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奎五头越来越低,寒不渡拍拍他的肩:“你身家确实配不上心然。但是!朱子衿就配得上吗?最起码得问问是不是心然自己喜欢吧!”张奎五也许比不上朱子衿家世显赫,但是朱子衿那个爱跟杨峻一起玩的,也谈不上多聪明。
玄天十二人齐齐围在张奎五身边:“师兄!你好歹去看看心然师姐是不是被逼婚吧?”
是了。张奎五终于醒悟过来,他搁这替心然觉得嫁给某某某就好,这对心然公平吗?哪怕不是为了自己争取,最起码也得问问心然是不是心甘情愿。若是被家族逼婚,说什么他都要帮心然逃离,当然,他也没那么高尚,他对心然确实倾慕已久,此生不愿再看他人,若是心然愿意给自己一个机会,自是再好不过。
“不渡,”抱臂上观的喵师傅开口,止住了七嘴八舌的氛围,“你陪奎五上去,清江,你留下,你另有要事,我要交给你去办。”
寒不渡闻言,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但他也知道,应清江被长风师祖如今逐出门派,虽然还是玄天宗门下弟子,但是身份总归有些尴尬,在人界灵寂洞还好,若是轻易回到玄天宗,怕是有些以往眼红的,难免上来说些说三道四的话。
应清江点点头,看向寒不渡:“我在人间等你们回来。”
事不宜迟,人员稍微又调整了一下,原有的两派不变,只是单单抽调出寒不渡和张奎五,带着小熊崽,回到修真界。
“这样也好。”寒不渡踏在妙笔之上,“我等若是长年累月不出现,事后难免被有心人看见算计,轮流出来现现眼,还能帮我们制造些不在场证明。”
他的说话没人回答。张奎五正坐在大铁锤上,低垂着头,闷闷不乐,也不知在想啥。
寒不渡把头好奇地凑过去,只见张奎五正在轻轻地抚摸着手里的一个小玉瓶,也不知是什么。
“心然送你的?”
“啊!”张奎五这才回了神,面对小兄弟的打趣,有些害羞起来,“嗯啊,她特意给我去碧云府好姐妹那里求来的毒药,涂在打铁锤上,战斗力翻倍,杀敌不留痕!”
好!不愧是我修真女子!寒不渡在心里默默竖起一个大拇指,太牛了,人家送荷包绣帕,心然直接送杀人武器,一步到位了属于。
天音张灯结彩,路边随处可见有乐修掏出乐器来,互相切磋。整个天音派,仙乐飘飘,衣袂翻飞,真可谓是仙人洞府。
寒不渡难得见到玄天宗这般热闹的模样。可不是,修真界男女修难以孕育后代,苗心然也算是千百年的独苗苗,她要定亲,自然是一桩大喜事。更何况这是两个宗门的长老子女联姻,大家自然很是重视。
寒不渡一瞬间有点心虚起来:“不是,我干人界那事,都没现在紧张。”
转头看去,张奎五正捏着看着乐修们流口水的熊崽,言辞恳切:“熊啊,这次就靠你帮叔叔我了,还记得心然姐姐不?带我们去找他。”
比起寒不渡车到山前开始怕不同,张奎五反而越到跟前,越坚定了内心:他不能就这样!他会后悔一辈子的!
不过杀鸡焉用牛刀,这里还用不上熊崽偷偷潜伏进来。作为苗心然昔日同门队友,天音派对二人并不设防。但是很明显,苗长老对张奎五和自家女儿的那点事心知肚明。
因此,当两人欢喜地在大厅等待苗心然出来时,迎接他们的却是苗长老。
“不渡、奎五,”苗长老自然地落座,招呼二人喝茶,“毕竟男女有别,心然是待嫁之女,就不方便出来迎接你们了。但是定亲之后,你们可以一起聚聚。”
寒不渡刚想说两句话,传个传音器进去也好,就见张奎五扑通一下跪下了。
苗长老摇摇头:“我不想把话挑明,给你们小辈难看,你这又是何苦?这婚事,不是简单的情爱,战斗打得如火如荼,我玄天宗灵寂洞叛徒一事,不渡你也知晓,宗门地位损失巨大,心然既是为自己找一位好夫婿,又是为玄天宗找一位好盟友。这是两宗门之事,不是奎五你靠情爱便能打动的。”
苗心然此时正站在帷帐之后,默默流泪。
太狠了!不愧是长老,字字句句,刀刀戳人脆弱之处。寒不渡被三师姑的事一堵,险些难以开口。
是地上的张奎五先开的口:“我以为修真界和人界是不一样的,怎么我们玄天宗,也要和人界一般,靠牺牲女儿家的幸福来巩固地位,这公平吗?凭什么呢?”
