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徊昂大致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想好了吗？”
“想很久了，”江上阳坦然地说，“以前你就跟我说过，我要找一个人结婚，不一定需要很深的爱情，只要喜欢就好，不是为了责任，也不是为了到了年纪为了后裔要结婚，更不是为了娶个人回来摆在家里当花瓶……我想，我已经找到了。”
江徊昂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如果你不后悔……那就做你想做的，有些机会，一辈子只有一次。”
江上阳微微一愣，侧过头去，屋内灯光明亮，楼下篝火暖暖，江上阳看向已经年过七十的父亲，清晰地看到他鬓角的短发如霜，在夜色里折射着微弱的光，让人看了就心生百般滋味，心酸又惆怅。
江上阳忽然在想，他爸的样子看起来，好孤独啊……
第二百零一章 擦身
裴曦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睡了两个多钟就醒来了，睁开眼睛就发现屋子里并没有人，只有一盏床头灯在亮着，照着床边的一小片位置，江上阳不在他身边，这大概就是他睡得不安稳的原因了，裴曦下意识地皱了皱眉，警惕地把四周打量了一遍，用手撑着床铺就想坐起来，但是他突然听到了外面客厅传来了开门声和脚步声，走路的方式他记得很清楚，但是速度有点慢，是手里拿着什么不方便的东西么……裴曦的眼珠子一转，也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推开被子便直接坐了起来。
江上阳一进门就看到理论上最好不能乱动的裴曦整个人跪坐在床上，竟是自己爬起来了，他吓了一大跳，赶紧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一旁的桌子上，大步走过去扶住裴曦的上半身，严厉地道：“裴少，医生说了两天之内你都不能起来！”
后背有刀口，腿部用不上力，但没有腿部肌肉萎缩的感觉，难道他真的是出车祸压断腿了？裴曦的脑子里转悠着各种想法，面上就委屈地道：“我趴了一天了，好难受……”
江上阳一滞，然后无奈了，道：“那你不觉得痛吗？”
装可怜这招好像对他很有效啊……裴曦干咳一声，把脸上的委屈收回去了，试图塑造自己英明神武的形象，“其实也不怎么痛……”
“闭嘴！”江上阳没好气地说，用手托住他的胸口，让他身体的力量靠在他的手臂上，“快点趴下去，动作慢一点……”
唔，对他的性格也很了解啊，真是越来越好奇这个男人的身份了……裴曦扶着江上阳的手慢慢往下趴，江上阳还塞了另一个更加软和的枕头在他的胸腹部，裴曦刚才那些话倒不是完全开玩笑的，就算是钢筋铁骨，这么趴一天压着胸口也是难受得紧，想着还要再趴一天，裴曦的眉头便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江上阳以为他弄到伤口了，伸手就去检查他脊椎骨上的刀口，确定缝线的地方还好好的才微微安心，至于完全放心……算了，这是个奢侈的梦想，他没指望过。
等江上阳检查完的时候，屋外忽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巨大声响，由近到远，全是鞭炮烟火的声音，天空都被璀璨斑斓的烟花覆盖成一块彩色的毯子，屋子里没开大灯，也被映得彩光一片，看起来唯美得很，但是那声响有点吓人，像是整个北联盟国突然就陷入了烟火和爆竹的海洋里，估计在屋里大声吼都听不清对方的声音，裴曦一开始还以为是哪里的烟花爆竹厂爆炸了，但是江上阳看了看窗户外面的烟花，也不和他怄气了，回过头来对他比了个嘴型，说：“跨年了。”
裴曦愣了愣，江上阳这是专门进来陪他跨年的么，就他们两个人……然后他就看到江上阳说：“裴少，新年快乐。”
在这个男人眼里，他是会过年还会互相送祝福的正常人吗？裴曦如是想，然后对江上阳轻声说：“新年快乐……小太阳。”
