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整个树林的人都能够听得见,大姐头那边的通讯骤然打开,通讯都像被干扰了一样发出一阵电波震荡的“唰啦”声,最后麦里面传来一句短促的“我靠!”
“你听到了吗?”大姐头的声音有点发抖,“有玩家出事了。”
“嗯。”宿月问,“你那边还好吗?”
“我还在试图和我隔壁区域的玩家取得联系,刚才路上有东西,费了点力气才摆脱掉,我现在刚走到我这片区域的边界。”大姐头说,“他们似乎不太信任我,但我会想办法和他们结盟。”
“好。”宿月回答。
刚刚那个人的惨叫声落下后,树林里陷入了绝对的寂静,就像是所有生命都在一瞬间被夺走了那样的死寂。宿月和大姐头的通讯再一切断,几乎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苍咫沉默地站在宿月身边,不论是本体还是人偶苍咫都是极寡言的性格,他的存在甚至会反衬得那种寂静感更加明显。
就在这样的一片死寂中,高处传来“啪”的一声响,是社长所在的木屋塔上,有一盏灯熄灭了。
原本有七盏灯,围着木屋的栏杆绕成一圈,此刻突然暗了一盏,就像光环突然缺了一块,有种怪异的不舒服的感觉。
宿月盯着那个光圈的缺口,有一种危险的直觉,让他很不安,可又说不出来那种危险感来源于哪儿。
“这盏灯熄灭,应该是因为那个玩家死了,那片区域失守。”宿月说,“所以有七盏灯的话,意思就是,一整个晚上,应该会有七个区域因为笔仙‘降临’而失守。”
“但是现在时间才八点半,按照社长的意思,太阳升起,祈愿活动才会结束,就算现在是大夏天,也至少要早上五点,太阳才会升起,这中间有八个小时的时间,笔仙每半小时“降临”一次,那一共会有十六次。”
宿月要把自己想到的都说出来,因为说出来时脑子转得会比较快。
“但只有七盏灯可以被熄灭。”宿月说,“你觉得这说明什么?”
“说明也许七个区域被熄灭之后,笔仙就不会再攻击。”苍咫说。
宿月点了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
那种怪异的不安感更强了,可又说不清是在哪里,宿月努力地思考,他感觉这里面有个很危险的点,但不该是笔仙。
那阵妖风大概率不是笔仙本体,凶归凶,也不是那么凶,这些玩家里至少有一半的人能够打退它。
七个区域……不对。不是七个区域。
因为开始时二十一个区域里面,因为死了人,已经有区域没有人值守。
所以一盏灯代表的是一条人命。
一道雪亮的闪电划过脑海,宿月恍然大悟时猛地站起身,一把拉起身边苍咫的胳膊:“快走,救人!”
宿月走得很急,一路上发起着和大姐头的通讯请求,但是没人接听。
从进入这个游戏开始,他第一次感觉到了着急。
如果七盏灯全都熄灭笔仙就会停止攻击,一定会有人推到这个逻辑。
七盏灯全部熄灭的前提是七个人死掉。
所以如果想要确保这个夜晚自己活下去,最好的办法就是先下手为强,确保有七个人死在自己前面。
只要有一个人这样想,这个夜晚,树林里就会演变成自相残杀的混战。
田佳文,也就是大姐头,终于来到了她这块区域的边界线上。
她其实有那么一点点路痴,没好意思告诉宿月,甚至走着走着路又绕回了宿月和苍咫那边,她赶紧怪尴尬地又退回去了。
田佳文对照着地图又对着地标对了好几次,才找到了自己所在这片区域的边界。
这次的玩家里面有一对兄弟,第一天田佳文就注意到了,很亲近的两人都被卷入游戏是很倒霉,但某种程度上也是幸运,因为他们有绝对可以信任的后盾。
这也是田佳文蛮羡慕宿月和苍咫的一点。
田佳文走过去时,那对兄弟正在边界上烤火,同时请仙。
社长要求每个人都要保持请仙的姿态为学校祈愿,没有人敢违抗这个要求,因为谁都不想被笔仙第一个“降临”。
田佳文走过去时,还隔得很远,兄弟里面的弟弟就第一个反应过来,噌地转过头,目光阴冷地看向她这边,完全不掩饰敌意。
看得出这对兄弟里,弟弟的感官更敏锐了,可能是类似侦察的角色。
