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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BOSS的职业素养(指尖的咏叹调)


当屋里的下人们都退了出去之后,段折锋坐在桌前,摸索到上面一盏茶壶,悠然地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
“西院只有你一人居住?”
屋里突然响起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假如是别的人,此时恐怕已经吓了一跳。
不过,段折锋却神情从容,又倒了一杯冷茶,递到自己身旁的座位上,仿佛早就在等着这个客人一样。
这个客人,当然是江辞月。
他在送段折锋回府之后,假意离开,实则去而复返,偷偷又跟着潜入了段府。段府下人虽多,却都是凡人,在他刻意规避之下,当然毫无觉察。
江辞月特地在段折锋屋子里蹲守了一会儿,发现这个失明少年好像没什么异常举动,这才出声提醒。
哪料,段折锋听了他的声音,笑道:“江辞月,你知不知道自己很可疑。”
江辞月从暗中走出,神色淡然的眼里凝起了一丝困惑:“我?”
段折锋道:“刚才蔡氏邀请你时,你不大方答应。如今深更半夜、乌灯黑火,潜入我一个瞎子的屋里,又问我是否独自一人居住?”
“……”江辞月听完,惊觉自己真的像个登徒子,懊恼地抿紧了唇,耳垂微微泛红,向他解释道,“你府上有妖物作祟,我怀疑与段夫人有关,所以才去而复返。”
“喔。”段折锋不置可否。
江辞月又问:“段府是何来历?你平日里有否察觉到段夫人的异常?”
段折锋勾起唇角。
他年幼时啊……父母双双在战场上阵亡,据说是妖魔的报复,段家无人主持,只有二伯段旻一家三口愿意前来照顾。
说好等段折锋弱冠那一年继承爵位、主持家业,但是真到了这一年,他们却反悔了。
蔡氏想要置他于死地,让儿子段玉廷继承一切,因为不敢留下证据,于是想尽了办法,甚至让人推他下水鬼所在的枯井……
再后来呢?
他仔细地回想了一下,唇边的笑意缓缓加深。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敲响了。
门外是一个熟悉的丫鬟,轻声道:“少爷,夫人适才吩咐我们熬了参汤,给您压压惊。您睡了吗?”
说着,她又敲了敲门:“屋里怎么没人伺候?我推门进来了?”
江辞月听到动静蹙了下眉,左右看了眼,却发现段折锋屋里陈设极为简单,根本没有地方躲藏。
这时,段折锋走向内间,将干净整齐的被褥翻开,示意江辞月躲进去。
江辞月只迟疑了一瞬,就翻身悄然躺了进去,整个人裹在其中。
接着,他神情一滞,看见段折锋也解下外衣、躺了上来……
段折锋侧躺在榻上,只露出后脑勺,仿佛真的睡着了一般,如此借助自己的胸膛掩盖住了江辞月那边的隆起。
可是这样一来,江辞月就完全被困在他被窝里,整个天地都似被罗被所笼罩,晕乎乎置身于一片深沉的白檀香味中,只感觉热意从四面八方包围了上来。
床褥外,那个丫鬟趁着冷清夜色推开门,悄然潜入。
她竟没有脚步声!
只有一股淡淡的臭味随着动作漫了过来,她来到了段折锋床前蹲守,想确认段折锋真的已经睡着。
——一对猩红色的竖瞳,在黑暗中静静地盯着段折锋,无声无息。
江辞月感知到了强烈的妖气,双指下意识地作出剑诀。
忽然,段折锋伸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随着他的动作,雪白中衣滑落下来,露出半边胸膛拦在江辞月眼前。
江辞月想躲,却无处可逃。
不敢大口呼吸,床褥内的空气愈加稀薄,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股热痒,白檀香闷得人头晕目眩,心跳快如擂鼓,将突突跳动的热血输送向四肢百骸。
江辞月的额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黑发湿腻地贴在颊边,素白的脸上浮起了霞红色,剑眉因为隐忍而蹙起,齿关紧紧咬住了下唇,几乎要滴得出血来。
床铺外,猩红色的竖瞳终于眨了一下,失去了耐心。
“丫鬟”伸出细长的手指,从段折锋的枕上,捡走了两根散落的长发,而后又无声无息地退向了门外。
吱呀——
房门轻轻闭上。
察觉妖气远离,床铺内的江辞月手指一紧,就想掀开被子。
谁料,段折锋一手揽住了他的肩背,制止了他的动作,以口型道:“别动。”
气息近在耳根处,江辞月动作一僵,耳尖迅速地充血红透了。
原来房间外,那“丫鬟”还没有离开。
透过薄薄的纱窗隐约可见,她手中举着一把锄头,正在段折锋屋外翻找土壤,似乎要从里面挖出什么东西。
良久,动静方歇,那“丫鬟”找到了东西,匆匆去得远了。

段折锋才掀开被子,先下了床。
而江辞月过了半晌才慢慢走下来,来时整齐熨帖的青衣已经被皱得细碎,好像整个人都在被窝里被揉了一圈,弄得乱七八糟。
他心中默念静气凝神的口诀,庆幸段折锋看不见自己脸上的热意,此时觉得热意渐渐消退了,才敢开口说话。
却忘了耳尖还红着,过了很久才消退成晶莹的白色。
江辞月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正事上,说道:“这丫鬟是妖物所假扮,她身上有狐臭味。”
“狐妖?”
