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初燕嘴上的力道不是很大,可一个二十岁成年男人的力道也不可能轻到哪里去。
只是几秒,邓明姜就感觉自己的手背可能被咬出血了。
他没有挣扎, 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跟个没事人似的站在原地不动。
与此同时, 一堆“十万”的弹幕从他脑海里飘过。
十万十万十万……
一点痛都感觉不到了。
见季初燕有松口的架势,邓明姜立即把手抽出, 对着光线一看,果然被咬出了两排深深的牙齿印,几颗小血珠从印里冒出来。
邓明姜随意将手背往裤子上擦了擦, 看季初燕还耷拉着脑袋坐在地上,便蹲了下去:“你不是有洁癖吗?又坐地上又咬我手, 不嫌脏?”
季初燕没有说话,抬头瞪他,仍旧没能止住的泪水掉下眼眶,在他脸上落出一道道水痕。
“你都把我咬出血了,你还哭啊?”邓明姜说,“该哭的人是我,痛死我了。”
季初燕抖着声音骂道:“你活该!”
“我两次拿了凳子给你,你自己不坐,怎么就我活该了?”邓明姜像个老头子一样苦口婆心地摆事实、讲道理,“我发现你在我这里真是一点道理都不讲啊,但凡你用了三分之一到江总身上,还用得着在江总那里受窝囊气吗?”
说到江瑞,季初燕的脸色立马变了,他愣愣看了邓明姜半晌,忽然一声不吭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和屁股上的灰尘。
邓明姜跟着站了起来,拿下刚刚夹到耳朵上的烟。
“想通了?”
季初燕没有搭理他,一屁股坐到他刚刚坐着的塑料凳上,弯腰拿起易拉罐啤酒喝了起来。
邓明姜一愣,这下找到答案了。
原来小少爷是为了江瑞在烦。
他拎起另一张塑料凳上的零食坐下,把零食放到腿上,眼睁睁看着季初燕灌了一瓶又一瓶啤酒。
看到后面,邓明姜实在忍不住了,把烟点燃。
谁知小少爷即便喝醉了也对烟味敏感得很,他蓦地抬头看来,不悦地眯起了眼:“我不是让你……不要抽烟吗……”
邓明姜一手拖着另一只手,烟夹在指缝间,扭头吐出一口烟雾后,才看回季初燕:“江总又怎么了?偷吃又被你发现了?”
“不是……”季初燕眉头紧锁,面露痛苦之色,酒精麻痹了他的大脑,他不自觉地跟着邓明姜的话走,“江瑞他……”
“他怎么?”
“他……”季初燕双手抱头,把脸埋进腿间,单薄的背脊绷成一条几乎拉到极致的弧线。
他在说与不说之间挣扎,残存的理智告诉他祸从口出,可情感上他太难熬了,仿佛一个人跌入了深海里,沉不下去也浮不起来,明明周围有船,却没有一个人丢下救生圈给他。
再这样下去,他真的会死。
窒息而死。
“他说我和他不合适……”季初燕的泪水打湿了腿上的裤子,他呼吸艰难,充斥着湿漉漉的水汽,“他想取消婚约……”
这话说得口齿不清,但被邓明姜听清了。
邓明姜抽烟的动作一顿,用几近怪异的眼神看向躬成一团的季初燕,他拿下嘴里的烟,皱眉靠近季初燕:“我老早就想问你了,你有那么喜欢江总吗?”
喜欢肯定喜欢,要说有多喜欢。
邓明姜不觉得有多少。
有些人在酒后最容易暴露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显然季初燕就是这类人,可上次在他家里,季初燕压根忘了江瑞的存在,又喊爸又喊妈,连两个姐姐都喊了,晚上的电话也是打给家里的外婆。
如果季初燕非常喜欢江瑞,怎么可能只字不提江瑞呢?
然而直到邓明姜把烟抽完,季初燕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于是邓明姜换了句话问:“这个婚你是非结不可吗?”
这下季初燕回答得果断:“对。”
说完还强调了一遍,“非结不可。”
邓明姜把烟头扔到地上踩灭,嘴里继续问:“家里让结的?”
可他分明记得其他人说季初燕在酒会上对江瑞一见钟情才有了这个婚约,那应该是自由恋爱才对。
季初燕坐直身体,胡乱抹掉脸上的泪水,拿起啤酒又开始喝。
喝了一口,才想起回答邓明姜的问题,他摇了摇头:“不是。”
“那是取消婚约了对家里没法交代?”
