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卓是我的同学,大一刚开学,我们在一门选修课上认识。那天上课我迟到了,只有第一排有空位,那个空位和他是同桌,就是这样很简单的开始。”魏晚说。
他回忆这些的时候都是笑着的,漆黑的瞳孔映着落日锦缎一样的流光。在他的叙述里,宿月好像能看见那些场景。
“我们当时在年级里都很有名,不过不是一种有名。他是学霸,长得又帅,所有人都很崇拜他。而我是因为有钱出名的富二代,可能还有那么一点点是因为好看,喜欢我的人也很多,但是和喜欢他应该不是一种喜欢。”
宿月很想插句嘴说喜欢你的人一定也是真心实意的喜欢,但是他不太想打断魏晚的回忆,就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们被分到一个组,做小组合作。”
“我觉得高卓不会太喜欢像我这个类型的学生,因为那时候我成绩很一般,还经常迟到,如果不是因为家里很有钱,我又刚好钢琴弹得还可以的话,以我的水平根本摸不到金岭的门槛。”
“我以为高卓根本不会理我,但是加了联系方式之后,他主动跟我讨论那个小组合作要怎样做。其实我挺摆烂的,而且只是个选修课,谁上了大学还好好学选修课啊,但是高卓他一直带着我。”
起初魏晚的态度是如果学霸想做就自己做,不想做就临近期限的时候随便搞个幻灯片凑合一下,但是高卓很快拿了几个版式过来问魏晚喜欢哪个,还准备了分工。
关键是他给魏晚的那一部分甚至不需要魏晚做太多的功课,可是又恰到好处地会让魏晚有参与感,比如说高卓会先查好所有的资料,然后跟魏晚说,让他按照已经定好的板块分门别类的安排这些资料。
“那次选修课的汇报,毫无异议的我们拿了最高分,那个汇报还拿了学校月度的优质奖章,我以前从来没拿过那种东西。”
“我说高卓你好厉害啊,我请你吃饭吧,我以为他会拒绝的,但是他同意了,我请他在学校附近的咖啡厅吃了顿饭,饭后他回请了我奶茶。”
“那时候我们系期中考试,要考高数,我的数学很不好,有天向高卓请教一道题,可能是因为错的太离谱了,他说他来教我。”
宿月意外地发现,随着魏晚的讲述,他的眼前会出现画面,这可能也是游戏里内置的特殊事件。
他看到在咖啡厅的二楼,温暖的灯光下,魏晚面前摊开着试卷、高数书、还有一个笔记本。那应该是个冬天,因为魏晚面前的咖啡杯子正冒着袅袅的白气,而且魏晚被裹在一条很大的羊绒格子围巾里,显得脸只有巴掌大了。
仔细看,高数书应该是魏晚的,因为新得几乎连打开的痕迹都没有,而那笔记本绝对是高卓的,知识点密密麻麻记得很认真。
高卓坐在魏晚旁边,有一点点角度,不算很近,但是也绝对不远。穿着件简单的黑羽绒服,直筒的版型,没什么款式可言,但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
魏晚的眉头拧得很紧,盯着面前卷子上的题目看了好半天,最后崩溃地把笔往边上一甩,抱怨道:“这什么啊!看都看不懂!”
“这个给你讲过的。”高卓笑了笑,他声音低低的很好听,是那种一听就很大佬的声线。
不过高大佬的脾气还不错,他把魏晚面前那本书往前翻了几页,指着一个画着红色波浪线的式子,“你看,就是这个公式,稍微变形就是那个题的题干了。”
魏晚难以置信地看看课本,看看试卷,半天得出结论:“这变得它亲妈来都认不出它。”
高卓一怔,笑了笑:“也有道理。”
之后高卓又给魏晚讲怎样才能让这个公式的亲妈认识它,他就简单地做了几步运算,清晰到连旁观的宿月好像都看懂了。魏晚自然也看懂了,眼睛越睁越大,最后脱口而出:“我靠,还能这么玩?”
