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到这里都还正常,可接下来的一幕,彻底惊掉白黎的下巴——
她握住门柄,正要推门进去的时候,陆迢和冉宁突然地、毫无预兆地抱在一起,陆迢低头亲了冉宁。
不是脸,是嘴!
冉宁的性子有多冷,白黎作为她的同桌深有体会,冉宁最反感跟别人肢体接触,有一次课间,男同学和她开玩笑,故意用手勾了下她的校服,当时冉宁脸就垮了,丝毫不顾及同学间的面子,直接校服脱下塞进抽屉,那是秋天,她穿着短袖硬是挺了一上午。
同。性。恋三个字,在白黎的脑子里瞬间炸开——
怎么可能!
不可能!
自己一定瞎了!
好巧不巧,不知是走还是留的白黎踢到门框,教室里的两人瞬间弹开,齐刷刷地看去,三个人隔着一块四方玻璃,相互对视。
白黎脸都绿了,自己真不是故意偷看...
门被打开,冉宁让陆迢先走。
女生和女生谈恋爱,并不稀奇,白黎有几个朋友也是这样,主要这事发生在冉宁身上,让她有种神志不清的感觉,不大能消化...
清纯得像画里走出来的姑娘,气质冷得叫的人望而生畏,哪里有半分早恋的样子?还是跟女生...
白黎性子急,憋不住话“你...你跟陆迢...你们亲、亲...”
“嗯。”
要说淡定,还得是冉姐姐,在白黎的印象里,这是冉宁唯一一次,正面、主动、直接作出回应。
“你能接受吗?要是不能,我可以跟老师说换座位。”
“你有毛病吧~我是那样人吗?!咱们可是死党!”
说完白黎顿住,看着好友几乎禁欲的脸——
“那你...真喜欢她啊?”
冉宁没有回答,白黎敲了下自己脑壳——“笨呐!问的什么白痴问题,你肯定喜欢啊,不然怎么会让她亲。”
“你胆子真大,也不怕有摄像头?”
六十九中上星期刚进了一批材料,挨个教室装摄像头,全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那种,校领导说要在下次模拟考,实行无人监考。
“这儿没有,周一才来装。”
两人走出教学楼,彼时的陆迢,滑着滑板,风一样地飞去。
蓝白条纹的校服系在腰间,偶尔停下踩住滑板,往她们这里看....不,应该是往冉宁这里看。
出众的五官,高瘦的身材,纯色的白T,衬得她眉目清隽神采飞扬,像被神明之手眷顾的孩子,与同龄女生长发飘飘不同,她永远都是清爽的短发,随意撸几下就算收拾过。
同学一年多,白黎还是第一次这样仔细看她,面部轮廓清晰,线条流畅干净,笑起来的时候很真,眼睛闪闪发光,又有滑板特技的加持,很难不让人眼前一亮,得亏她不是男的,不然妥妥的校草一枚。
白黎眯眼眺望——
“说真的,我一直以为你们是竞争关系。”
冉宁:“我也以为是。”
陆迢算是学校里的另类,她个子太高,高中女生里鲜少有这么高的,当时大概就有173,校服松垮地套在身上,拉链永远只拉一半,里头儿总搭一件T恤,长短无所谓,但必须是白色。
她性格好,跟谁都笑,不怕生不脸短,哪怕见第一面,也能张口就来,男女老幼天南地北,从古至今什么都能聊,聊得多聊得嗨,还聊不尬,用不了几句话,就和人混熟了,老师喜欢她,同学喜欢她,连班主任三岁的小儿子,才跟她见过两回,去幼儿园得朵小红花,都迫不及待要跟她分享。
不知道是不是个子高的人,体育都好?陆迢的运动神经异常发达,属于抬起屁股就闲不下来的主,逮着大课间就去打球,直到上课铃响了,她才满身是汗地跑回来,有时被老师训了,也不脸短,该是自己的错就是自己的错,站起身规规矩矩道歉,然后上课提问,又特积极的举手,老师也就翻篇了。
都说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陆迢在这方面完全不遵循常理,四肢发达头脑更发达!可问题是,她根本就没有好好上课听讲,尤其是物理化学,自己多少回转头,这人不是在睡觉,就是低头窝在那堆垒成小碉堡一样的书窝里,不知道在干嘛,反正就是不抬头,可成绩下来,这两门她最高。
就连白黎都发现了,时常鼓着腮帮子愤愤不平“你看你看!她又睡觉!!她肯定是在家里挑灯夜读,再来学校装蒜!”
