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他宅子里也有不少恶鬼会留下东西。
但那些东西大多毒辣阴损,并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是奔着取他性命来的。
他看着犀牛角尖的模样,也不太像是能掀起什么风浪的阴毒东西。
阎鹤其实能够直接用佛珠焚烧掉床头柜上的犀牛角尖。
可一想到昨晚小鬼对着犀牛角尖虔诚地拜了又拜的模样,阎鹤还是发了一条信息给寺庙里的弘晖,打算找个时间问问清楚。
傍晚,阎鹤去了一趟郊区外的钟明寺。
茂密的枝叶快把寺庙的石阶给遮挡住,朱红色的庙门陈旧褪了色,清寂得只有寥寥几个僧人在清扫地面。
他朝着寺庙后门走去,没走几步便看到了庙堂里等着他的弘晖。
弘晖见到面前男人先是笑着打了个招呼,他转动着念珠,正想说什么时却停了下来。
没等阎鹤开口,弘晖便叹息道:“师父说得不错。”
“你手上的佛珠等不到他游历回来了。”
阎鹤微微一顿,瞧了一眼腕骨上的佛珠。
他手上的紫檀佛珠一共由八颗佛珠组成。
这八颗佛珠分别代表的是正见、正思惟、正语、正业、正命、正精进、正念、正定八正道(注1)
因为长久以来都在绞杀恶鬼,前七颗佛珠已经产生了细微的裂痕,最后一颗佛珠也在昨晚绞杀恶鬼中开了裂痕。
阎鹤的极阴体质对阴气十分敏感,这串佛珠不仅仅是用来护身,也是用来镇压与隔绝阴气。
弘晖举起紫檀佛珠,细细地对着光照了一会才神色凝重道:“珠子裂得挺严重,估计得花一段时间修复。”
阎鹤嗯了一声,神情看上去并无多大变化。
弘晖叹息道:“罢了罢了,左右我也劝不动你别再绞杀恶鬼犯业孽。”
“你注意分寸就好。”
阎鹤极其厌恶被威胁。
从前不少恶鬼知道业孽这事后,以为能仗着面前人不能多犯下业孽,三番五次入宅挑衅,最后只能亲眼看着自己的身体被活生生烧成了一罐灰。
弘晖收下佛珠,又递给面前人一些符纸,叮嘱道:“这几日佛珠不在身上,你多加小心。”
阎鹤收下符纸,言简意赅道“谢了。”
弘晖摇了摇头,他笑起来道:“我这些符纸,不过是你给我面子才收下罢了。”
要论起天资,面前人比他要高得多。
弘晖收好佛珠,临走前还问了一句:“对了,那小鬼最近如何了?”
阎鹤沉默了片刻,似乎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原本就是为了这事而来,被佛珠一打岔,这会都没问出口。
过了好一会,阎鹤才对着面前人答非所问道:“犀牛角尖,你知道一般用来做什么?”
弘晖摸了摸下巴,沉思了片刻道:“犀牛角可入药,对小儿有定精、安神的作用。”
“不过大多数犀牛角入药都是用来壮阳补肾,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阎鹤:“……”
他想起那小鬼将宝贝得不得了的犀牛角尖摆在床头柜。
每晚都对着犀牛角尖拜了又拜,看起来虔诚得不得了。
所以小鬼这是在对着犀牛角尖祈祷他壮阳补肾?
阎鹤沉默许久,最终还是不得不接受这个事情。
小鬼夜夜都在对着犀牛角虔诚祈祷,是在祈祷犀牛角保佑他壮阳补肾。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弘晖握着佛珠叮嘱道:“对了。”
“你这几日佛珠不在身边,还得小心那压床的小鬼。”
他的本意是告诉阎鹤如今没了佛珠在身边,阎鹤自身又是极阴体质,
按照面前人对阴气的敏锐程度,那压床的小鬼在夜半时分在阎鹤面前跟活人没什么两样。
但阎鹤没怎么在意,只是拿着符纸随意地应了一声。
弘晖看到面前人随意的模样,以为是阎鹤自然是有法子对付那压床的小鬼。
他便收下佛珠,不再多问。
但反而是往常一向沉默的阎鹤,与他同坐在坐塌下,问了不少话。
他问小鬼身上可会有犀牛角尖。
弘晖失笑,他道:“小鬼身上怎么会有犀牛角尖。”
“寻常人家在祭祀时也不会烧犀牛角尖给地底下的亲人。”
“大概是同其他鬼魂换来的罢了。”
阎鹤重复道:“换来的?”
