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爱我(韩七酒)

说完，又喝了一大口粥。
白黎看着冉宁，一句话也说不出，自己见过冉宁的外公外婆，都是很和蔼的老人，可即便再和蔼，恐怕也不能接受..自己放在心尖上疼爱的孙女，带回去一个女人——
“你呢？外公外婆不会伤心，陆迢会很幸福，你呢？你会怎么样？”
街边霓虹闪烁，冉宁扬眉笑语——
“我会留院，会成为很棒的医生。”
白黎垂下头，忽然间手里的粥变苦了。
做人好难呐...
怎么都没有两全法？
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二十四岁的冉雯，不顾父母反对，毅然决然嫁给了二十五岁的苏志伟。
张素宁（冉宁外婆）站在家门口，看着一袭嫁衣的女儿，只有一句话——
“你会后悔的。”
一语成谶，不过四年，冉雯在女儿冉宁两岁时撒手人寰。
七岁的冉宁对妈妈没有印象。不对，应该说七岁的苏好对妈妈没有什么印象，但对隔壁邻居李奶奶却印象深刻。
李奶奶家的饭很好吃，尤其是卤鸡腿，每回做这道菜，她都会叫自己过去吃。
“人老了，就是不中用了。”李奶奶摇着手里的大蒲扇，仰头看着正站在凳子上换灯泡的苏志伟“得亏有你，要是等我家那小子过来，指不定要什么时候呢，天天忙啊忙的没完，也不知道忙什么。”
“刚子是老板，做大生意的，忙一点正常。”
“什么老板，就是个个体，还是你好，正儿八经的事业编制，我呀，就是没个女儿，不然非把你招成女婿不可。”
苏志伟没说话笑了笑，他是热心肠，平常左邻右舍，谁家有个事，都叫他来帮忙，他呢..也大方，谁叫他都去。
换好灯泡，拉开电闸，来回扯了几下开关绳“李奶奶，灯给您修好了。”
“真是多谢你，每回都麻烦你。”
“这有什么的，哪还要修，您就说话。”
李奶奶急忙端了杯茶水来“别急，喝口水再走。”
见苏志伟接过茶杯，老人家的话匣子也就打开了——
“上回那小张，你觉得怎么样？”
苏志伟呛了下——
“咳咳...”
“你看你这孩子，慢点喝，一提这事你就急。”李奶奶摇着蒲扇，继续说“好好妈去的早，你一个大男人，带着孩子不容易，单位忙不说..还得抽空回来给孩子洗衣服做饭，以前你说孩子小，不想找，可现在好好都七岁了，你还要单到什么时候？个人的事情也该考虑考虑了。”
“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也得为好好想吧..小孩子一转眼就长大，男孩淘点糙养没事，女孩不行啊，你就说好好再大点，等来月事，等到青春期，你怎么办，你一个大男人，难道要去跟孩子说这些？”
“小苏，我知道你是名牌大学出来的高材生，有文化有知识，一般人呢..你瞧不上，可这世上哪有一模一样的，你想再找个好好妈那种的也不大可能，找个安稳的、踏实的，对你好对孩子也好的就行了，你说是不是？我们是看着好好长大的，多心疼的小闺女啊。”
“好好才七岁，也还小呢。”苏志伟一口气把杯子里的水喝光“那什么...好好快放学了，我得去接她。”
“哎——”见拦不住人，李奶奶只得叹了口气“没一个省心的。”
这些年给苏志伟介绍对象的人不少，但都被他拒绝了，一来顾虑孩子还小；二来，他心里确实放不下冉雯，他总觉得冉雯还在，至少在他心里从来就没离开过。
直到某天中午，让他心里有了松动——
这天，苏志伟单位有事，回来晚了，等他赶回家的时候，苏好正坐在客厅沙发上。
“爸！”
七岁的苏好漂亮又可爱，跟冉雯简直是一个模样刻出来的，苏志伟打心眼里疼爱这个孩子。
“今天爸爸单位忙，怕你在学校等着急，就让你刘叔叔把你跟刘军一起接回来了。”
