柠檬糖刚入口时是酸的,随着表面逐渐融化,甜味也逐渐在口腔内弥漫开来。
糖果不硬,纪敛的牙齿咬碎了糖果边角,内馅的糖浆在嘴里爆开,更加浓郁的甜味将他淹没,顺着喉管滑入了心底。
才吃了巧克力蛋糕,这会又吃柠檬糖,很多人会觉得腻,对于重度嗜甜的纪敛来说却刚刚好。
怪不得那么多大人喜欢用糖哄小孩。
甜食真的能够治愈人心。
伞外依旧是大雨倾盆,纪敛的内心却再也感受不到一丝悲伤,取而代之的却是一股莫名的焦躁。
气质出尘的人很难不受人注目,更何况那超过平均值的身高就足够吸引人的视线。
从机场大门进入vip通道的一路上,贺铭沉就接受了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他将贺笙遮得严严实实,保护的很好,没人认出他怀里的小孩是谁。
高大帅气的男人就够吸睛了,关键是他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孩,奶爸这个属性好像有点萌?!
别人的注意力都落在贺铭沉身上,跟贺铭沉隔了五米远的纪敛彻底成了透明人。
原主就算是十八线,也与普通的十八线不同,常年处在风口浪尖上,加上天生长了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脸,很难不被人记住。
如今《与崽崽的奇妙旅行》热度正高,只是上了一期节目,纪敛就出圈了,这会只怕是更引人注意。
纪敛下车时,贺铭沉特意提醒过他戴上口罩和帽子。
纪敛将自己的脸捂得一块皮肤都看不到,机场里奇装异服的人太多,纪敛的打扮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一路畅通无阻,坐上头等舱后,纪敛才摘下了口罩和墨镜。
贺铭沉将还在熟睡的贺笙放进了座椅里,仔仔细细扣上安全带后,才在纪敛身边落座。
“萧助理说你在忙工作,你怎么会来这里?”
贺铭沉:“有事来这边出差,事情处理完了,就想着可以跟你们一起回家。”
纪敛不过还是随口一问,也没去看贺铭沉,因此没有发觉贺铭沉说话时一闪而过的心虚,也没有注意到,贺铭沉念出‘回家’两个字的时候,声音格外的重。
纪敛没在意,点了下头:“那还挺巧的。”
纪敛和贺笙都睡着了后,萧默接到了贺铭沉的电话,昨夜还在国外的老板突然回了国,并且抵达了这座城市,萧默整个人都懵逼了。
昨晚他已经睡下了,突然被贺铭沉的电话叫醒,作为贺铭沉的助理,他失职了。
还是经过老板提醒,他才知道纪敛被人故意造谣抹黑,贺铭沉让他快速处理网上的舆论,并且前往纪敛所在的地方带回纪敛。
那时候,贺铭沉并没有告诉他,贺铭沉要回国的事情。
贺铭沉深更半夜会留意到纪敛的事情就够让萧助理震惊的了,贺铭沉第一时间让他处理纪敛的事情更加让他震惊。而收到贺铭沉回国的消息,他已经震惊到说不出话了,此刻听到贺铭沉用着轻飘飘的语气解答纪敛的疑惑,萧助理觉得他老板这个人挺闷骚的。
明明那么在意,却非要装作不在意。
明明急得要命,偏要装得那么淡定。
贺铭沉才不是过来出差的呢!他特意找贺铭沉的秘书打听过,国外的工作还没处理完,贺铭沉就连夜坐飞机回国了,剩下一堆烂摊子,全都交给了同行的倒霉副总来处理了。
贺铭沉问乘务员要了一条毯子和一杯热牛奶,他将牛奶放到纪敛的餐桌上,见纪敛呆呆地抱着毯子,他心底好笑,抽出了毯子,展平盖到了纪敛腿上,中间一句话都没说。
纪敛不喜欢穿秋衣秋裤,身体被厚厚的羽绒服包裹着感觉不到冷,只穿了一条裤子的双腿在睡眠途中冻得冰冷,即使车里开了暖气,还是不能化开这份寒冷,下车后被风一吹更冷了。
纪敛不知道贺铭沉是怎么看出来的,他盯着毛毯上的黄色小花发呆,一边想着这是什么花,一边又在想。
贺铭沉贴心的过了头。
让他开始不适应了。
“贺先生,你让萧助理过来找我,想必应该知道我的事情了吧。”纪敛一边说话,一边将盖住脑袋的兜帽放下,顺便将脑中的胡思乱想给摘出去。
他这番随意的动作,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谈得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贺铭沉:“嗯,我都知道了。”
“我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算太坏,我……”纪敛心不甘情不愿地背上了原主的锅,语气无奈,“好吧,就当我是个坏人吧,我以前的确做了不少坏事,但至少对贺笙是真心的。”
贺铭沉:“我知道。”
他有眼睛,纪敛对贺笙的好,他全都看在眼里。
纪敛看向贺铭沉:“我有依照约定,好好照顾贺笙了,所以,我们的合约还算作数吧?”
