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寒光闪烁的刀子朝自己胸口直刺而来,诸伏高明神色一凛,右脚快速朝后退了一步,身体后撤,双手朝前,两只手同时抓住了上野治握刀的手腕,退后的腿在此时朝前、提膝,狠狠撞在了对方握刀的手胳膊关节位置。
上野治“啊”地痛呼一声,手臂传来的疼痛让他握不住刀子,刀子顿时被诸伏高明卸了下来。
“阿治!”吹山夫人紧张地跑向自己的弟弟,关心的问:“你的胳膊没事吧?”
“疼,好疼!”
“吹山夫人,他的胳膊应该是没事的,我并没有下狠手。”诸伏高明握着刀子对吹山夫人晃了晃,说道:“但他刚刚的行为可是袭警。”
“袭警?”上野治猛地抬头,都顾不得喊“疼”了。
吹山夫人又急又气,抬手在他的脑袋上拍了一下,说道:“你都不听我说,他是警察。”
上野治明显一愣,但很快又色厉内荏地朝诸伏高明吼:“不管你是谁,欺负我姐姐就是不行!”
吹山夫人也对诸伏高明说道:“诸伏警官,阿治刚刚冲动了一些,不过也没有伤到你,而且你这样私下来查案,被上面知道了不太好吧?我看这件事情就算了。”
听吹山夫人用私下查案来威胁自己,诸伏高明倒是更有兴趣了,问:“吹山夫人是怎么知道上面不允许查这个案子的?”
吹山夫人一滞,回话都有些磕巴:“你、你们不都这样说吗?不让查案,我、我打听到的。”
“和谁打听到的?”诸伏高明继续追问:“这件事事关重大,若有人故意透露,我看他也属违规。”
“你别问了,我也忘了。”
诸伏高明上前一步,追问:“这起案子才发生不到一周,吹山夫人的记忆力未免也太差了吧?”
“我……我真是苦命啊,吹山你怎么走的这么早,现在是个人就敢欺负我。”吹山夫人立刻哭了起来,仿佛蒙受了天大的冤屈一样。
诸伏高明无奈,这可就有些犯规了啊。
方法虽然无赖了一些,但诸伏高明还真就没办法,对方这样哭着不说他又不可能将人抓起来逼问。
诸伏高明又看向上野治。
上野治警惕起来,立刻说道:“我刚刚不知道你是警察,你没有穿警服,也没有亮证件,我还以为你是欺负我姐的流氓,所以不算袭警。”
诸伏高明没说话,只继续看着上野治。
这件事情可大可小,若是平常诸伏高明也不会计较,但此刻他却觉得这一家人都有一些问题。
必须要查清楚才行,哪怕同样无赖上一次。
只是,盯了上野治一会儿,诸伏高明却又轻飘飘放过了他。
“好吧,这件事情就算了。吹山夫人,今天打扰你了,我会再来的。”诸伏高明告辞离开了。
眼看着诸伏高明出门,吹山夫人立刻将门关好,对诸伏高明如避蛇蝎。
“姐,那个警察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人来调查的?”上野治紧张地追问自己的姐姐,表情恐慌。
“我怎么知道。”吹山夫人同样惶恐不安。
“姐夫的事情不会败露吧?他和茂山财团的人……”
“小点声,说不定他还没走远!”吹山夫人低喝了一声,十分紧张地透过猫眼看向外面,已经看不到诸伏高明的影子了。
“茂山财团的人什么时候能送我们出国?”上野治压低声音,紧张地问道。
“不知道,大概最近风头紧,不会有事的,上面已经有人在压了,诸伏高明不过就是个小警察罢了,他一个人根本查不出什么来。”吹山夫人嫌弃地说道:“都怪那个小泉惠子,好生生地搞出这么多事情来。”
“不如和以前一样,只要把小泉惠子……”
“这种话不要再说,再来一次,岂不是告诉所有人这起案子有问题?等判决下来就行了,小泉惠子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姐你说得对,我最近也在卖房子了,只要将房子卖掉……”
“叮咚”,门铃响起。
吹山夫人和上野治都被吓了一跳。
吹山夫人凑到猫眼位置一看,就看到诸伏高明就站在门口。
“抱歉,吹山夫人,能开下门吗?我有东西落在你家了。”诸伏高明在门外说道。
“什、什么东西?”吹山夫人脸色煞白。
上野治也开始四处找了起来,却没能寻到任何东西。
“麻烦开一下门,我拿了东西就走。”诸伏高明的语气十分平静。
吹山夫人一咬牙,将门打开。
“多谢。”诸伏高明进门,拿起摆放在桌子上的花瓶,取出插在里面的干花后将自己的手机从花瓶中倒了出来。
什么时候?吹山夫人脸色煞白。
上野治则立刻堵住了门,朝吹山夫人隐晦地递了个眼神。
诸伏高明没有看上野治,而是微笑看着吹山夫人,表情仍旧那样温和,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阿治,别堵着个门口,快让诸伏警官出去。”吹山夫人的声音都有些发虚。
“姐!”
