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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爱我(韩七酒)


‘三十岁都没有性。生活,可能吗’
她不会说白黎吧?
不、不可能吧...

可世事无常,变化总比计划快。
眼看再有三天就到除夕夜,等吃完这顿团圆饭, 旧的一年算是稳稳当当过完, 新的一年又要开始。
偏偏就在这个全国人民即将皆大欢喜的节骨眼儿上, 陆国洲风尘仆仆的回来了。
他回来的时候,罗玉书刚整合完医科大的骨肿瘤教材,一听见声音, 抬头就看见陆国洲——那张脸沉着, 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罗玉书作为妻子, 对自家丈夫再了解不过, 这人不爱说话,却是个好脾气,遇着不舒坦的事儿, 最多不说话,什么时候垮过脸?这模样...多少年都没见过了, 下意识觉得可能出事儿了。
“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小刘呢?”
小刘是陆国洲的司机。
“我让他回去了。”陆国洲解开大衣, 从内衬里取出一支白色钢笔“给你的。”
多少年的老习惯,去哪儿回来一趟都带礼物, 每回不是钢笔就是书, 再不然就是茶叶, 夫妻两个忙归忙, 但不论多忙,心里也都惦记着对方, 否则这样十几年如一日的习惯, 又怎么能养的成。
罗玉书才拿起钢笔往书房走, 就听陆国洲在身后嗓音低沉地问了句——
“陆迢呢?”
“她在队里啊。”
“打电话,叫她回来。”
“好端端的,你叫她回来干什么?”
陆国洲拧着眉,像两座大山似的撞在一起,凝重道:“再不让她回来,她就要翻天了。”
陆迢接到罗玉书的电话,就往家赶,等她到家的时候,钥匙还没掏出来,门就先被里面的人打开,罗玉书像是早站在门前等似的,一把拉住她的胳膊,蹙着眉心小声说——
“你跟冉宁的事情,应该被你爸爸知道了。”
“你先不要着急,也不要倔。”
“有什么话慢慢说,服个软。”
陆迢万没想到,这么急的把自己叫回家,竟然是因为这个...全然不像在和罗玉书出柜时的那般淡定,陆迢肉眼可见的有些慌乱。
点点头,强装镇定“嗯,我知道了。”
罗玉书随她一起过去,书房的门敞着,陆国洲站在窗台前,两手负背,一见陆迢回来,那双眼睛便严厉的瞪着她。
“怎么回事?”陆国洲指着书桌上的照片“你给我解释一下!”
陆迢走近,朝桌上看了眼,是自己从身后抱着冉宁,亲吻她后脑勺的照片,背景来看应该是之前去旅游的古城,但陆迢没印象有拍过这个,她又仔细看了看,这照片好像是抓拍。
“爸...”
“你别叫我,你就跟我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迢沉默片刻——
“您不是都知道了吗,还让我说什么。”
“你觉得光荣是不是?!”
“没什么光荣,但也没觉得可耻。”
陆国洲血压噌的上来,咬紧后槽牙——
“分开,立刻给我分开!!”
“不可能。”
陆迢梗着脖子,哪有一点服软的样子。
“不可能是吧?好好好。”陆国洲怒极反笑,抓过书架上面的鸡毛掸子,扬手就向陆迢抽过去,他在气头上,手上没轻重,啪的一声落在陆迢肩头,这声音光听着都疼。
陆迢啊了声,往前抖了下,然后就屏住呼吸,再不肯多吭一声。
看她死倔死强的样子,陆国洲就气不打一处来,就在他还要打的时候,罗玉书冲过来,猛地推开陆国洲,扭头冲陆迢喊——
“你是死人啊!傻站着干嘛?!回家去!”
罗玉书发话,陆迢转身就走。
“你敢走!你给我滚回来!我告诉你陆迢!你今天踏出这个门就别回来了!!”陆国洲瞪起牛眼,鸡毛掸子牢牢捏在手里“都是你给惯的!你看看——你把她惯成什么样了!”
“你够了!我惯的?这孩子从小到大咱们究竟管了多少?陆国洲你敢拍胸脯说实话吗?!以前不管,现在你能上了?”罗玉书夺下陆国洲手里的鸡毛掸子,用力甩到地上“她杀人了,还是犯法了!不就是喜欢了个人吗,你在国外那几年见的还少吗?!现在搞起老封建,陆国洲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呢!”