那时候的冉宁并没有说什么,甚至连看一眼陆迢都没有,低头用红笔在时间表上描粗。
然后,等下次月考时,默默地又将第一名的位置拿回来。
明面儿两人谁都不说,暗地里较劲儿,谁都不服谁,不是你第一就是我第一,可奇怪的是每次相差的分数都在两分以内,要不是她们平常不怎么说话,简直都要怀疑,是不是提前约好的。
周而复始,连老师有时都会开玩笑:又差两分...你俩真不是商量好的?
....
住院部跟外科诊区中间隔着一条大路,大路两旁种着一排合抱的榆树,遮天蔽日沙沙作响。
白黎:“她怎么会在这儿?来看你的?你们还有联系呢...”
冉宁:“她来看她妈。”
白黎:“她妈?”
冉宁:“罗院长。”
白黎:“我靠!罗院长结婚了?!她不是把一生都奉献给医学事业吗?”
冉宁白了她一眼。
白黎:“不对啊,陆迢说她妈是儿科医生啊?”
冉宁:“她还说她爸是修理工呢。”
白黎“不是吗?”
冉宁:“你见过修飞机的修理工吗?把自己像修成院士的那种。”
白黎傻了:“我靠!不是吧!她藏这么深吗?!!”
同学两年,从没有人见过陆迢家长来开过家长会,每次来的不是这个阿姨,就是那个叔叔,老师也从来都不说,一是因为她成绩好,叫不叫都一样,二有传闻说陆迢家境很神秘。
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谣言四起。
但陆迢每回都跟听笑话一样,传的越邪乎,她笑的越厉害,等捂着肚子笑完,再一本正经地说:我爸爸修理工,我妈妈儿科医生。
讲实话,她没架子,不拿乔,穿的用的也一般,有时还不如别人,当时学校明令禁止不让带手机,可大家还是偷着带,那时正逢iphone4横空出世,班里几乎一半同学都用上了,再不济也是华为小米,只有她还是诺基亚N97,耍不了游戏,看不了视频,上个网页都卡顿的要命,好几次冉宁都看见她,蹭同桌的手机打游戏。
以至于到后来大家都觉得,陆迢家境神秘的传闻完全就是胡扯,哪家少爷小姐,连个像样的手机都没有?
可只有冉宁知道,这不是胡扯,是真的——
普通家属院说进就进,哪怕保安拦你,登记一下也能进去,而她家...小区门口有专人站岗,没有证件没有熟人,哪怕你说破大天,也休想进去。
白黎好奇问道:“那她现在干什么的?也搞科研?”
冉宁想到刚才那人身上的飞行制服“不知道,应该不是。”
罗玉书推门出来就看见陆迢,靠在长廊的扶手上,低头闲闲地玩着拉链,一上一下刺啦刺啦的。
“你怎么还没走?”
“要走的,不过我今天休息,陪您吃个饭再走。”
“这么孝顺?”罗院长打了下她的手“别玩了,一会儿拉坏了。”
掏出兜儿里的饭卡,饶有兴致道:“走,让你也开开眼,伙食肯定比你们队里的好。”
陆迢跟在妈妈身后,盯着脚下被灯照到反光的大理石砖“妈,今天来找你的,谁啊?”
“你说冉宁啊,医科大新毕业的博士生,人家可比你强,本硕博连读,原本有两个三甲医院抢着要她,进去就是主治医师,可人家一门心思就要来咱们625...哪怕跟三四个博士生同批竞争,也再所不惜。”
华清医院前身是所学校,625是学校代号,建国后才改成医院,当地人都习惯这么叫。
“是吗?”
“嗯?听你这语气,还不服?”
“服!谁让我有个当医生的妈呢,谁都不服,也得服穿白大褂的。”
“你呀!就会跟你妈贫!”
食堂人多,这时候不能挑位置,有地方坐就可以,冉宁今天运气不错,挑到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刚坐下还没动筷子,迎面就走来熟人——
“幸好你这里有空位。”是罗院长。
别看罗院长这会儿细语轻声,她训手底下那批实习生的时候,半点都不心慈手软,王主任刚进医院就是她带,到现在见着罗院长,眼睛都是飘的。
冉宁也不例外,原本只是有点怕,现在...心都发虚,要是她知道自己跟陆迢谈过恋爱...
