不用担心长胖，魏则闻很喜欢吃这种东西，虽然这个习惯好像不太符合他的年龄和身份，但是遇见焦虑的事情时，吃一点点心就会心里安心一些。
所以魏家一直有专门的甜品设计师，为什么叫设计师呢，因为魏家吃的甜品都是外面买不到的种类样式。
巧克力微苦，奶酪绵密，蛋糕松软，入口即化，唐桉琢好吃得眼睛都亮了。
一楼看星星的视角的确很好，唐桉琢陷在柔软的懒人沙发里，魏则闻盘腿坐在他对面。
一口蛋糕一口牛奶，吃完之后刚好两点。
“您是不是要睡了？”唐桉琢擦了擦嘴角。
魏则闻向后一仰，双手撑在地面上点了点头。
“那我们一起上去吧。”
“好。”
魏则闻走在前面，唐按琢跟在后面。
“晚安。”各自回房之前，魏则闻转头跟他说。
“晚安魏先生。”
手心按在门把上，魏则闻回头补充。
“可以睡懒觉。”
作者有话说:
魏则闻：小崽子有点太好看咯(*^ω^*)
不会只有我一个人觉得老魏最后一句很苏叭(つд⊂)

第11章 “过来”
对于唐桉琢这个高三学生来说，可能换新学校之前的这段时间是他唯一可以休息的时间了，所以这段时间就应该让他保证充足睡眠，吃好喝好玩好。
怕他第一天在这里住不好意思赖床，所以魏则闻便提前给他打了一针强心剂。
不过虽然他这样说了，但是因为唐桉琢本来就睡眠不好，加上长期起早上学，熬了夜并且睡得舒服之后仍然不会起床太晚。
八点一刻，他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在卫生间里洗漱，让自己看起来精神百倍之后才下了楼，魏则闻在沙发上坐着，正在看杂志。
听见他下楼的脚步声，魏则闻抬起头，把杂志放在茶几上。
他今天戴了金丝边眼镜，耳朵边垂着的链条闪着细细碎碎的光，随着转头的动作一晃一晃的。
“早上好，魏先生。”
“早上好，桉琢。”
魏则闻和他打了招呼，对着厨房的方向喊，“安姨，可以准备桉琢的早饭了。”
“好嘞，马上就好！”
安姨爽朗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唐桉琢坐在魏则闻旁边，“您吃过了吗？”
“吃过了。”
安姨端上早餐，唐桉琢坐在他昨天的位置上，一顿早餐竟然摆满了半张桌子。
虽然已经知道魏则闻家里的经济基础有多么雄厚，但是唐桉琢还是有点意外一顿早餐就这样大动干戈，不过他一眼看过去，每一种的摆盘都很精美，像是五星级餐厅的那种。
他每个都想尝尝什么味道，又怕自己看起来太不矜持，于是一顿饭细嚼慢咽，不断在心里感叹安姨的厨艺真的很好。
吃饱之后，唐桉琢下意识站起来开始收拾餐具，安姨看他忙活，赶紧接过来，“小唐啊，快放下，我来就行，哪里用你收拾，快去坐着吧，先生今天要带你出去玩儿呢。”
“真的吗？”
唐桉琢转过头，看向魏则闻，魏则闻点头承认，勾勾手让他过去，唐桉琢走到他身边，魏则闻顺势揉了一把他的后脑勺，“先带你去购物，然后我们去一个地方。”
“好，魏先生，有没有什么我可以做的事，或者我可以帮助您的？您对我太好了，我总觉得我也应该为您做点什么。”
魏则闻合上杂志，卷成一个筒状，在他头上轻轻敲了一下。
“我说过了，目前，起码你毕业之前，你只需要好好在这里住着，好好学习，最后考个好成绩就是对我最好的回馈了。”
唐桉琢低下头，突然小声地叹了口气，魏则闻捏了捏眉心笑道，“不是给你压力，尽力就好，快去换套衣服，带你出门。”
唐桉琢倒不是因为有了压力，就是第不知道多少次感慨魏则闻的慷慨和善良，让他觉得无以为报。
他来的时候带的衣服不多，衣柜里基本都是魏则闻提前给他准备的，尺码是凭目测估计的，不过还挺合身。
他换了一套蓝色衬衫和白色长裤，浅色让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清秀了。
魏则闻今天也没有穿西装，白卫衣加牛仔裤，虽然身上的气场还是无法掩盖，但是这一身的确看不出已经是快要三十的人了。
阿成本来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在家里也更随意一些，看见魏则闻换好衣服，咬着面包调侃他，“哥，今天怎么穿这么年轻？”
魏则闻抻了个懒腰，看向唐桉琢，“和小孩儿出去当然得年轻点。”
“别说，你俩这颜色还挺搭。”
一听这话，唐桉琢仔细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魏则闻，他俩今天衣服的颜色上下颠倒，好像确实看着很和谐。
因为这一点发现，唐桉琢心里有了一种莫名的开心 。
两个人正准备出门，鹰叔从外面回来，他一早去外面浇了花。
他很喜欢养一些鲜花和绿植，并且很会照顾，所以家里一年四季都有应季的漂亮植物，无论何时站在院子里都可以闻到淡淡的香气。
