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小弟闷声闷气：“你，起。”
“我帮你起算怎么回事，你自己起，快点想！”寒不多哭笑不得，他在这个世界，也算是个文盲呢！
应小弟扒着飞舟看向下头。故乡早已看不见，只是那条贯穿故乡的大河，还在云雾下细细地蜿蜒延伸，仿佛碧玉带一般。他突然想起寒不多总是带着自己去大河里偷偷摸虾。生的小虾，拧掉头往嘴里塞，鲜甜的虾尾，慢慢抚平胃里火烧火燎的饥饿感。
“应，清江。”
“应清江？”寒不多咂摸了两遍，总觉得有点拗口，怪怪的，但是管他呢，反正自己也不会这么叫他。
“你，改吗？”
“我？”寒不多挠挠头，他也不太喜欢不多这个名字啦，但是改成什么名字好呢？前世的？那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也难受。
纠结了半天，寒不多干脆剽窃应清江的灵感：“我就叫寒不渡！”哼，我们修仙的，名字就是必须要怪里怪气！一起怪里怪气！
“不渡？”何师妹动了动耳朵，巧笑嫣然，“哟，你一个农家孩子，也读过凡人诗词吗？”不渡在诗词里，可是出现很多呢。
“啊哈哈，不是，随便取的，仙子姐姐看笑话了。”寒不多打着哈哈，利用嘴甜，成功在何师妹心里好感度加五。
应小弟：是不会渡别的江的不渡！
寒不渡：是我佛不渡憨批的不渡！
飞舟速度很快，便是猛禽，也是追赶不上的。可饶是这样，飞舟也整整行驶了一天。楚师兄给大家发了辟谷丹，倒是不渴也不饿。
又一个清晨，飞舟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楚师兄和何师妹整顿衣裳，站在了飞舟船头。大家都意识到，玄天宗快到了。
“宗门天音派弟子楚箫、何乐云归山！”两人眉间突然显出隐隐的印记，不等几个凡人看清楚，便又消失了。
眼前的空气突然像是变成了果冻，微微扭曲、颤抖，紧接着刷的一下，果冻坍塌了。
仙境，突然出现了。
青山座座，白云缭绕，仙鹤翩跹于其中，不时有御剑飞行者，急匆匆似流星划过。
“你们应该都知道了吧？”楚箫回头看向五人，“先好好学几天修真派的规矩，三天后，就是朝天梯了，做好准备。”
大家都点点头，来的路上，楚师兄已经和几人简单讲了一些，比如朝天梯，就相当于他们的分配考试。只是这准备，又能怎么准备呢？
一些嫉妒的眼神隐晦地落在应小弟身上。寒不渡一下子提高了警惕，不是吧不是吧，我跟你玩修仙，你跟我想玩宫斗？
此时此刻，寒不渡一下子共情了宫斗剧里入选秀女的心情，看着自己傻白甜的“俢男”小弟，暗暗握紧拳头。
“师兄，我们快回去吧，我想死师父了！”何月云拉拉楚箫的袖子，迫不及待地想回自家天音派。
“好。”楚箫点点头，最后嘱咐了五人几句，“前方就是待选弟子的潜渊山，你们随柳墨进去就好。”
柳墨就是那个护送寒不渡和应清江回家的外门子弟，他恭敬地抱拳送走了楚师兄两人，这才带路进了潜渊山。
不知道里头会是什么光景，丰城的五人，光是看个潜渊山，就已经快下巴都不够用了，两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出自富商之家，还能勉强克制，打铁匠和平民出身的寒不渡直接快乐地哇哇。
除了应小弟，他冷着脸，很是孤傲，一副未来龙傲天的模样，让柳墨另眼相看，也让寒不渡很是不爽：“喂，不好看吗？”
应小弟老老实实：“好，看。”
“那你干嘛摆着一张臭脸啊？”
应小弟诚实直白：“肚子，疼。”在船上喝了太多冷风了！
……对不起了兄弟，我错怪了你，寒不渡左右张望，举起小手：“柳师兄，他想上厕所！啊，他想如厕！哦，我也想。”
柳墨……“左手右转，快去快回。”
一代天才应傲天，毁于进门先如厕。
