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阳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辛医生为什么这么关注阿戎重视你还是重视裴少的事情?”
一问到这个,辛宓立刻就怂了,顾左右而言他道:“哪有,我就是随便说说,没有很关注啊……”
“哦——”江上阳拖长了音节,辛宓像是身上长了虱子似的坐不住了,终于忍不住从沙发上爬起来时,江上阳忽然毫不犹豫地抛下他,转身去了书房,“那我去问问裴少关于阿戎的相亲情况好了,既然辛医生不关注,那你记得把饭菜热了,我相信阿戎出门前已经准备好晚餐在冰箱了。”
“……!”辛宓几乎想哭晕,默默地尔康手——江总你回个头诶,我现在关注还来不来得及……
江上阳的通讯拨到裴曦唯一肯带在身上的通讯器情侣机时,这只唯恐天下不乱的妖孽的确是在给潘戎相亲——没错,相亲的对象就是那五个裴家遗孤势力里的中坚领导人!
这五个青年均都未婚,男女皆有,一直忙着裴家复仇的事情,到如今,最大的已经二十六岁,最小的也有二十三岁了,人均寿命的增长就代表了年龄差距的缩小,潘戎虽然已经三十四了,可是仍然算是身强体壮好青年一枚,加上这些年跟在裴曦身边,虽然性情上有些单纯,但是周身气度、见识和累积的资产都颇为不俗,也算得上是优质单身汉了,这几个裴家遗孤和他在一起的话绝对不会吃亏……
裴曦难得为潘戎考虑了一下,他默默地想,比起辛宓那个内心糙汉子的家伙,眼前这五个怎么看都比较靠谱吧,起码单纯的潘戎不会被吃掉啊……
佩流饮等五个人小的时候都认识潘戎这个裴曦身边最亲近的保镖,见到他的时候还颇为感慨,再一听裴曦的言下之意,五个青年都吃吃笑了,围在潘戎身边嘘寒问暖,那叫一个殷勤亲切,弄得潘戎浑身都僵硬了,佩流饮几人也暗地里对视一眼,纷纷露出恶作剧成功的笑容——不是他们贪图潘戎的钱和地位,也不是在整蛊潘戎,只是以前裴家内部的人都知道潘戎这个人一本正经的,实际上面冷心软,还特别喜欢小孩子,佩流饮他们小时候都被潘戎照顾过,面对这个曾经对自己好的大哥哥,他们忍不住用自己的方法和他亲近亲近而已,至于相亲?得了吧,都是自家人,他们难得还不清楚裴大少爷……哦,不,裴家现任家主的不靠谱吗?
裴曦听到通讯器响起来的时候,潘戎正和那五个青年玩得正“开心”,裴曦看也不看便知道是谁的通讯了,心情颇好地按了接听,笑眯眯地道:“小太阳,想我了么~”
通讯器另一头,江上阳面无表情地道:“裴少,你出远门带中药了吗?”他其实特别想说“请不要放弃治疗”,虽然这厮已经无法用地球的科技来拯救了。
“……”裴曦深深地感觉到自己的真心碎掉了,他难以置信地道:“小太阳,你不应该先关心一下我现在人在哪里吗?”
江上阳啧了一声,“裴少出门难道还需要跟我报备?我觉得我没这么大的脸。”
裴曦的脸就是三月的天,说变就变,一听这话就笑嘻嘻地道:“小太阳是在担心我么?真拿你没办法……好吧,我跟你说,我就在Z市哦~”
江上阳听到前一句话的时候真想直接把通讯给挂了,听到后面一句话的时候又停了下来,微微愣住,下意识道:“Z市?你去见佩流饮他们了?”
裴曦满意地点点头,“我家宝贝儿就是聪明。”
江上阳回过神来,觉得也没什么好意外的,裴曦连一个昶啸大厦都悄然无声地在众人眼皮底子下建起来了,暗地里找到裴家的遗孤并且和他们联系上更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他心里难免有些不舒服,“看来裴少还真的做了不少大事……”裴家遗孤好歹也是江家当年护着留存下来的,裴曦还真的接收得毫不脸红,好像把他当外人似的……
他的念头刚升起来,裴曦就在那头道:“宝贝儿,你生气了吗?”
