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贵说:“我好奇嘛。”
邓明姜说:“下辈子你找个男人试试就知道了。”
许贵老脸一拉,切道:“我又不喜欢男人,试个鬼哦。”
季初燕的未婚夫来后,工地上又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季初燕不再是一台只会散发冷气的机器,几乎走到哪儿笑到哪儿,炎热的天影响不了他的喜悦心情,连对杨健康都有了好脸色,一口一个杨工头地喊,把杨健康喊得晕晕乎乎。
江瑞是个好面子且会做表面功夫的人,自然不会空手而来,他叫司机买空了两个小卖部里的雪糕和冰冻的水,亲自抱着泡沫箱子挨个发给大家。
大家受宠若惊,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一时间也没人在背后议论他们了,纷纷夸赞这对小夫夫人好,让他们有吃又有喝的。
发到邓明姜这片时,捡到便宜的文四顺和许贵笑得比走在江瑞身边的季初燕还要灿烂,接过雪糕和水时,他们嘴巴不停地说了数句好话。
“恭喜恭喜。”
“祝两位百年好合!”
“两位真是配啊,简直天造地设的一对!”
江瑞客气地笑,旁边的季初燕听高兴了,热情地往两人怀里塞了好几瓶水。
然而下一刻,季初燕的笑容又是一僵——因为他看到了站在最右边的邓明姜。
江瑞没有注意到季初燕的微妙反应,抱着泡沫箱子走到邓明姜面前。
邓明姜只拿了一瓶矿泉水:“谢谢。”
“还有雪糕。”江瑞笑道,“再拿个雪糕吧。”
邓明姜也笑,和江瑞的正经比起来,他看着吊儿郎当:“不好意思,我不喜欢吃甜食。”
江瑞身高一米八出头,在只有一米七五以及不足一米七五的杨健康和司机等人的衬托下,他是鹤立鸡群般的存在,可和眼前的邓明姜一比,他就矮了。
不仅矮,还瘦,整个人比人高马大的邓明姜小上一圈,阳光从邓明姜身后倾斜而下,阴影落到江瑞身上,几乎覆盖了江瑞的下半个身子。
江瑞不动声色地蹙起眉头,他不喜欢这种感觉,隐约被人压了一截的感觉,不管是在身形上还是在气势上。
而且不知为何,眼前这个工人的笑让他感觉很不舒服。
同样不爽的人还有旁边的季初燕。
季初燕可不是一个会给人面子的人,当即俊脸一垮,拽起江瑞的手臂就往下一个地方走:“走走走,还有其他人呢!”
杨健康和司机赶紧跟了上去。
文四顺和许贵相互看看,由许贵问出了两人心里的疑惑:“明姜,你是不是哪里得罪小少爷了?我怎么感觉他有点针对你?”
邓明姜拧开瓶盖喝了一口,耸耸肩,往回走:“不清楚。”
估计还记着那晚的事。
他也冤枉,要不是他拉住了季初燕,那个精致的小少爷早摔得狗吃屎了。
不过就算重来一回,他也会伸手,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人在自己面前摔倒吧。
晚上十点,三人卡点下工,带了一身灰尘顺着人流朝食堂走。
食堂的开门时间有早中下和晚上,很多工人为了赶工,省下吃晚饭的时间,等到晚上十点之后再把晚饭和夜宵一起吃了。
因此这会儿的食堂里也相当热闹。
邓明姜点了一碗三两的面,和文许二人找了半天才找到角落的位置坐下。
刚拿起筷子,对面的许贵忽然一阵挤眉弄眼:“诶诶,快看!”
邓明姜问:“看什么?”
“看你后面。”许贵嘿嘿一笑,“小少爷和他的未婚夫。”
邓明姜扭头看去,看到季初燕和江瑞面对面地坐在离他们挺远的地方,不知道吃的什么,中间放了不少东西。
江瑞背对着他,看不到脸,季初燕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拿着一双明显不属于食堂的筷子,两眼巴巴望着江瑞,幸福得都快冒泡了。
拿了下午的雪糕和水,现在大家对他俩的好感直线上升,从旁路过还跟他俩打了招呼。
邓明姜耳边也响起了文四顺的啧声:“其实不管男男、女女还是男女,谈起恋爱来都让我这个老光棍羡慕啊。”
许贵说:“你也去谈一个呗。”
文四顺叹气:“哪儿有那么好找?如今人都看学历、看长相、看家世,什么都看,我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工人还不被嫌弃得渣都不剩。”
“放宽心啦,总有只看感觉的人,你看我和我媳妇不就相互看对眼了?”许贵拍了拍文四顺的肩膀安慰,“但话说回来啊,小少爷的未婚夫确实优秀,家世好、长得帅就不说了,对小少爷还那么上心,像他们那种有钱公子哥谁想来这种地方啊?”