“不用我送？”鹰叔显然对于魏则闻出门没叫自己这件事有些不习惯。
“今天我开车。”
“哦，好吧，嗯？”鹰叔拎着小水壶准备去洗手间，突然反应过来回过头，难以置信地反问，“你自己？开车？”
“对啊。”魏则闻随手把唐桉琢折起来的衣领铺平。
鹰叔倒也不是担心魏则闻的车技，相反魏则闻车技很好，早些年还经常和朋友赛车。
但是自从回国之后，逐渐接触家里的事业，便没再自己开过车，都是鹰叔或者阿成做司机。
换个说法说，魏则闻从“魏少爷”到“魏先生”，身份地位不同往日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哪还有自己开车这回事？
所以鹰叔常年半眯着的眼睛都睁开了，魏则闻挑着眉把目光从一排车钥匙中转移到鹰叔脸上，给出了一个略显敷衍的解释，“今天心情好。”
“行行行。”鹰叔觉得自己年纪真是大了，不懂年轻人的想法，于是摆摆手进去了，心想唐桉琢的面子还挺大。
唐桉琢注视着两个人的互动，感觉好像在家里的时候，他们相处的状态和在外面是完全不一样的。
在外面魏则闻是“魏先生”，在家里可以是“哥”，也可以是“则闻”，外人面前鹰叔和阿成都对他毕恭毕敬，回了家却是可以随意开玩笑的关系。
这种相处模式对于唐桉琢来说是十分新奇的，但又觉得他处在这样的家庭里会很舒服，起码不至于像以前那样压抑，让他感受到了有爱的氛围。
思绪乱飞，唐桉琢被魏则闻捏了下脸。
魏则闻朝着一排车钥匙扬了扬下巴，“你选一个？”
“我选？”唐桉琢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他对这些豪车一无所知，看着车标都叫不出品牌，更别说让他挑一个了。
“选吧，哪个好看拿哪个。”
魏则闻都这样说了，唐桉琢就随便抓了一个递给他，车钥匙在魏则闻的手指间转了一圈，然后稳稳当当落在手心里。
“走吧。”
两人前后出门。
唐桉琢新奇地看着魏则闻，“魏先生，我们先去哪里？”
“商场。”
魏则闻给他开了副驾驶的门，唐桉琢觉得特别不好意思，赶紧坐进去，看着魏则闻从车前绕到驾驶位。
“安全带系好。”
魏则闻发动引擎，给窗户开了一道小缝儿，让风灌进来，不冷不热，自然风吹在脸上比空调要舒服得多。
唐桉琢眯眯眼睛，紧紧握着手机，自从昨天魏则闻把手机给他之后，他珍惜得不得了，恨不得睡觉都捧在怀里。
大概一个小时的车程，车终于停在了地下停车场，从停车场的电梯上去，眼前逐渐敞亮。
一楼是各个珠宝店，亮晃晃的。
大商场就是不一样，地面干净得能当镜子。
但是这样的环境却多少让唐桉琢感到有些不安，因为对于他来说，这是完全陌生的环境。
路过的每一个人都和他不是同一个阶层，他只认识魏则闻，他只知道魏则闻对他没有偏见。
哪怕他换上了干净崭新的衣服行走于此，仍然觉得会有人透过他虚假的外壳看到他落魄的本质和破败的灵魂。
于是唐桉琢紧紧跟在魏则闻身后，亦步亦趋，保持着半步不到的距离。
他闷着头走，魏则闻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的，他没注意，一头撞在魏则闻的胳膊上，唐桉琢揉着额头，“哎呦”了一声。
魏则闻忍俊不禁，“怎么回事儿？选吧桉琢，喜欢的都试试。”
店员估计也很尊敬魏则闻，所以对他态度很好，露出标准的微笑站在他对面，唐桉琢有些局促地看着魏则闻，第一次看见这么多好看昂贵的衣服，有点花眼。
他以前买衣服都是去三尺巷的小服装店，店里面灰扑扑的，连光都很暗，一股呛鼻的灰味儿。衣服样式也土气简单，千篇一律，他往往都是随便选一件便宜的，然后穿一个季节。
所以一下子站在这种高档的大牌服装店，他竟然有些不知所措，甚至觉得无法相信，像是飘在云端里。
这是他可以穿的吗？这是真的吗？他以前从来没想过的。
魏则闻捏了捏他的肩膀，一碰就是紧绷的肌肉，他知道魏则闻是在给自己放松，魏先生总是这样细心。
他以前觉得像魏则闻这样的天之骄子一定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从来不会花费心思在与自己无关别人身上，甚至生活经验都很贫瘠。但是魏则闻完全刷新了他的认知，他永远这样周到细致，好像什么都会，什么都知道。
看他还是有点拘谨，魏则闻索性亲自给他挑起来。
唐桉琢很瘦，皮肤又白，魏则闻觉得他穿浅色更好看，于是他拿着一件米黄色的卫衣在唐桉琢身前比划了一下，“去试。”
唐桉琢乖乖接过来，在店员的引领下去了更衣室，进去之前还看了一眼身后的魏则闻。
魏则闻抱臂靠在沙发扶手上，朝着他扬了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