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宁连纸巾都没有拿,直接用袖子抹了把——
“没事,有点晕车。”
忽然,陆迢猛地拉住冉宁的手,掰开——
“这是有点?”
她的手掌被指甲都掐烂了。
“有晕车药吗?”
“吃了...没用。”
陆迢把书包从腿上放到地下,扶着冉宁的肩膀“你躺下来。”
“....不用了...”
“车子刚走没多久,还有两个小时,你听我的躺下睡一会儿,等到了我叫你。”
或许是太难受,冉宁竟然没再拒绝,真的歪下身子,枕在了陆迢的腿上。
“把手机给我,我给你放首歌听。”
冉宁把耳机线抽出来,弱弱的地说:“我出来的时候拿错耳机了,这个跟手机不匹配。”
陆迢看了眼接孔,又拍了拍她的肩“没事,听我的,我有。”
从口袋里掏出耳机线跟手机连上,两只都塞进冉宁的耳朵里,微躬下些肩膀,凑近她的耳边“我会稍微开大声一点,你听不到发动机的声音,就没那么难受了。”
说完,把音乐打开。
那时候最流行周杰伦,学校几乎没人不听他,陆迢那段时间最迷《可爱女人》,每天不听上几遍,就像少了什么一样,浑身不得劲儿。
大概十五分钟,三首歌的时间过完,冉宁忽然在下面揪了揪陆迢的校服。
“怎么了?”
“换一首。”
“....”
陆迢拿起手机一看,蹭的火烧上脸,单曲循环啊!
学校安排的宾馆是标准间,有两张床。
陆迢一进房间,先把比较隐蔽的地方检查一遍,插座、窗帘,灯罩,又去卫生间看镜子,手指对着碰了下,之后才出来,问冉宁要睡哪张床。
“随便。”冉宁说完,又问“你刚刚在干什么?”
“检查有没有摄像头。”
陆迢把书包拉开,拿出里面的水递过去“头还晕吗?”
冉宁接过水“不晕了。”
晚上,陆迢睡在外面靠门的那张床,她把眼睛闭得紧紧地,闭不了几秒就睁开,喜欢的姑娘就在对面,怎么可能睡得着,但又不敢乱翻身,这张床好像有点问题,一翻身就会咯吱咯吱响。
侧过头,一只手枕在脑后,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看向对面床上的人,也不知道她睡了没。
女孩面容恬静如水,像画里走出来的一样,一下就走进了自己心里。
陆迢觉得就这么看着她,哪怕一句话都不说,自己也高兴。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窗外的路灯都灭了,渐渐地困意上头,正迷糊的时候,咚咚几下撞墙声猛地将她惊醒——
“地震了地震了!!”
“是隔壁。”
“啊?”
没等陆迢反应过来,又是几下撞墙,其中还伴随着高亢的女声,跟偶尔低沉的男声,断断续续、来来回回...像极了——海外动作小电影。
这回彻底清醒了...
这样还怎么睡?
静谧的空间里,喊声跟撞墙声越来越清晰,陆迢难受极了...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声音太大被冉宁听见,再被她更加讨厌。
“你...你要不要耳机,我把耳机给你。”
“不用了。”
冉宁裹着被子,翻了个身。
不知过了多久,隔壁的声音终于停下。
陆迢鼓着脸,神情有点烦躁,她长吸了口气,大概屏息一分钟,忽然张口——
“你睡着了吗?”
“快了。”
“我想问问,你...你怎么想的?”
“....”
“我那天说的是真的,我真的喜欢你,不过——”可能是太紧张,陆迢的喉咙梗了一下,结巴的很厉害“你不用困扰,我没有...没有非要怎么样的意思,我就是...就是想跟你说、我....那个...你不喜欢也没关系,我们可以继续做朋友吗?我...我...”
“你的意思是说你喜欢我是你的事,与我无关?你说这话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已经对我造成困扰了。”
“....”
冉宁掀开被子下床来,拖鞋踩地的声音,像是雷公的天锤,一下一下敲在陆迢心上。
“对不起...”
洗手间里,冉宁把水声开的很大,再出来的时候,就听在她说的那三个字——
委屈巴巴的,是道歉吗?
