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珏快带人离开通天塔,要塌啦!”
崇珏已将阵法关闭,刚寻到剔银灯,看到周遭一阵风平浪静,听到夙寒声这番话眉头微微一蹙。
夙寒声见他沉默,几乎要把枯枝化成鞭子抽他:“愣着干什么?!快走啊!”
宫菡萏的灯油化魂助崇珏杀伪天道,此时已只剩豆粒大小的烛火,身躯也化为了剔银灯护住魂魄。
崇珏抬手将剔银灯招到袖中,抬眸看向通天塔边缘的阵法。
“晚了。”
庄灵修第一时间冲出通天塔,还未来得及去看外界是何模样,却见他刚才出来的缺口陡然升起一道诡异的结界,将偌大通天塔结结实实围起。
想要再折返,却被那道结界阻挡在外。
庄灵修只能先御风直冲数里之外,回头看去后,眸瞳遽尔一颤。
夙寒声说得的对。
通天塔的确在塌陷,且已经开始微微往东方倾倒。
——那处,便是有万千生灵的旧符陵和乌鹊陵。
庄灵修神色瞬间变了。
的确已经晚了。
伪天道布下通天塔内风平浪静的幻境,便是打算将众人全部困死在塔内。
阵法催动的刹那,幻境陡然消失,塔几乎塌陷了大半,原本宫菡萏所在的位置依然被彻底掩埋。
夙寒声差点没忍住要骂人:“你不是把祂杀了吗?!”
崇珏将落石击成齑粉,低声回道:“他躯壳的确已灭,许是在最后一刻用未散的念施展幻境,不过应该无法支撑一刻——我寻乞伏殷来破阵,等我。”
通天塔内无法用神识夙寒声的根须遍布整个通天塔,只是崇珏飞快搜寻偌大通天塔,却始终不见乞伏殷的任何气息。
夙寒声都要急得掉眼泪了,灵力几乎耗尽,只能勉强将手缩回打算积攒下灵力再继续,但手刚一抬起却发现落渊龙庞大的身躯上,隐约浮现着古怪的符纹。
瞧着倒像是乞伏殷用心头化成的来困住伪天道的符纹?
夙寒声一愣。
只剩最后一丝念,祂也在想着夺落渊龙的躯壳吗?
夙寒声眉头紧皱,积攒灵力将那缕布满符纹的念击散。
可紧接着落渊龙庞大的身躯一闪,夙寒声抬眸看去突然愣了下。
伪天道未散的那缕念竟然散成无数灰尘大小遍布落渊龙躯壳上,若不是乞伏殷的符纹附在其中,根本发觉不了祂仍在。
夙寒声注视着那碎成齑粉仍然想着得到躯壳的伪天道,微微歪头,琥珀眼瞳中却不见丝毫杀意。
周遭的巨塔正在一寸寸地崩塌,好似三界末日将至,夙寒声的心境却莫名的平和。
他足尖一点跃上落渊龙的后背,顺着那符纹缓慢走去,很快在一处碎石堆中看到了维系灵力的终点。
自从入了塔中便不见踪迹的应见画安安静静盘膝坐在那,浑身灵力被凝成细细一股,源源不断被伪天道汲取。
伪天道的后招明明可以夺去应见画的躯壳,但祂却执拗得只想要塑造独属于自己的躯壳。
夙寒声轻轻吸了口气,缓步上前单膝跪在应见画身边,琥珀的眼瞳像是灼烧般,一寸寸化为诡异的橙红。
就像前世涅槃那般。
手指燃起火焰,夙寒声朝着应见画的眉心探去。
倏地,一只手死死抓住他的手腕,应见画不知何时已睁开眼,浑身不住发着抖,勉强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萧萧……”
应见画身体中不知何时被打下的天道禁制,内府正在不住衰竭,当祂汲取灵力彻底夺去落渊龙躯壳,便是应见画生机耗尽,命运之时。
应见画脸色惨白,艰难道:“你来这儿做什么?”
夙寒声怔然看着应见画,嘴唇轻抖地道:“师兄,你、你要死了吗?”
应见画:“……”
“勉强还能再活一会。”应见画再多叮嘱的话,都被夙寒声这轻飘飘一句破了气氛,他恹恹道,“你去寻你爹来救我。”
但明眼人都知晓,就算仙君出手,恐怕也无法将他解救。
夙寒声一把抓住应见画的肩膀,喃喃道:“大师兄,不要……”
应见画见不得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抬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正要说点话哄他赶紧走。
就听夙寒声道:“我和叔父的喜酒你还没喝成呢!”