潜渊山已经进了不少人了。略等了等最后一批人来齐，秀女小课堂就开始开班啦！
寒不渡边听边用自己的思维理解了一下。当今世界，分为修真界和凡人界，修真界门派众多，每个门派都有自己治下的凡人界，平时要庇佑手下的地盘，同时接受凡人界的供奉和人才输入。不过因为修真界往往能自给自足，因此不太跟凡人界伸手要什么供奉，更不太插手尘缘，从凡人界带走的人数也不多，因此，凡人界还是保持着自己的生存规则，比如寒大郎，估计又得苦哈哈背“四书五经”了。
而玄天宗，便是当今修真界的三大门派之一。
寒不渡笑了，之一，那多半就不是第一了。
他转头看向身边的应小弟，刚打算和他吐槽，就看见小伙伴人两眼发直，一看就是神游天外去了。
“想啥呢？”寒不渡赶紧捏一把应小弟的胳膊，“认真听课，这都是常识，一个人可以没有知识，但是要有常识！”
“哦……”应小弟神游回来。他心里想问，什么是知识，什么是常识？这两个词什么意思？
台上的外门弟子还在认真地介绍：“接下来是最重要的，关乎你们的未来门派选择，在凡间选拔时，大家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灵根。不同的灵根有不同的擅长方向……”
寒不渡：天赋点。
“玄天宗下分五派，太虚楼主剑修，天音派主乐修，百炼阁主炼丹炼器，碧云府主药修，还有……还有一个灵寂洞，里面很复杂，也可以考虑。”
寒不渡：选专业。
顺带吐槽一句，这玄天宗底下起名怎么乱七八糟，一点都不整整齐齐，好难记！
“朝天梯，就是考验你们的第一重关卡，根据你们的天赋灵根和表现，五派会来挑选弟子，亲传、内门、外门……”
寒不渡：分院帽。
最后，寒不渡带着满心的疲惫爬上了床。
“不渡弟，我看你一直写写画画，你莫不是认识字？你把今天讲的记下来了吗？能不能给哥哥讲讲。”打铁匠张奎五厚颜蹭了过来，没办法，一开始就讲了太多陌生的词汇，他真的没记住，认识的人里，也就寒不渡这个小弟弟看起来最好说话了。
“我就说哪里不合理！”寒不渡一拍脑门，怎么回事，这玄天宗都不考虑他们文盲的吗？字都不会写，将来怎么修炼？他屁颠颠地就去找柳墨。
“啊，这个啊。”柳墨愣了一下，他看起来年轻，其实也是五十年以前的人了，哪里还记得不会识字时的窘迫，今天倒是忘记提醒了，“不要紧，入了宗门，自会有师兄师姐带着学的。”
“对了，柳师兄，那个灵寂洞到底主修什么啊？我今天没听懂。”寒不渡继续好学。
“海纳百川。”柳墨想起自己接触过的灵寂洞的人，忍不住微微一笑，保持了神秘，“你进去就知道了。”
寒不渡：听起来有点像天坑专业哦！
潜渊山是一个城的弟子一间屋子，寒不渡回去一看，只剩下应小弟和打铁匠，两个富家子弟不知所踪。
“去隔壁屋子打听灵根去了。”张奎五热心解答，他摸了摸自己的肌肉，“我感觉我不是去练剑，就是去炼器，我是火和金属性的。”
“那奎武哥必须魁梧！”寒不渡虚伪地吹捧了几句，转而盯起了应小弟，“你再多把自我介绍练练。”
高瞻远瞩寒不渡，一早就猜想到，以应小弟的灵根，多半五家抢着要，没准会让应小弟做个自我介绍竞选宣言之类的，为了避免应小弟在口舌上落了下风，寒不渡决定提前给他培训起来。
“你现在已经不太结巴了！你就当一字一顿说好了，来，再说一遍给我听听！”
“莫、欺、少——”
“不是这个！”气死！
“哦——”应小弟好惆怅，他真的觉得这句好酷哦，“我、命、由……”
“你信不信现在你命就由我给你把头拧掉？”
“哦——”这句其实也好喜欢哦，“各、位、前、辈……”
寒不渡躺下，长叹一声：今天也是为了一身反骨的小弟操碎了心的一天呢。真是，兄长有情义薄天，弟兄友谊永不变！
应小弟：好词好句，又记下了。