“你敢说你没有私心?”苗长老淡淡地喝了口茶,“怎么叫牺牲呢,日久生情,迟早会合适的。”
“小辈是有私心不假。”张奎五郑重地抬眼看上去,“但我是真的希望心然幸福。也许日久生情,但也可能相看两厌,成为一对怨偶。长老您当年,难道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
咳!苗长老险些被茶水呛到:臭丫头,怎么什么都往外说?但是她仍不满意张奎五的回答,慢慢敲打着桌面,和谐的节奏顺着指尖流淌。
天音派秘技,诱供必备的真言咒。寒不渡体内星子左冲右撞,悄悄运行了两粒上来,堵住了耳朵。
果然,张奎五滔滔不绝地开始讲述着自己对苗心然的一片真心,甚至愿意入赘天音派,天天给苗心然磨笛子。
苗心然再也忍不住了,挣脱了两旁的师妹师姐,哭着就跑了进来——
对准张奎五掏出笛子一顿猛抽。
边抽边喊:“老娘就是闭个关出来你死哪里去了!失联是不是!死渣男!”
那笛子抡得,是真的虎虎生风;那抽得,是真疼啊。张奎五还不敢龇牙咧嘴,熊崽已经吓得爬上了寒不渡的肩膀:爸,山上的女人是老虎!
寒不渡也觉得真痛啊,他甚至忍不住想,要是朱子衿被这么打一顿……
但是显然张奎五乐在其中,满脸幸福,感觉突然之间某种属性大爆发呢。
“好了。”还是苗长老皱起眉头,制止了女儿的暴打计划。
苗心然出够了心中的气,才攥着张奎五的手,跪了下来:“母亲,我的心意,你是知道的。”
苗长老长长地叹了口气。先前她和女儿约定过,若是张奎五不来,她就安心待嫁。若是张奎五来了,便要给张奎五一个机会。真是的,早知道不该让女儿和无情道的那个小家伙一起玩,玩得都被传染上恋爱脑了。
“定亲仪式我可以帮你们推迟到一年之后,但你要拿出比得过朱子衿的本事和底气来。”苗长老愿赌服输,站起身来,又看了眼寒不渡,“当然,若是你的兄弟能解决掉玄天宗叛徒这件事,那就更不用考虑联姻的问题了。”
刚掏出耳塞的寒不渡瞬间变成苦瓜脸,他想,要是苗长老知道他不但没本事解决三师姑,还能把玄天十三人重新拖下水,估计得气得更加头晕!
苗心然被苗长老强行带走了。
张奎五从地上爬了起来,痴痴地看向苗心然消失的地方。
寒不渡拍了拍张奎五的肩:“老兄,没时间发呆了,我们的任务很紧。”
张奎五转头,茫然地问:“昂?”
寒不渡神色凝重,运用灵力,超高速地疯狂写了什么,又抓着张奎五去了五师姑的院子,烧了点东西托往混沌,尤其是一封加急信件,甚至用光了寒不渡的灵力:“槐尺蛾前辈,别做咸鱼了,你徒弟需要你成为幽冥海海主!鬼医修、钓鱼佬前辈,求求你们快点辅助他,我可以给你俩偷来碧云府医案、定制百炼阁豪华鱼竿!附赠:修真界在考虑联姻哦槐尺蛾前辈再不努力就晚啦!”
“你干什么呢?”张奎五还是茫然。
“该卷别人的时候,千万别卷自己。”打工人寒不渡蜜汁微笑,“他朱子衿不就仗着自己出身御兽宗么?哼,我让槐尺蛾赶紧去一统幽冥海,你就是幽冥海海主之子,你还怕他?”
张奎五满脸黑线,抢夺信件未果,哭笑不得:“不如你让应兄弟飞升得道,我也好跟着鸡犬升天?”