应见画:“……”
应见画意识已开始模糊了,闻言猛地清醒过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等、等会儿?你说谁和谁?”
要是这小兔崽子真的敢胆大包天觊觎世尊,那他死也不瞑目。
夙寒声看着应见画的怒火,不知怎么突然哈哈大笑。
紧接着,一道橙红的火焰轰然从他体内灼灼烧起。
应见画脸色陡然变了。
“萧萧!我让你走——!”
夙寒声才不听,他像是拿到了什么令牌似的,眉头轻轻一挑。
每个人都想着让他走。
“我是转机,我才不走。”
看到夙寒声身上的凤凰骨火,应见画又气又急,但也无法阻止,只能心中想着还好只是催动凤凰骨火,熄灭后仔细修养便没什么大碍。
不过很快,应见画的心就彻底放不下来了。
因为不光是应见画周遭,遍布整个通天塔的根须也一同跟着灼灼燃烧,只是顷刻间遍地便已全是橙红的凤凰火。
这根本不是寻常的凤凰骨火,竟是凤凰骨涅槃?
四散的伪天道神念遭遇火焰焚烧,陡然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宛如鬼泣。
应见画身上的禁制轰然破碎,他已彻底恢复自由,挣扎着想要扑上来。
“夙寒声!”
夙寒声和伴生树一齐烧出璀璨的火焰,应见画想要靠近阻止,但涅槃火连伪天道都能焚烧,更何况只是血肉之躯。
应见画手几乎被烧成齑粉,却不管不顾想要扑上来。
下一瞬,一只手猛地将他拽回。
随着白衣翻飞,崇珏终于到来,迈过凤凰火焰终于将夙寒声拥入怀中。
夙寒声浑浑噩噩的,此番涅槃好像和前世不太一样,他仔细想了想,懂了。
前世是涅槃重生,今世就是纯属陨落呗。
耳畔一阵静谧,连火焰灼烧的声音都已听不到了,直到一股熟悉的气息萦绕鼻间,夙寒声茫然无措的心陡然落在实地。
他一把抱住崇珏,浑身发软地不住往下滑,口中喃喃道:“看来以身殉道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殉的。”
就像他,催动凤凰骨后,却又因崇珏后悔了。
崇珏似乎笑了,他拢着夙寒声的肩膀,像是哄孩子般,轻声道:“睡一觉就好了。”
夙寒声浑身生机随着凤凰骨火灼烧而在一点点消散,乌发也顷刻间变得雪白,他感觉到越来越困倦,声音也跟着越来越低。
“我不会……要死了吧?”
崇珏周身萦绕着破碎成无数片的玉珏,语调依然和寻常那般温和轻柔。
“不会的。”
“那就好。”
佛修不会说谎,夙寒声得了这句承诺,终于任由自己跌入黑暗中,留下最后一句细弱的:
“我害怕。”
前世他消耗生机想要逃离堕落污泥中的人生,今世终于对这个世间有了点留恋。
有了牵挂,终于知道怕了。
枯枝上遍布橙红的凤凰火,生机源源不断溢出,那干枯了两辈子的伴生树枝陡然冒出一簇簇嫩绿的枝芽。
只是片刻,凤凰花树郁郁葱葱遮天蔽日。
伴随着一道清风而来,争先恐后长出艳丽的凤凰花簇。
无能狂怒一段后,他才意识到也有人跟着他一起在那叫。
庄灵修一转身,就和不远处灰头土脸的徐南衔对上了视线,脚下还躺着个半死不活的乞伏殷。
两人大眼瞪小眼,异口同声道。
“你怎么在这儿?!”
徐南衔满脸懵,来不及多想,直接问:“萧萧呢?我大师兄呢?”
