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阳还是看着他，没说满意不满意——他还没从裴曦喝完第一袋中药的懵圈中回神过来呢！
裴曦也没有打算听江上阳的答案，说完之后就转头打开车上放饮料的暗格，先是拿了一瓶酒，但是裴曦想到喝这些中药的避忌并不多，只是其中一条就是喝完之后的半个小时内尽量不沾酒气和辛辣油腻，他拿酒的手只好往旁边一移，拿出一瓶子矿泉水，拧开盖子就一口气灌下去了小半瓶，冲淡了嘴里苦涩浓郁的中药味——不喝多点是因为他已经喝了一肚子水了，要不是他不用自己走路，估计都能听到水在肚子里晃荡撞击肚皮的声音了，再想想这种破玩意儿还要吃个半年……啧，天天这样的话，还真是实在有损他裴大少爷英明神武的形象，他什么时候那么委屈过啊？裴曦默默地、理直气壮地想，为了他家小太阳，他已经非常退让了，还有谁能像是他一样纵容他家小太阳的任性胡闹呢？
江上阳的确是没想到裴曦会妥协得那么快，怔愣之后，他也没有忘记飞快把重点抓住，在裴曦的“你还有什么要说的”的眼神飞过来的时候，江上阳淡定地眯起了眼睛，用裴曦刚才看他的那种目光上上下下把裴曦扫视了一圈，然后挑起一边嘴角，冷笑，“挺心虚的啊，难得，真难得，我活了二十几年也没见过你心虚过几次。”
裴曦用手掌托住了自己的下巴，这副样子看起来很无所谓，好像压根没把他的话当回事似的，“心虚？小太阳你想多了，我的字典里从来不装这两个字。”
“嗬，”江上阳笑了一声，声音里明显没什么温度，“当然了，裴少你怎么会心虚呢，就算你真的在我睡觉的时候用头发勒死我，你也没什么好心虚的，不是吗？”
裴曦撩起眼皮子，看他一眼，似乎有点不耐烦，“上阳，聪明人是不会紧抓着一个话题不放的。”
江上阳凉飕飕地反过来看他一眼，“聪明人也不会随便把自己塞到老虎爪子下面等死的。”
裴曦不吭声了，黑眼珠子幽幽地盯着他，又黑又像是折射着光，还真的像是被什么猛兽给盯上了似的，江上阳却无动于衷，恍若未闻似的拿出湿纸巾把自己手上沾到中药药汁的指尖擦拭了一遍，直到他把湿纸巾丢到垃圾桶里，行驶的车子也停在他和师之盛约好的酒店门前停车的地方了，裴曦才把自己的眼神收回去，他似乎很委屈地瘪了瘪嘴，蔫蔫地说：“还有什么？针灸？做什么用的？哦，做手术之后做三次对吧？你安排好了？那你回头告诉我时间，你也腾出空子来跟我一起去。”
江上阳面无表情，说：“你不是觉得齐老是庸医么？不，不对，你觉得他是鬼医，裴大少爷那么金枝玉叶，我怕齐老把你治坏了怎么办？”
裴曦立刻对他甜甜一笑，“怎么会呢，小太阳介绍的医生肯定是全球最好的医生，药到病除妙手回春，辛宓那种才是名副其实的庸医，齐老肯定是神医～神医出手，哪里还会有问题呢？”
在等待潘戎的爱心晚餐的辛宓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他茫然脸——BOSS又骂他了？！
江上阳简直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裴曦故作讨好的面容，然后又冷笑了一声，“看来你闯的祸还不小……”说到这里，他就停了，也没真的把裴曦的真话逼出来的意思，转而道：“相信齐老了？”
裴曦滑溜溜的一点儿都不留把柄，“我相信小太阳挑人的目光～”
江上阳看了一下手表，下午十八点四十五分，很好，马上就是跟师之盛订好的时间了，在这里跟滑不溜秋没句实话的裴曦纠缠没什么意思，他很理智地结束了话题，若无其事地道：“下车吧，裴少，记得你今晚不能沾酒。”
裴曦难得十分的听话，乖巧地道：“好。”
江上阳轻飘飘地瞥他一眼，没吱声，老神在在地就自己先下车了，完全不想理他，裴曦一边自力更生下车，一边默默地想，像是他这样宠夫人的Man实在是很少见了，这个时候必须为自己点个赞——他没有怂，他只是试验了一下“妻管严”这个属性好不好玩而已……