陆国洲越听眼瞪得越大——
“敢情你知道啊?就瞒着我一个!”
出了门,陆迢才痛叫出声,她爸这一条子,跟砍了一刀似的,肩膀那块钻心的疼。
没敢回家,方向盘一转,又开回队里。
商楠退烧后就出院了,一天都没多待,别的都没什么问题,就是这腿上的石膏暂时不能拆,问过医生..说最少六周,商楠算了算...六周的话,正月都过完了。
这会儿正拄着拐扶在桌前煮泡面,扭头就见陆迢闯进来,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满头大汗。
商楠见她这样有点奇怪,问道:“你不是回家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别提了。”陆迢扯着嘴角,脸上一抽一抽的,艰难地脱下外套,又褪去衬衣,露出左边肩膀,肩头一道血红的印子,还在渗血。
商楠惊了一跳,面都顾不上煮,夹着拐一瘸一瘸的跳到她旁边“你跟人打架了?”
“哪能啊,我是那么冲动的人吗?再说了我要是打架,现在还能回队里,不得去派出所啊。”陆迢不小心扯到肩膀,顿时又一激灵,龇牙咧嘴的斯哈半天。
“那你这是怎么回事?”
“我爸拿鸡毛掸子抽的。”
“你爸好端端抽你干嘛?”
陆迢先没说话,叹了口气,随即眼风向上一扫,笑了笑:“你觉得呢?”
商楠眉心一皱“该不是....”
“我爸知道了,今天叫我回去就这事儿。”陆迢站起身,走到镜子面前“你猜他怎么知道的?之前咱们不是去古城玩嘛,我当时觉得城楼上风景特美,就没忍住抱着冉宁亲了她一下,结果被人抓拍,拍就拍了,还给我搞成摄影宣传照贴在玻璃板里,我爸有朋友请吃饭,好死不死就在那儿,真是...中彩票都没这么准吧?”
商楠明白,妈妈知道不代表爸爸知道,同理妈妈同意也不代表爸爸同意,一个家庭里,父权的占比总是更重一些,也更难违抗一些。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没怎么办,我觉得挺好的,这一条子算给我省事儿了,往后我也不用再找时间跟我爸说了,一条子解决问题,没白挨。”
说着,陆迢扭过头——
“就是过年可能没办法回家了,还剩三天,三天我爸估计消不了气,让我妈劝吧,这么多年能制得住我爸的只有我妈,我这段时间就先不回去了,省的给自己添堵,给他们添烦。”
商楠了然,的确是这人的风格,除了冉宁...这家伙对什么都不上心。
“你跟冉宁说了吗?”
“我哪敢跟她说,我就是怕她看见才回的队里。”陆迢看了眼肩头上的血痕,慢慢把衣服拉上“我这个样子回家,她看到肯定要哭,本来也没什么大事,就别让她操心了。”
“别说我了。”陆迢系好衬衣扣子,转过身“你那腿,今年恐怕是哪也去不成,玉龙雪山明年再说吧,年三十我去买点猪头肉,再给你买俩猪蹄补补,咱俩凑合过年得了。”
“您真大方昂,一个猪头肉,俩猪蹄,就想骗我陪你过年啊。”
“你看你那点小心眼儿,我订一桌,行了吧~”
商楠笑笑,一低头看见自己的腿,好心情全没了,顿时烦躁起来,就在昨天叶绒还在打电话,说让自己跟她去三亚过年,拒绝了好几次..都没用,叶绒完全像听不懂一样,丝毫不理会自己的意思,只知道自顾自地讲自己的安排。
她安排好了一切,算好了时间、地点、每天的行程都被她排满。
听着她说,商楠逐渐失神儿...
每天好像都有自己,每天又好像都没有自己。
陆迢见她一副沉思的模样,伸手拍了拍她“愣什么啊?别告诉我你有约了?”