邓明姜看了一眼许贵,没有说话。
许贵还在滔滔不绝:“那种好男人啊,真的不多了,还好小少爷动作快,书还没读完就抓住了一个。”
文四顺时不时地点头:“所以下手要趁早。”
邓明姜放下筷子,端起碗一口气喝完剩下的汤,拿纸把嘴一擦完事,起身走人。
可能多喝了江瑞给的那瓶水的缘故,邓明姜来工地几个月以来第一次在半夜时被尿憋醒。
宿舍里的人都在呼呼大睡,许贵既打呼又磨牙,声音在室内回荡,吵人耳朵得很。
邓明姜犹豫片刻,忍不下去,决定起身出去解决。
外面的热气迎头一吹,热得邓明姜瞬间清醒大半,他关上门走向走廊的一头。
凌晨的工地分外安静,除了宿舍里的多重奏外,只有虫鸣声此起彼伏。
邓明姜走到卫生间外看到了贴在门上的纸,这才想起今天下午这个卫生间里的下水道堵了,杨健康说找人来修,但修理工要明天才来。
卫生间旁边是下去的楼梯,一楼的相同位置也有一个卫生间。
邓明姜果断选择往楼下走。
刚要进去,他的视线忽然扫到什么,脚步一顿,接着方向一转,轻手轻脚地往外走了几步。
今天没有星星,但月光很亮,混着工棚壁上挂着的几盏照明灯的白光,把工棚前面的工地照得亮亮堂堂。
在亮光挨着的阴影里,他看到了两道抱在一起的模糊身影。
第54章 集团小少爷x工地工人
两个人三更半夜在外面抱一起, 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在干什么,何况邓明姜不是没长脑子,他就是注意到了其中一个人。
那个人貌似挺高的。
其实工地上的高个儿多得去了, 但这个工地上的高个儿确实少得可怜, 邓明姜目前为止就没有碰到过目测一米八以上的人——除了江瑞。
当然,就算那个人是江瑞也和他没有关系, 哪条法律规定江瑞不能半夜和人在外面搂搂抱抱了?
兴许是季初燕觉得白天束手束脚, 到了晚上才有机会发挥, 所以偷偷摸摸地把江瑞喊出来了呢?
不过另一个人的身高和身形都不怎么像季初燕就是了。
邓明姜抹了把脸, 默念了声关我屁事,便准备先去把人的三急解决了。
谁知他的脚还没抬起, 那两个人居然朝他这边走了几步。
与此同时, 交谈声也响了起来。
“吓死我了, 那棵树影跟人影一样,我还以为有人站在那里偷看。”开口的既不是江瑞的声音也不是季初燕的声音, 是一道邓明姜没听过的男声,感觉年纪不大,说话黏黏糊糊, 就是俗称的夹。
“瞎担心,这么晚了谁看?”江瑞的声音很熟悉了, 像低音炮,和他表现出来的精英范儿十分搭配。
“等会儿不会有人醒了吧?”
“拜托, 他们白天干了活儿,晚上比cookie都能睡,cookie还能夜里起来嚎几嗓子, 他们一觉睡到大天亮。”
“哈哈哈——”青年捂着嘴笑,捏起拳头直锤江瑞胸口, “你也真是,拿他们和你的狗比,你的狗可是从英国空运回来拿过奖的,有得比吗?”
邓明姜:“……”
两个傻逼东西。
他不动声色地退到卫生间门镶嵌的墙后,走廊里没有开灯,卫生间里的灯也需要进去后才能开,这个角落的黑暗能够很好地将他隐藏。
他贴墙而站,一动不动,目光锁定在那两个人身上。
现在进卫生间肯定不合适,卫生间的门虚掩着,推开时会发出吱呀声响,放在白天自然不会引人注意,可在这万籁俱寂的夜里就相当刺耳了。
邓明姜考虑片刻,决定等那两个傻逼走了再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另一头,那两个人自以为找了个隐蔽的位置,身体几乎黏到一起,双手急切地在对方身上前后上下地摸索。
令人头皮发麻的轻哼以及交换唾液的黏腻水声响了起来。
青年不知道被江瑞摸到哪里,声音都变了调,险些直接拔高,索性被江瑞一把捂住嘴巴。
“叫什么叫?”江瑞咬牙切齿地说,但声音里的恼怒不多,“想让里面的人都知道我们在做什么吗?”