贺铭沉一时没反应过来,问道:“你指的是什么?”
纪敛神色认真:“贺先生,我们离婚吧。”
贺铭沉:“……”
萧默:“!!!”
卧槽,他听到了什么!他落地后会不会直接被暗鲨掉啊?!
贺铭沉瞳孔紧缩了一下,第一次体会到了丧失语言能力是什么感觉,纪敛的话如重磅炸/弹般让他回不过神来,心脏莫名揪紧,喘不上气。
纪敛还在那边认真解释:“我的名声不好,可能会对贺笙造成影响,我之前觉得,只要安安静静,尽量不打扰别人就好了,但我没想过,以前的旧账会被重新翻开,我不会被那些事情影响,但是我不希望有一天,那些声音会影响到贺笙。”
纪敛说这些话是真心在为贺笙考虑,也是在为自己考虑。
原文里原主的结局他不可能会忘记,他不知道贺铭沉为什么会给他送蛋糕送糖,贺铭沉的态度转变只是暂时的,贺铭沉能突然对他好,也能突然对他不好,已经定下的结局不会更改,就像原文里,贺铭沉迟早有一天会厌恶他,对付他。
贺铭沉给他送蛋糕,送糖的时候,他是感觉到了被关心的滋味,但也只是片刻。
他不敢沉溺在这种短暂的温暖里,就像一次次逃离仓鼠的洞穴时一样,那时的他因为害怕而不断逃跑,却被巨型仓鼠一次次地找了回来,直到最后,他不想逃了,他愿意沉溺在温暖里,天真的以为,直到生命结束前,他们会永远在一起。
但是某一天,他等了一天一夜,没有等到外出狩猎的仓鼠回家,这不奇怪,仓鼠有时候会去很远的地方,最迟的一次,是过了五天后才回来的。
他继续等待,等了五天,七天,一个月……
直到穿书之后,他才确定,他的天真结束了。
他承认他是个胆小鬼。
他渴望温暖,被在乎的感觉,但同时又畏惧温暖。
如果不能紧紧抓住,那从一开始就不要抓住它。
担心贺笙会受到伤害只是他逃避的借口,他胆小到,连别人拿一块蛋糕、一瓶牛奶、一条毯子,哪怕只是一颗糖来安慰他,他都会退缩。
从萧默那里听说,贺铭沉为了他收购了导演所属的公司,帮他撤换了综艺团队后,他先涌起的不是开心,而是莫名的不安与害怕。
“我不觉得你的名声有多不好。”
纪敛睫毛颤了颤,不是错觉,他清楚地在贺铭沉眼里看到了心疼,眸中翻涌起迷茫。
“纪敛,你当初找我谈合作时候的勇气哪里去了?”贺铭沉直视着纪敛的眼睛,声音很轻,纪敛却听出了贺铭沉在怂恿他的错觉。
这让他有些怔忡。
当初找贺铭沉谈合作的不是他,是原主。
他脑中还存着这一份记忆——
“贺先生,我不是纪家的孩子,金钱、权势、家世,我哪哪都不及你,也不能给你提供帮助,但是我可以用心照顾贺笙,我只求你能保护我。”
“你跟我谈合作,不就是想让我保护你吗?”