而江上阳则是在想，他需要好好地和潘戎以及辛宓“沟通沟通”，看看裴曦到底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干了什么惨不忍睹的坏事，才会让这只妖孽这么心虚，可是转念一想，江上阳又发现其实裴曦对他不信任这点没让他太意外，意外的是裴曦居然会退让得那么快，完全不等江上阳出别的招数，这是良心发现了么？还真是应该放一沓鞭炮庆祝的大事，就是不知道这个“良心发现”技能被点亮的效果能持续多久……
抵达预定好的酒店包厢时，已经是下午十八点五十五分，再过五分钟就是晚上七点了，不过服务员表示他们约好的人已经提前到了，正在包厢里等着，于是江上阳推着裴曦一进那个古色古香的包厢，便看到一个非常契合这里面的环境和气氛的男人坐在烹茶的案几边上，红火小炉乌龙茶，素手青瓷山泉水，在做烹茶之事的师之盛明明穿着一身严谨的纽扣扣在最上一颗的蓝色衬衫和没有任何纹饰的黑色西裤，和很多办公人员的打扮差不多，却是愣是在这个古韵非常的屋子里透出了江南雅士气定神闲的气质，连一副东方美男子长相的辛宓放到这里来都没法儿和他相提并论。
这个男人，就像是一幅画，画里有三月的扬州烟火，亦有江南的悠悠春雨，朦胧又雅致静谧，令人望之，便觉心旷神怡……但是江上阳一想到师之盛的二货本质和八卦之心，霎时间就觉得眼前这副美景一下子幻灭了。
幻灭归幻灭，江上阳的表情还是没变，进门之后就礼貌地和师之盛打了招呼，然后带着点歉意地道：“师处长，晚上好，我们在路上耽搁了一点时间，让你久等了。”
师之盛淡淡一笑，端的是文雅十足美如玉，可惜辛宓是一动就没了形象，他是一开口就让人招架不住：“不碍事，我也刚来了几分钟而已，其实我和江总、裴少是前后脚进的停车位，不过两位在车上忙……我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你们，就先上来了。”
他的语气明明很正直，不知道怎么的就是让人听起来特别别扭，尤其是在说“两位在车上忙”的时候，那股子暧昧的气息扑面而来，铺得江上阳都没忍住眼皮子抽搐了一下，只是动作幅度不大，没有被师之盛注意到而已，江上阳试图让自己的语调显得不那么刻意：“我和裴少说了一会儿话才下车，要是知道师处长你在外头，我们就不耽误那点时间了。”
师之盛没再接这个话茬，笑了笑，轻描淡写把这事带过去了，转而给裴曦打招呼，从神态到语气，并没有什么很陌生的样子，恰到好处的热情和亲近似乎时时刻刻都在昭显着他之前说过的“不是裴少的敌人”这件事，江上阳一边在心里想这个家伙又脑补过度而他连帮忙补一下脑洞都来不及了，一边在想这个师之盛到底能不能算作是友的一方呢，他对裴曦的态度总是那么可疑……
相比之下，裴曦的态度倒是没有显得那么热情了，反而有几分心慵意懒的意思，听人说话的时候眼皮子都是半耷拉着，不知情的人恐怕还会以为他都快要睡着了，而师之盛却毫不在意，用轻巧优雅的动作把煮茶这一古老的技艺发挥得淋漓尽致，然后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茶，浓香的茶味在整个包厢里飘荡，激得人心神都为之一清，江上阳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当即就赞了一声“好茶”，毫无虚伪造作之意。
师之盛闻言便笑了，“师某也没什么长身之处，也就这点小手艺在年少的时候四处打工时偷师学的，当时就觉得多学一点东西傍身，也没想到以后真能用得着，现在能让江总称赞一句，也不枉费我当年那么挖空心思了。”
江上阳闻言，眉头一挑，“只是偷师都能做到极致，证明师处长是个天赋和努力并存的人，”寻常人能做到其一就不容易了，费尽心思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事情难道还少见？“师处长是璞中美玉，不仅有天赋和努力，还有别人羡慕不来的运气，倒是运势和才能并佳了。”
裴曦似乎被茶香弄得精神了一点，坐直了身子，也端起那杯茶随意地喝了一口，然后笑着接道：“盈/满即亏，师处长也要注意着万事顺心了，就总有不顺心的时候，可别春风得意的时候被人绊了马蹄子。”
第一百零五章 提醒