青年扭头亲江瑞的唇,声音含糊不清:“你什么时候回去?我可不想再开三十多公里的车跑来这里找你,累死我了。”
“快了。”江瑞安抚着青年的情绪,“做样子也要三四天吧,来一晚就走也太假了。”
青年闷哼一声:“你没和季初燕睡一张床上吧?”
“吃醋了?”江瑞呵呵地笑,“放心吧,没碰他。”
青年这才满意,手不知道摸到了江瑞的哪儿,惹得江瑞的呼吸骤然变得又粗又重,青年得意地说:“这是我的。”
邓明姜仰头闭眼,只觉度日如年。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头的两人终于消停下来,依依不舍地惜别后,江瑞又去送了青年。
直到两人走远,邓明姜动了动已经酸麻的脚,转身推开卫生间的门,刚摁亮里面的灯,就看到卫生间里站着一个人。
季初燕。
准确来说,是眼眶通红,满脸泪痕的季初燕。
显然季初燕也看到了刚刚在外面你侬我侬的两人。
邓明姜扫了季初燕一眼,才想起这个小少爷好像单独住在一楼的一个房间里。
小少爷身上穿着浅灰色的丝绸睡衣,微卷的头发凌乱地顶在脑袋上,估计也是半夜醒来上厕所时看到那精彩的一幕,伤心之余,眼神和表情里都带着点懵。
邓明姜感觉这应该是季初燕第一次发现江瑞劈腿,因为梦中季初燕第一次发现时就在大吵大闹了,并不是此时这种反应,可能他梦见的第一次是季初燕发现的第N次。
说实话,他很同情季初燕。
然而转念想到季初燕今后对江瑞的一次次包容和放纵,又不那么同情了。
邓明姜收回视线,往便池前走去。
季初燕站在卫生间的正中间,脑袋随着邓明姜的脚步转动,他似乎不知道该看什么了,所以卫生间里的另一个活物成为他目光的焦点。
但邓明姜被看得很不自在,在便池前站定,他侧身对着季初燕准备拉下拉链。
扭头一看。
又是一次四目相对。
这次季初燕既没有皱眉也没有挪开视线,他仿佛已经神游天外,目光怔怔地和邓明姜对视。
他眼里的泪水还在往外流,泪痕交错地淌过那张白皙的脸,在圆润的下巴上汇聚,一滴滴地落入衣领里。
邓明姜咳嗽一声。
季初燕没有反应。
安静片刻,邓明姜抬手冲着季初燕打了一个响指。
啪的一声,唤回了季初燕的些许神志,他涣散的眼里逐渐有了焦点。
邓明姜伸出食指,指向门外:“麻烦回避一下。”
季初燕愣了半天,蓦地慌乱起来,他双手无措地在裤子两侧擦了擦,嘴里哦了一声:“对、对不起。”
模样看着有些可怜。
邓明姜面不改色,依然指着门外。
季初燕赶紧转身出去了,顺带帮他关上了门。
江瑞只在工地上呆了三天就走,还真是如他所说的做做样子,一天都不愿多呆,剩下季初燕继续在工地上受苦。
到了九月下旬,天气突然转凉,一场大雨说来就来,大家纷纷换上秋衣,只有邓明姜还穿着夏天的短袖,光着膀子一副不怕冷的模样。
为了避免安全隐患和质量隐患,工地在下雨天一般不开工,雨连着下了几天,邓明姜和工友们也在宿舍里躺了几天。
大家闲来无事,和隔壁两个宿舍的人凑了两桌麻将,麻将是一个工友自己带的,粗制滥造,只有大拇指的长度,往桌上铺开一张不用的旧床单,四个人拿着小板凳分别往四边一坐,一桌简陋的麻将就凑齐了。
两桌麻将只有八个人打,却围了十几个人看,站着的、坐着的、靠着的,一群吞云吐雾的大老爷们把一件宿舍挤得满满当当。
邓明姜躺在床上,难得没有抽烟,只是在闭眼养神。
刚从麻将桌上下来的文四顺坐到他的床尾,拿出一根红河放到他鼻下左右晃了晃:“抽吗?”