“不错。”江辞月说,“我看它似乎从你屋外取走了什么,你可知道是什么?”
“我看不见。”段折锋说。
没有什么线索。
江辞月沉吟片刻,道:“我这就尾随它,看看它想要做什么。”
段折锋挑眉道:“那就一起去听听罢。我知道路怎么走,你随我来。”
两人于是趁着熄灯,摸黑出了小院,接着沿墙角来到主屋。
趁着几个家仆换夜班的功夫,江辞月念动口诀,与段折锋飞速地溜进了院子,躲在大屋外的窗棱下面。期间几个家仆只觉得一阵夜风吹过,不自禁拉紧了衣服,却不敢出声惊扰里面的蔡氏。
而蔡氏这时刚刚陪段老爷睡下,自己又无声无息地溜下了床,回头对着熟睡的丈夫吹了一口气。
淡淡的臭味在屋内散开,段老爷陷入了更深沉的梦境。
隔壁屋里,他们唯一的儿子,现年十六岁的段玉廷推开门跑了进来,抱着蔡氏的大腿,嘻嘻笑道:“娘,那个丧门星死了没啊?”
这孩子仰着头,一张平凡无奇的小脸上却镶着一对寒星也似的漂亮眼睛,平白为他增添了几分气质。
蔡氏摸着他的头道:“还没有,今天怕是出了点岔子,有个外人来搅局。”
闻言后,段玉廷的小胖脸上,笑意猛然消失,冷冷地抬头看着自己的母亲,尖声道:“他为什么还不死?再过两天就要到时候了,我的爵位怎么办!”
“别急,好孩子。”蔡氏说,“娘早就有二手准备了。”
段玉廷听后,脸上重新又凝聚起小孩子的笑容:“玉儿就知道娘亲对我最好了!”
屋外,江辞月听到这样露骨的对话,不由瞳仁收缩,眼底浮现几分怒意,他回头看了一眼段折锋。
段折锋神色不辨喜怒,似乎对这样的对话无动于衷。
此时,房门被第三个人推开——正是刚才进了段折锋屋子的丫鬟,她手上还捧着一张帕子和一个沾着泥的桐木盒子。
丫鬟甫一进门,竟然先发出了中年男子的声音:“可憋死我了!终于不用装了!”
“他”用本来声音一开口,段折锋想起来了,这就是推他下井的那个人。
不,不是人,是狐妖。
只见丫鬟的身形在影子里拉长,又佝偻下来,活生生像个猥琐的小老头。狐妖变了个身体,先将帕子展开,低声道:“我找到了两根头发……”
“够了,一根都够了。”蔡氏接过手帕,小心翼翼地将其中的头发取下,继而坐到自己梳妆台前,从暗格里拿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段折锋”三个大字与他的生辰八字。
接着,那“丫鬟”又将桐木盒子拿过来,道:“盒子我也刚从他屋外挖出来了!埋了七七四十九天,够他死上十七八回了。”
蔡氏又接过盒子打开,从里面取出一个用桐木和稻草扎成的人偶娃娃。
她将字条贴在其后背,又将段折锋的长发绕在人偶脖颈上。
江辞月从窗缝外定睛细看,这个人偶的脸上蒙着一层黑布,将双眼遮得严严实实,但依稀还是能看出是段折锋的轮廓——
这些妖物竟然提前就准备好了这么恶毒的巫蛊之术!