“我哪有什么约?孤家寡人一个,谁约我?”商楠拄着拐杖,继续煮泡面“我是在想孤儿院那边,该买什么回去。”
说完,筷子在奶锅里搅了搅,把面饼打散——
“你也别愣着,回不去就跟人家冉宁提前说,别到节骨眼儿再让人着急。”
“行吧,那我打个电话。”
陆迢本身就忙,临时回不来也是常有的事,冉宁自然不会多想,陆迢没说太多,怕说多了露馅,简单交代几句,就匆匆挂了电话。
这会儿商楠的泡面已经煮好了,满屋飘的都是面香味,不过商楠却没什么胃口,突然间好像就不饿了。
视线一瞥,就瞥见陆迢正眼巴巴的望过来。
“吃吗?”商楠问她。
“你不吃?”
“你吃吧,我不饿。”
陆迢一点不客气,接过叉子,就吸溜起了面条。
另一边的商楠坐在椅子上,拿出手机发了条消息——
「我不去了,我回孤儿院。」
与此同时,家里的气氛异常严肃。
事情太突然,上周陆国洲跟朋友吃完饭,正在小镇上溜达,想着买什么回去给罗玉书当礼物,恰巧看见了那只青花瓷身的钢笔,才和老板付完款,一转身眼睛就被对面的玻璃板晃了下,等他稳住脚跟,陆迢亲吻一个女孩儿的照片赫然跃入眼帘。
他忘了自己当时是什么反应,一个箭步冲过去,就把那张照片买下来了。
回来的时候都没让小刘送,自己开车回来的。
“你早就知道,你为什么不制止?”
“我怎么制止,这孩子从小就是这样!你要我怎么制止?把她像关犯人一样永远关家里?是你有24小时时间守着还是我辞职在家24小时盯着她?还是把她当精神病直接送去精神病院?”
“你——”
“老陆,你也别急,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慢慢说。”罗玉书沏了杯茶,推到陆国洲面前,沉着气道:“自己的孩子什么样,做父母的还能不了解吗?你就说陆迢,你见她喜欢穿裙子吗?十几岁的时候她不懂、不知道爱美,二十几岁的时候,她难道还不懂吗?陆迢、陆迢她这样...早就有迹可循,是咱们做父母的疏忽了,孩子从小也懂事,我们再忙,她也没给我们惹过事,唯独是我们对她关心不够没有发现孩子的性取向,一开始我也气,但她终归是没犯法也没做伤天害理的事不是吗。”
“可这就一定有错吗?你我都是读书人,天南海北见的少吗?你在国外的那几年,同性婚姻没少参加,你当时怎么说的,这是文化的进步,爱情本来就不该被性别拘束,说别人的时候头头是道,轮到自己...就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装模作样个屁!”
“哎!你怎么骂人?!”陆国洲瞪眼。
“我骂你怎么了?总好过你打人!”罗玉书胸口起伏,喘了喘“下手没轻没重,陆迢是我捡来的啊!你这一条子下去,孩子肩膀肯定烂了,她是飞行员,动辄就要出任务,你打她的时候为她想过没有?!”
陆国洲别看目光,不出声。
“陆迢不好吗?她坏吗?这些年咱们在这孩子身上操过多少心啊?不是你忙就是我忙,她都三十了...这些年,我都觉得...我还没怎么抱过她,她就长大了——”
罗玉书忽然哽咽起来——
“我不管别的,我也不管你,我就认一条,陆迢是我生的,是我的孩子,她怎么样都好,喜欢男的、女的,我都接受,哪怕她一辈子不结婚,只要她快乐幸福就好,至于你...同不同意随便!”
罗玉书桌子一拍,猛地站起来,指着陆国洲的鼻子——
“但是!我告诉你,你要再敢这样打她,我、我就跟你离婚!!”
一提离婚两个字,陆国洲就怂了,是声音也小了,脾气也软了,眼睛也不瞪了“你看你...这不是说孩子的事情吗?你扯什么离婚啊?老都老了,一把年纪的,当初娶你我可是奔着一辈子去的,你现在不要我...我、我怎么活啊...”
“你爱怎么活怎么活?!跟我有什么关系!”罗玉书一想到,陆迢挨得那一条子,心里就抽着疼“我算看出来了,你就是和我们娘俩有仇!”
陆国洲跳进黄河都洗不清“我不就是打了她一下嘛,我那也是气急了,再说...这事也不是小事啊,你是心里有谱儿,我可是一点都不知道,突然给我来这么一下,你知道我看见陆迢和那姑娘的照片...我什么感觉吗?我、我脑袋跟被雷劈了一样!你就算要我接受,总得给我点时间消化吧。”
说完,陆国洲深叹了口气。
罗玉书抬头,看见丈夫的白头发,也跟着叹了口气——
“老陆,你是不是觉得同性之间不可能有爱情?”