江上阳听不到他说话，但是能够看得清他的口型，愣了一瞬之后便扭头去看外面的烟火璀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裴曦就盯着他的侧脸发呆，心想这个男人真是矛盾，看起来是个优雅温和又贵气的贵公子，在他面前的脾气却显得不太好，也不知道是在生气还是他们之间的相处就是这么不客气。
看了几分钟，江上阳才想起他刚才放在桌子上的东西，便走过去把房间里的大灯全打开了，然后把桌子上的碗端了起来，裴曦定睛一看，那居然是一碗饺子，看来是那位江叔叔吃团圆饭的时候承诺的那一份……
这烟火爆竹的大动静起码得热闹半个小时，江上阳在病床边坐下来，对裴曦比了个“三”的手势，意思是说他只能吃三个，裴曦想了想，觉得虽然少但聊胜于无，他实在对喝粥没兴趣，于是就急忙点头，江上阳见他这副饿得不要不要的样子就觉得好笑，从碗里挑了三个肉馅的饺子喂给他，等裴曦吃了三个，他才把碗里剩下的饺子全吃完了，裴曦的心里顿时怀疑——如果只是朋友，能好到同吃一个碗一副餐具吗？他们甚至连勺子都共用一个！
江上阳倒是没有留意到这些细节，他都习惯了，从小到大起码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同吃同睡同进同出，习惯到他吃了半个包子吃不下就能丢给裴曦吃的那种，这些旁人看来很亲密的动作在他做来都是寻常了，所以完全没在意失忆的裴曦会不会吃惊这种事。
把江徊昂的爱心饺子吃完之后，江上阳就拿着碗筷送回厨房里去了，年纪大的江徊昂刚吃了一碗饺子正在消食，应该是没打算熬太晚的，辛宓他们就High翻天了，在隔壁屋里准备通宵打牌呢，江上阳见他爸坐着坐着看着看着，结果也挺感兴趣地跟他们一起玩了几把，便跟他说了一声要早点睡，江徊昂还嫌他啰嗦，随手一摆让他滚蛋，江上阳摸摸鼻子，跟护士拿了要换的针水之后就回裴曦的病房了，换纱布麻烦点，换个针水他还是会的。
重新把快要滴完的吊针药水换成新的一袋之后，江上阳才注意到裴曦手里正在把玩着他送的那个汤圆挂坠，反反复复地看，似乎能把汤圆看出花儿来似的，江上阳好笑，伸手就想把那个挂坠拿过来，故意道：“不喜欢？那我就不送了。”
“没说不喜欢……”裴曦避开江上阳的手，不还给他，然后又露出一张苦瓜脸，“但是为什么是汤圆啊？”
江上阳皮笑肉不笑，“像你啊。”
裴曦嘀咕：“那应该是芝麻馅的才对……”
还真是有自知之明……江上阳轻哼一声，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裴少，你都还没送我新年礼物。”所以，没送礼的人有什么资格嫌弃礼物！
“……”说到这个，裴曦瞬间就心虚地卡住了，其实他是有准备新年礼物的，之前还跟江上阳提过一次，只是他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自然也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准备礼物了。
见裴妖孽这副理亏的样子，江上阳就觉得心情不错，也没继续吐槽他了，随手把连接客厅的门关上之后就去洗手间装了一盆热水回来帮裴曦擦身，裴曦本来还一副思想者沉思状，试图想想他准备了新年礼物的可能性有多少，突然就见江上阳调高了空调温度，然后就来扒他衣服，裴大BOSS表示他瞬间受到了惊吓！
裴曦下意识抬手挡住江上阳的动作，警备地看着他，“你在干什么？”
江上阳纳闷地看着他，“擦身啊，还是我让阿戎过来帮你？”不是还在对潘戎半信半疑么？
裴曦这才发现自己反应过度了，但是与此同时江上阳也反应过来他是难得被吓到了，顿时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先是暗笑，然后笑容弧度越来越大，最后忍不住笑了出声，边笑边吐槽道：“我的天，裴少你不会是觉得我想对你做什么吧？”
一失足成千古恨！裴曦大感丢脸，又不想表现出来，只能嘀咕着道：“这不是正常反应么，我跟你认识还不到二十四小时，你就突然来脱我衣服，我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残障人士呢，怎么能不谨慎一点？”说到后面，他都已经变得振振有词了，好像真的有这么一回事似的。
