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方的孩子是敏感,但绝不是那种脆弱的敏感,他们听话、懂事,一个微小的表情,立马就察觉出对方此刻的情绪,陆迢记得有回孤儿院做活动,剩最后一瓶饮料,那个孩子明明很想喝,最后却主动递给自己,笑笑说不渴,那种眼神里的懂事、乖巧以及成年人都不一定会有的讨好...看的陆迢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
他本来不应该在这里的,都是大人造的孽。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大人造的孽,却要孩子来承受。
那次过后,陆迢开始慢慢理解商楠了,她不是不坦诚,只是长期的生活环境,造就了她的疏离,淡漠是她的自我保护。
好比她的周到入微,之所以能照顾到每个人的情绪,不过是长久以来为了生存练就的基础本能罢了。
无父无母,无根无垠,除了鲁院长,她能依靠的就只有她自己,一个孩子,能有什么本事,归根结底察人眼色,是她唯一能做的。
或许商楠的天性不该如此,她原应是个更潇洒的人才对。
....
....
下午,商楠去了趟医院。
她去看叶绒。
提了一堆营养品,知道生孩子对女人身体损伤很大,尤其像叶绒这样的高龄产妇,所以买之前还特意咨询了队里的营养师,拿着列好的清单,一样不落的挑选。
可当她来到病房门口,却又停住。
小小的一扇门,里面站满了人,商楠看见叶绒的丈夫,双方的父母,还有别的许多人,也许是亲戚也许是朋友,但无一例外,自己都不认识。
说不上什么感觉,就好像你可以是任何一个人的,但唯独不能是我的...
可明明最先认识你的....是我。
商楠想起很久以前,初见叶绒的第一面,那是她们彼此最美好的年华。
望着叶绒发福的脸颊,看着她笑弯的眉眼,商楠是学心理的,她知道一个人真正幸福的样子是装不出来的,叶绒是真的高兴。
商楠也为她高兴,她一直都想拥有属于自己孩子,今天终于得偿所愿。
高兴...同时又有些难过...
她很想问问叶绒,现在的高兴是真的,那以前呢?她们在一起的那些日子,你的高兴也是真的吗?
如果是真的,那为什么可以这么快的抽身而退?如果不是真的,那又为什么对自己那么好?
真心也可以随意拿来做戏吗?
太多问题,商楠有些过分专注了,以至于里面的人出来,她都没有发现。
“请问你是?”
男人高大俊朗,商楠只见过他一面,许茂森,叶绒的丈夫。
“我...”
不等商楠组织好语言,把话说出口,一个白色的身影,更快一步的走到自己旁边,挽住自己的胳膊,抬起头看向眼前的男人,替自己开口——
“我们是叶姐的朋友,来看她。”
说完,白黎拽了拽手里挽住的胳膊,扭头朝愣着的商楠笑:“走啊,别傻站着。”
许茂森一听是叶绒的朋友,立马让开了道儿“绒绒,有人来看你了。”
话音刚落,病房里的人,齐刷刷扭头,全朝门口的两人望去。
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下,商楠跟白黎走了进去。
商楠整个人都绷着,被白黎挽住的那条胳膊,半边身子都是麻的,她自问不是木讷的人,比现在还多两倍人的场面,也是见过的,不说游刃有余,至少也不该手足无措。
然而...此刻自己好像火煎油滚,每往前一步都是煎熬,脖颈好像缠了道麻绳,离叶绒越近...那种窒息感越强。
如果不是旁边的白黎撑着,可能刚刚在门口的时候,自己就要出丑地摔上一跤。
“你来了。”
叶绒胖了不少,一点瞧不出这人原先是瓜子脸,不过眉宇间还是很漂亮的,除了成熟女人的丰韵外,现在还有了一层初为人母的和煦。
她冲商楠笑了笑,随后又看向白黎——
“白护士也来了。”
有一种感觉叫女人的直觉,虽然叶绒脸上的笑,看自己跟看商楠时没分别,但一先一后,称呼上的区别,一个‘你’,一个‘白护士’...明摆着是想隔开点什么,白黎甚至可以理解为叶绒在很刻意划分阵营,将自己(指白黎)和商楠的关系撇清。
白黎心中冷笑,都是女人...何必玩这一套?