她走到床边,看着拿被子蒙住脸的陆迢,突然伸手扯落——
陆迢声音闷闷的,像是哭了——
“我们能做朋友吗?我以后再也不说那些话了。”
“哪些话?”
漆黑的房间,有绝望的气息。
陆迢滚了滚喉咙,手背往眼睛上蹭去,下一刻,温凉的手指便顺着自己的额头,缓缓插入发中。
“那天,我就想跟你说的...你头发真软。”
“冉宁!”
“陆迢,因为是你,我才答应的。”
....
窗外车流不息,发动机的嗡嗡声,不绝于耳。
冉宁的脸越来越红,她僵着背脊靠在椅背上,像个刚上一年级,随时随刻准备举手发言的小学生。
自己敢肯定,陆迢刚刚一定也想到这件事儿了。
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要脸红,那天哭的又不是自己,她明明记得很清楚,是陆迢捂着被子哼唧了大半夜,自己被她吵得第二天考试不停打哈欠。
想到这儿,目光便投向驾驶座那人,为什么自打重逢后,都被这人牵着鼻子走?这太不符合自己了,神色绷紧地咬了咬牙,硬是把脸上的绯红逼退了下去。
另寻了个话题,想夺回主动权——
“你怎么会当飞行员,以前从没听你说过。”
“说来话长,一时半会儿说不清。”
“....”
是说不清还是不想说?冉宁扭头看向窗外——
算了,你不想说,我还懒得问。
往后一路无话,直至车子开到小区大门。
“我这儿下就行。”
“你确定?”
陆迢朝车窗外扬了扬下巴,噼里啪啦的雨水,顺着车玻璃往下滑——
“我可没伞。”
说完,又说“反正都送到这儿了,你现在客气,会不会太晚了?”
“也是,那我就不客气了。”冉宁松开搭在车把上的手,环在胸前“A区三栋。”
就这样,陆迢把冉宁送到楼底下。
“谢谢。”
“不用,反正也不会有下次了。”
话说到这份上,冉宁觉得她们之间的确也没什么好说,于是拉开门就要走。
车门刚关上,陆迢却又探出头,雨水打在她头发上,很快趴下去——
“不请我上去坐坐?”
冉宁一只脚踩上台阶,闻言一怔。
陆迢收回脑袋,手在打湿的头发上撸了几下,慢悠悠的又靠回椅背,勾起嘴角,笑的满不在乎——
“说说而已,别当真。”
车子开远,冉宁收回目光,鞋尖点着大理石面上白光,也笑了笑——
幸好,没答应。
到了家,冉宁才想起来,她的衣服还在这儿呢。
抱着衣服窝坐在沙发上,又有点后悔——
刚刚,是不是应该让她上来,反正也没有下次。
作者有话说:
冉宁其实很喜欢陆迢,不然当初不会答应的。
重逢之后,两个人都是有点拧巴的,毕竟那么多年过去了,大家多给她们一点时间,让她们慢慢来。
第二十章
这天傍晚,陆迢接到电话,是姚依依奶奶打来的,说姚依依跟她爸爸吵架,已经把自己关在房间三天,不吃不喝。
挂断电话,陆迢立刻开车过去。
“姚依依开门!”
陆迢把门板砸的咚咚响,可里面的人就是不肯开。
“我说好好地周六,想让父女两个坐下来吃顿饭,谁知道就吵起来了,她爸又出差去了外地...这可怎么办好啊...”
姚奶奶年纪大了,说两句就流眼泪。
“奶奶,有钥匙吗?”
“找不见了。”
陆迢看了眼紧闭的门板,又喊道:“姚依依,你再不开门我就踹了!”
还是没人应。
“她三天没吃没喝,不会出事吧?”
陆迢皱起眉“姚奶奶您往后退一些。”
话落,陆迢牟足劲一脚揣向门板,三下门板就被她踹裂,又狠踹了几下,门中间破了个洞,陆迢伸手进去,将门打开。
“依依啊!”
姚奶奶一声惊呼。
姚依依晕倒在地,脸上已经没有血色。
陆迢把人抱进车里,急忙往医院赶。
急诊室——
冉宁刚处理完一个酒精中毒,就见陆迢抱着一个女孩急急地冲进来。
“怎么回事?”