卷起袖管往里走——
“饿了吧，爸爸马上去做饭，你这吃的什么呀？”
“方便面。”
苏志伟脚步一顿，朝苏好看去，小姑娘手不大，一手揪着一个红烧牛肉方便面袋子，撒好调料使劲儿上下晃。
“爸，家里停水了，没法煮，咱们就干吃吧，就是面饼有点硬，不过挺香的。”
说完，伸手将摇匀的方便面递过去。
看着眼前懂事的女儿，苏志伟内疚心酸齐涌上头，瞬间红了眼眶，一把夺过方便面袋子，揉了揉苏好的头，拉起她——
“不吃了，爸带你出去吃，咱们下馆子。”
冉宁想不起来那个女人叫什么了，只记得李奶奶叫她小吴。
吴阿姨很热情，吃饭的时候不停地给自己夹菜，还总对自己笑，夸自己长得像妈妈，夸自己很漂亮。
这天放学，小吴阿姨来接自己。
没等走过去，方小兵忽然从身后跳出来，指着自己——
“嗨！你小妈来了！”
“你胡说！”
“我才没胡说，我爸亲口说的，你要有小妈喽！”
小苏好满脸通红，走到小吴阿姨面前，抬头就问——
“我爸呢？”
“你爸在李奶奶家修柜子，叫我来接你。”
小吴阿姨想伸手牵她，被她躲开，小小的孩子背着书包，比大人走的还快。
晚饭又在李奶奶家吃，四人围坐一桌——
小吴先给苏志伟加了一只鸡腿，随后又给苏好加了一只鸡翅。
苏志伟有些不好意思，赶忙也客气的给小吴夹了一筷子菜。
旁边的李奶奶瞧着二人，笑的合不拢嘴“小苏啊，我可得说你几句，人家给你夹肉，你怎么给人夹菜呢，这样可不好啊～”
苏志伟干笑几下“我...我随便夹的，你吃肉吃肉。”
几个大人在饭桌上你来我往，全程没有人关注苏好，只有李奶奶抽空插了句——
“好好这孩子真是越看越喜欢，小吴你说是吧？”
“是啊。”小吴点点头。
冉宁捏着筷子，使劲往嘴里扒着白饭，等米全吃光，留在碗里的鸡翅却一口没动的剩在里面。
“你这孩子，怎么剩饭呢。”苏志伟说道。
“我吃饱了。”苏好说完从凳子上站起来，看了眼碗里的鸡翅“而且我不喜欢吃鸡翅。”
饭后，从李奶奶家出来——
苏志伟把女儿背在背上...
苏好的脸贴着爸爸的背，带着些困意，软糯糯地开口问——
“我们为什么要在别人家吃饭？”
“因为爸爸帮李奶奶修东西，李奶奶出于感谢，就留我们吃饭的。”
“那吴阿姨呢？她也帮李奶奶修东西了吗？”
“....她..她是李奶奶的客人。”
苏好又问——
“那我们一定要在别人家吃饭吗？”
“要是小好好不想在李奶奶家吃，那好好想吃什么，下次爸爸回家做给好好吃。”
苏好突然把脸从背上抬起，问爸爸——
“那吴阿姨是我小妈吗？”
苏志伟脚步猛地定住！
“今天吴阿姨去接我的时候，方小兵说我要有小妈了。”
苏志伟心脏一紧，忙把孩子从背上放下来，转过身蹲下看她——
小苏好也看着苏志伟，边眨眼..眼泪边从眼眶里大颗大颗地溢出，低低啜泣着——
“如果，如果你想的话，我也不是不能接受，但是...你，你们要给我点时间。”
“没有没有。”
苏志伟的心一下就碎了...
小苏好有着超乎同龄人的懂事，仿佛失去天真只是一瞬间的事，可她明明才七岁，苏志伟宁愿她哭她闹，也不愿意听见这样的话，像个被迫长大的孩子，不得不站在大人的世界如履薄冰......
急忙擦掉女儿的眼泪——
“以后爸爸每天都去接你好不好？不让别人再去接你了。”
“真的吗？”
“爸爸什么时候骗过你。”
小苏好伸出小拇指——
“拉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拉完勾，又绕到苏志伟背后，抱住爸爸的脖颈——“起驾！”
“今天我们小好在学校学了什么呀？”
“学了乘法口诀....”

虽然她们没见面， 但私底下却也有联系，准确的说是陆迢联系她...