去隔壁打听灵根的丰城出来的那两个富家子弟，一去不复返了，很快找到了其他差不多阶级的人搬了出去，对于他们而言，共同来自于哪里并不重要，相似的阶级才是更适合的。留下的三人也不在意。
“吃饭了！”听到外面的钟声响起，张奎五高兴地穿起了鞋子，“老子早就饿得不行了。”
是了，潜渊山住的都是些肉体凡胎，那粒辟谷丸早就过了时辰，现在众人都已经饿得肚子咕咕叫了。不过有钱的弟子，早就疏通了外门弟子，换了新的辟谷丸续上。
“我才不去吃呢。”有人嗤之以鼻，“那些食物吃下去，身体内有更多杂质积累了！小心朝天梯上被刷下去！”
此话一出，许多人都打起了退堂鼓。是了，虽然修真界有灵谷灵食，但是给他们潜渊山准备的，肯定是比较低档的，要是为了一时，耽误了选拔考试……想到这里，许多弟子咬咬牙，掏出了身上的钱财，凑也凑一粒辟谷丹胡乱吃下，坚持到朝天梯上。
寒不渡几个就没这个想法了，毕竟他们穷得响叮当，三个人加起来，可能也就寒不渡身上那十两银子，完全不够买的。
“走了！干饭去。”寒不渡很愉快。
潜渊山的“学生食堂”离“学生宿舍”不远，三人很快闻着香味，跟着稀稀拉拉的人群，走到了公厨。
“太幸福了，我就是哈利波特本特……”寒不渡看着满桌的饭菜，简直眼泪要流下来了，九年了，整整九年，自从他穿越过来，就没吃过一顿饱饭。现在他总算明白哈利波特他们坐在霍格沃兹的食堂干饭的心情了。
应清江没听懂自己的好大哥在讲什么：“吃，吃！”
那边，张奎五已经拿着红烧肘子，大口大口地狼吞虎咽起来。
也无人嘲笑他们的吃相，来这里吃饭的，多半是拿不出钱买辟谷丹的贫寒子弟，大家老大不笑老二。
“都吃完了吧？”一个灰扑扑的外门子弟走了出来，看着捂着圆溜溜肚子躺在椅子上的众人，见怪不怪，“都吃饱了我就收走了啊！”
轻轻一挥手，食盘就自动长出了腿脚，一个个摇摇晃晃地排队跳进了水池，自己揉搓起来，不多时便光溜溜地去了柜子上排好。
“娘咧，太神奇了，这就是神仙吗……”张奎五瞪大了眼睛。
“这可不是，”外门笑了笑，“这是炼器的他们自己搞的，你要是喜欢，朝天梯可以努努力。”
懂了，修真界人工智能自动洗碗机嘛！
虽然相处时间只有短短三天，但寒不渡对玄天宗的印象却是很不错。外门子弟对人非常和气，一同入选的“秀女”们也没什么动歪心思的。当然，他不知道，这是借了应清江天才的名头。
想动的小心思，放在朝天梯上便好。
三日后，众人穿着统一的服装，等在了潜渊山，不少人一夜未睡，但看起来依旧神采奕奕。
仙鹤翩然而至，盘旋落地。鹤背上走下一位极清俊的男子，微微拱手示意：“在下碧云府庄无奇……”
铮！突然一声剑鸣响起，惊走了一旁的仙鹤，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一女仙踏剑而来，潇洒地从半空中收起宝剑跳下：“在下太虚楼莫一是。”
酷啊！不管是骑仙鹤，还是御飞剑，看起来都帅呆了好嘛！寒不渡只感觉自己以前看到的特效大片照进了现实，眼睛都不够用了。
本次入选的玄天宗治下弟子刚好一百人，对于一个宗门，五十年一选，这样的人数算不上多。庄无奇眼神有些可惜地从众人身上滑过，便从袖中掏出百炼阁提供的大型飞舟，带人到了朝天梯脚下。
“规矩你们已经都知道了，开始吧。”贯彻整个宗门的钟声响起，告示着五十年一遇的大事。
朝天梯缓缓开启。
寒不渡从身上摸出自己的小水壶喝了一口，缓解一下紧张的情绪——这还是他花了身上最后的十两请外门子弟帮自己做的，一共三个，正好他们三一人一个，别看小，里面可是请炼器的内门子弟刻了阵法，能装下不少水呢！
爱喝水，是寒不渡打工以后的好习惯，每喝一杯水，去一趟厕所，都是薅老板羊毛，打工人给我喝起来！
弟子们排好队依次五个五个进入，朝天梯旁，一块水晶状的屏幕，会实时显示弟子的岁数、灵根。
终于轮到寒不渡几个了。
“张奎五，15岁，火金灵根。”