弘晖斟着茶道:“对,应该是用香火纸烛换的。”
“阴间的小鬼都以这个为食。”
阎鹤忽然安静下来。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压床的小鬼,穿着灰扑扑的宽袍,趴在床上,巴巴地望着他,清瘦得厉害。
看上去不像是个香火纸烛富裕的小鬼。
不难猜出小鬼换犀牛角尖的香火纸烛是勤勤恳恳攒下的。
怪不得昨晚那么宝贝。
看到面前人忽然安静下来,斟着茶的弘晖抬头疑惑道:“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
榻上坐着的男人没说话,只低头饮了一口茶,许久后才道:“没什么。”
他轻笑道:“从前只遇见过盼着我死的恶鬼。”
“还是头一回碰见盼着我好的小鬼。”
晚上九点。
熟门熟路潜入别墅的慕白一飘进客厅,察觉到了点不对劲。
他动了动鼻子,闻到了客厅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诱人味道。
慕白说不上那味道是什么,但犹如本能,他迷迷糊糊就沿着那缕味道来到了书房。
书房内灯光明亮,古朴厚重的书桌上摞了一叠文件。
办公椅上的男人单手撑着下颚,半垂着眼,神色沉静地看着资料,
慕白舔了舔唇。
他发现越靠近男人,那股馥郁香味就越浓,像是烈日下白玉碗里冒着凉气的冰镇酸梅汤一样。
清凉而诱人。
小鬼鼻翼翕动,眼睛亮晶晶地贴着男人。
阎鹤靠在椅背上,习惯性如往常一样调整腕骨上佛珠的位置。
但却碰了个空。
他这才想起长久以来带在手腕上的佛珠起了裂痕,送去给弘晖修复了。
阎鹤起初没怎么在意。
那串佛珠更多的作用是用来压住他极阴的体质,少吸引一些邪祟,而不是绞杀恶鬼的根本。
直到晚上九点多,书房的窗帘轻轻晃动了几下,穿着灰袍的小鬼跟一缕烟一样偷偷溜了进来。
他坐在书桌上,晃着腿看着他处理公务。
大概是看到了什么好奇的,小鬼将脑袋伸过来,离他离得极其近。
阎鹤笔尖一顿,他稍稍抬眼,就能看到低着头的小鬼纤长浓密的睫毛,像把小扇子一样。
因为没有戴着佛珠,今日的他要对阴气的感受要比平日里敏锐上千百倍。
因此今晚,他能格外清晰地察觉到面前小鬼的阴气冰冰凉凉,环绕着他。
今晚的小鬼不知怎么了,眼睛亮晶晶的,对他分外地黏人。
同刚开始趴在床头巴巴望着他的那天晚上一样,又重新做回了他的小尾巴。
哪怕看不懂文件,也乖乖坐在书桌上。
坐在书桌上的慕白低头看着文件上的文字,忽然小声慢慢道:“阎……鹤。”
他念得有些慢,似乎有些不太确定。
原来他新目标的名字叫阎鹤。
慕白抬头,却发现面前男人也抬着头,狭长的黑眸犹如一汪沉静的深潭。
他不知望着半空中什么东西,竟让慕白生出了几分被盯着的错觉。
可面前人只是个普通的活人,不是鬼魂,也不是阴差,并不能看见他。
小鬼扭头望向身后,想知道男人到底在看什么。
在他扭头的刹那,男人起身,微凉的夜风浮动起窗外的枝桠,连同窗帘一起吹得哗哗作响。
男人走到窗台前,系上了轻轻晃动的窗帘。
原来是在看窗帘。
小鬼坐在书桌上,晃着腿,双手撑在桌面,稍稍向后仰,歪着脑袋望着男人回到书桌前。
他陪着阎鹤看完那些琐碎的文件。
等到阎鹤起身时,小鬼同往常一样飘起来,熟练地双手搂住男人的脖子,舒服地挂在男人背后。
又因为今晚的男人身上格外好闻的气息,小鬼没忍住,偏着头蹭了蹭男人的颈脖偷偷吸了几口。
男人却忽然停住脚步,一动不动停在原地。
慕白探着脑袋,将下巴垫在男人的肩膀,歪着脑袋疑惑地望着他。
停在原地的阎鹤喉咙动了动,没了佛珠,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小鬼趴在他的身后。
鬼魂本没有重量,更没有实体,但阴气却能凝成鬼魂的身形。
活人身上没有阴气,因此不能与鬼魂接触,鬼魂只能同鬼魂接触。
从前佛珠能够隔绝大部分邪祟与阴气。
因此哪怕阎鹤是极阴体质,对阴气极为敏锐,有佛珠在身,也能大大减少阴气对其的影响,
但如今佛珠不在身边,阎鹤对阴气的感知越发清晰。
从前小鬼趴在他身后,他只能感受到一团模糊阴凉的气息靠近。
倘若小鬼将脑袋靠在他肩膀上,那团阴凉的气息便会离得近一些,颈脖处一片冰凉。
若是小鬼昂着脑袋并不靠着他,那团阴凉的气息便会离得远一些,颈脖处也感受不到冰凉。
但如今,阎鹤却能够清晰地感觉到由阴气凝聚成的小鬼具体身形。
身后的小鬼不再是一团模糊的阴气,而是身形清瘦的少年。
纤薄的身躯与他贴得很紧,并且他以前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小鬼的双腿是夹在他腰上。
阎鹤分明记得小鬼从前挂在他身上,只伸出手臂搂着他的脖子,双腿还没有夹着他的腰。
小鬼什么时候学会挂在他身上时偷偷用腿夹着他的腰这种姿势?