想撇清是吗?那自己偏要纠缠给她看。
“叶姐,叫我白黎吧,白护士太生疏。”
白黎十分自然的从商楠手上将营养品接过来,脸上笑容晴朗,就好像自己真的是和商楠约好来的,手里的营养品,也是她们一起精心挑选的——
“不知道买些什么好,你可千万别嫌弃。”
叶绒摇摇头:“不会。”
她还在笑,只是嘴角比刚刚似乎淡了许多,目光有意无意扫向商楠。
商楠谁也没看,她的注意力全在两个小宝贝身上,好像没那么绷着了,清朗的声线沁满温柔——
“孩子很可爱,比较像你。”
“是吗?”许茂森忽然插进话来“我怎么觉得像我多一点呢,你再好好看看。”
“你这人——”叶绒拍了他一下,不过没什么力气,似寻常夫妻之间打情骂俏“像谁不都一样,非得天天逼着人说像你,你才高兴。”
许茂森仰头哈哈大笑,宽大的手掌在叶绒头上摸了摸,宠溺道:“我老毛病又犯了,像你像你,孩子像妈妈,有福气!”
一家人其乐融融,商楠跟着扬起嘴角,只是那故意拉扯的笑容,看的白黎心疼的像针扎,她想不明白,非得这样吗?
这种看着人家幸福,让自己心碎的感觉很好吗?!
她从来就不是个能忍的性格,实在受不了,一把拉住商楠,快速说了句“叶姐,那我们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说完,也不顾商楠愿不愿意,就把人拽出了病房,一直到拐角的楼梯间...才停下。
商楠没说话,低头看着自己的胳膊,白黎手还拉着没有松开,胸口一起一伏,气呼呼的...两侧脸颊都鼓了起来。
“你....怎么了?”
白黎扭头瞪眼,直勾勾的盯着商楠,可到底也还是一句话都没说,猛地甩开她的胳膊,步子一转,头也不回的走了。
留下商楠一个...沉默无声。
“还怎么了?!装傻装到老娘这儿来了!我就是闲的屁吃多了才管这破事儿!你爱怎么着怎么着,跟我有一毛钱关系啊!”
白黎一路走一路骂,刚出电梯就和徐正撞了个满怀。
“你干嘛!”
徐正被她喊的一愣,立刻结巴起来——“我...我去、去....”
白黎纯属有气没地撒,可能换别人估计也没这么大反应,偏偏是徐正,也该他倒霉,自打他嫌弃商楠是孤儿之后,除开工作必要交流外,白黎再没拿正眼儿瞧过他,迎面走过去,全当看不见。
她这人好说话归好说话,一旦脾气上来,六亲不认也是常事儿。
白黎压根儿就不听他说话,眼睛一翻,一阵风似的就没影了。
徐正忙抹了把头上的汗,是真怵她。
回到护士台,白黎拉开抽屉,剥了颗糖咬嘴里,之前想买软糖的,结果买错..买成了硬糖,放里头这些天一直没吃,今天倒派上用场,刚好拿来磨牙,一通咬牙切齿,嘁哩咔嚓——
都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吃颗糖就好了,白黎气的想骂人——
谁TMD说的!!放屁!
冉宁拿着化验单走过来,就见她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愣了愣——
“你怎么了?”
“没怎么!”
“那你这副表情,谁惹你了?”
商楠的脸在眼前浮现,白黎没吭气,手里不知道从哪揪来的枫叶书签,一撕两半——
“晚上有空没?咱们去喝酒!我请!”
晚上刚下班,冉宁才打完卡,正搁更衣室里换衣服呢,一扭头就见白黎两只大眼,门神儿似的,直勾勾盯着自己看。
冉宁不太习惯她这样,边换衣服边问:“你今天很奇怪,到底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就想跟你喝一杯~”白黎拿出手机,指着上面的时间“冉姐姐...你超时了,再等下去酒吧要关门了!”
“你还要去酒吧?咱们回家喝不行吗?”
“回家没气氛,我今天超级想看猛男秀!”白黎摁住冉宁的肩膀,挑眉,扬起声“陆迢又不在,我又不会告诉她的,咱们就去这一次,你不是连这点儿面子都不给姐们儿吧?”
白黎半胁迫半撒娇,冉宁也只好半推半就的答应。
“就这一次昂,先说明,你只可以喝两瓶。”
“行!多喝一口,我跟你姓!”