“我没有恶意。”田佳文举起手,保持着最大诚意的姿态,向两个人走过去,“我是想和你们商量结盟。”
这对兄弟虽然警惕性很强,但是对外界并没有极大的敌意,他们两个商量了一下就准许了田佳文靠近。而当田佳文把宿月的“结盟保持联系、他会帮忙引怪”的策略告知这对兄弟之后,他们虽然神色更阴沉了些,但是也没有立刻反对。
“哥哥,你怎么看?”弟弟问。
哥哥没说话,显然在思考,弟弟在哥哥思考时站起身,看起来只是随随便便的站位,但实际上是护住了哥哥的侧面、后面、一切可能露出破绽的方位。
如果有人趁着哥哥专注思考时进攻,他会立刻反击。
看得出来,这对兄弟有极强的战斗默契。
田佳文耐心地等待,她不是一个战斗型的玩家,所以她早就习惯了发起结盟、等待、以及想办法取得信任。
实际上,田佳文的身体不算很好,进入生存游戏,就是因为一度病弱到几乎死在医院里。
现在,虽然凭借着几次通关获得了比之前强健很多的体魄,也终于能够像之前一直想的那样染个彩色头发扮酷,但是和常年呆在生存游戏里的战斗玩家比,依然是个小弱鸡。
等了好一会儿,那个哥哥终于抬起头,盯着田佳文:“你提出的建议确实很有诱惑力,但是宿月他能从与我们的合作中得到什么?”
田佳文卡了个壳。
她心里知道,宿月只是想大家都活下去,但这对于很多生存游戏玩家来说是反逻辑的。如果她这么说了,这对兄弟绝对不会相信,反而会把她也置于危险的境地。
“因为大家能够合力的话,对抗笔仙的成功率会提升。”田佳文很快有了说辞,“每个人分散在不同的区域上,被各个击破的概率就会变大。”
哥哥沉默了一会儿,眯起眼睛,沉沉地盯着田佳文:“但如果按照你的说法,他很轻松就可以击败笔仙,为什么还要在乎对抗笔仙的成功率?你总不会说他是希望我们都活下去吧?”
田佳文心一横:“就是这样。”
在哥哥明显阴沉下去的眼色里,她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我们本来就不是敌对的关系,尽可能保持更多战斗力存活,才是能走过接下来这么多天的基础。这才过去了四天,我们就即将分崩离析,那太糟糕了。”
哥哥又不说话了。
他的思考好像也是一种个人技能,会陷入沉默很长时间,这段时间田佳文就只能等着。她都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也不好低头去看手机,因为对方在戒备着她的同时,她也在戒备着他们两个,谁知道他们会不会突然发疯给她来上一刀。
哥哥终于抬起头,慢条斯理地说:“也不是不行,但——”
他的话声戛然而止,猛然抬头,弟弟手中变戏法似的多出来一根撬棍,立刻摆成了防御姿势,这应该是在学校里现找的武器。
田佳文也立刻摸到了自己藏在衣服口袋里的美工刀,拇指一推把刀刃顶了出来。
这是她的防身武器。
因为他们都感觉到了突然冷入骨髓的天气,还有好像鬼手拂过地面一样吹过大地的阴风。
本来就是阴天,天气骤然变冷,半雨半雪的小冰晶稀稀零零的从天空飘落下来。
就和半小时前一样。
笔仙又要降临了。
这一次笔仙也没有降临在田佳文他们这里,但没有人敢放松警惕,因为有共同的敌人在,他们三个下意识变成了盟友般的姿势,在三个区域的交界点,每人站在自己的区域里,背靠着背,呈一个面朝外的三角形,抵御着所有可能的风险。
直到他们都听到了那声突如其来的惨叫。
“有人死了。”哥哥说。
他的声音阴冷古板,就像响在苍白雪地里的丧钟。
“距离我们大概两到三个区域。”田佳文压下自己内心对那位可怜玩家的悲悯情绪,尽量冷静地判断,“应该在树林正中。”
“啪”。
所有人都能看到的那个位置,木屋塔的第一盏灯熄灭了。
请仙社团的社长所在的木屋塔是在树林正中,所有人都能看得见的高处,沿着木屋外圈的栅栏,一排亮着七盏灯。
熄灭的那一盏刚刚好是正对着田佳文他们这个方向的那盏。
现在天阴了,没有月亮,灯一熄灭,整片地方的光线瞬间暗下去。
远方的树林霎时成了隐匿在夜色里的鬼影,就连近处那对兄弟的五官,都变得晦暗不清。