阎鹤摁了摁眉心,尽力让自己忽略腰间的感受,好一会才抬腿走向浴室。
果不其然,洗澡的时候小鬼是不会挂在身上的,一进浴室,小鬼便跳了下来。
阎鹤以为洗完澡躺在床上便好了。
毕竟在床上,小鬼不会挂在他身上,只会在床上乖乖等着他入睡。
所以哪怕没了佛珠,躺在床上翻个身都能滚下床的小鬼也不能对他怎么样。
阎鹤很放心。
直到半夜,沉睡的阎鹤呼吸稍稍起伏不平,他眉宇间轻蹙,仿佛是察觉到自己被什么东西压着不得动弹。
他很快从昏沉的意识中清醒过来。
但这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清醒。
他的意识很清醒,能听到声音,但身体却完全不受控制,不能动弹,不睁开眼,也没有办法说话。
阎鹤立马就意识到他正在经历鬼压床。
午夜时分阴气本来就浓重,加上没了佛珠在身边,他不得不经历鬼压床这一遭。
但旁人经历的鬼压床不过是浑身无力,不得动弹,而阎鹤因为极阴体质,不仅浑身不得动弹,还很能清晰地感觉身旁的小鬼在逐渐靠近他。
午夜时分的阴气浓重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阎鹤闭着眼睛,清晰地感觉到身形纤薄的少年压着他,小半张脸埋在他颈脖间,跟小猫一样蹭了又蹭。
少年今晚几乎是格外喜欢他身上的味道,同他贴得很紧。
浓重的阴气让少年的发丝触感格外清晰,毛茸茸地蹭在他下巴上,让人发起痒来。
阎鹤这才想起来,今晚他摘了佛珠,小鬼对他身上的极阴体质根本就没有抵抗力。
所以才会有那么多恶鬼明知道斗不过他,却仍然前赴后继地赶来送死。
小鬼同白日里一样,双臂搂着他,心满意足地压在他身上,偶尔因为要吃食他的精神气而仰头贴着他的脸庞。
少年的面颊柔软冰凉,手臂搂着他,几乎是一个依赖的姿势蜷缩在他怀中,宽大的灰袍重重叠叠摞在一起。
阎鹤闭着眼,在静谧的黑暗中听到自己绵长的呼吸声与心跳声。
吃饱喝足的小鬼逐渐熟睡,他在睡梦中不是个安稳的性子,这会在香甜的睡梦中松开了紧紧搂着他的双臂。
但阎鹤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感觉到睡得香甜的少年翻了个身,咕哝了几句梦话。
哪怕少年背对着他,也紧紧地贴着他,几乎整个人镶嵌进他的怀里,跟个小猫一样窝着他。
少年成日里穿着灰扑扑的袍子,只露出一截颈脖和锁骨,看起来清瘦纤薄,但长肉的地方却圆润饱满得很,软乎乎地抵着他,
若是乖乖抵着人也就罢了,但偏偏小鬼睡觉一贯不老实,不仅爱乱动也爱乱蹭。
小鬼时常在呼呼大睡中卷着被子无意识磨蹭来磨蹭去,长腿也到处乱蹬,踢到了人还会在睡梦中咕哝几句,非要踩上几脚才行。
阎鹤浑身上下不得动弹,额角上却隐忍地鼓起了青筋,绵长的呼吸逐渐重了起来。
夏日的睡衣单薄贴身,隔着一层布料他也能感受到软乎乎的圆润又翘又圆,跟他坚硬的耻骨触感截然不同。
却偏偏小鬼今夜格外爱他身上的味道,哪怕在睡梦中也要往他怀里挤。
但他又对阴气敏锐得厉害。
阎鹤紧闭着双眼,在脑海中回想默念着清心咒,但念着念着,颈筋也随着隐忍而清晰地鼓了起来。
不知是过去了多久。
在半梦半醒间的昏沉中,阎鹤感觉到身体一轻,被压着的感觉也随之消失。
他在昏沉的意识中睁开眼,卧室里依旧是一片漆黑,但外头天将破晓,几缕微弱曙光从云层中泄露而出。
窗帘还在轻轻地晃动,但是却并无晨风。
阎鹤动了动手指,发现手指可以动弹,原先不受控制的身体也逐渐能够控制。
他起身面无表情地坐在床上,左手搭在脖子上,闭着眼动了动脖子,眼底是一片青黑。
清晨六点。
远在郊区的钟明寺里,正在食素斋的弘晖接到了一通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仿佛一晚上没睡好,像是没忍住,嗓音沙哑道:“佛珠什么时候能修好?”