白黎的车被送去保养了,冉宁开的陆迢的,她把车停在了医院对面咖啡店那边的停车位,稍微有些远。
车子刚开走,咖啡店的门就被推开,一道疑惑的目光追向车尾。
“罗院长,您的包。”
“哦...谢谢啊。”
酒吧——
趁冉宁去卫生间的功夫,白黎干光三瓶酒。
“你...”
“我没醉,我现在酒量可好了!”
白黎拍着胸脯,脸蛋红的跟人家生孩子满月送的红鸡蛋没两样儿!
“老板!再来半打!”
“别喝了!”
冉宁摁住她,扭头冲酒保摆手,那酒保也是明白人,虽然做的酒吧生意,但客人喝醉了也很麻烦,毕竟耍酒疯这事儿不论男女。
“回家吧昂~”
“我不回!”
白黎扯着嗓子喊——
“我还没看猛男秀呢!”
“回家、回家给你看。”
白黎摇头晃脑,醉醺醺的嘟囔——
“我不想回家,真的,回家就我一个,陪我再坐会儿,我保证不闹~”
醉鬼的话不能信,在这一方面,冉宁坚持自我,不管白黎怎么保证,她半点心都不软,揪着这人的胳膊硬往门口拽。
可还没等她把人拽出去,酒吧门唰地被推开,眼尾余光瞄见一个特熟悉的人,此人面色不善,昂首阔步,径直朝她们走过来。
“你们在干什么?”
陆迢拧着眉,穿着件纯黑色羽绒服,身姿笔挺的立在门前,幽蓝色的灯光转到这人脸上,英气十足,简直迷人极了...
果然,脸长得好,穿什么都好。
冉宁没想到自己有天竟然也会沉迷美色,她呆呆的看着陆迢,愣是半天没反应,直到陆迢稳稳的停在自己面前,才回过神儿来...
刚想解释,旁边的醉鬼嘿嘿一乐——
“陆迢?你回来了~来...咱们一起看猛男!”
刺啦一声,陆迢把羽绒服上的拉链扯开,露出凌厉的眼风,扫向冉宁,冷笑了声——
“猛男秀?这么有兴致?”
“你凶什么?你不准凶!”
白黎一拳头捣在陆迢的肩上——
“一天到晚忙忙忙!你就知道忙了!一个星期七天,你才回家几天?让我们家宁宁独守空房,你还有理了你!看猛男秀怎么了?我就看!”
冉宁脸都绿了,伸手去捂这人的嘴,又看向陆迢——
“她喝醉了,先送她回去吧。”
“她喝醉,你也喝醉了吗?”
话罢,陆迢一把揪起白黎,拽出酒吧。
冉宁悔的肠子都青了...
自己就不该信白黎,这家伙是要坑死自己啊~
刚把人塞进车里,白黎就开始叫唤——
“我不回家,我不回家!”
“好好好,不回家不回家。”冉宁勾住白黎的肩膀,把人拉进怀里,摸到旁边的矿泉水,拧开硬给她灌了几口。
好在白黎不耍酒疯,光在车上叫唤了那几句,回来后没多久就睡着了。
关上卧室的门,就见陆迢抱着胳膊,在沙发上正襟危坐。
想到刚刚她的那一句:‘她喝醉,你也喝醉了吗?’
冉宁就头大。
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抱住她的脖子,明显带着讨好的成分——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周六才能回来吗?”
陆迢不为所动:“我幸好回来了,不回来还不知道你们夜生活这么精彩呢。”
冉宁:“....”
来劲儿了是不是?
陆迢歪着脖颈,眼风瞟去:“酒好喝吗?猛男好看吗?”
“你差不多得了!”冉宁松开手,推了这人一把“我压根儿就没喝酒,猛男是白黎要看的,我没看!”
想到什么,又回过头,手指着陆迢——
“不对呀,你好端端怎么会去酒吧?你干什么去了?”
陆迢被她逗笑,握住这人的手腕,把人扯过来,冉宁猝不及防坐在她大腿上,条件反射攀住她的肩膀。
“干嘛?查岗啊?”
“别转移话题!老实交代!”