时不时就会在微信上弹来几条消息。
这天，冉宁刚忙完，正靠在椅子上休息， 桌上放的手机， 就震了起来， 划开一看，又是陆迢。
发了几张三餐食谱，问自己要是这么吃， 一个月能减重多少？
冉宁放大图片， 早上一个苹果， 中午水煮西蓝花， 晚上水煮鸡胸肉，外加高强度体能锻炼...
这么减..不要命了？而且她还要减吗？她现在有一百斤吗？
又想到她之前的纯吃肉减肥法，冉宁皱了皱眉， 低头在对话框里认真回复。
手机另一端的陆迢，瞧着上面大段大段的文字， 压根儿没看， 队里有营养师，自己要真想减肥， 用得着问冉宁吗？
归根结底， 还不就是想找个借口和她说话。
往下滑了滑， 问她在吗， 永远在忙，只有问她这样带些专业知识的问题， 她才会认真回复。
陆迢把手机屏摁黑揣进兜儿， 目光沉思...她实在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为什么冉宁前后差别这么大，自己刚见点亮儿，哐一下又甩小黑屋里了。
正午的训练场暴晒无比，生鸡蛋掉地上，都能给烤熟。
商楠瞧着那人就站在器材旁边，像根木头桩子，一动不动——
“哎！哎！”
陆迢闻声抬头看去。
“嘛呢？热不死你，赶紧回来！”
不知道是不是商楠喊了一嗓子，陆迢这会儿顶着太阳，开始觉得热了，头皮发烫发麻，等上来的时候，整张脸都泛着紫红。
商楠连忙投了把毛巾给她扔过去，又从冰箱里拿了瓶冰水——
“你在外头站多久了？”
“不知道。”
“今天高温预警，想中暑啊你。”
陆迢把毛巾盖在脸上，又把冰水敷上去，来回滚了几圈，脸上的紫红才慢慢褪下。
她身体素质好，要换别人，估计就进医院了，怎么着也得打一针。
商楠见她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儿，不用问都知道是哪出的问题——
“怎么了？冉宁还不理你？”
陆迢扯下脸上的毛巾，耷拉着眼角眼，斜睨去——
“也不是不理，我发消息也会回，但是...就很冷淡，虽然她之前也很冷淡，可我觉得..这次跟以前不一样，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
“说不上来，就别瞎猜了。”
“那怎么办？”
商楠眉峰微耸——
“直接去问她不就好了，用得着在这儿瞎想。”
听见这话，陆迢坐直身子，低头扯了扯衣服领，声音闷闷的“不好吧...”
商楠瞧她一副怯懦懦的小模样，一把打落她拽领子的手，带着笑气道——
“有什么不好的？你约她吃饭的时候没觉得不好，去接她下班的时候没觉得不好，到她家修水管的时候也没觉得不好，现在她说不理人就不理了，你问一下原因，难道都不行吗？冉医生不能这么霸道吧...”
陆迢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汗珠从鬓角流下——
“行，那我..问问她吧。”
回完微信，陆迢就再没消息了，冉宁想应该不会有什么事，飞行队里肯定有队医跟营养师，她真要这么胡来，哪能没人管，于是就也把这事儿放在了一边。
直到周二，会诊那天。
骨肿瘤科，每周二都要例行，教授级别的专家，今天都会在，针对疑难病例进行全面会诊。
所以陆迢来的时候，医生办没人，都在会议室待着。
幸好她在这儿认识的也不止冉宁一个，护士台里坐着的那位，虽然脾气跟自己不怎么对付，但也还算是熟。
陆迢刚走过去，正想跟人打招呼。
旁边另外坐着一小护士，抢先开口——
“你是陆迢吧？罗院长的女儿？！飞行员！”
小护士噌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兴高采烈道：“你不记得我了，之前有次你还来过呢，还跟我问过路呢～”
陆迢愣了下，自己怎么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是嘛..”
“是呀！”
小护士比老同学都要热情，像树上的小麻雀，叽叽嚓嚓不停——
“你来找罗院长吗？”
“...啊...昂...”