你还管我生不生气啊?江上阳语气平淡地道:“不生气。”
裴曦完全把他的话反着听,“不要生气嘛么么哒~”他卖了个萌,转眼又低笑一声,嗓音沉得能叫人听了腿软,“以前要是知道我会这么爱你,肯定从鲨鱼嘴里爬回到你的被窝里……”
“……”江上阳一点儿都不被他的声音诱惑到,他只是顺着裴曦的话去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就生生地打了个冷战,“谢谢裴少的厚爱,麻烦你还是继续呆在南联盟国吧。”好不容易才有了十一年的清静,他很怀念那段美好的时光好吗!
裴曦又笑了,忽然很想回G市抱抱他的小太阳,“亲爱的你总是这么口是心非。”
这句话也不知道听过多少回了,江上阳的眼皮子还是没忍住狠狠一跳,不想跟他再瞎扯淡下去了,直接道:“裴少你现在还跟佩流饮他们在一起?”
裴曦“嗯”了一声,“刚和他们吃完饭,现在在包厢里面,阿戎也在。”
江上阳心道刚好,立刻说:“那你把三维投影打开来。”
裴曦挑眉,有些兴致勃勃,“小太阳你是在查岗吗~?”
为什么有人会因为被查岗而兴奋起来?江上阳毫不犹豫地掐灭了他兴奋的小火苗:“我只是想知道阿戎有没有被你卖掉而已。”
“……”裴曦默默地看向不远处被五个热情四溢的青年围在中间的潘戎,再默默地想这一幕到底算是潘戎的艳福不浅呢,还是算潘戎被他卖给佩流饮他们了呢……唔,真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等裴曦把三维投影打开,江上阳看到的就是衣冠整齐的四男一女和面瘫脸的潘戎,但是别以为他不知道潘戎的面瘫脸其实已经是懵逼脸了……
“江少!”看到江上阳,佩婧一下子就双目发亮了——这是他们的裴少夫人!裴家未来的家主伴侣!
其他四个青年也想到这一点了,立马嘴甜地跟江上阳打招呼,还特别无师自通地给江上阳解释没有任何狂蜂浪蝶接近过他的裴大少爷,听得江上阳都想面瘫脸了——什么叫做他的裴大少爷?
好不容易摆脱了几个热情的裴家遗孤,裴曦也单独去包厢的阳台上跟江上阳通话了,江上阳这才松了一口气,狐疑地问:“你对他们做了什么?”裴家遗孤们虽然很感激他,但是可能是为了让自己显得成熟点,很早以前就总是一副大人样地领会了一系列的装逼技能,总是矜持有度进退俱佳的,从来没有跟江上阳撒过娇诉过苦,还大有为了不连累江家而刻意和江上阳疏远摆脱关系的意思,弄得江上阳近几年都很少去看他们了,免得让他们难做,怎么突然就热情起来了呢?
结果裴曦给他展示了一下手上的戒指,一切尽在无言中,江上阳瞬间就:“……”得了,他的清誉再一次不保了。
一回生两回熟,江上阳都懒得计较了,直接略过这件事,把埃瑞跟他说的关于高桥家族来找茬的事情复述了一遍,然后问裴曦:“你知道高桥家族在背后动手脚了?”
裴曦非常光棍地道:“知道啊~”
江上阳:“……”他真的很想知道,裴妖孽到底在幕后干了多少推波助澜的坏事?!
第一百六十章 回去
裴曦难得有点小忧伤,都忧郁得开始叹气了,华丽的眉目都仿佛暗淡下来,徒徒惹人心碎。
佩流饮几个人见状,立马凑过来想给他分忧了,佩思快嘴快舌地问:“裴少,你在愁什么呢?”
裴曦很是忧愁地看他们一眼,然后盯着自己手里的银白色通讯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叫一个千回百转荡气回肠,叹得人的心都要化掉了,这一系列动作衔接自然婉转逼真,简直能读出满满的故事出来,他将薄薄的通讯器在手里灵活地打了个转,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他手上的时候,才冷不丁地道:“你们少夫人挂我电话了。”
佩流饮等人:“……!”
知道肯定是他家少爷作死的潘戎:“……”
可惜佩流饮他们和裴曦相处的时间不多,知道他的凶名而不知道他的恶趣味,还无比热心地给他提供“讨好媳妇的一百招”,他们虽然都没有结婚,但是好歹也有几个是有恋爱经验的,怎么也比裴曦这个除了睡就是睡的家伙强一点!