“能啊。”高卓说,“很有意思的。”
魏晚无意识地转着笔,处在一个又觉得数学好像不那么恐怖,又觉得确实很恐怖的游离态,之后可能是有点冷,他拿右手搓了搓左手的手背。
高卓把咖啡杯子往魏晚那边推了一点。
咖啡杯表层的白色泡沫颤颤巍巍地摇晃,连带着奶泡上点点的肉桂粉也可爱地晃动。
“喝点东西再写,要不手冷。”高卓说。
魏晚乖乖地啜了一口,好像舔水的小猫,然后问高卓:“你不冷吗?”
“我不冷。”高卓笑了笑,“这温度对我来说小意思了。”
“后来我才知道,高卓家里很穷,他没有生活费,全家的收入来源都是他的奖学金、助学金还有他打工积攒下来的钱。”魏晚说,“就算是这样,每次我们一起出去他也会请我喝饮料,我不要都不行。”
“我以前觉得学习一点意思都没有,但是慢慢的我好像喜欢上学习了。”
魏晚顿了顿,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微微扬起了嘴角,“或者该说,我喜欢上高卓了。”
但是高卓不会喜欢魏晚,因为他根本就没有那种概念。
魏晚也不敢把自己的小心思告诉高卓,以高卓的成长经历,如果他得知魏晚对自己有这种想法,一定会非常震惊,随后敬而远之。
所以魏晚只能做高卓的好朋友,让他感到开心的是,高卓也把他当好朋友。
他们会去对方的教室听课,不过高卓是真的听课,魏晚就是偷偷地看高卓,也会一起参加社团活动。
魏晚钢琴弹得很好,忐忑地邀请高卓去听,因为觉得这种献宝一样的行为很幼稚,所以他很紧张。
第一次听的时候,高卓惊讶地鼓掌,等到第二次,高卓就能说出魏晚弹奏的曲子的名字和来历。
宿月听到这里,眼前又出现了画面。
是那间音乐教室,就是之前死过人的教室,怪不得魏晚靠近那里会头痛。不过那时的教室宁静美好得像一个幻梦,月光在夜幕之中倾泻。
魏晚坐在钢琴前,身子微弓,手指像精灵跳跃在琴键,指尖流淌出瀑布一样美丽的弧度。
高卓坐在教室第一排,专心地听。
魏晚弹完琴拿出一个盒子,递给高卓,说这是他的实习礼物。高卓打开,里面是一双皮鞋,就是那双奢侈品皮鞋。
高卓愣了一下,似乎想问这鞋多少钱,或者想说以后我会还你,但是最后这些和钱有关系的话他都没有说,他试穿了鞋子,笑着说谢谢你魏晚,我很喜欢,我以后去实习都会穿着这双鞋。
“后来呢?”宿月问。
“后来……”魏晚沉默了一会儿,声音都变低了,“我说过的,高卓的家境不是很好,虽然成绩非常棒,但也不愿意配合教导主任搞一些乱七八糟的宣传,所以教导主任非常不喜欢他。”
金岭大学那位教导主任是个人尽皆知的势利眼,而且非常傲慢,刚愎自用。
就是在游戏进行的简单的这几天里,宿月都感觉到了教导主任对“贫困生”的格外针对,好像只要家境不够好不够出色,出现在金岭大学就是一个错误。
“高卓和我走得近,教导主任就坚定地认为是高卓在别有用心地接近我,要我们俩离得远一点,否则就要处分高卓。我找过教导主任,说是我欣赏高卓,她也只觉得我是被他迷惑了,是高卓的问题。”
“我很难过,不想让高卓被教导主任这样反复找谈话,他是个优秀生,不该被这样拖累,我说要不我们别联系了。可高卓说,如果我不想和他联系那就不联系,如果我还想,他不会因为教导主任那些荒唐的要求就不理我,他都不怕,我更没必要怕。所以我们还是像以前一样相处,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也没有人能将我们怎样。”
“再后来……”魏晚咬了咬牙。
“再后来怎么样?”宿月问。
“再后来,我们一起参加了课题,拿了金翅雀奖。但那时候有个人想要加入高卓的组,高卓要带我就拒绝了他。他举报了高卓,说高卓学术不端,还说高卓盗窃实验室的原材料。”
“高卓不会做这些事,但那个人有意栽赃,教导主任又看高卓不顺眼,这盆脏水顺利地泼到了高卓身上。她找高卓谈话,说如果他愿意承认错误,她会帮他摆平这些事情,金翅雀奖章也不会取消,她不为别的,就是要高卓向她低头。”
“那高卓呢?”