“让开!”吹山夫人厉喝。
上野治只能让开,却仍面色不善地盯着诸伏高明。
诸伏高明对吹山夫人微笑着点了点头,离开了吹山宅。
“都已经录下来了。”琴酒的语气冷冰冰的。
在诸伏高明将手机放到花瓶中前,他已经点了手机上的录音,为了以防万一还给家里的座机打了个电话过去,这样一来就算他出事了真相也可以大白。
他当然不是诅咒自己出事,但凡事做多手准备,小心无大过。
“多谢。”诸伏高明对琴酒道谢。
“你要查茂山财团?”琴酒问他。
诸伏高明回来的路上已经简单听过录音,闻言点头,说道:“吹山大贵可能和茂山财团有来往,并且收受茂山财团的钱财逼死了小泉惠子的男朋友一律贤人。”
“一律贤人是做什么的?”
“记者。”
“作死的职业。”琴酒嗤了声,说道:“看来他跑新闻的时候不小心发现了什么秘密。”
“嫁祸?”
“没错。”
“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
琴酒淡淡看了诸伏高明一眼,说道:“你能确保杀了他之后新闻就不会被曝出来了吗?”
诸伏高明沉思,半晌后开口:“一律贤人发现了茂山财团某个不能被人知道的秘密,准备曝光,茂山财团没有找到他搜集到的证据,所以暂时先将人嫁祸并抓了起来。在看守所,吹山大贵逼问或者诱导他说出了那些资料的位置,在确保无误后杀了他。”
“不是逼问,只能是诱导,如果是逼问的话茂山财团可以自己动手。”琴酒纠正。
诸伏高明一凛,明白了琴酒的意思。
茂山财团可能已经逼问过,可惜没能成功,所以才会让吹山大贵来诱供。
比如“我知道你是被陷害的,我一直在查茂山财团,如果能扳倒他们,我就能帮你翻案。”
再比如“我一直都在帮你想办法,但是这个案子没有新的证据很难翻案,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东西能证明你的清白?或者有怀疑的对象?”
因为吹山大贵是警察,所以更容易令一律贤人取信,吹山大贵就是利用这一点才拿到了被一律贤人隐藏起来的证据。
利用警察的身份……诸伏高明缓缓握拳,警界的败类!
琴酒在旁边嗤笑一声,充满讽刺的意味。
诸伏高明深吸一口气,看着琴酒说道:“黑泽君,我知道你现在很开心,但是能不能顾及一下我的感受?”
琴酒没说话,却用更加恶意的笑容回答了他的问题:他不要。
琴酒是邪恶的代名词,警察不开心他就很开心了。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诸伏高明微笑着看向了琴酒,说道:“接下来,会有一些非常刺激的事情发生。”
琴酒先是一愣,紧接着脸色就黑了,这个小警察果然也很会作死!
夜幕降临,诸伏高明没有睡觉,而是扯了把椅子坐在琴酒的床头柜旁,打开铃兰小灯照亮手上的书籍。
今天不是伊索寓言,而是《月下兽》。
《月下兽》刊订的合集很长,但单论这个故事的话非常短,诸伏高明很快读完。
诸伏高明的嗓音温润悦耳,很适合读书,这样的声音能一点点渗透到人的心里去,哪怕如琴酒一般抵触的心理最后却也还是被拉入了故事之中。
“变成野兽有什么不好。”琴酒突然说道。
诸伏高明看着他,说道:“要说有不好的地方,大概就是会失去人性吧。”
“这个世界上,多是人性的黑暗,全都禽兽不如。”
“总也有一些好的。”诸伏高明循循善诱:“若失去人性,遗弃感情,人就不再是人了。”
“至少做一头猛兽很强。”琴酒的眼神流露凶光,他想咬死谁就能咬死谁,不用谨小慎微,不用被人控制,放纵自己的本性去狩猎,岂不自由?