庄灵修回头看去。
塔轰隆隆一寸寸倾倒,带着将三界众生摧毁的气势,排山倒海般黑压压砸下。
通天塔在方圆数百里之外都可以看到。
天已微微蒙亮,带着闻道学宫弟子前来旧符陵历练的楚奉寒一夜未眠,握着鞭子冷冷看着死皮赖脸躺在他床上的晋夷远。
“滚。”
晋夷远深深记得夙寒声教他的法子,脸皮极厚,还很风骚地孔雀开屏,笑吟吟道:“不要这么冷淡,我可是真心实意想和你道歉,几年前那件事是我不对,你打我骂我都成。”
楚奉寒握鞭子的手一顿,随后又狠下心肠,冷笑一声:“我恨不得打死你。”
说罢,推开门直接去叫那些兔崽子起床。
元潜和乌百里等人被正使叫醒,全都哀嚎连连。
没想到出来历练,竟然比在学宫连轴转上课还要累,天还没亮就得起床。
众人敢怒不敢言,打着哈欠出来集合。
晋夷远不依不饶地缠着楚奉寒,其他人早已见怪不怪了,就当看乐子。
“你要不给我个准话吧。”晋夷远真诚地道,“到底怎么你才能原谅我,成为我的道侣呢?”
楚奉寒差点被气笑了,还没原谅了就想着道侣的事了?
脸皮真是厚死他得了。
正使冷笑一声,漠然道:“除非通天塔塌陷,否则你想都别想……”
话还未没说,乌百里突然道:“塌了。”
楚奉寒狠狠一个眼刀扔过来。
乌百里不为所动,抬手朝着远处一指:“正使大人,您道侣来了。”
楚奉寒:“……”
晋夷远:“?”
众人顺着乌百里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彻底呆住了。
朝阳升起,通天塔……
真的塌了?
此时非同小可,楚奉寒当机立断,霍然转身:“用听照壁通知十大学宫,通天塔阴影所在皆是险处,速去南北方向避开。”
众人只是群还没出师的毛头小子,闻言赶紧回神,按照正使的话去做。
楚奉寒虽然看着冷静,心中却沉了下去。
通天塔塌陷,世尊等人并不在,恐怕一时半会无法让所有人避开。
一旦彻底倾塌,恐怕死伤无数。
世尊和副掌院前去通天塔解决此事,难道彻底失败了?
通天塔中。
凤凰涅槃火焰终于缓缓消散,碎石废墟中皆是郁郁葱葱的枝叶。
一只乌鹊翩然从树枝中飞过,悄无声息落在枝头,眸瞳微转看向下方。
伪天道的气息已经彻底消散,夙玄临浑身浴血不知何时清醒的,站在树荫中,那双无情无感的眼眸注视着地上的人。
火焰消散后,应见画昏死过去。
原本抱着夙寒声的崇珏不知为何已不见了踪迹,只有地面上散乱着几片玉珏碎片,和一盏剔银灯。
夙寒声乌发如墨般披散,衣袍似乎被骨火焚烧殆尽,赤裸的躯壳蜷缩成小小一团躺在花簇中,正闭着眸沉睡。
他眉间常年萦绕的不易察觉的郁色好像已彻底消失不见,五官似乎变得稚嫩些许。
瞧着竟是是十七八岁时的模样。
夙玄临垂眸注视他许久,那张漠然的神情竟然浮现一抹无奈的笑意。
他抬手轻轻一动,灵力化为一件凤凰纹的衣袍飘然落在夙寒声身上。
随后,夙玄临闭眸念了句什么。
就见夙寒声、落渊龙和剔银灯身上一点点亮起金色的光芒,顷刻凝成一团,飘然回到夙玄临掌心,消失不见。
庄灵戈和宫菡萏身上的气息逐渐改变,很快也从圣物之形变回人形。
夙玄临看着睡得安稳的夙寒声,微微俯身将一道金色灵力打入他眉心,轻轻启唇,说出的话却是全然听不懂的。
带着古朴的神性,宛如在赐福。
随着话音落下,夙寒声眉心浮现一抹三道朱红的红痕。
那是终于回归九天的,真正天道的赐福。
昆仑珏轻缓在原地凝聚,裂纹随着无形的力量悄然修复。
通天塔仍在往三界倾塌,夙玄临抬手正要将其修复,但在一刹那似乎想到什么,手指停在空中许久,突然无声叹了口气。
通天塔越来越近,哪怕在远处也能听到那震耳欲聋的声音。
楚奉寒沉着脸催动灵舟往外飞,偏偏这种紧要的时候,晋夷远还在那厚着脸皮地找存在感,非得抽他一巴掌才能安分下来。
元潜在那哭嚎喊叫:“完了!我还没成为厉害的大能,难道就要被砸死了吗?!天道不公啊呜呜呜!”
乌百里被他烦得要命:“闭嘴!”