唉,提到应清江,也不知应清江此刻在干什么,寒不渡很是惆怅。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喵师傅甚至没给应清江留下联络的通讯器。
殊不知,应清江此刻也在修真界。
第124章
又一次死里逃生,应清江抱剑站在悬崖绝壁的山间,屏气凝神,险险躲过了前来搜查的清云宗。他看着手里的清云宗宝物,禁不住冷笑,这清云宗虽不是数一数二的大宗,也是正派响当当一流的了,却不想门派内,竟藏着这么多见不得人的宝物。
是了,难怪清云宗手下的王朝,比之杨氏更有不如。
不过与其比烂,不如一起推翻重来。应清江有信心,小工匠那家伙,虽然对寒不渡总是有点过于谄媚,但是能力确实不错,没准就能一统人界。
想到寒不渡,他又忍不住笑了,在生死之间,自己又突破到了分神,怕是被不渡知道,对方又要叽叽喳喳地跳上半天,哭诉自己是个龙傲天了。自己这无情道,真是修德稀巴烂了。不过寒不渡要是听到自己这么说,他会说些什么呢?
“哼,等到清江回来,我就给他改个名,叫有情道,自创一派!”寒不渡又在碎碎念了,回到人界没瞅到应清江,总觉得哪里哪里都不舒服。喵师傅说应清江失了道法,总得自己去寻个法子,不能这么躲躲藏藏,指望长风师祖一辈子不找上门来。他再不情愿,也是知道应清江必须去做的。
作为喵师傅的首席爱徒,他必然是跟着喵师傅前往修补西方结界的。百炼阁宁盛、吴愁也是跟着他们的。张奎五则去支援受损最严重的东方,喵师傅承诺,一年以后,由他出面负责保媒!
“我是真没想到,西方也黑暗成这样。”吴愁喃喃自语,“太惨了,太惨了。”
“天下乌鸦一般黑,”寒不渡叹气,“你可别指望有什么良心突然发现的。”
眼前的这个小村庄,经过数次马匪的洗劫,已经空无一人,四周都是皑皑白骨,随地散落,有的已经风化,脆得几乎成为粉末,也不知是谁的父亲、谁的母亲、谁的子女。
喵师傅继承了监兵神君的记忆,给这群可怜的白骨进行了超度。随后,一行四人便伪装成村民,在村落里随便寻了处还未完全倒塌的屋子,便住了进去。
“这屋子,还算得坚固些。”吴愁看着墙壁,很是肯定,“当年也是用心砌了的。”
寒不渡绕过倾倒腐朽的桌椅,看到了这屋子里祭祀的泥人像。
那是三尊小小的泥人像,居中的是白虎人身,两旁的是两个老头,捏制的手法很是粗糙,寒不渡才轻轻一摸,一个老头像的手臂便已粉碎。
“师父,”寒不渡不敢再动,呼唤喵师傅,“这似乎是你的神社。”
喵师傅凝视了一会,便用上灵力,将那尊虎首人身像放入了袖中,随即举起那两尊人像,狠狠地砸落在地上。
寒不渡大气都不敢喘,他隐约猜到,这两个泥塑,恐怕和喵师傅当年的陨落有关。
喵师傅一个人生了会闷气,便很快恢复过来,神色如常,像是想到了什么:“这处村庄,千万年前我似乎是来过的。我知道从哪里进入残破的结界阵法了。”
绕到山后,正对着神社庙宇之处,果然有一个大洞。喵师傅招呼三个弟子跳了下去,随后也纵身一跃。
咳咳咳!
寒不渡直起身,鼻腔里满是灰尘,后下来的两位师兄聪明多了,用灵力捂住了口鼻,一点也没被呛到。
喵师傅摸索着石壁,注入灵力,依次按下,又将猫爪,不,虎爪按进胸口,狠狠拔出,带出几粒心头血抹在墙壁之上,嘴里吟诵着什么,寒不渡也没听清。
山门缓缓打开。寒不渡这才发现,整个山内部几乎都被掏空了,入目是一片漆黑。
“进来。”喵师傅率先跨了进去,漆黑的山腹之中,突然烛光一根接着一根亮起,照亮了整个山腹。
“万年鲛人灯……”每一盏都是,可真是大手笔!寒不渡昏头昏脑地踏进去,脚底一空,却并没有下降,反而轻松地悬浮在山腹之中。
他诧异地往脚底看去,却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山底,流淌着金色的符文,明明灭灭,带着上古厚重古朴的气息,让寒不渡不禁双腿一软,莫名升起一种敬畏的情绪。
“别被他控制。”喵师傅一把扶起三个不争气的孩子,“直视它。所有熄灭的地方,就是我们要修补的地方。”
吴愁总算站稳了,找回了跟随阵法大师学习千年的自信:“熄灭之处,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生生刨断的。是魔气吗?还是鬼气、妖气……”
“是我的尸骸。”喵师傅淡淡说道,“用我的尸骸炼制的魔器,他们觉得我与阵法同生,便也能与阵法同死。”
“师父,”寒不渡打了个冷战,握住了师父的胳膊,“我会替你报仇的。”
喵师傅别过脸去,不愿多说什么:“你呀,照顾好你自己就行了。”
寒不渡挫败地松开手。确实如此,他于阵法一窍不通,若不是缠着师父带着自己,本是该护卫小工匠去的。
不过寒不渡就一点好,心态特别好。看着吴愁、宁盛已经配合喵师傅忙了起来,他也悬坐于半空之上,翻看着那批修真界的名单,慢慢磨墨。
退无可退之时,与修真界那帮人,势必要打一仗。但这杖不但可以武斗,也可是试试文人的利箭。毕竟,谁不喜欢站在道德制高点,多拉拢几个队友对付敌人呢?