那画面...不敢想。
可她看着罗院长,怎么都跟陆迢联系不起来,两人长得一点都不像,罗院长是圆脸,不发火的时候很和蔼温婉,而陆迢是长脸,下颌骨有棱有角,给人种巾帼不让须眉的英气。
冉宁见罗院长没有餐盘,刚想要不要问问她吃什么,那位陆‘巾帼’端着饭就来了。
冤家路窄...
两人再度对视,下一刻...却很有默契的同时避开。
其实,母女俩还是有点像的,比如走路的时候,腰背都挺得笔直,并且会目不转睛地盯住一处。
“哎~小冉你高中是六十九的吗?”
罗玉书突然点到自己,冉宁顿了下,如实答道:“是。”
“陆迢也是,那你们俩...”
“不认识。”
罗玉书话还没说完,就被陆迢打断,硬邦邦三个字掷地有声。
“不认识?一个学校一个年级...”
“一个年级十个班,谁规定非得认识,再说...我什么德行您不知道?像冉医生这样的,肯定是尖子班学习贼好老师特爱的那种,成天温书刷题都来不及,哪有工夫认识我这种坏学生,避都避不及...是吧?”
陆迢冲冉宁笑,冉宁看她一眼,直觉告诉自己这笑不怀好意,于是低头没说话。
罗玉书觉得不大对劲儿,怎么有点冲呢?随口闲聊而已,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哪儿就跟好学生坏学生扯上边儿?怕冉宁误会,笑着将岔开话题——“跟你她是比不了,上学的时候成天抱着滑板就会玩了。”
说完,扭过头——
“嘶——”罗玉书皱眉“又不吃蔬菜,你这样容易高血脂。”
陆迢不以为意,搓了搓筷子“我要训练好不好,光吃草哪受得了,再说了...我又不是羊。”
冉宁垂下眼皮,看着自己的餐盘,全是‘草’。
“我说你一句,你有一百句等我。”罗院长毫不客气的把陆迢餐盘里的鸡腿夹给冉宁“小年轻的,别光吃菜,下午还有台手术呢,多补充点营养,不然顶不住。”
“不用了罗院长...”
“没事,你吃吧。”陆迢捏着筷子,手肘撑在桌面上,头也不抬的说:“我妈就这样,天生胳膊肘朝外拐,喜欢外人胜过我这个家里人。”
要说刚刚只是觉得有点冲,那现在就是真的呛人了,罗院长都有些懵,自己这个女儿,贫是贫了些,但这么没礼貌,可还从来没有过。
忍不住在桌子底下踢了脚她。
陆迢手一抖,筷子差点掉。
“小宁啊,你吃你的,不用管她。”
接下来的时间,罗院长光跟冉宁说话,再没搭理过陆迢。
陆迢知道自己招人厌了,干脆也不说话,工作性质关系,他们队里就没有吃饭慢的,呼噜呼噜往嘴里扒拉,嚼都不嚼,跟喝似的。
吃完放下筷子,环着手往椅背大咧咧地靠去,懒懒闲闲的,就差根儿烟了。
不过,她应该没那么大胆子,冉宁想。
上回是谁来着,偷摸着去天台抽烟,被罗院长训的脸都紫了,别的科室不知道,反正她们骨肿瘤科室,没人抽烟,至少没人敢在医院抽。
“罗院长,我吃好了,先走了。”
“好好好。”
冉宁起身离开,罗院长点点头。
看人走远,罗玉书一巴掌拍在陆迢胳膊上,她忍半天了——
“你吃枪药了!”
....
跟初恋情人,一天见两次,同桌吃饭就罢了,还吃人家的鸡腿,冉宁尴尬到脚趾扣地,估计有段时间,自己应该都不会再来食堂吃饭了,阴影面积太大。
“要辣子鸡、白灼菜心,再来一颗煎蛋,一份米饭,打包谢谢。”
“怎么,刚刚没吃饱?”
陆迢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两手抄兜,斜靠在窗口,眼睛往里瞟了眼——
“你现在饭量这么大吗?”