杀意从江辞月心底生出,只是他暂且按捺住了,继续向屋内偷听。
“娘!快给我!”段玉廷跃跃欲试地叫嚷道,“让我玩这个!”
蔡氏将人偶娃娃放到段玉廷的手里,又问道:“可知道怎么做?”
“我早就想过好多遍啦。”段玉廷脸上还挂着稚气的笑容,“把针扎进他手脚里,他明天起来便四肢无力;再扎进耳朵里,就听不清了;然后扎进五脏六腑,他就会慢慢吐血,得不治之症;最后再扎进他脑袋里,叫他头痛欲裂、精神失常,再怎么叫嚷也不会有外人相信他了!”
蔡氏嘱咐道:“千万不可扎他的眼睛。”
“为什么呀?”段玉廷天真烂漫地问,“不能玩瞎子的眼睛,那他长眼睛干什么?”
“总之不可这么做。”蔡氏这次却没有宠溺他,“别的随便你怎么扎,要记得在天亮之前投入火炉里,仔细盯着烧成灰才可。十二个时辰之后,我自然会安排老黄假扮是匪徒,来府里放一把火,到时候只剩个焦黑轮廓,任凭官府有通天的本领,也不可能查的出他是被我们咒死的!”
“嘻嘻嘻嘻……”段玉廷开心地笑了起来,脸上浮现出不同寻常的黑斑。
“丫鬟”见了,也跟着开怀地笑,只是笑声犹为尖酸古怪,笑容一路裂到了耳后根。
月光自窗棱的缝隙里照了下来,在屋内留下窄窄的一条亮斑,上面倒映出几人细长的影子,竟然分别都留着毛茸茸的尾巴。
屋外,江辞月屏息细看这一幕,只觉得背后升起了寒意。
除却那个狐妖假扮的丫鬟之外,蔡氏和她的儿子段玉廷也是妖怪。
一个段府上,竟然有三只妖孽。
他们寄居于段府中也就算了,竟然还在密谋咒死段府真正的主人,段折锋。
伤天害理,罪不容诛。他想道。
主屋内,两大一小三只妖怪已经商量完了,那狐妖一摇一摆地离开屋子,在月光下又变回了那个丫鬟,而蔡氏带着儿子段玉廷来到隔壁屋子。
江辞月低声对段折锋道:“此咒极为恶毒,断不可让它开始施术。你在这里等我,我进去将它们诛杀——若事不成,你千万不可进来冒险,将我信物交还我师门灵犀山,到时自然会有人来助你。”
段折锋问他:“你自知没有把握,怎么还敢进去?”
“惜命顾身者,如何能除魔卫道?”江辞月道,“你自己小心。”
说罢,他双指间夹了一张符咒,就待闯入室内。
但是,段折锋将人拦住了。
他低声笑道:“且慢,你不必着急破除咒术。”
“为什么?”江辞月蹙眉回看。
“因为头发不是我的。”段折锋说,“我知道他们一直在收集我身边的东西,故而这次蔡氏让我出门时,我做了一些应对。”
江辞月动作一顿。
“你要知道,我房中不止住我一个人,还有贴身下人们。”段折锋唇角依然带着笑意,“例如说,每日来看我的‘丫鬟’。它就住在门房,还在我房中不慎留下了几根头发,这不是很合理么?”
听到这里,江辞月轻吸了一口气——
“它收集你的头发来做巫蛊娃娃,你反过来把它的头发放进去了?”
“是啊。”段折锋慢悠悠地说,“我只是一个涉世未深的瞎子,有三分防人之心也很正常。”
江辞月:“……”
此时此刻,段府外面。
正有一大一小两个黑衣姑娘,举着两个形状古怪的圆筒,透过它向段府里面张望。
假如江辞月能看到的话,应该能马上认出,大的那个姑娘,就是刚才带他找到枯井的那位。
两人现在一边偷看段府里的动静,一边小声地快速交谈。
“周姐,里面真的在走剧情吗?”
“真的在走剧情,你都问了八百回了,我也就知道这么点,能告诉你的都告诉你了……”
“我、我总觉得这是刷魔尊好感度的机会,为什么我们不进去呀?这可是幼年魔尊,应该黑化程度不高吧……”
周姐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下小妹的后脑勺:“糊涂!这种小场面,你以为段折锋解决不了吗?别天真,无赦魔尊就算是幼年期,也绝对不能小觑!更别提现在里面还有个幼年期剑宗!”