“这灯为什么灭了?”田佳文嘟囔了一句。
“因为那个区域的人死了吧。”哥哥说道。
“有道理,可又感觉不对。”田佳文说,“一开始本来就不是每个区域都有人。”
哥哥和弟弟都没有说话,好像在等着她分析。
“也就是说,每盏灯对应的不是区域,而是人。”田佳文思索着,因为要思考,所以拧着眉头,说话速度也不很快,“如果一盏灯代表一个人的话,这里一共有七盏,也就意味着——”
大姐头的话说到这里,突地,极其强烈的危险预感让她后颈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她灵光一现,猛然意识到什么,大惊失色挥出美工刀的同时,人飞快后退。
与此同时,刚刚开始就没有再说话的兄弟二人突然暴起,两个人同时冲着大姐头飞扑而来!
就在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大姐头突然反应过来“如果把人全杀光笔仙就不会降临”的逻辑。
她自己不会这样做,但她很清楚有人会这样做,也正是这个推论让她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那对兄弟的突然袭击。
她必须要逃命。
大姐头没有浪费任何时间在说服对方身上,因为知道对方现在只想杀掉她,她只能拼命地跑,所幸虽然战斗力不怎样,她跑路的水平还是可以的。
她冲进自己的区域,想着至少能够借助那些树木躲避一阵子,虽然知道林子里有幽灵,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没出现的幽灵可没有在后面追杀她的人可怕。
笔仙下一次降临在半小时后,到时候如果这对兄弟还不在自己的区域,就会被笔仙优先惩戒,所以只要能撑过半小时,大姐头就会获得短暂的喘息机会,到那时她再在自己的区域里面找一个稳定的藏身处,应该就能捱过这个夜晚。
正这样想着,身后突然传来尖锐的破空声,大姐头猛地回头,猝然睁大的眼瞳里,映出一根带着飞镖的长索,宛如毒蛇,正穿透夜色向着她的心脏而来!
这对兄弟居然有登记后的“武器”!
游戏里玩家不允许带武器进场,所以想要获得战斗力有三种方式:进了游戏现找趁手的兵器,在休息区购买一次性道具,或者是利用积分登记自己的武器。
用积分登记武器至少也要一万分,这根长索至少要两到三万分。这对兄弟是四千分级别的玩家,按理说是没有这个余裕的,但是他们有两个人。
两个人的积分加在一起,登记一把武器就绰绰有余。
这根绳索不但长,还带着自动索敌的功效,更关键的是它绳头上绑着飞镖。那飞镖即便在夜色里也闪着紫色的磷光,傻子都知道一定涂着毒。
这场追逐战的优势和劣势一下就颠倒过来。
这根绳索在近身战中不怎么强力,但是用来追人正合适,大姐头在丛林间飞快地奔跑,身后,长索压过路边的草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毕竟只是个人,体力有限,和那两兄弟比完全比不过,更不要说追在她身后的是一根不知疲倦的绳索。
再加上木屋塔的灯光灭掉,树林里光线很暗。隔着几米的东西就不再能看得见。
她听到旁边有非常诡异的异响,那是不同于绳索和那对兄弟的声音。
早先社长就说过,在小树林里还有些“别的东西”。
大姐头怕得快要疯掉了,但是不敢回过头去看,还有耳朵里传来的杂音,可能是幻觉,她全部忽略了。
她努力把自己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脚上,集中在逃命上。
脚下突然一滞,她踩到了横在地上的一根树藤。
瞬间失去平衡,她整个人向前跌了出去。
大姐头重重地摔在地上,所幸这时候下着雨,趴伏在地面的矮草混合着泥泞,摔上去很狼狈但不至于太痛。
问题不是痛,是她的脚步被绊住了,她挣扎着用最快的速度翻身,想要爬起来。
可是刚刚转过身,就已经听到破空声掠过她的脑后,向着胸口疾穿而来!