弘晖有些愣,不大确定地对着电话里的人道:“你是……阎鹤?”
毕竟大清早这一通电话实在不像是阎鹤的作风,他性情一向沉静,就连业孽这种事都没怎么放在心上。
大清早突然专门打来一通电话问他佛珠有没有修好,实在是古怪。
电话那头的人没说话,许久才语气带着点沉郁地嗯了一声。
弘晖想了想,他迟疑道:“佛珠还没有修好,目前只修复了正见、正思惟、正语这三颗佛珠。”
“另外五颗佛珠还有裂痕。”
阎鹤沉默片刻,道:“三颗便三颗。”
“我今晚开车过去拿。”
不是想到了什么,他语气停了一下,带着点被折磨的隐忍道:“算了。”
“我现在就开车过去拿。”
听到面前人会想要回佛珠,弘晖立马摇头道:“不行。”
他语气难得严肃下来:“佛珠只修补正见、正思惟、正语这三颗,其余的仍还有裂缝。”
“师父嘱咐过,必须得八颗一同修补好才能带走。”
电话那头沉默下来。
弘晖郑重道:“你若是遇到了棘手的恶鬼,也可以与我说。”
“我虽然学艺不精,但说不定也能帮上忙。”
“再不济我还能联系师父。”
“所以昨晚到底是什么样的恶鬼来了你的宅子?”
阎鹤:“……”
弘晖凝神屏气等着回答。
他想,必定是棘手之极的恶鬼才让阎鹤清晨六点就打来电话问他要佛珠。
能让阎鹤都觉得棘手之极的恶鬼,必定是个能掀起血雨腥风的恶鬼。
倘若那恶鬼出来祸害苍生,他得尽早联系师父才行。
阎鹤沉默了许久,久得弘晖都颇有点忐忑道:“真有那么棘手?连恶鬼的名讳都不能说?”
阎鹤终于开了口,说不是什么恶鬼。
只不过是昨晚没了佛珠,睡得不安稳罢了。
弘晖迟疑道:“真的?”
阎鹤说真的。
弘晖这才放下心来,叮嘱他务必得等到八颗佛珠都修补好了再来取。
阎鹤一想到昨晚的鬼压床还要再来上几次,眼皮就跳了跳。
但电话那头的人语气坚决至极,他也只能让说自己没了佛珠不太习惯,想早点拿回来。
弘晖沉吟了片刻,说尽量赶时间给他修复剩下五颗佛珠,最迟不超过三天。
阎鹤这才稍稍定下了心,同电话那头的弘晖道了谢,又坐在大床上闭着眼缓了好一阵子才起身换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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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弯冷月悬在半空,清冷的光辉朦朦胧胧透过云层。
鬼市一如既往的热闹,长长的两条街道摆满鬼摊,玲琅满目的玩意儿令人眼花。
穿过吆喝的叫卖声,深处的角落摆着几处老店,来来往往的鬼魂没一个敢往里头看。
哪怕没了脑袋的鬼路过时也要加快步伐,抓紧离开。
透过敞开的们,依稀能看到老店里头到处都是三三两两恶鬼盘踞成群,有的半眯着眼抽着烟,有的成群赌香火,叫骂声和亢奋声混杂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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