江上阳忍住笑，但是脸上的笑意还是很明显，“好吧好吧，你是残障人士，那么裴大少爷还想要擦身吗？不想的话我就不帮你弄了。”残障人士？如果谁都像你似的，正常人都不用活了，一口气就能弄死一群人的残障人士本来就是个杀伤性人体武器吧！
裴曦仔细一想，这是个占便宜的好时机啊，急忙道：“要啊～小太阳帮我擦身吧～”
于是江上阳就笑眯眯地帮他擦身子了，也不能指望江大总裁能把这事儿做得多顺手，几次都碰到裴曦的伤口了，但是裴曦都没吭声，心里想着普通朋友怎么可能把这种事都揽在身上做了，他们之间明显就有奸情！
直到擦完了，江上阳把被子给他盖上，裴曦才幽幽地道：“小太阳，你把我看光了，就要对我负责啊……”
傻样，都不知道看光多少次了！江上阳优雅地翻了个白眼，“去泡温泉的时候能把一堆人都看光，你是准备让我负责几个？”
裴曦顿时眯起了眼睛，“你还把谁看光了？”回头他就弄死那个人！
江上阳才不搭理这只妖孽的中二病发作呢，那一盆已经变凉的水端进洗手间里倒掉了，把毛巾洗干净，然后他出去翻出一套衣服，对裴曦道：“你先睡吧，我洗个澡之后就睡了。”
裴曦还没应声，江上阳就已经钻进洗手间里洗澡了，他趴在床上往四周看了看，最后把床头柜上的一把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的医用剪刀藏进了枕头底下，那里头已经有一把头尖尖的镊子了，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顺手牵羊的，确定有两把武器傍身之后，裴曦就觉得有安全感多了，然后又开始摆弄左手拇指上的指环，他一开始就觉得这东西不对劲了，或许是他身上唯一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裴曦思索片刻，手下动作也没停，突然就把指环上的十字架给拧了半圈，一根细如毫毛的针便弹了出来，他愣了愣，又反方向拧了一圈，这回是拽出一根柔韧无比的丝线出来了，裴曦盯着它看了一会儿，才把指环复原，失忆之后的裴大BOSS默默地想，他的处境果然很危险啊，也不知道身边这群人到底是敌是友……
于是乎，等江上阳洗完澡出来，就听到裴曦无比深沉地问他：“小太阳，是不是因为我的处境不妙，给不了你幸福，所以你才忍辱负重跟别人订婚的？”
江上阳：“……”他刚才打开电视看了哪个台的言情肥皂剧学的台词？
不等江上阳回答，裴曦就“嗬”了一声，阴森森的，“那你大可以放心，等我好了，谁敢招惹我的，我会把他们的脑袋一个个拧下来的。”
江上阳：“……”亲，我就洗了个澡而已，你到底又脑补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剧情啊？！
就在裴BOSS阴谋论、江大总裁很抓狂的时候，北联盟国9区G市里，也有好几个人心情很微妙，丝毫没有因为今天是跨年夜而愉快起来。
黑堂里。
四大帮四大龙头之一的陈昆微微一笑，“这么说来，是有人假借我的名义去请Demon的Satan找裴少的麻烦了？”
在他对面坐着的赫然就是骇浪组的元伍，他抿了一口茶，冷淡地道：“我也很好奇，陈世伯何必要和Satan联手，咬人的狗不能碰，不是吗？”
陈昆脸上的笑容未变，“你都说是咬人的狗了……我为什么还要招惹他呢？”
元伍反问：“富贵险中求，总有人想试一把，你说对吗？”
陈昆不置可否，“陈某对钱这种东西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喜好，”他笑意加深，“总有东西比钱要可爱多了。”
元伍深深看他一眼，“听说Satan伤了裴少，你不用担心这个消息的来源，你会看到近期之内他都不会出现了……陈世伯你说，要是他知道了是谁请来了他的老对头Satan，他会做什么呢？”
陈昆没吭声，脸色已经微微沉了下去。
第二百零二章 转移
大概是为了补偿前两天的腥风血雨，大年初一和大年初二都在平静中度过了，到了大年初三当天早上，江徊昂就乘坐飞行器静悄悄回了北联盟国9区G市，而江上阳也按着失忆之前的裴曦的周密安排，跟着埃瑞潘戎和艾莉他们几个一起转移到另一个地方疗养了，原因是他们所在的厂区在今天凌晨经受了一次高强度的偷袭，这是那些灰色组织跟审判者斗完一场惨败而归后，其它缩着坐等渔翁之利的势力试图过来当渔翁，但是渔翁没当成，被审判者给黄雀在后全都轰走了，只是这么一搞，目前的做手术的这个地点也不能继续用了。