裴曦这话说得可不怎么好听，如果是有旁人在场，估计都以为他在暗暗地威胁或者警告师之盛了，江上阳听了，还是微笑着，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似的，如果是有人要抨击裴曦的这句话，恐怕他也会冷眼旁观，一副“大家有话好好说”的和稀泥态度，倒是师之盛听罢之后的动作一顿，随即流露出几分了悟的神色，他嘴角一扬，悠悠地说：“看来师某碍了不少人的眼啊……谢谢裴少提醒了。”
江上阳在心里道裴曦怎么会那么好心提醒人，怕是肯定有什么后招在等着吧？
裴曦摸了摸下巴，“师处长心里有数就行，我等着看想绊人的人自己被绊倒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
师之盛笑，“那一定都是裴少的功劳。”这句话看起来说得还挺真心，一副很感谢裴曦给他提点几句的模样，又不显得诚惶诚恐，那份恰到好处的热情和亲近还真不是那么好把握的。
裴曦扬眉，“我可什么都没做。”
师之盛会意，“裴少只是路过的时候顺带看了一出戏而已。”
他连借口都给裴曦找好了，这么卖力，一般人怎么都会赏几分脸，只有裴曦不咸不淡地对师之盛笑了笑，搞得好像不是他说要约对方出来聊一聊似的，师之盛却没生气，反而看了一眼江上阳，又看了一眼裴曦，最后把他们俩放在一起看，他若有所思地问：“江总和裴少忙了一天？”
师之盛这么问的时候，不管是那句话还是语气都像是在关心他们似的，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顺着江上阳和裴曦的下三路溜了一圈，那意思实在是坦荡荡的毫无遮掩之意，江上阳登时就“……”了好一会儿，然后他扶了扶抽搐的额角，温声细语地道：“师处长很关心裴少？”
师之盛不慌不忙地用真挚的眼神看着他，解释道：“江总别误会，我对裴少没有非分之想。”
“……”敢不敢婉转一点？！饶是再怎么样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巧言善辩，江上阳也觉得他接不下去了——他说什么都显得他自己很在意裴曦啊！师之盛对裴曦也没有非分之想跟他有什么关系，师之盛为什么非得冲着他来解释！？
偏偏裴曦很自然地把话茬接下来了，态度比起刚才要积极多了：“我当然知道师处长对我没什么非分之想，毕竟北联盟国9区里，谁不知道我的心尖儿肉是我家上阳呢？”
师之盛立刻做出恍然大悟状，飞快道：“裴少放心，我对江总也没非分之想，两位是我看过的最登对的情侣了！”
江上阳：“……”谁和谁登对？！
裴曦挑了一下眉头，“情侣？”
师之盛笃定地改口道：“两口子！”
裴曦微微一笑，满意地点头，“师处长是个聪明人。”
师之盛赶紧含蓄地谦虚道：“哪里哪里。”
然后两个人对视一眼，纷纷露出一切尽在不言中的表情，狼狈为奸四个字此时在他们身上展露无遗，只有江上阳一个人继续：“……”
江上阳觉得他总算是彻底理解师之盛是个二货的含义了，二货这两个字拿来形容师之盛，那都抬举他了好么！起码二货还是挺萌的，师之盛他完全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神经病啊！难怪和裴曦这么有共同话题，这种人是怎么说得出五年后能在北联盟国9区呼风唤雨这种霸气侧漏的豪言壮语的？纯粹就是在裴曦面前扮演一腔热血的青年或者是没睡醒脑袋发抽的时候说说而已的吗？！
不管江上阳怎么吐槽，师之盛这个表里不一的家伙还是飞速地和裴曦搭上了话题，并且以难以置信的速度达到了能称之为“和乐融融”的地步，在包厢里上完菜之后裴曦都开始主动和师之盛说话了，而不是师之盛单人说单口的独角戏，这一进展也是看得江上阳都有点吃惊了，别说整个北联盟国9区，恐怕全世界的地下势力以及灰色势力都知道审判者的BOSS是个难沟通的，不沟通就算了，沟通起来也要人命，有时候连江上阳都招架不住裴曦那张嘴，恨不得把他给撕了算了，可是裴曦对江上阳那都算是客气的了，在外人眼里，这位大少爷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就算了，哪怕他屈尊降贵和你说话，你也会被他绕得想吐血，从某方面来说大概也是裴妖孽觉得对方太无聊了就找点事情来折腾，故所以，能和裴曦说得上话还能说得顺利的人还真的不多。