元潜扒着他的手臂,看此人满脸漠然,匪夷所思地道:“你难道就不怕死吗?”
乌百里冷淡道:“要是全三界的人一齐死了,那还有‘死’这个概念吗?”
元潜:“?”
“只有活人做对比,才能叫死。”乌百里道,“全死,那叫整整齐齐皆大欢喜。”
元潜:“……”
元潜对此人的境界肃然起敬!
话虽如此,能活还是可以勉强活一活的。
通天塔太过巨大,砸下来的冲势还未到就已感觉到那几乎将人拍到地上的压迫感,灵舟明明在飞快地往北飞,但好像无论如何都无法飞出塔砸下的范围。
眼看着巨塔已经黑压压砸下,众学子全都绝望了。
“娘!娘我想回家!”
“百里!”
就在塔即将彻底砸下三界的刹那,一阵清风陡然袭来。
轻飘飘的,好像春风化雨般没什么威力。
随着风清幽幽卷过,那几乎将人压扁的巨塔轰然砸下,猛地化为一场夹杂着凤凰花簇的鹅毛大雪,拍在人脸上,没有丝毫杀伤力。
所有人惊魂未定,试探着张开眼睛看去。
等看清楚远处的场景,全都倒吸一口凉气。
伫立在三界上万年的通天塔……
已彻底消散天地间。
雪花漫天,落地后那寸草不生的地面转瞬长出郁郁葱葱的草木。
朝阳初起。
乞伏殷隐约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刺眼极了,迷糊着睁开眼睛,注视着倾洒在身上的日光半晌,始终没有反应过来。
阳光斜照,带着陌生的暖意。
乞伏殷呆愣许久,才终于意识到……
自己竟然不再惧光?
通天塔消失三界,连带着无间狱的重霄龛庙。
界门打开,无数乞伏一族的魂魄朝着日光而去,天道赐予功德加身再入轮回,来世皆富贵,道途坦荡。
乞伏殷看着魂魄不断消失日光中,突然呜咽着弯下腰,伏地恸哭出声。
庄灵修和徐南衔还在呆呆看着化为大雪的通天塔,久久没回过神来。
存在上万年的、象征着天道的通天塔……
就这么没了?
就在这时,一阵轻缓的脚步声传来,两人回头看去。
应见画抱着夙寒声从原本通天塔的阵中缓缓走出,宫菡萏和庄灵戈一副迷迷瞪瞪的样子,有点分不清楚今夕是何年。
庄灵修看到兄长终于化为人形,脸上不自觉浮现个笑容,忙快步上前去和徐南衔一起问应见画。
“萧萧这是怎么了?”
无他,只是应见画的神色难看得要命,庄灵修和徐南衔心中已经设想出一堆可怕的猜想,自己把自己吓得脸都白了。
就见应见画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的冷冷道:“勉强还活着。”
只是睡着了。
徐南衔两人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这口气还没松下来,就听应见画呢喃着道:“但万一他说的那混账事是真的,我就不能保证他还能活蹦乱跳了。”
徐南衔、庄灵修:“?”
延续两千年的通天塔天道之事终于彻底尘埃落定。
应见画也没在此处久待,直接招来画舫,让众人上去,想了想又叫回徐南衔:“不北,你先不要去外面历练了,先回应煦宗一趟。”
徐南衔道:“有何要事吗?”
“没什么。”应见画随口道,“师尊要回来了,你记得和谢长老说一声。”
徐南衔点点头:“哦,好,我等会就走。”
庄灵修眼珠子都瞪出来了,匪夷所思看着应见画,又见了鬼似的瞪徐南衔。
徐南衔应完后,才隐约觉得不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心翼翼试探道:“大师兄留步,您、刚才说什么?谁回来了?”
世尊还是师尊?
应见画心情好,难得解释了句:“师尊先去昆仑一趟帮世尊化形,两三日便归。”
徐南衔:“……”
还真是师尊?!
徐南衔和应见画像是见了鬼似的,面面相觑,连话都说不明白了。
“可不是说……师尊……他、他他他……”
“陨落、以身殉道……啊?十六年?啊!”
应见画:“……”
应见画懒得理他们,直接抱着夙寒声入了画舫。
方才从师尊手中接过沉睡中的夙寒声时,应见画就隐约察觉到不对,到了画舫后将人放置在软塌上,灵力缓缓探入夙寒声的经脉中一一查看。
片刻后,饶是应见画也吃了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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