裴曦躺在担架车上被一路推出去的时候倒是一点儿都不紧张，因为他失忆了不了解情况，还左顾右盼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对旁边一路跟着他的江上阳说：“小太阳，原来你是混黑的啊……”
江上阳：“……闭嘴！”你才是混黑的那个好吗谢谢！
裴曦看到江上阳强忍青筋的样子，恍然大悟，“所以说这些人都是冲着我来的？”
“……”那群脑科医生是切坏了裴妖孽的哪根神经了么？江上阳抽了抽嘴角，非常诚恳地问：“不好意思，裴少你是失忆了，不是撞坏脑子了，所以……你以为你是个好人吗？”
“原来我不是个好人啊？”半趴在床上的裴曦猛一击掌，居然一副貌似很高兴似的，“很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江上阳顿时一愣，眉头皱了起来，在前方的潘戎也察觉到不对劲，猛地回头，一眼就看到裴曦冷不丁地从枕头底下抽出一个金属物体，大力一甩，提着吊针的药水袋跟在担架车旁边的男护士突然发出“咯”的一声怪响，脚步一下子停了下来，后面的审判者佣兵被他挡住路了，下意识刹车，推了他一把让他别停下来，但是没想到这一推，这个男护士就整个人往侧边一倒，啪叽就直接掉地上了，吊针的药水袋也滚落到了地上，针头被拽出了裴曦的手背，飞起的时候差点甩中靠得最近的江上阳的脸，周围护着裴曦的佣兵们第一反应就是拿起武器戒备，但是周围没有敌人，他们只看到那个男护士的喉咙上插着一把尖尖的医用镊子，就是这个小小的东西，一瞬间夺走了他的性命……
跟着担架车的其他医护人员愕然地看着他们，用英文有些无措地结结巴巴道：“你们、你们为什么杀他……”
潘戎看到尸体的时候也是一愣，然后立刻就道：“噤声，搜身！”
前半句是对那些医务人员说的，后半句是面朝着审判者的佣兵们，他们要搜的当然不是裴曦的身，而是躺在地上的那具尸体，刚才推了他一把的佣兵立刻蹲下身去飞快地在他全身上下摸了一遍，然后一头冷汗地摸出一把微型手枪递给潘戎，这把手枪放在平时就是给一些柔弱的女士防身用的，因为小而不起眼出名，但威力不大，不瞄准连人都打不死，可是裴曦刚做完手术没多久，压根不能穿防弹衣，随便动弹一下都浑身痛，这么近距离一枪轰下来，威力再小也得死翘翘了。
倒是裴曦瞄了一眼那把手枪，空荡荡的脑袋里下意识地浮起一些关于这把枪的信息，他虽然记忆残缺，但是一些常识性的东西还是记得的，看到了就能想起来，区别在于他有没有想去琢磨那方面的事情而已，他一脸“我在沉思”的表情道：“其实我也不怎么拉仇恨吧……”对手都没拿火箭筒来轰炸他呢，一把袖珍小枪能顶什么事？
但是江上阳和潘戎闻言，都诡异地瞥了他一眼——审判者严防死守到恨不得苍蝇飞过都打下来，能带个冷兵器进来都算是厉害了，对方还是费尽心思呕心沥血地找了个人偷渡一把枪来杀他，裴大BOSS真心没有自觉啊……
这关头也懒得跟裴曦解释具体是怎么回事，且让他误会着吧，为了防止继续有什么杀手啊卧底啊混进来，潘戎干脆就把萨纽尔安排随行的医务人员全部赶走了，让在飞行器上接应的辛宓全程代为负责裴曦一路上的身体状况监测工作，等到了新地方就会有新的一批医务人员，因为位置特殊，那一批还是彻查过没问题的，刚上飞行器就收到这个噩耗的辛宓一脸懵逼，哀嚎道：“小戎戎，我是心理医生不是外科医生啊啊啊！”
潘戎一脸严肃地道：“只要是医生就可以了。”
辛宓：“……”小戎戎，就算是你，也不能把动刀子跟不动刀子的混在一起谈……
等到掩护的飞行器飞走了，潘戎才下令让他们乘坐的这辆飞行器从别的方向走，禁闭空间的飞行器内部都是审判者最忠心的多年的佣兵们，基本上算是内部安全无忧了，江上阳暗暗松了一口气，很快又想到了什么，他急忙伸手抓起裴曦的手一看，果然看到他的手背上的纱布已经被血染红了，刚才那个带着枪想袭击裴曦的男护士临死的时候还把吊针的药水袋连管带针都给一把拽掉了，还很不巧的不是顺着针头往外拔的，而是反方向撕裂了一部分皮肉之后才飞了出来，静脉里的血一下子就奔腾着涌出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