“三天没吃没喝,晕了。”
陆迢跑的急,这会儿有点喘。
“把人放到床上。”
冉宁先探了下她的头,又看了看她的眼睛,最后拿听诊器听了下她的胸口——
“她发烧了要输液,有没有过敏史?”
陆迢有点懵,她哪知道这个——
“我不知道。”
“先去做皮试。”
不知是不是因为冉宁的缘故,做完皮试后,五分钟不到姚依依就已经躺床上挂上了点滴。
见人睡熟,陆迢先给姚奶奶去了个电话,简单交代下,让她不要担心,随后便从急诊室退出来,站在过道四下张望,拉住一个过往的护士,问——
“请问冉医生在哪儿?”
“在急救室,刚刚有个出车祸的。”护士上下打量陆迢“你哪不舒服?找医生有事吗?”
陆迢往病房里指了下“我想问问人什么时候能醒?”
刚就是这个护士给姚依依挂得针“她没事,睡好就醒了。”
说完快步离开。
急救室的灯一直亮着,大概半个小时左右才灭,冉宁从里面出来,连口气都没喘,立马又来一个——
是个女人,怀里抱着孩子,三四岁的样子,说话声音带着哭腔——
“医生,你快看看我儿子吧,一直喊肚子疼,还不停吐。”
冉宁把孩子衣服掀开,手放肚子上摁了摁,脸色忽然一变“有排便跟排气吗?”
“好像没有...”
“小儿肠梗阻。”
话音刚落,外面进来一个男人,穿着棕色的皮夹克,头发梳得油亮,应该是孩子爸爸,从门口走到病床,一句孩子情况都不问,尽指着女人骂骂咧咧,嘴里全是不堪入耳的脏话——
“你他妈的让你看个孩子你都看不好,艹你妈的!你是猪啊!”
“你嚷什么!医院静止喧哗,再闹叫保安了!”对待这样的家属,冉宁从不惯着,一张单子拍给男人“去缴费!”
刚还满口脏话的男人,立即面露难色“我跟她已经离婚了,孩子判给她了,我就是来看看!”
“那你是孩子爸爸吗?”冉宁扭头瞪向男人“不想孩子死,就赶紧去缴费!”
眼看着孩子被推进诊室,男人捏着手里的单子犹豫不前,斜了下眼瞄着不远处的安全通道,两条腿正欲后退时,一只手伸出来挡住他的肩“哥们儿,缴费处在右边,你走错了。”
一整夜,冉宁几乎没有休息,直到五点多钟天蒙蒙亮,急诊室才有人来换班。
冉宁抻着腰使劲儿捶了两下,她连休息室都走不过去,直接瘫坐在长椅上,可腰疼的感觉让她怎么坐都不舒服,浑身像长满了刺,动来动去。
“腰疼?”
陆迢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不等冉宁应她,她就坐下,略带干燥的手掌,未经询问便贴上女人的腰。
女人腰肢纤细,手感出奇的好。
“是这儿疼吗?”
冉宁身形一僵,刚想拒绝,就听陆迢又是一声——
“都硬了,我给你按按。”
声音低喃,像耳语...温柔得不能再温柔,跟前几次完全判若两人,都说女人是感性动物,冉宁一直觉得自己是例外,可现在看来也不能免俗,只是分人罢了…果然不再乱动,喉咙有些干涩,半点声音都发不出,全部感官集中在腰上贴着的手掌里,陆迢的手像一把带火的刷子,碰到哪儿哪里就起火。
好一会儿,思绪回笼,挣扎着——
“不用了,我没——嘶!”
冉宁疼的一头冷汗,这人肯定是故意的,摁着自己的腰眼儿下狠手。
“你放开,疼死了!”
“谁让你乱动的。”
“你不会轻点儿!”
“那你老实点啊。”
冉宁脸颊顿时滚烫起来,总觉得她这话,尤其是这种上扬的声调...带着几分不怀好意的撩拨。
航校那几年因为体能训练,身上没少这疼那疼,起初陆迢不会摁,瞎摁...越摁越疼,基本最后全是硬扛过去的,后来有个学姐,家里开理疗店的,会点推拿,陆迢见她给人按过几次,算偷师吧...看着看着就摸出门道儿,时间一长自己倒是又多了门手艺。
这会儿边给冉宁摁腰,边皱眉头,语气还有点硬——
“你这腰怎么回事?”