季初燕还是摇头:“不是。”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所以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邓明姜把装了零食的塑料袋放到塑料凳旁,岔开双腿,双手插兜,“与其上赶着受窝囊气,不如早点快刀斩乱麻,长痛不如短痛。”
季初燕双手捏着喝空了的易拉罐,罐身被他捏得往里扁去,发出噼啪声响,他低垂着头,沉默良久,嘴里很突兀地冒出一句:“我姐要回来了。”
邓明姜没听明白:“什么?”
季初燕又不吭声了。
晚上十二点,邓明姜臂弯里挂着塑料袋、身后背着醉得不省人事的季初燕回到工棚。
季初燕单独住在一楼靠右的房间里,他从季初燕身上摸到钥匙,把门打开。
里面的布局和楼上楼下的所有宿舍一模一样,不过除了季初燕睡的那张床铺外,其他床铺全是空的,连床垫都没有。
这间宿舍的灯比邓明姜的宿舍亮,把房间里的每个角落都照得清晰可见,季初燕睡在窗户对面那张铁架子床的下铺,床的高度肉眼可见地被垫了一层,上面铺着纯色四件套,地上还有一张小毯子,旁边堆放着两个打开的行李箱以及一些零碎的日常用品。
季初燕不会收拾,只有床上整齐,其他地方都乱得没眼看。
邓明姜想把季初燕扶到床上躺着,可还没走近,季初燕就在闹了。
“还没……没换睡衣……”季初燕的眼睛都睁不开,说话大着舌头。
邓明姜帮他把外套脱了,强行推到床上:“行了,你这样子也没法换,我已经帮你把外套脱了,你自己脱鞋子和裤子吧。”
季初燕脸上写满了不情愿,摇着头想从床上爬起来,却被邓明姜毫不留情地按了回去。
邓明姜看他实在难受,又想到他不久前还在泥巴地上坐了,索性硬着头皮帮他把鞋袜和裤子全脱了。
季初燕只穿了一条牛仔裤,直筒宽松型,解开皮带后,一扒就下来了。
同时露出来的是两条光溜溜的腿,在灯光下白到晃眼。
季初燕长有一双十分好看的腿,修长、笔直、匀称,腿部线条优美且流畅,甚至连腿毛都少得可怜。
很难想象这是一双男人的腿。
饶是心如铁石的邓明姜也情不自禁地多看了两眼,但一想到这是一双男人的腿,他瞬间什么想法都没了,面无表情地把一双腿塞进被子里。
“好了,睡觉。”邓明姜伸手按住还想起来的季初燕,“其他事等明天再说。”
季初燕被他捣鼓得只剩一颗脑袋露在外面,几根手指悄悄探出,勾住被子边缘,他脸颊通红地望着邓明姜:“我还没洗脚……”
“明天再洗,工地上没那么多讲究。”
季初燕还想说话,可躺下之后,睡意如雨覆来,他的上下眼皮激烈打架。
邓明姜在床边站了一会儿,看季初燕昏昏沉沉的快睡过去了,转身打算离开。
哪儿想到刚转过身,衣服便被拽住。
他回头一看。
季初燕的手从被子旁侧伸出,拽住了他的衣角。
他抬抬眉,用眼神询问。
“下次放假……我可以去你家做客吗……”季初燕口齿不清地问。
“不可以。”邓明姜还是同样的回答,“不好意思了,小少爷,我家不方便。”
季初燕安静片刻,又说:“你可以等我睡着再走吗……”
邓明姜想了想,扯开季初燕拽着自己衣服的手,从旁拉来一张凳子:“可以,你睡吧。”
季初燕像是松了口气,慢慢闭上眼睛。
邓明姜一直坐到凌晨一点才回楼上,洗完澡已是一点半了,他疲惫得很,闭上眼睛快睡着时,才想起忘了一件事。
忘了跟季初燕说找杨工头分活儿的事。
只能等下次了。
江瑞说要取消婚约的事明显给季初燕带来了不小的打击,后面几天看到季初燕,他都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隔得老远都能看到眼下的黑眼圈。
连杨健康都在问:“小季少爷,你是不是失眠了?眼下黑得好厉害。”
季初燕只是摇头。
邓明姜和文许二人坐在季初燕和杨建康那桌旁边,中午的食堂坐得满满当当,还有不少人在东张西望地找位置。
邓明姜吃饱了,为了不占位置,拿着烟盒起身去了食堂外面。
他前脚刚走出去,就有人后脚跟了出来。
邓明姜听到脚步声,不用回头都知道跟出来的人是谁,他走出一段距离才停下脚步:“小少爷,我上午干了太多活儿,现在只想抽根烟回宿舍睡一觉,没精力听你诉苦。”
上次之后,季初燕每天都找到邓明姜诉苦,一诉就是一个小时起步,说到一半还要流眼泪。
昨天邓明姜等他诉完,也说了自己和文许二人的请求,结果季初燕只说考虑一下,考虑了一个晚上加一个白天也没考虑出个结果。
邓明姜也烦了,免费当了几天的垃圾桶,他也有装满的时候。
他说完要走,却被季初燕喊住。
“你不是想找杨健康分活儿吗?我可以帮你。”
邓明姜身形一顿,很快明白过来:“有条件?”