“那你得等等了，今天医生都去开会了，你在这儿坐一会儿呗，喝水吗？我去给你倒杯水，我那儿还有茶叶呢，你喝红茶还是绿茶，茉莉花茶我也有。”
“我——”
话还没说出口，一直伏案录信息的白黎，突然往后靠去，椅子腿猛地后退，擦着地板发出声闷响。
她的目光十分不友好，胳膊环在胸前，看陆迢的时候也是皮笑肉不笑——
“喝花茶吧，花茶好喝。”
说完，起身就去了配药室。
陆迢无奈...这人炸药包是吧？自己说什么了？就又惹着她了？
冲热情洋溢的小护士摇摇头——
“谢谢啊，不用了。”
踱进配药室，白黎咬牙切齿——
“都什么时候了，就知道跟小护士有说有笑，真搞不懂冉宁看上你哪一点！”
虽说陆迢真冤，但没办法，谁叫白黎就是护犊子呢。
大概四十多分钟，例会结束，众人陆续从会议室出来，学医这东西勤奋是一回事，天赋又是另外一回事，如果一个人既勤奋又有天赋，很难让人不去重视，更何况罗院长向来都是惜才如命的人。
她叫住冉宁——
“冉宁——”
“罗院长...”
“你刚刚的方案提的很好，三十床跟十七床，就照你的意思去做。”
“好，我知道了。”
罗院长喜欢冉宁这事儿，在医院里已经不是秘密了，是肉眼可见的事实，大家羡慕归羡慕，但也没办法，谁叫人冉宁每次提出的方案，在他们这一众人里面都是最好的。
医院栏杆扶手边，靠墙立着一块展示板，外面罩层透明玻璃，玻璃里面依次贴着医生照片，打头儿的是她老妈罗玉书，简介嘛...懒得看，光是第一行，那些头衔就够让人眼花缭乱了...
视线一直往下，落向最后一行。
陆迢的目光突然定住。
照片的姑娘不苟言笑，光洁的额头、高挺的鼻梁，稍稍着了些淡妆的眉眼，比电影明星还漂亮，怎么看都不像医生，像电影学院里的学生，乍看惊艳，再看留恋，久看就放进心里了。
这会儿再瞧别的人...简直索然无味。
陆迢扯了下嘴角，自己这心眼儿偏的，也挺厉害。
下一刻，不知看到什么，笑意倏地收敛。
不等思绪收回，就听有人十分不客气地叫她全名——
“陆迢？”
一扭头，罗院长带队打先锋，身后跟着一群小兵，从电梯门里鱼贯而出，至于刚刚照片里那个漂亮姑娘，此刻就站在她老妈旁边，两只眼睛望着自己...直勾勾的。
“你怎么在这儿？”罗院长身姿矫健，举步生风。
陆迢转过身，跟她妈一比，简直没法看，人家罗院长三分之一的气度都她比不了，左手抄兜儿，右手撑在扶手上，站也不好好站，斜斜歪歪，跟得了软骨病似的...
看了眼她妈，又瞄向旁边的漂亮姑娘。
冉宁直勾勾望人家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人家回望她，都还没用上直勾勾呢，她就不行了..就开始要躲了，人都在往前走，只有她停了停步子，主动让后面的人居上，人家巴不得呢...要知道罗院长旁边的位置，可不是谁都能站的。
缺心眼儿是吧？
陆迢皱了下眉。
几步路的工夫儿，罗玉书走到陆迢面前——
“站好了，歪歪扭扭的像什么样子？幸好你爸没在，不然你少不了顿骂。”
陆迢站直身子，朝罗玉书打了个立正——
字正腔圆：“报告首长，这样行了吗？”
罗玉书又笑又气，在她胳膊上捶了几下“多大人了，还闹不够。”
陆迢连忙捂着胳膊躲“轻点儿轻点儿，妈、打着麻筋儿了～”
脸上笑着，眼睛却随冉宁拐进了医生办，一对训练过得鹰眼，亮到冒光——
这人...躲我是吧？
躲进办公室的冉宁，俨然一副心虚的样子，她恨不得自己有副壳...蜗牛壳、乌龟壳、随便什么壳，只要能让她钻进去就行。
天知道，自己怎么看见陆迢会心虚，不对...不是看见陆迢心虚，是看见罗院长心虚，之前还能骗骗自己装糊涂，可自从姚依依来闹了那一场后，现在心里清楚的跟明镜儿似的，再装就真的假了。
白黎过来的时候，冉宁撑着头，半边侧脸都给她挡住，一靠近..那股驱风油的刺鼻味就冲上来了。
手往她肩上一搭，冉宁顿时惊了下，扭过头，见是白黎才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