维护裴大少和未来少夫人的感情的重任就需要承担在他们身上了!
裴曦兴致勃勃地把这些东西记下来,潘戎当时就特别想拦住佩流饮他们胡说八道,能不再给他们家少爷灌输这些乱七八糟的知识了么,他觉得即将沦为实验品的江少太可怜了……
远在北9区G市的江上阳突然觉得汗毛一竖,他默默地想——裴妖孽又闹什么幺蛾子了?
科普了一通之后,佩思突然很八卦地想到他们还不知道裴曦是怎么惹毛江上阳的呢,得知道原因才能对症下药啊,于是问道:“裴少,江少为什么挂你电话啊?”
裴曦一脸深沉地琢磨片刻,道:“大概是……我又忘记告诉他我前不久不小心坑了他一把的事情。”
又……佩流饮几人集体虚着眼睨他,就知道他们家大少爷是个史无前例的渣攻!
闲聊完了之后,年纪最大的佩流饮顶着其他四个兄弟姐妹的殷切目光,犹豫着问裴曦:“裴少,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G市?”
佩流饮问的当然不是回去看一看旅游观光的那种,而是问什么时候可以让他们回去为家人亲友报仇,现在已经是新一年的一月份了,等到了今年夏天,离当年的裴家大乱的日子就要正好迈进第十二个年头了,他们做梦的时候都想着卷土重来,踏上复仇之路,让那些曾经屠尽他们父辈亲友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堂堂正正地站在裴家墓园里,给诸位长辈磕一个头……
十一年啊,足足十一年,他们都没能亲自去给自己的父母长辈上香扫墓,连下葬之事都是被江上阳一手代劳的,有的人连尸体都没有找到,只剩下一个衣冠冢在那里,他们有时候都觉得自己是背着沉重的十字架活下来的,骨子里流的都是那些死去的人的血,那么多的死亡换来的是他们三百多个孩子的生存,仅仅是因为他们比较年幼,就有机会活着,让别人代替他们去死,有时候午夜梦回,他们都会觉得这样子的活法未免太过儿戏……也太让人窒息。
要么就是死,要么就是背着亲人朋友的命活下来,被动选择的后者无疑更加沉重,活下来的三百一十七个人里未必每个人都那么忠心耿耿那么热血愤慨,但是哪怕是最白眼狼的人都没法在那么多人命的代价下轻视自己的性命,无视生存下来的艰难,敢说自己不愿意复仇,那些死去的人几乎成为枷锁紧紧拷在他们身上,是动力,也是绝望,鞭策着他们快点长大,洗刷那些流淌在血液里的仇恨……背着无数人的性命活下来的日子太累了,好像一步一个脚印就能看到一摊血,但他们没法儿倒下,以血还血的意志强撑着他们的躯体,无覆灭,无以新生。
文字,历史,科技,这些总有一天都会消失,世界上只有一种东西会被永世流传,那就是意志——远古时代的猿人咬着牙支撑自己直立行走,苏美尔大地上的人们坚持创立了人类的第一个文明,盘古用牺牲换来混沌重开天地分明,女娲为奔走的泥人而炼石补天……神话亦或者是真实,爱亦或者是恨,坚韧或者顽强,人类传承,唯有这些意志是不灭的,
佩流饮,佩婧,佩思,佩川,佩柯然,裴曦今年踏入三十而立之年,他们之中却没有一个人的年纪是超过裴曦的,在十一年前,他们还只是无忧无虑的小少年而已,上头有优秀的哥哥姐姐顶着,再上头有个裴劲英的大树支撑着,再不济还有个裴曦招猫遛狗拉仇恨,却没料到一朝惊变,战争重起,父母为战而死,长兄长姊为掩护他们而亡,偌大一个裴家轰然倒塌也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情,追杀,流亡,分离,生与死,无时无刻不纠缠在身边,甚至追到了梦境里,这些东西在他们十几岁的人生里留下了太可怕的痕迹,以至于今后岁月再有任何变化,他们都能用自己最镇定的一面去迎接最坏的结局——反正,更残酷的都见识过了,还有什么最坏的就随便放马过来吧,他们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