师之盛也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好苗子，在很多人眼里这个招标办的代理处长是个牛脾气难说话的主儿，在江上阳面前，他就是个进退有度、有点小缺点的风雅之士，在裴曦面前，他就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聪明还性情捉摸不定的神经病，迅速和裴曦的思路搭上边，顺利开始对话，智商高情商高，还放得下面子端得起架子，又努力又肯去钻研，坦坦荡荡走别人畏缩着走的路，也难怪乎裴曦之前让江上阳主动去和师之盛结识，这样的人物，就算是老天爷使劲儿给他下绊子，他未来的成就都不会太差，那么在他际遇未到之时搭上一份不怎么需要耗费精力的交情，那又何乐而不为呢？
想通了这个关节，江上阳看了看在和裴曦谈笑风生的师之盛，心情还不是一般的复杂，当然，他是不可能会有吃醋之类的情绪的，他只是想——这两个神经病凑在一起，倒霉的人貌似依旧是他啊……啧，真想把他们给一锅端了，免得放出去祸害全世界，重点是他一般都是最先被祸害的那个人。
江上阳觉得按照师之盛的成长速度，要赶上裴曦这个天生的妖孽估计不容易，但也差不了多少了，后天养成一下还是有无限可能的，一想到未来的生活里又会多了一个后天妖孽，江上阳无端端的就觉得他的生活一定很精彩，精彩到前途无亮啊……
谁也不知道未来称霸北联盟国9区政界的师之盛曾经受过一个人无意之中丢下的恩惠，成了他成长路途上的一块很小却很坚固的垫脚石，哪怕是日后师之盛再风光，他也没有提起过这些在某人眼里无足轻重的小事，而现在，师之盛还只是个籍籍无名的小小的代理处长，完全没有进入那些大人物的视线里，反而让他有了钻空子的机会，正和真正意义上能够呼风唤雨的裴曦正聊得欢快，时不时还搭上江上阳说上几句，然后就笑眯眯地夸他们有默契或者有夫夫相之类的，哪怕是提起最近的风云之事Demon入境事件，说到江上阳的伤处时，师之盛也不是表现得非常关心江上阳的手伤，而是迂回地表示裴大少肯定非常担心，裴曦被他哄得眉开眼笑，江上阳则是忍得青筋乱跳——敢情师之盛就不怕他翻脸啊！？
呃，还真的不怕，江上阳可是个利益至上的商人，一个能给他和他的企业带来好处的值得投资的人坐在面前，好端端的翻什么脸？什么？他说话不好听？得了吧，这点小事能有什么好计较的，只要能带来巨大的利益，哪怕是个脏兮兮的乞丐坐在面前高谈阔论，江上阳都能好吃好喝招待他，面不改色地把这些话全部听完，回头还非常君子之礼地把那个乞丐送出门去，言商者，又有几个是需要脸皮这东西的？
因为裴曦刚喝完两袋子中药，江上阳不让这家伙喝酒，他也是手上有伤不方便喝，师之盛非常有眼色地表示他在和那些老油条们吃饭的时候喝酒也喝腻了，今晚他们仨就没必要撑那些场面的东西，直接泡茶来喝便是了，以他们的交情不需要讲究太多，所以他们这个包厢没叫酒，这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饭菜送了上来，反倒让他们三个人在出门赴宴的时候难得吃了不少，连裴曦也多动了几次筷子，不知道是因为心情好还是因为吃了齐老的中药会饿得快，江上阳见裴妖孽终于肯主动吃东西了，忙不迭夹了小半碗的菜给他，示意他全都吃下去，裴曦瞧了一眼，挑眉，江上阳睨他，不说话，意思很明显，裴曦便投降似的耸了耸肩，把放下的筷子重新拿起来了。
如果说之前师之盛说好话还有那么几分出自和裴曦打好关系的原因，所以才说裴曦和江上阳的关系挺好的，但是此时此刻看了他们眉眼交流的样子，师之盛就禁不住真心感慨道：“裴少和江总的感情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