“腰肌劳损”
“看医生了吗?”
“看什么医生,我自己就是医生。”
陆迢呼了口气,抬眼对上这人脑后散落的碎发——
“你没听过那句话吗,医人者不自医,年纪轻轻的腰就不好了,往后怎么办...”
狗嘴吐不出象牙,冉宁一巴掌拍落腰上的手,起身要走。
刚站起来,手腕忽然一紧,又被拽回来,走廊长椅都是不锈钢制,凳腿又可移动,猛地这么一拖,椅背不可避免的撞到墙壁,发出咚的声响。
刚进值班室的医生,又回身去看——
“冉医生,没事吧?”
“没事。”
冉宁立马坐下,等值班医生进去后,扭头冲旁边的人低吼——
“你干嘛?”
“去哪儿?”
“办公室。”
陆迢抓着她手腕不松开,她的手腕很白很细...又有点硌人,坐在她身边,离得近...消毒水混杂驱风油的味道,一点一点沁过来。
没事人似的冒了句——
“办公室有床吗?”
“....”
陆迢微眯眼,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在这儿睡吧,大不了借你。”
到底是谁脑回路清奇?冉宁盯着她,嘴角慢慢勾起——
“你...”
刚说一个字,病房里姚依依醒了,哑着嗓子,一声一声地叫陆迢,特别迫切的那种。
冉宁甩开陆迢的手,拢紧白大褂朝病房走去。
陆迢低头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浅浅地弯了下嘴角,力气还是那么大,随后也跟着进去。
姚依依原本躺着,见陆迢进来立马爬起身,一双水盈盈的眸子泛着光,只要她不奇装异服,把自己化成黑山老妖,小姑娘长得还是蛮灵气的,这会儿眼巴巴的盯着陆迢,嘟起嘴——
“你去哪儿了?你知道人家一睁眼面对陌生的环境有多害怕吗?”
“你给我好好说话!”陆迢两手抄兜儿,挫了挫腮帮子“发烧发到四十度,你把你奶奶快吓死了知道吗?!小小年纪,还学会绝食了!”
“谁让你不管我的~”姚依依说着就要去拉陆迢的胳膊,被陆迢一把躲开“好好躺着,乱动什么。”
姚依依表情艰难皱了下眉,随即反手抱住后背“疼...”
她脸色煞白,额头上直冒冷汗,看样子不像装的。
冉宁把听诊器从口袋里拿出来挂在耳朵上“别动,我给你看一下。”
先在胸口听了听,接着往后背又听了听。
“转过去,把衣服脱了。”
见要脱衣服,陆迢转身回避,刚往后走了两步,姚依依又开始鬼叫——
“迢!你别走!”
“迢我害怕~”
陆迢脸都绿了,下意识去看冉宁,冉宁抱着胳膊就站在边儿上,神情淡淡的看不出任何情绪。
忽然,陆迢开始烦躁,扯了扯衣领,语气严厉——
“姚依依,你别给我闹!”
说完,甩上帘子退到病房外面等。
大概两三分钟,冉宁从里面出去,听诊器从脖子上摘下来,揣在口袋里——
“你是她监护人吗?”
“不是。”
“那你们是什么关系?”
“...”
“别误会,她好像摔伤了,具体情况需要拍个片子再做决定,后续如果要住院的话,我觉得最好还是把她监护人叫来比较合适。”
陆迢皱了皱眉,点头道:“行吧。”
话音刚落,姚依依又在里面鬼叫——
“迢~陆迢~迢迢~”
“你快来看看我啊...”
“我难受~”
相较刚刚的面无表情,这回冉宁倒是轻笑出声,只是笑意不达眼底,有点讽刺有点冷。
陆迢难得有头皮发麻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解释一下,不然恐怕冉宁会觉得自己心理变态。
虚拢着拳在唇边擦过“那个...不是你想的那样,她叫姚依依,是个高三学生,我...”
“不用解释——”
冉宁面带微笑,平静从容地打断——
“我懂。”
陆迢哑然,不是很明白“你懂什么?”
“你的属性啊。”
“....”
“向来最吸引高三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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