纪敛从没听过贺铭沉那么冰冷的语气,他不知道贺铭沉为什么突然生气,贺铭沉眼里的温柔突然间消失了。
贺铭沉这句话不是问句,而是陈述事实,接下来的话直接将纪敛拽到了谈判桌上。
“这档综艺背后的公司现在归贺家管控,会有新的导演接手这档综艺,我这么做的主要原因是为了贺笙,也算是间接帮了你,纪敛,我帮人做事是一定要收取回报的。”
贺铭沉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想跟纪敛离婚,想不清楚,但先依照本能阻止了纪敛的打算。
他想要硬气一点,想要纪敛收起离婚的想法,因此故意摆出了公事公办的态度,企图恐吓住纪敛,让纪敛再也不敢提那两个字。
可是,纪敛没有被他吓到,反而冲他露出无辜,眼也不眨地盯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发现了纪敛的迷茫和无助,贺铭沉马上就装不下去了。
他总忍不住想起雨中那抹落寞身影,从看到的第一眼就觉得心疼,经过几个小时的发酵,逐渐化为了实质的心疼。
在看到贺笙撑着伞来找纪敛时,他生出了荒唐的想法,他想代替贺笙替纪敛撑伞。
那时诞生的想法到现在也没有消散,反而愈加明晰,想要实施。
他想保护纪敛,想要照顾纪敛,想要让纪敛也能对他展露笑容。
“贺先生,你想要什么回报?”纪敛的声音打破了贺铭沉的思考。
面前这双眼睛清澈干净,像是没有污浊能够入他的眼。
被索取回报后也没有恼怒,反而一脸认真,仿佛只要他一开口,他就会立即兑现一样。
贺铭沉在心底叹气,抬手,将穿入纪敛睫毛之中的碎发拨开,语气放软:“当初的承诺仍然有效,纪敛,这个时候你不想着利用我,那我们当初为什么要谈这笔合作呢?”
这个只在纪敛阅读时,在他记忆里产生的模糊轮廓逐渐清晰,跟他想象中的样子不同,和贺铭沉接触越久,贺铭沉的有些行为和表情越让他捉摸不透。
晃动的发尾扫过纪敛的皮肤时窜起一阵酥麻,贺铭沉的指尖不经意地擦过他的额头,在贺铭沉的体温传递过来前,贺铭沉已经收回了手。
“贺笙很喜欢你,纪敛,我想拜托你继续照顾贺笙,可以吗?”
纪敛被黑的时候,纪敛的经纪人任北和经纪公司没有任何作为,反倒是听说导演和他的团队被撤换后,任北开始着急了,纪敛不爱用手机,任北给纪敛打的电话,发的消息都如同石沉大海。
在过去一天后,收到纪敛消息的第一时间,任北就驱车赶到了纪敛所住的别墅,他到的时候,纪敛正坐在客厅地板上,陪贺笙玩积木。
“我给你打电话你为什么不接?”一向对自己言听计从的纪敛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听话了,被纪敛长时间的无视对待后,任北开始维持不住表面样子了,他开口后就发觉自己的语气有问题,但说出的话已经无法撤回了。
纪敛拍了拍贺笙的脑袋,叮嘱道:“宝宝,我跟这位叔叔有事要谈,你一个人待一会,有事可以打电话叫我。”
贺笙蹭了蹭纪敛的掌心,乖巧应道:“好。”
纪敛带着任北去了楼上的书房。
往常,任北过来的主要目的就是想见贺铭沉,贺铭沉今天没在别墅里,反倒让他松了口气。
纪敛想要跟他谈话,他也想要跟纪敛好好谈谈。
“小敛,哥是担心你,所以语气重了点,我刚才不是故意的。”不像刚进门时那般焦急,任北这会缓过来了,开始补救。他跟从前一样,又有些不同,仔细看,还是能看到他的急切的。
“合约都签了,你怎么说不录就不录了呀?”任北问得小心谨慎,姿态放得极低。
纪敛在贺铭沉的椅子上坐下,没有招呼任北坐的意思,抬眸看向书桌对面的任北,反问道:“你没看直播吗?”
任北:“我看了呀。”
纪敛继续问:“那他们是怎么对待我的,你没看到吗?”
任北来时就猜到纪敛会说什么,他也想好了该怎么回应。
“我当然看到了,我也很担心你啊,可是我给你打电话打不通,不是跟你说要带好手机吗……”
纪敛:“你先别忙着指责我,我想问,他们这样对我,你是什么想法?”
任北一愣,纪敛不好忽悠了。
他立马流露几丝心疼,慌张解释:“我当然很心疼你啊,我如果不是担心你,会给你打那么多电话吗?你没接到,但不代表我不关心你呀。”
纪敛:“你还记得,上这个节目前,你跟我说过什么吗?”