那样的一头猛虎,在故事中是最强,就算是到了现实世界,也一定可以在山林中称王称霸,哪怕是人类踏足也要为之俯首。
若能助他杀死朗姆,做一头猛兽倒也不错。
“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诸伏高明问。
杀死朗姆,这就是琴酒的渴望。
“这样和你解释好了,变成老虎之后就会遗忘自己曾经渴望的东西,只懂得茹毛饮血,浑浑噩噩度日。”诸伏高明说道。
“会忘记又如何?”琴酒并不在乎,冷漠地说道:“想要的东西得不到才令人痛苦,但若是忘记了,对于当时的我来说便不再是渴求的东西。老虎并非只懂得茹毛饮血,而是它渴望的就是鲜血与杀戮,它能够得到想要的一切,又怎么能说是浑浑噩噩度日?”
琴酒分明没读过多少书,所说出的话却竟让诸伏高明都无法立刻反驳。
“还……有点道理。”诸伏高明认可了琴酒的话。
琴酒十分意外,他还以为诸伏高明不会认可。
“很惊讶吗?”诸伏高明笑着对琴酒说道:“千人千面,每个人的想法都是不一样的,这种事情本身便没有标准答案。”
“你不觉得我的想法偏激吗?”
“的确偏激。”
琴酒“嗤”了一声,果然也是如此,他和诸伏高明的思想果然格格不入。
但诸伏高明很快又道:“但是没关系啊,你认为那是对的,我也并不认为那就有错,这便好了。”
“但是你根本不认可。”琴酒想要撕掉诸伏高明伪善的面具,恶言恶语:“你还是认为我的话偏激,这说明你根本就不认可我,现在却又说什么不认为我的话是错的?前后矛盾。”
“大概是因为我还有放不下的东西吧。”诸伏高明并不生气,反而笑着对琴酒解释。
“到时候你就忘了。”
“但是我现在还记得。”诸伏高明抬手抚住自己的胸口,认真地对琴酒说道:“我现在还记得,所以我拒绝变成老虎,因为拥有着一个人的感情,所以我认为老虎不好,这是站在一个人的立场上的观点。”
琴酒沉默,不说话了。
“还想听什么?”
“不,我什么都不想听。”
若在以往,诸伏高明才不会在意他的拒绝,只会按照自己的节奏继续读故事,可这一次他却将书本合拢,什么都没说便离开了。
“人。”琴酒低喃,他也是一个人,为什么得出的观点却和诸伏高明完全不一样呢?诸伏高明是站在一个人的立场上得出的结论,那他呢?他得出那样的结论,难道本身已经是一头野兽了吗?
夜越来越深了,琴酒的睡眠仍旧很浅,因此外面只是传来丁点动静他便醒来了。
屋子外面,诸伏高明显然也在行动,他轻手轻脚似乎想要将外面的人抓起来。
琴酒皱了皱眉,抓起桌子上的花瓶,直接将花瓶丢到了地上。
“哗啦”一声,外面的人听到动静“嗖”一下逃了,诸伏高明随后追了出去,但很快便无功而返。
“你是故意的。”诸伏高明以陈述的语气说道。
琴酒已经坐了起来,点了点头,丝毫没在意是不是会得罪诸伏高明,承认了:“没错。”
“如果能抓到他,说不定就可以揪出整个茂山财团。”
“但如果你被他弄死,我现在可没有还手之力。”琴酒只管自己,完全没有理会高明的计划,茂山财团是不是被查和他有什么关系?
诸伏高明闻言微愣了愣,半晌后叹了口气,对琴酒道歉:“抱歉,我查案心切,没有考虑周到,忽略了你的安危。”
诸伏高明明明在道歉,琴酒的表情却更不善了,这种时候不应该发怒吗?这个人都没有一点脾气的吗?