高卓拒绝了,他宁可不要金翅雀奖和附带的高额奖金,也不肯承认自己有错。
他说自己是清白的,说如果自己承认了错误,不但自己抬不起头,连带着魏晚也要被人当做笑话。
他不可能为了所谓的奖章,奖金,把魏晚和自己的名声一起毁了。
高卓决定退学,因为闹出了这种事情,就算是教导主任不会刻意打压他,他也不想再留在这里,此时隔壁的大学向他伸出了橄榄枝,高卓同意去那边看看。
“那天下了大雨。”魏晚说,“我说陪他一起去,他说不用了,现在雨下得好大,让我在自习室等他。我说好,可我没能等到他。”
就在学校东门,一辆轿车因为雨天路滑刹车失灵撞到高卓,把他带走了。
得知此事的魏晚因为痛苦过度,昏睡了两天两夜,他想如果自己那天陪着高卓去,是不是高卓就会好好的,如果他没有心血来潮和高卓一起去做课题,是不是高卓就不会被记恨。
醒来过后,魏晚因为受到的刺激太大,把和高卓有关的一切都忘记了。
他甚至花了半个多月的时间才想起来金岭大学是什么地方,他是谁,他在这里做什么。
但他记得那一年学校改装了全部化学实验室,辞退了好几个化学老师,又开除了好几位贫困生。
现在想起来,就是用最快的速度,把高卓这个人存在的痕迹彻底抹杀。
寝室里陷入漫长的沉默,魏晚没说话,宿月和苍咫也没有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魏晚才低声问:“你们说,高卓会是‘笔仙’吗?”
“可如果是他的话,他为什么要做那些事呢。”
这真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满含怨念的死亡可以让人在死后仍然久久徘徊不去,直到成为怨灵,再加上这一场游戏的主题是“笔仙”。
生前饱受教导主任的欺凌打压,甚至因为被诬陷失去本该属于自己的奖项和奖金,最后又死于非命。
不论愿意相信与否,高卓以“笔仙”的身份回到学校的可能性非常之大。
这可以解释为什么请笔仙的那几个晚上,魏晚出场的那一次笔仙来的格外的快,魏晚不在的时候,要花上很久,笔仙甚至都不愿意出来。
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尸体会死在音乐教室,脚上还穿着魏晚送给高卓的同款皮鞋,这是为了向教导主任示威。
可是笔仙杀过人,而且是用非常残忍的方式。
社团的社长无疑是笔仙的“信徒”,用活人当做信徒的怨灵,当然不可能是好的怨灵。
这就是宿月他们很难承认笔仙就是高卓的原因。
魂灵被怨气附体,被怨气污染,会逐渐失去本性,忘记生前的一切,只记得作恶,作恶越多,煞气越重。
就算笔仙真的是由高卓变化而来,到了这个地步,他也不再是魏晚认识的那个“高卓”了。
安静了好一会儿,宿月说道:“对于笔仙,我们了解的还是太少了。如果高卓真是笔仙的话,我们首先得多知道一些这个世……事情相关的知识。”
宿月心有余悸,差点顺口说了句“这个世界的设定”,那到时候就不知道怎么圆了。
但魏晚明显还是疑惑起来了,因为宿月这话说的特别怪。
不过苍咫适时地补充道:“那我们得去找社长,他应该会有更多的信息。”
魏晚的注意力果然立刻被苍咫转移走了。
“好,那我们去找社长。”
找到请仙社团的社长,理论上并不是件难事。
虽说这人看起来很不友好,但是每次社团活动他都会发短信,所以手机号码还是有的。
宿月给社长发了条短信,没人回。
“不行啊。看来用手机联系不到。”宿月叹了口气,问魏晚,“你知道社长是哪个专业的吗?”
“我觉得吧。”苍咫想了想,“有没有可能,昨天晚上你一直守着,所有灯都没有灭。”
“?”宿月问,“什么意思?”