冉宁掏出卡,哔的一声在机器上刷过“给白黎带的,她值午班。”
身子向右退了些,尽可能跟旁边的人保持距离。
“我都忘了,你俩是连体婴。”陆迢扯了下嘴角,朝窗口说:“师傅,拿个鸡腿。”
随后掏出钱递过去。
“不收现金,刷卡。”
“可我只有现金。”
“那就没法了。”
“刷的我吧。”
冉宁把饭卡贴在机器上,又是一声哔,刚好打包的饭递出来。
“微信,我把钱给你。”
“不用了,还你的。”
“啊啊啊!你这里欠我的用什么还!”」
冉宁心脏猛地一缩,立刻扭头看去,原来是两个小孩围着手机在看电影,似是松了口气般,理了理耳边的碎发,加快步子迅速越过,心中腹诽——这电影,还没下架吗?
护士值班室——
“没有大盘鸡,只有辣子鸡,你凑合吃。”
“啊?可是我好想吃大盘鸡...”
“下班叫外卖吧。”
说完,冉宁就走了。
白黎盯着桌上的餐盒,又看了看门口已经没影的人——
嘴里嘀咕:“走这么急干嘛?
吃完饭,趁着扔饭盒的空档,白黎溜到医生办公室,刚往前走了几步,还没到冉宁旁边,就立刻掩住鼻子——
“你抹的什么呀?”
冉宁拉开抽屉,里面躺着一瓶驱风油。
“抹它干嘛?呛死了...”
“还好啊,我没觉得呛。”
白黎把手从鼻子底下拿开,环到身前,微微俯身,目光在冉宁脸上来回打转。
“你看什么?”
“我记得你上一次抹这个,还是高考的时候。”
驱风油味道冲,鼻腔敏感的人会觉得很呛,但冉宁却很喜欢,桉油、薄荷脑跟樟脑混杂在一起的凉爽让她觉得很刺激,有时抹得太多,皮肤还会有刺痛感,每次累或者心烦的时候,她都会涂,高考那阵涂得最凶,身上每天都是这味道。
“怎么...冉姐姐有烦心事?”
白黎抿着嘴,眼皮眯起“...该不是因为...陆迢吧?”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不一向最在乎她吗?”
“多少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早过去了。”
“是吗?”
“是啊。”冉宁推了她一把“值不值班了,赶紧回去吧,当心一会儿被投诉。”
“投诉什么,半个小时吃饭时间,我才用十分钟,再说还有小李呢。”
闹归闹,该正经还得正经,趁着这会儿办公室没人,白黎问她“你是不是...还喜欢陆迢?”
冉宁从兜里摸出棒棒糖,糖纸贼难扒,最后上剪子才弄开,香橙味的,硌着牙齿撞得到处响。
“当时你们为什么分手啊”
“能为什么?这种感情学生时候谈谈就算了,哪有什么以后。”
“你是这样想的?”
“不然呢?”
“那你大学怎么也不谈?”
“背书都背不完,谈什么谈。”
“少来...你同寝室那几个可都没闲着。”
“所以说,她们不是第一名。”
“你...”
“好了~”冉宁起身两手搭在白黎的肩头“快回去吧,一会儿小李该出来找你了。”
“你急什么呀?我是想说过去了也好,她毕竟罗院长的女儿,你现在是留院的关键时刻,和她太亲近容易招闲话,保持距离才是上策。”白黎把兜里的巧克力塞给她“我走了,下午饿了记得吃。”
冉宁冲她眨眨眼,等人走后,笑容敛起,白黎还是想得太好,自己跟陆迢哪用保持距离,她们之间比一个银河还要遥远,说不定陆迢现在正急不可耐赶回家,要拿柚子叶洗澡。
扭头望向窗外,大好的天气却夹杂着一团阴云,又想起刚刚在食堂,冉宁神色微怔,她做到了…像她走的那天说的话——再见就是陌生人。
....
八个小时的手术,出来的时候,冉宁腿肚子直打软,坐在长廊的椅子上腰疼得直不起来。
“冉医生,吃块巧克力吧——”
是李庆,跟冉宁同一批要留院的博士生,戴着金边眼镜,声音斯文人也斯文,认识但不熟。
男人骨节宽大,手背毛发旺盛,冉宁有种生理上的不适,立即别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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