黑衣小妹脑袋一缩:“那,那我们也可以过去混个脸熟……”
“这种时候千万别进去掺和,你知道魔尊他城府有多深吗?得罪了他的人,过了几百年他还能从地府里挖出来报复;引起他怀疑的人,在不知不觉间就会被看穿,基本就没有能瞒过他的!万一他觉得我们有嫌疑,甚至觉得我们和蔡氏是一伙的,那就完了!”周姐打了个寒噤。
黑衣小妹不由好奇地问:“周姐你这么害怕,这几个谋夺段府爵位和家产的妖怪,最后到底是什么下场啊?”
周姐脸色惨白。
“一个,被扒了皮、喂了狗;一个,被丢进了油锅地狱;最后一个小的,被剜掉了双眼,听着同伴们的哀嚎,活活吓死了……”
黑衣小妹骇得倒吸一口冷气,和周姐一起在风中打起了摆子。
反派魔尊,恐怖如斯。
你说你们惹他干什么啊!

妖物所布置的巫蛊之术,被段折锋破解了。
如今巫毒娃娃本身沾染了狐妖的气息,就连上面缠绕的头发也是它的,到时候发作起来,即便没有十成威力,至少也能将狐妖削弱几分。
因此,江辞月计划在每天早晨,巫蛊之术正式发动时,设法将狐妖引出段府,先行解决。
至于今晚,段折锋则先将江辞月带回房中,两人商议了一番计划的细节。
一直到临近天明时分,段折锋才上了榻略作休息。
江辞月就在他床边打坐,道:“我在这里守夜,你且保养精神。”
修仙中人辟谷不食,并且以冥想等方式代替睡眠,因此段折锋并没有劝他休息。
过了半晌,榻上的段折锋气息渐沉,大概睡着了;旁边的江辞月则静气凝神,似乎也入定了。
滴答,外间的更漏偶尔有响动传出。
江辞月忽而睁开双眼,他看向双目紧闭的段折锋,黑白分明的瞳仁里映出了他的模样。
他想到,过去十几年间,段折锋就是这样孤身一人生活在这妖鬼横行的段府里,时刻小心有人要取自己的性命,这样的处境未免太过艰难。蔡氏究竟为什么把段折锋留到今天才动手呢,有什么原因在阻止她早早就下杀手吗?
段折锋那时候才几岁大,就要沦为孤儿,还寄人篱下,眼睁睁看着段玉廷这个小妖怪在众星拱月中长大……
越想,江辞月越觉得不忍。
他借着熹微的晨光,出神地看着段折锋的侧脸,见到他挺立的眉骨上浓眉似剑,紧闭的眼上睫毛纤长,不知道真的睁开眼睛该有多好看;接着想到他双目失明,又觉得他虽然生得得天独厚,可是老天偏偏待他如此凉薄。
想着想着,江辞月不自觉伸出手,白皙指尖轻轻碰到段折锋的睫毛,然后好像突然受了惊一样地收回来。
——段折锋抓住了他的手腕,带着三分调侃地问:“怎么,还是想上来挤一挤?”
江辞月抬头与他“对视”片刻,嘴唇徒然动了动,没法解释自己下意识的行为,耳垂渐渐红了。
“……我去门口探查一下。”他狼狈地转开了话题。
这一夜很太平,屋内寂静无声,只有外廊上有细碎的脚步声。
不知情的,恐怕以为是仆人在巡夜。
知情的才能猜到,这是狐妖在外面踱步磨牙,等着将段折锋敲骨吸髓、吞吃干净。
天明时分,打更声方一响起,屋外的下人们都起了。
江辞月躲在院中,看着数个贴身下人一拥而上,为段折锋洗漱、更衣,伺候着早膳。
若是不明真相的外人看了,只怕会以为蔡氏对段折锋多么上心,供他锦衣玉食这么多年,堪称是贤良继母的典范。
而段折锋神色淡淡,用完一碗粥过后,问道:“夫人有说我今日可以出门吗?”
他身旁,那个“丫鬟”脸色恭敬地侍立着,听到他的问题,有些惊讶,答道:“少爷,夫人没有说。不过您今天要出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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