苍咫含蓄地没立刻回答,看向魏晚:“你给社长发个短信试试。”
魏晚愣了愣,给社长发了条消息,和宿月那条一样的内容。
-你好,想请教和笔仙有关的知识,能告诉我吗?
消息发出去没五秒,对面就回了。
-可以呀。
两相对比明显的表达出懒得理会宿月的意思。
苍咫耸了耸肩。
宿月:“……”
-你如果有问题的话现在也可以问。
消息像雪片一样在魏晚的屏幕上刷屏,与此同时宿月看着自己的手机,上面一片死寂。
苍咫诚恳地说道:“这也是积累一个经验,以后不要太折磨NPC了,否则他们会不肯跟你讲话的。”
宿月:“……”
宿月现在只想丢块抹布堵住苍咫的嘴。
总而言之,有了魏晚出手,向社长询问信息变成了很简单的事,魏晚和社长约好在食堂门口见,宿月和苍咫当然也跟着去,只不过,宿月作为社长的头号仇恨目标要躲得远一点,不能惹社长烦。
“委屈你了。”苍咫继续诚恳地说道。
宿月:“……”
宿月只能装听不见。
本来想着去问社长几个问题就走,结果一到食堂门口,宿月的注意力就被别的东西吸引过去。
他们到食堂的时间已经很晚了,天色已经相当暗,距离学校新规定的宵禁也就剩下半个小时。
一般来说这种时刻食堂都没什么人了,可现在的食堂门口却排着大长队。
路边的灯光照着排队站在那里的学生,灯光下每个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照出一副死气沉沉的景象。
“这是在干什么?”魏晚错愕地问。
请仙社团的社长就等在人群之外,他的脸色看起来也有些苍白,即使是夏天他还是穿着长袖,好像自己的皮肤根本见不得光。社长给人的感觉一直是在阴郁和古怪之间徘徊,但这次见到魏晚他明显很高兴,快步走过来。
“你想知道什么?”社长问,“和笔仙大人有关系的,只要我知道,我都会告诉你。”
宿月虽然对“笔仙”的传说有一定了解,但是每个游戏世界和每个游戏世界的规则都不一样,设定也有微妙的不同,他不能按照自己以前的经验来,因为万一按照老的经验,忽略了这个游戏世界全新而且关键的设定,那他哭都不知道从哪哭去。
魏晚顿了半秒,从自己休闲裤的口袋里拿出一张小纸,熟稔地展开,照着上面的问题读道:“笔仙都是什么来历?”
这些问题还是宿月给魏晚想的,他结合自己一直以来通关的窍门,帮魏晚整理了问题。
遗憾的是魏晚提问的时候,他这个真正的提问者只能猫在食堂柱子后面听。
没办法,是被NPC讨厌的人嘛。
“一般我们认为,笔仙是枉死在某地的灵魂,因为生前的怨气不散,旧旧留在生地不肯散去。怨灵的性格不同,所以不同的地方请笔仙也分好请和不好请,请来的笔仙性格也有好有坏,这就是因为各地的笔仙都不一样。”社长回答道。
“那……笔仙一定都是凶灵吗?”魏晚问。
“那是自然。”社长说,“你得知道,一切可以召唤的法术都有点邪门,灵魂本来应该在另一个世界,却强行召唤他们来到现世,甚至可以与人类相见,就算对灵体来说,这也需要付出很大代价的。”
“那笔仙付出了什么代价?”魏晚问。
“付出了本性。”社长回答道,“笔仙本质上是因为强烈的怨气而来,笔仙徘徊在生前生活的地方久久不去,怨气附着于笔仙的灵体,和笔仙的灵体共生,互相滋养,时间越久,怨念就越强。”
也就是时间越久,笔仙越会丧失本性。
魏晚听后沉默了很久才说:“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什么?”社长温和地说道,“你尽管问。”
“要付出本性才能重返现世,那回来的意义是什么?”魏晚问,“就只是为了被召唤吗?”
“当然不是。”社长笑了起来。
这个笑容宿月很熟悉,在社团活动时,他经常看到社长露出这样的表情。
“因为恨意啊,魏晚同学。”社长用一种很温和,却正因为温和而让人毛骨悚然的语气说道,“怨气就是它们的武器,付出自己的一部分,换取能够报仇的力量,为什么不这样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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