任北:“什么?”
纪敛:“你说,胡导是你的大学同学,你跟他打过招呼,会好好关照我的,你还让我放心,一定不会出问题的。”
任北哪想到贺铭沉会帮纪敛啊,他又不是没见过纪敛被贺铭沉伤透了心的样子,这也让他肯定纪敛和贺铭沉只是商业联姻,没有任何感情。
他放心地将纪敛卖了,跟别人谈了合作,结果告诉他,贺铭沉其实很重视纪敛。
这不是耍他玩吗?
这也是任北急得焦头烂额的原因。
“是我识人不清,我也不知道他是这种人啊,我大学时跟他住同个宿舍,关系也就一般般,这几年没什么联系,知道他是这个综艺的总导演,我想着让他好好关照你,谁知道他会做这样的事情。”
早知道贺铭沉那么在意纪敛,他会轻视纪敛吗?
他恨不得把纪敛捧在手心里。
他这次过来,是想看看纪敛的态度。
纪敛应该没发现他跟别人合作卖了他的事情吧?
任北解释着,纪敛点了几下脑袋,像是听进去了。
任北的欣喜还没盛开,就见纪敛从抽屉里拿出一部手机,手指点了几下,手机立马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随便你怎么安排。”
“真的吗?你可别忽悠我哦。”
“你就放心吧,公司很早以前就放弃他了,他能一直待在公司也算是好运,名声臭也有臭的好处,时不时拿出来当当别人的垫脚石,他也不算是废物了。你可不知道,多少人巴不得跟他捆在一起呢,这些年多亏他的衬托对比,才能捧出那么多新人,他根本就没有几个粉丝,黑粉们巴不得看他混得凄惨呢,你越整他,他们越高兴,你节目也有收视呀。”
“你这样说那我就放心了,纪敛会怎么样,我可不管了,到时候你们自己处理吧。”
“随便吧,都是一群看热闹的人,热闹散了,人也散了,谁会关心纪敛呢?”
任北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那部记录他罪证的手机,录音还没放完,脸色已然惨白。
这是他当初跟胡导的谈话,怎么会被录下来?而且还落到了纪敛手里。
纪敛垂着眼睛,看不出多少情绪,这副模样,倒像是被这些话给中伤了,难过到麻木了。
藏在角落里的摄像机将这一幕记录了下来,铺天盖地的弹幕将直播间给淹没了。
【卧槽气得我牙根都疼了,怎么会有这种人啊!我记得这个经纪人,纪敛年年给他送上生日和节日祝福,还说过,他是全世界最好的哥哥,结果这位哥哥就是这么在背后坑纪敛的吗?】
【心肌梗塞了,以前只以为是纪敛自己太作才会被黑,原来背后推手是他的公司啊,所以,是公司给纪敛安排的人设,把纪敛磨成一块垫脚石,让谁都可以踩一脚?妈的我哭了,他怎么那么惨啊!】
【难以想象,他受了那么多苦,被公司逼着卖人设,有苦没法说,原来他在镜头前都是强撑着的啊,这样还不够,黑心公司还要压榨他背刺他,妈的气死我了!】
以贺铭沉的能力也没办法弄到半个月之前的通话内容,更何况,任北和胡导当初的通话,双方都没有录音。
这段音频是纪敛模拟任北和胡导的声音做出来的,他特意加入了一些电流麦,声音有些失真,但能听出来这是任北和胡导的声音。
纪敛记忆力惊人,原文里每个字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就连胡导和任北的对话也记在脑中,所以才能做出这个以假乱真的音频。
他也庆幸,自己还有这样的本事,不然都没办法替自己澄清了。
他相信,任北和胡导都听不出来,也确定,这两人不会怀疑。
他们只会狗咬狗,认为是对方为了抓住把柄才录了音,却不小心将音频泄露了。
“知道我听到这份录音时的心情吗?”纪敛抬眼,他不屑伪装脆弱,依旧顶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在此刻的任北和观众们眼里,只坚定认为他已经被伤透了,伤心到连委屈和难过都无法流露了。
任北:“小敛,我……”
纪敛:“我知道热搜的事情是你做的。”
任北瞪大的双眼直接做实了纪敛的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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