邓明姜连眼睛都懒得睁开:“不抽。”
“戒了?”文四顺反手把烟放进自己嘴里,打火机啪嗒一下,宿舍里多了一个吞云吐雾的大老爷们。
“不是。”邓明姜眉心微蹙,烦躁肉眼可见,“打算趁这几天回家一趟。”
文四顺问:“回家干什么?”
“拿衣服。”邓明姜扯了扯自己身上的短袖,“再穿下去的话,迟早冻死。”
文四顺噗嗤一笑:“别的不说,你也是时候回去看看了,对了,你妈现在怎么样了?”
邓明姜瞬间没了声音,他掀开眼皮子看向文四顺,又很快闭上眼睛,在睁眼闭眼的两秒间,他眼底似乎有情绪浮动。
但转瞬即逝,文四顺没能捕捉。
邓明姜翻了个身,面朝墙壁,被压着的手搭向上面的胳膊,手指往里扣了扣,像是自我拥抱的姿势,也是缺少安全感的姿势。
过了好一会儿,平静的声音传出:“老样子,这辈子就这样了。”
文四顺夹着烟的手抖了一下,他和邓明姜在前年就认识了,带着邓明姜跟过不少工地,在这个宿舍的十多人里,他是唯一一个大概知道邓明姜家庭情况的人。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宿舍里的其他人并未注意到这个小角落,仍在热火朝天地打麻将和看打麻将,麻将碰撞声和时不时乍响的惊呼声充斥了整个宿舍,要是有人进来,估计会以为自己进了哪个菜市场。
不知道谁先提起小少爷,渐渐有人聊了起来。
“小季少爷最近精神很差啊,我上次看到他都被他的黑眼圈吓了一跳。”
“可能江总走后让他不习惯吧,江总来的那几天,他俩走哪儿都在一起,这下身边少了个人,没精神很正常。”
“我怎么觉得那小两口吵架了?”许贵的声音夹在其中,还分析得头头是道的样子,“别看他们那几天一直在一起,但后面几天气氛明显不对嘛,我媳妇和我闹别扭的时候就跟小季少爷一模一样,表面上看着没啥,实际上跟我连眼神交流都没有。”
可惜没人在意许贵的话,都在笑他:“你快得了吧,你和你媳妇三天两头为了钱和小事吵架,闹别扭正常得很,人家小季少爷和江总要什么有什么,用得着闹别扭吗?”
许贵想了想:“也是哈。”
正说着,敲门声突然响起。
许贵抬头喊道:“直接进来,敲什么门啊。”
敲门声顿了顿,过了两秒,又响起了。
“进来!”
许贵喊了半天,一个老实人都喊出脾气了,起身走了过去,一把将门扯开:“都说了直接进来——”
话说到一半时戛然而止。
大家好奇地转头看去,看到门外站了一个穿着湖蓝色厚毛衣的青年,头发微卷,皮肤白皙,手里杵着一把还在淌水的纯黑色直柄雨伞,身后是淅淅沥沥的雨幕。
刹那间,整个宿舍都安静了,坐在桌前的人连麻将也没打了。
不知道谁先喊了一句:“小季少爷?”
宿舍里的烟雾从早上起就没断过, 门一开,直往季初燕的身上扑。
季初燕皱了皱眉,强忍着没让自己掉头就走。
“大哥, 请问邓明姜在这间宿舍吗?”他说, “我找邓明姜。”
“啊?你、你找明姜啊?”许贵结结巴巴地说完,扭头喊道, “明姜, 小季少爷找你!”
话音未落, 宿舍里的所有人齐刷刷地把头转向角落位置的邓明姜, 表情里有疑惑、有惊讶、也有好奇。
邓明姜在工地上是个比较沉默寡言的人,虽然还没沉默到自闭的地步, 但是基本上只和同组以及同宿舍的人说话, 什么时候认识上小季少爷了?以前也没见他俩走一起过啊。
文四顺也掐灭了烟, 用眼神询问邓明姜。
邓明姜用两条胳膊支起上半身,目光穿过往两旁避让的大家看向站在门口的季初燕。
季初燕也在直勾勾地盯着他, 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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