冉宁捏住她的下巴,晃了晃。
陆迢觉得自己很吃冉宁这一套,特别喜欢她这样,有点凶又有点霸道的样子,每次她这样总能让自己想到两人在。床。上。的时候,这人嘴上喊着不要,可等自己真的退出去,她却又不依不饶的咬过来。
结果,早上起不来,又开始怪自己,整个一不讲理。
“那有个小吃街,你不是一直想吃炒田螺嘛,我就说今天过去买一点,结果还没买呢,就看见车停在酒吧门口了,你俩可真行,喝酒就喝酒,哪不能喝,非跑酒吧来?这几天头条没看吗?出几次事了?!”
一听她是要给自己买吃的,冉宁立马软下来,对着陆迢亲亲抱抱,放以前她不好意思做这样的事,可现在两人在一起时间长了,冉宁对这人的脾气摸得准,知道她最吃自己这套,但凡自己撒娇,你让她半夜起来去小区楼下跑圈,她都能眉开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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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错了嘛…”
冉宁抱着陆迢,手在她后颈那块撩,陆迢骨头都给她撩没了,掐着这人的腰,就想压过去,却见她揪着自己的领子不放,笑盈盈的直乐呵。
“今天不准胡闹,不对...下周一之前都不准胡闹。”
陆迢怔了怔,稍微动动脑,就想明白了“提前了吗?”
“嗯,上个月熬大夜,日子不太准。”
“肚子疼不疼,喝红糖水了没?”
“有点...没呢...”
“怎么不喝呢?别一来号就吃布洛芬,是药三分毒不知道啊。”陆迢手往冉宁腰下边儿拍拍“起来,我去给你冲红糖水。”
“哦。”
陆迢去到厨房,熟练的找出红糖“晚上我就不切姜了,给你放点枸杞昂。”
冉宁被她一个眨眼,撩的心花怒放。
站在门前,看着这人满眼心动,在一起越久越发觉得她好,小时候她就这么细心,说起来喝红糖水这习惯,还是她给自己养的,断了那么几年,现在又续上了。
从身后八爪鱼似抱住她,嘴往她的后颈上哈气——“回头你来大姨妈,我也给你冲红糖水。”
陆迢笑:“好啊,我等着。”
冲好红糖水,冉宁一边喝一边去卧室看了看白黎,见她睡熟了,才又轻轻阖上门。
“她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情绪起伏特别大,我问她也不肯说,认识这么久,我还从没见过她这么反常。”
冉宁抿了口糖水,叹气道——
“说实话,就她的性格,我真有点担心。”
陆迢挠了挠鼻尖,两只眼睛来回转悠——
她这表情,一下就被冉宁抓住了——
“你干什么?”
“什么?”
“你摸什么鼻子?”
“我...”
陆迢蹙起眉心,有些欲言又止“我有件事想跟你说,不过你不能急。”
“什么事?你出轨了?”
“你出我都不会出!”
“你敢出我就把你剁了下酒菜~”
“你不用剁,我也是你的下酒菜。”
冉宁耳根一红,又耍流氓。
陆迢瞪瞪眼,走过去两只手拉住冉宁——
“我大概知道白黎为什么...但是我不确定...”
“什么意思?”
“白黎...好像、好像喜欢商楠。”
第七十八章 番外商楠篇
听门卫老商说, 商楠被扔到孤儿院的前几天,正在下大雪,那雪大的一个晚上就能没过膝盖骨,她又是夜里被扔下的, 但凡自己在屋子里睡沉些, 这孩子一准就没命。
也是她命不该绝, 那天晚上老商为儿子离婚的事儿犯愁失眠,翻来覆去大半宿都睡不着,隐约听见有自行车的声音经过, 老商只觉得有点奇怪, 他们这孤儿院地方偏, 白天都没什么人来, 更何况是大晚上,再说又下着这么大的雪,谁会来?他以为是自己年纪大, 耳朵不好使,听错了就没管。
可谁知...没一会儿, 竟然传来孩子的哭声。
这可把老商吓了一大跳, 棉衣都顾不上穿,秋衣秋裤的就跑出来, 那风雪刺骨...连他一个大人都受不了, 更别说尚在襁褓中的孩子。
大红色的四方棉被, 裹着小小的娃娃, 商楠哭的尤其大声,寂静的雪夜里, 莫名生出悲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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