“你怎么才15岁！”寒不渡瞪大了眼珠子，看着眼前粗糙健壮的男人，他们一直以为张奎五二十出头了！
“那俺就是十五嘛！”张奎五气得口音都要出来了。
“你，弟弟。”应清江冷不丁出声。
屏幕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寒不渡，9岁，五灵根；应清江，10岁，变异冰灵根。”
名字是自己申报的，灵根是内门子弟测量的，只有这年龄，是朝天梯自己检测的。
当了这么久的大哥，一朝被小弟背刺了，寒不渡感觉心里很痛，他断然否认：“绝无此种可能！”紧接着赶紧推人进去比赛，不要耽误时间了！
三人慢慢开启了自己的朝天路。
有些人冲得很快，大概是想争在前头；有的人慢慢走，大概是想保留体力。大家只知道朝天梯是条登山路，对于它到底有多长，要走多久，一无所知。
寒不渡根据自己多年的阅读小说经验，猜测这朝天梯多半越走越艰难，只有大意志力或者大天赋的人，才能爬到终点。他是希望应清江走得越远越好的，至于自己么——随缘，走不动了，躺倒歇歇也不是不行的。
果然事情正如寒不渡所料，越往上走，空气中莫名的阻力便越来越大，不少速度快的都慢了下来，举步维艰，可一抬头，阶梯遥遥无尽，看得让人心生退意。
“娘，这些人也不怎么样嘛，我看那个变异冰灵根，也没好到哪里去，磨磨蹭蹭的。”一个豆蔻少女依偎在母亲身边，看着朝天梯，不屑地撅起嘴。
玄天宗每五十年都会去凡界招收弟子，同时还有一部分弟子就是二代了，都是玄天宗的弟子或者长老的后代。只是一旦踏入仙途，开始与天夺命后，修士便很难孕育后代，这样的仙二代人数很少。他们多半已经从小展露了某一方面的才能，直接进入了派系学习，因此他们不用上朝天梯。说话的少女，就是天音派长老苗青尹的女儿苗心然。
“勿要多言。”苗青尹不轻不重地训斥了女儿一句，慢慢打量着朝天梯内的弟子。
“我要死了……”寒不渡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感觉浑身都被挤压。身边的张奎五和应清江显然也不舒服，但是比起自己，明显要好受很多。看来，果然是五灵根太过混杂，实力不强。
“你们继续往上走吧。”寒不渡摆摆手，打算就此躺平放弃，他发现了，就在这做个外门弟子也不错，有吃有喝，风景优美到超越5A风景区。
“不行！”应清江头一回说得又快又好，让寒不渡都没法曲解他的意思。
“是啊，我们怎么能抛下你呢。”张奎五人很老实憨厚，“要不是你，我们都不知道要带水喝，要不，我背你一会吧？”
哪能真让人背，寒不渡有气无力地又爬了起来，打算强撑着再走几步。
被人像软面条似的又拽了大概十来个台阶，寒不渡打算开始表演了：他两眼一翻，软绵绵躺下，颤颤巍巍地对天空伸出自己的手，仿佛试图在抓住自己的追求：“朝闻道，夕死可矣！”
评委老师们看过来啊，我不是不想往上走了，我是为了我的修真梦想，已经付出了我的生命。请大家给我PASS卡，靴靴。
朝闻道，夕死可矣！
众人心里一震。
“凡间，有这句话吗？”有人问向了身边的弟子。
“好像并无书籍记载，也许，此子有大智慧。”一直在人间行走的弟子，也把这句话品了又品。
“是个五灵根，怪不得说出这种话，可惜啊！”
寒不渡也不全是装的，他是真的痛晕了过去。
直到他被一阵嘈杂声吵醒，这才发现，他居然在张奎五背上，身边是应清江扶着。
“你们凭什么不让我们上去！”
“我上不去了，我上不去了！你们也停下吧，大家都就此停下吧！”
两三个少年堵在了阶梯口，强行不让人过去，下面有的弟子还能继续往上，双方这就吵了起来。
“绝啊，反卷第一人了。”寒不渡由衷赞叹，还能这么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