陆国洲没说话。
罗玉书明白,陆国洲这人好归好,但身上的大男子主义却也不少。
语重心长道——
“我跟你说一个事吧,那是我刚生完陆迢的时候,才回医院上班没多久,我就接手了一个骨肿瘤晚期的女病人,我到现在都记得她,来的那天穿着旗袍,走的那天也还是穿着旗袍,很漂亮,柳叶眉樱桃口...样子有点像林黛玉,和她一起来的也是一个女人,穿着件白毛衣,眉眼很干净,我先开始以为两人是姐妹,可时间长了发现两人的关系并不简单,尤其是她们的眼神,那种恋人之间才会有的神态,她们全有,那时候不比现在,渐渐的流言蜚语就传出来了,但女人的病情已经到了晚期,回天无力了,我记得最后时刻,她为她穿上旗袍,给她梳妆,在病房里握着她的手,说让她等等她,下辈子她们还在一起,只是不要再这么苦了。我当时没明白这话的意思,只以为她们是那样的关系,直到死去女人的家属把人领走,剩下的那个就投了湖。我才恍然大悟,那不是临终遗言,是她们下辈子的互许,她让她等等她,就真的只让她等了半天,投湖的女人下午被送到医院没抢救过来,也走了。她们就这样顶着闲言碎语、世俗恶意,相爱到了最后一刻...老陆,你说这是不是爱情?”
罗玉书提到这件事,到现在都鼻酸——
“我在肿瘤科待了半辈子,什么没见过,多丑恶的人性我都见过,有血缘关系的还好些,夫妻之间...看得多了,简直就是个笑话,老陆,你我都一把年纪了,还有什么看不开的,我生了陆迢,我不后悔,这孩子给我带来的快乐太多了,她那些第一、那些奖状,让我虚荣了半生,包括她飞行员的职业,别人一听,眼睛都发光,这些都是陆迢带给我的,我不嫌弃她,我希望你也一样。”
陆国洲沉默片刻——
“我没有嫌弃她,只是这条路太难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她自己选的,难也跪着走完。”
“你给我时间,让我...缓一缓。”

第二天, 冉宁刚从病房回来,屁股都没做热,就被匆匆来此的罗玉书叫了出来。
“冉宁,你出来一下。”
“哦, 好。”
自打收完那个红包后, 冉宁面对罗玉书再没有那么心虚, 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事,都坦然了许多。
这会儿也一样,丝毫没有察觉到出了什么问题。
“罗院长, 十八床那个病人的报告出来了, 我认为她可以出院了。”
“嗯, 你觉得可以就行, 对自己要信心。”
罗玉书摆手“先不说这个,陆迢怎么样了?”
“陆迢?她是在队啊,昨天给我打电话, 说是要集训。”
“她哪有什么集训啊,你听她跟你扯, 这个小王八蛋别的没学会, 倒先学会两头骗了。”罗玉书嘴一撇,就把亲女儿给卖了“你俩的事儿给她爸知道了, 昨天她被她爸打了。”
冉宁心一惊, 脸色瞬间煞白。
“鸡毛掸子打的, 就在肩上挨了一下, 后面被我拦住了,我让她回你那儿, 答应的好好地, 扭头就跑队里去, 这孩子...一点心都不让人省。她爸手重,估计那一下也够她受的了。”
罗院长说话大喘气,冉宁的心都快要从嗓子眼儿跳出来,那这到底是严重还是不严重?
“陆迢也是拧,我都跟她说了让她先服个软...不要硬碰硬,她倒好,梗着脖子连头都不肯低一下,都说女儿怕爸爸,我看她呐,是谁都不怕...唉,也不知道我怎么就生出来这么个没心没肺的。”
瞧着冉宁煞白的脸色,罗玉书于心不忍,又宽慰道:“你别太担心,肯定没什么大事儿,这孩子看着没心没肺,其实心里想的不少,我跟她爸忙,平时顾不上她,没学坏已经挺不错了,就是少了父母陪伴,她这性子没人给她磨一磨,养的有点硬,做事儿不懂得圆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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