“这周我帮你请个假,你陪我出去一天。”季初燕说。
邓明姜转过身体,两手放进兜里:“去干什么?”
“江瑞和那个男的约了周五下午出去,你陪我去跟踪他们。”这次提起江瑞,季初燕终于没再掉金豆子,但语气是低落的,“我估计他们晚上会去酒店,我想捉个现场,到时候需要你的帮忙。”
转眼到了周五这天。
季初燕已经向杨健康打过招呼了, 邓明姜这边需要再跟文四顺和许贵说一声。
他们三人关系本就不错,文许二人又听说邓明姜是为了他们仨的事出去帮季初燕的忙,顿时不仅没有任何意见, 还很积极地把今天三人份的活儿分干净了。
不过邓明姜在工地上忙到吃了午饭才回工棚找季初燕。
季初燕特意穿了一身黑白配的衣服, 鸭舌帽和口罩齐上阵,顺带把邓明姜那份也准备好了。
邓明姜戴上帽子和口罩, 往贴在门后的半身镜前一站, 感觉自己像傻逼。
季初燕一来, 两人挤在一面镜子里, 更像傻逼了。
邓明姜呼出的热气全闷在口罩里,他把脸上的口罩往下拽了拽:“你确定这样不会更明显吗?”
一群人里就他俩戴帽子和口罩, 不看他俩看谁?
季初燕凑到镜子前, 有些臭美地拨弄了下帽檐下露出来的头发, 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是更明显了。”
邓明姜拽下口罩:“那还戴?”
季初燕扭头解释:“这样就算被发现了,他们也不一定认得出我们。”
邓明姜:“……”
这个小少爷歪理一套套的。
工地位置偏远, 两人等了很久才等到杨健康帮忙喊的一辆车,是一辆奥迪,季初燕煞有其事地说车不好或者司机技术不好的话都会让他晕车。
邓明姜沉默以对。
坐上车后, 季初燕便埋头于手机,两根大拇指在屏幕上敲个不停, 哒哒哒的键盘音效声一直在车内回荡。
旁边的邓明姜将脑袋往后一靠,开始闭目养神。
车子开了将近一个小时, 路面逐渐变得平坦,季初燕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下邓明姜:“快到了。”
邓明姜立马睁眼。
季初燕捧着手机靠了过来,指着对话框里的一条消息说:“他们已经见面了, 在这个商场里。”
邓明姜没看季初燕的手机,上面都是聊天记录, 不方便看。
他说了声好。
车子转过一个路口,车速减慢,缓缓靠到商场外面的一个公交站台前。
下车后,季初燕把帽子和口罩拉好,回头发现邓明姜的口罩戴得有些歪了,便下意识地伸手帮他调整。
邓明姜本来想躲,可惜没躲掉,季初燕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耳垂,他稍微往后仰了仰,不太适应。
但季初燕未觉有异,很快把手收回:“好了。”
邓明姜僵在原地,嗯了一声。
季初燕警告道:“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摘口罩帽子啊!”