“你一直都是这样吗?”琴酒不爽地说道。
“怎样?”
“愚蠢,烂好人。”
诸伏高明闻言也不生气,反而淡淡笑了,说道:“本身便是我的错,不道歉,难道还倒打一耙吗?”
琴酒不说话了,翻了个身背对诸伏高明,冷道:“滚出去,我要睡了。”
诸伏高明没有说话,琴酒也没有说话,不多久,琴酒听到身后有细碎的声音传来,是诸伏高明在打扫地上的花瓶碎片。
“你是故意的吧?”琴酒又开口了。
“是。”诸伏高明承认,他知道琴酒想问什么。
故意明目张胆地取回手机,故意打草惊蛇,诸伏高明就是希望茂山财团能有所行动。
只是一段录音还不够,想要查出真相,就需要茂山财团的人乱起来,诸伏高明早就准备好了应对可能发生的危险,所以白天才会告诉琴酒最近会有刺激的事情发生。
果然,暗杀他的人来得很快,只可惜这次没有抓住对方,对方说不定会改变策略。
“警察都是你这样的吗?”琴酒又问。
诸伏高明才想开口,琴酒却又自己回答了。
“不,不一样。”琴酒说道:“如果警察都和你一样,那你也不会被停职调查了。”
诸伏高明抿上嘴唇,上面要封锁消息,这起案子不准再查,越是这样,他就越发不能放弃。
他很清楚,若是这一次不查明真相的话,恐怕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件事,时时刻刻,如鲠在喉。
“蠢货。”琴酒低骂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次日,诸伏高明上午又去了吹山宅。
吹山宅附近已经被拉上了警戒线,诸伏高明看到了自己的同事,也注意到了吹山宅敞开的房门。
诸伏高明脸色一沉,立刻走了过去。
因为都是同事,诸伏高明没有遭到任何阻拦,进入吹山宅后就看到大和敢助正和上原由衣说着什么,吹山夫人的胸口插着一把水果刀,此刻正倒在玄关的位置,早已没了生息。
“高明!”大和敢助一见他就朝他招手。
诸伏高明看了眼吹山夫人的尸体,面色凝重地走向自己的幼驯染,问:“怎么回事?”
“早上接到吹山夫人的邻居报警,说是吹山宅门口有血流出来。”上原由衣叹了口气,问:“没事吧?”
诸伏高明摇了摇头。
他看向玄关位置,脑海内模拟出凶杀案的过程,吹山夫人是穿着睡袍遇害的,看位置应该是有客人过来,她去开门,毫无防备之下被一刀毙命。
因此,当时的来客很可能就是凶手。
“附近有监控吗?”
“没有,据说吹山署长非常不喜欢监控,所以从来没有安装过。”大和敢助说道。
诸伏高明了然,肯定是担心会拍摄到某些不能留存的证据,所以才没有设置监控。
一,这是熟人作案,而且是相当熟悉的人,否则吹山夫人一个女人绝对不会穿着睡袍去开门。
二,周围没有搏斗的痕迹,说明来人的目标很明确,并不是意外失手杀人,而是趁吹山夫人不注意的时候下了杀手。
三,吹山夫人的死大概率与他来调查吹山大贵收受贿赂的案子有关。
“诸伏高明,你还敢来!”新来的高山署长进门,一看到诸伏高明便怒不可遏,走上前用双手死死抓住诸伏高明的衣领朝他吼:“现在你满意了?早就告诉过你不要调查,你非要调查,现在就连吹山夫人都死了,你心里边就不觉得愧疚吗?”
诸伏高明没有被高山署长的大嗓门吓到,幽深的目光落到高山署长的身上,问:“所以就不查了吗?”
“什么?”
“因为查这起案子很危险,所以就不查了吗?”诸伏高明也提高了音量。
“高明!”大和敢助脸色一变。
一旁的上原由衣也有些担忧:“诸伏君。”
吹山夫人毕竟是前署长夫人,因此今天来这里的警员不少,很多人都听到了,纷纷看向这边。
在众目睽睽之下,高山署长明显有些不太自然,但还是色厉内荏:“就算要查也要讲求方法,你一个人来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