裴曦抬起头来,注视着面前倔强地看着他的五个年轻人,他们的确还很年轻,很多同龄人恐怕都还在学校那个象牙塔里过着最天真无邪的日子,但是眼前的佩流饮他们的眼神已经像是一个经历了无数的老人,沧桑又带着年轻人独有的坚韧和坚持,他们也注视着裴曦,就像是古代的士兵仰望着他们的将军,请求能够为家国而奋力一战,也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期待着家长带着他们去讨回公道。
那样的眼神太有感染力,裴曦看着看着,冷不丁的,觉得内心好像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他一下子想到了很多东西,码头上的混乱与背叛,江家大宅里包成小山的成堆的大粽子,花架下消食闲聊的青葱少年,足鱼山上的星光闪烁……还有更久远一点的,久远到他还拿不起枪支的年纪,圆鼓鼓的小腿面前支撑起了圆圆的身体,他摇摇晃晃着走到一个牙牙学语的婴儿身边,坏心眼地想去戳他白白嫩嫩的脸颊,戳得那婴儿瞪大了眼睛看着的,忽然,眼中的视线一下子漂移起来,他整个人都远离了那个白乎乎的婴儿,有一双大手将他抱起,放到地毯上,一个冷酷得足以吓哭小孩的成熟男人站在他面前,手上的力道掌握得还真是差劲,抱着他的时候勒得他的胳膊都疼了。
那个男人用一张严肃的脸和一种平板的声音对他道:“裴曦,作为哥哥,你不能欺负弟弟。”
他似乎并不害怕,只是伸手去抓男人的手臂,他听见自己含糊地开口,像是牙牙学语:“裴……裴……曦……”
男人皱眉,有些不满意地说:“裴曦是你的名字,曦是光的意思,”顿了顿,似乎是看到了眼前这个孩子一脸茫然、浑然无知的样子,抓着他的手臂,但又不靠近,男人想了想,又非常认真地补充道:“我是裴劲英,你的父亲。”
想当年,江上阳十七岁,裴曦十八岁,因为裴江两位老爷子考虑到他们可以互相照应——呃,也可以互相坑,所以他们从幼儿园到高中都是同校同班前后桌,而北联盟国又继承了曾经古天朝的大部分风俗,连万人齐过独木舟的高考制度也延续下来了,虽然方式有很大的变动,但是大方向还是差不多的,所以,如今的江家当家江总裁和叱咤风云的裴大少在当年那个青葱岁月也是要一个放下股票,一个放下砍刀,然后对着书死磕,努力准备高考滴~!
对于江大少来说,高考这种小场面当然不会有什么问题,他早就收到好几家世界级别的知名大学Office了,高考成绩只要考得差不多就行,他说想上哪一家,那家大学保证报了志愿就让他过,可是,令在学习的战场上所向披靡的江上阳无可奈何的是——他还有一个高考连倒计时都没注意过的损友裴妖孽!
在教室黑板上头的电子板显示倒计时三十天的时候,江上阳正在座位上百无聊赖地翻电子板上的错题集,顺带一心两用地想下课之后要不要去查一下上次北部一家江家产业的账本问题,翻着翻着,想着想着,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遗忘了什么,于是抱着电子板琢磨了老半天,然后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冷不丁的看到后面的空座位,江上阳就猛地一拍大腿——他就说忘了什么呢,原来是裴妖孽好几天逃课没回来了!
说实话,裴曦说他不聪明都没人信,不过他的聪明压根没想过用在学习上,每次考试考出来的成绩简直人嫌狗厌,老师看了都想吹胡子瞪眼,要不是他爸是北联盟国9区地下世界的头儿,阳光世界隐形的主宰,在9区几乎算是称王称霸,裴曦绝对早就被忍无可忍的学校直接踢出去了,你说要是成绩差就算了,还老是惹是生非,真是分分钟都想让人暴打他一顿——悲剧的地方在于即使你真的想棍棒底下出尖子生……你也打不过他啊!
江上阳则是和裴曦完全不同的类型,科目基本全优,德体美劳基本四好,仁义礼信基本满分,简直是老师们心目中的好学生,学生心目中的好楷模,家长心目中的别人家孩子,地下世界能靠考试成绩秒杀所有二代的第一人……故而越是长大,裴曦和江上阳之间的差异也就越大,感兴趣的事情也越来越不重叠,高中之前裴曦每次逃课都非得拉上江上阳,到处招惹是非,哪怕江上阳拉长了脸也不在意,拖着人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