这下完了。
毒镖闪着冷冽的紫光当胸而来,在视线里如同慢动作,大姐头脑海里有些空白,死亡来临前的感觉让她回忆起躺在病床上那个瞬间,同样的没有在想什么,同样的没有办法抵抗。
放空瞬间失去了主动防御,脑海中响起隐约杂音,失联已久的联络系统终于再次联通,一句问话突然在脑海中响起:
是宿月的声音,很熟悉但又和平常不太一样,带着一种俯瞰众生般的凛冽。
“愿意把全部信任交付给我吗?”宿月问。
辨认出那个声音的一瞬间,大姐头不假思索地回答:“我愿意。”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信任宿月,就像凡人信任自己信仰的神祗,宿月的声线在那个瞬间确实有种高高在上的蛊惑力。
就在她回答愿意的一瞬间,奇异的暖流从心头涌起。
飞镖呼啸着当胸而来,却在撞到大姐头的身体瞬间,被她身上泛起的金光猛地弹开。飞镖撞上金光,“琤”的一声,如同金铁交鸣,大姐头被这一镖砸得头晕眼花,剧烈地咳嗽起来,却奇迹般的没有受伤。
闪着紫光的飞镖打着转,断成两截,“夺”地插在泥泞的土地里。
大姐头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支飞镖,她心有余悸,又万分感激。
再想要和宿月说话时,对话已经断了。
【众生】,是宿月作为神明的技能之一。
在取得对方的全心信任后,可以为对方分担本该承受的攻击。
另一片区域里,宿月白皙劲瘦的手臂上多出一块不轻不重的淤青。
他甩甩手,皱了下眉,捻了把正在疯狂报警的耳钉,淡声道:“别叫。”
苍咫也注意到了宿月手臂上的淤青。
刚刚那瞬间,从苍咫这边的视角看,宿月并没有做什么大的动作,那块淤青几乎一瞬间就出现在他手臂上。
“你用技能了?”苍咫问,微微皱了下眉。
然后又在宿月那句冷冰冰的“别叫”里飞快地闭上嘴:“用了也没事。”
“嗯?”宿月愣了愣,反应过来,捏了把自己耳垂上面的耳钉,失笑道,“我是说它别叫。”
苍咫:“……哦。”
这枚耳钉是宿月作为神明的“报警器”,或者说监视器,如果他做出会暴露自己神明身份的事情,耳钉就会疯狂往监事厅,也就是现在的主神前男友那边报警。
所以宿月不出意外不想动用神力,因为要是报了警,回去之后他就得打报告、解释。总之就是得面对前男友,等于一堆烦心事。
但是刚才他只能用自己的技能救大姐头,连接建立的一瞬间宿月就从大姐头崩溃的大叫里感觉到她在面对危险,不假思索地用出了【众生】,好在大姐头非常信任他,这才挡下了致命一击。
之后切断连接,是判断大姐头没有危险了,而且那耳钉好久没报警了,这次突然得到机会,报警报得很疯,连响带疼的,搞得宿月头和耳朵一块痛,很烦。
他怕自己在大姐头面前说漏什么,所以赶紧自己先溜。
毕竟这次格挡他还可以用“是我在休息区买的道具”或者“我的装备”来解释,万一在对话里说漏了“我是个神明”,那就会立刻被判定成严重违反规则踢出游戏。
“那耳钉又在报警吗?”苍咫问。
“嗯。”宿月闭着眼,这样子疼痛会减轻一点,“要不是这破玩意不让摘,我早把它丢了,款式又不好看还就知道吱哇乱叫,烦得很。”
因为闭着眼,他没看见苍咫很不满地皱了下眉。
“不过现在好像没那么疼了,稍微减轻了点。”宿月又说,“这耳钉还是挺通人性的嘛。”
“是神性。”苍咫纠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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