小半年后,寒不渡满意地收起书稿。等到他们修好结界重返修真界之时,便是揭开真相,让利欲熏心之人名声扫地之时。这是寒不渡呕心沥血,这么多年里写得最认真的一本书了。
寒不渡这么琢磨着,便打算把书稿交给自己的出版商五师姑看看,有没有哪里可以修正的。喵师傅自然同意,这孩子也帮不上啥忙,成天劲滴墨汁下来。
“师姑!”寒不渡兴冲冲跑回了人界交战处,“师姑,你看我新写了什么!”
五师姑身上还带着若有若无的魔气,但是她脸色大变,猛得揪住寒不渡的耳朵,神色扭曲:“臭小子,你跟槐尺蛾那老家伙说了什么!”
“哎哎哎哎师姑轻点轻点轻点,要掉了要掉了!”寒不渡假装痛得嗷嗷叫,继续装傻,“没说啥啊,我就说他的编外徒弟的心上人要被联姻去了,让他好好努力。”
“努力什么?”五师姑追问。
寒不渡反问:“他跟师姑你说了什么?”
五师姑惨白的鬼脸竟然泛起一丝红晕:“滚滚滚!”
嘿嘿。寒不渡看破不说破。他早就发现,槐尺蛾和五师姑之间有那么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小故事。要论联姻,还有比玄天宗和幽冥海联姻、化敌为友更劲爆的么?
就看槐尺蛾前辈,能走到幽冥海多高的地位了。
说回正事,寒不渡鬼鬼祟祟地把书稿交给五师姑:“你看看这个,过段时间,我想寻个合适的时机,把它发了。”
五师姑看去,封皮上,《我命由我不由天》七个大字霸道地闯入她的眼帘,很是符合修士的胃口,看来又是一本大火之书。只是她往里翻翻,嘴角的笑容却逐渐消失,一张脸恢复成鬼气森森的惨白:“好小子,够胆子。”
寒不渡嘿嘿一笑:“哪里哪里,以后别叫我话本子写手了,我是修真界第一调查记者,百度。”
五师姑没听懂寒不渡奇奇怪怪的梗,不过这不妨碍她把文章收了去,顺便提了一嘴:“应清江呢?你们两向来形影不离,怎么这次就你一个回来了?怎么,怕长风长老弄死他啊?弄死也不要紧,跟我做鬼修。”
寒不渡含糊打岔了过去,心里却也觉得奇怪,这么久了应清江一点消息也没传回来。不知去哪里了。
应清江也从未想过,被自己的师父盯上,是一件如此恐怖的事。
雪山之中,应清江像是被猫咪玩弄的老鼠,抓抓放放,疲惫不堪地倒在雪中,殷红的血迹染红了洁白的雪层。
“师父,我必须走。”他喘了口气,又靠着寒霭剑,努力站了起来。
“你走不掉了。”长风很是失望,“我上一个教的,不成;这一个教的,竟还做了贼。就由我自己动手,再次清理门户吧,你们终究不能靠近天道,成为天道,枉修无情道。”
长剑无情地贯穿了应清江的胸口,避无可避,寒霭剑被挑飞,硕大的血色花朵绽放。身体倒在了血泊中,发出沉重的闷响。这一次,他终究再也没有站起来。
长风背对着应清江,站了许久。他默默地擦去脸上的那一滴水,兴许是雪融化了吧。他或许能放过一个修不了的无情道的亲传弟子,但是他放不过一个偷走修真界无数珍宝的小偷。他没有摸去应清江身上的珍宝,就让一切,被这大雪掩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