邓明姜叹气:“好。”
工作日的商场里人比较少,两人走了一圈后,邓明姜跟着季初燕进了一家咖啡厅。
季初燕特意选了落地窗角落的位置,旁边有半人高的盆栽,既可以起遮挡作用,又能看清楚外面的情况。
邓明姜抱臂坐在季初燕对面,没有表情地看着对方贼眉鼠眼、探头探脑的样子:“万一他们不走这个出口呢?”
季初燕递了一个放心的眼神过来:“我还安排了一些人守其他出口,只要有消息就会给我发微信。”
邓明姜无语望天。
季初燕点了两杯饮料,无奈口罩必须焊死在脸上,他弯腰凑近杯子,艰难地把吸管从口罩下面戳进去。
邓明姜直接把口罩往下一拉,拉到下巴处,伸手端起饮料杯子就喝。
季初燕见状,一下子瞪圆眼睛:“不是说了不能摘口罩吗!”
“我没摘。”邓明姜把喝了一大口的饮料放回桌上,口罩拉回原处,只露出一双没有波澜的眼睛,“我只是往下拉了点。”
季初燕气道:“这和摘有什么区别?”
邓明姜说:“一个离开了我的脸,一个没离开我的脸。”
季初燕:“……”
他气到说不出话了。
最后,邓明姜还是妥协地和季初燕一起把口罩焊死在脸上。
等了快一个小时,季初燕接到消息,江瑞和那个青年从三号门出去了,于是两人从咖啡厅追了过去。
一路快走下来,季初燕累得气喘吁吁、险些直不起腰,邓明姜面不改色,仿佛在饭后散步一般。
好在他们来得及时,跟上了江瑞和青年的脚步。
今天的江瑞穿得非常休闲,似乎为这场约会精心准备过,甚至衣着的颜色和身边的青年略有相同。
两人并排而走,行为举止上没有任何亲密之处,正常得像大街上任何一对正在交谈的朋友。
邓明姜和季初燕不远不近地跟在两人身后。
季初燕拿着手机偷拍了好几张两人的背影,不仅翻来覆去地看,还用两根手指摁着放大了看,看得唉声叹气:“只有这种照片根本不行。”
邓明姜说:“就像你说的,只能抓到现行。”
季初燕把手机揣回衣兜:“那要等到晚上了。”
那两人肯定晚上才去酒店。
邓明姜说:“等吧。”
他们跟着江瑞和青年绕了一圈,半个小时后,又绕回了商场里,乘坐扶梯来到五楼的电影院。
青年先去自助售票台取了两张电影票,然后拉着江瑞一起买了双人份的爆米花,电影还没开场,两人找了个位置坐下等待。
邓明姜和季初燕为了不引人注意,依然选择了大厅角落的位置。
几分钟后,工作人员的声音响起:“看《婚纱》的观众可以检票进场了!”
江瑞和青年闻声站了起来,江瑞手拿两杯可乐,青年怀里抱了一大桶爆米花,手里捏着两张电影票,正低头在看上面的信息。
季初燕也噌地起身:“我去买票。”
趁着江瑞和青年排队进场的功夫,季初燕火速去前台买了两张影厅最右角落的位置,他匆匆忙忙把票塞到邓明姜手里,转身就走。
邓明姜差点没把票拿稳:“你去哪里?”
“你等下,我马上回来。”季初燕的话音未落,人已经跑远了。
半分钟后,季初燕一手端了一杯可乐,爆米花桶被他夹在小臂和胸口之间,他忙道:“快快,来接一下。”
“……”邓明姜接过爆米花桶,“你到底是来看人的还是来看电影的?”
季初燕嘿嘿一笑:“我帮你上网查过了,这部爱情片的评分挺高,反正来都来了,你可以看看。”
“……”
是你自己想看吧?
邓明姜心里想,但没这么说,不然小肚鸡肠的小少爷又要生气了,电影院这么多人,可不兴往地上坐。
两人排队进场,找到位置坐下,发现江瑞和青年居然就坐在他们的左前方——也就是他们前面一排的位置。
两人正在交头接耳,没注意到在身后入座的他们。
季初燕放好可乐杯子,把爆米花桶放在自己腿上,用胳膊肘撞了撞右边的邓明姜。
“嗯。”邓明姜低声说道,“我看到了。”
季初燕不敢说话,怕被江瑞认出,他扭头对着邓明姜一阵挤眉弄眼,随即拿出手机打开相机模式,随时做好偷拍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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