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面平静下来,玄奘安静地恢复着体内的血液。他并不担心悟空的身体会如何如何,正如心鱼所说,心鱼本是他产生的,他们的情况他最了解。交易一旦形成,心鱼就不可能反悔。这是他们的原则,也是他们的限制。
身上的情况有所好转,他一面再次割破了自己的手,一面满怀期待地望着潭面:他知道,过不久,他们就会还他一个活生生的悟空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斤斤计较的人之间的博弈……
我会甜回来的(T▽T)
第64章 无题
玄奘安静地在岸上等悟空被鱼群送出来。
这一等, 就从早晨等到了黄昏。
十五斗血也放完了, 血潭又名副其实地变成了飘散着玄奘血香的暗红色血潭, 但是贪嘴的心鱼们却还老实地聚在一起,没有要散开疯狂吞食的意思。它们头朝内尾朝外形成一个巨大的球形,无数条尾巴小幅度地摆动着, 不知名的能量在流转,波纹就一圈一圈地以鱼群为中心扩散出去。
“沙沙——”
这样的声音响了一整天。
玄奘从心急如焚等到打瞌睡。
他的血,就是他实质化的功德, 放血就相当于把他的功德稀释。十五斗的血放出来,饶是他底蕴深厚,一时之间也有些受不了。心鱼迟迟没能把悟空复活好,他就干脆在岸上休息着复原身体。
当红霞铺了满天的时候, 巨大的鱼群突然“哗——”地一声散开了, 露出他们正中间的光团,光团里若隐若现地露出一个人形,呈现着蜷缩的姿态,被光膜所包裹。
玄奘看着光团落在自己面前,光膜消散,露出里面沉睡着的人儿。悟空身上不着一物, 带着水珠的皮肤在夕阳的照映下反而显得如牛乳般的嫩白, 他一头黑发湿哒哒地搭在地上,随着他落地, 他皮肤表面连着头发上的水都开始慢慢滑落,一滴一滴, 像是都掉进了玄奘的心湖里,荡起涟漪。玄奘不由看痴了去。
过了会儿,他才回过神来,目光扫过悟空紧闭的双目,皱着眉头转过脸去问心鱼:“他什么时候能醒?”
鱼群早被他的血馋得不行,正忙着大口进食呢,玄奘问了两遍,竟无一个回答他的。
玄奘捡了块土扔进水里,那松散的一块土带着十分的速度径直打中了潭里那条最肥壮的心鱼,把他打得翻了个筋斗。
“谁啊!”心鱼首领气咻咻地冒头。
“问你话呢。悟空什么时候能醒?”玄奘问。
被打扰了吃美食的心鱼首领颇有点不爽:“没看我正忙着吗?爱什么时候醒什么时候醒!”
“哦?”玄奘抛了抛手里的小石子,威胁性地一挑眉,心鱼首领又不得不改口:“那个,快了快了。我们已经重造好他的身体和魂魄,都好了,现在还不醒的原因可能是他的魂魄还有些不适应这个世界,等会儿就好了。”
“等会儿是多久?”
“也许十天,也许半个月——别打别打,我开个玩笑!怎么这么开不起玩笑呢你这个人!我保证,顶多不过半天,说不定下一刻他就醒了。”
“那便好。”玄奘忍不住喜上眉梢。
心鱼首领却不急着继续回水里吃他的大餐了,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道:“那个,你,有件事你要做好准备啊。”
“什么事?难道悟空还出了什么问题不成?”玄奘眼神一厉。
“哎呀,也不是。绝对是完完整整的一个人,不能再好了。只是——只是我们重造的这一个吧,也许,可能,大概,于记忆上有些许缺失……”心鱼首领斟酌着道。
“什么意思?悟空失忆了?会忘记多少?”
“大概就是——”心鱼首领举起小小的鱼鳍,比了个很窄的空间。
“大概就是——就是——全部吧。”他讪笑。
“怎么会这样?”玄奘不敢相信,心鱼的本性他是知道的,在交易前他们可能各种奸诈哄骗,可一旦交易形成,他们断不会缺斤少两的。
“到底怎么回事?”他沉着脸道。
“这么跟你说吧,我们把你那悟空回炉重造了,现在的他,是崭崭新的他,昨日种种,皆离他而去了。这你可不能怪我们,你那徒弟……哎呀,反正这件事对他是大有好处的,我们还吃了亏呢。”心鱼委屈巴巴的。
玄奘听了,放下心来,脸上却冷笑:“你吃亏?你都能吃亏,那这天下岂不是没有人敢说自己赚了?得了便宜就别在这里卖乖,否则我一个不如意,便炖了你,给你们心鱼换首领。”
“真是狡兔死,走狗烹,过了河就拆桥啊。”心鱼首领眼泪汪汪地哭道。
玄奘给他一个“你好自为之”的眼神,便弯腰欲要抱起悟空离开。但是接触到悟空冰凉光滑的皮肤,他脸上一热,似被烫了一般缩回手来。拿来包住悟空的道袍也在路上给妖怪们抓破了,他对着水面道:“给我们来两套衣裳,要奈得起那些妖怪拉扯的,和我以前那件袈裟一样,能水火不侵,不沾尘垢的最好。”
心鱼首领望着他:“血呢?”
玄奘不解道:“什么血?”
心鱼首领怒了:“你说什么血?你想抢啊?”
玄奘也怒了:“我刚刚给完你们十五斗血,你是想我死吗?要不我也不要这衣服了,直接自杀在这里算了。”
“……又是自杀!!”
“……算你狠!”
最后玄奘穿着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灰色僧袍抱着被宽大的道袍裹起来的悟空满意地离开了。
从西往东是越来越难,向西去越走越轻松。玄奘走出百来里,步伐就轻快起来了。
之前围堵他的妖怪因为他突然凭空消失,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只余下稀稀拉拉几只蠢点的还在原地四处打转,玄奘再虚弱,这点子小妖要是对付得了的,他碰上了就顺手收拾了。杀这些用他的血造出来的妖怪真的比他一只一只苦苦喂生灵血肉挣功德来得快多了,玄奘半路上不过随手收拾了四十来只,便感觉虚弱至极的身体大有好转。
在重压下呆了那么久,玄奘也难受得很,又没有什么阻力,他越走越快,不过一个时辰多一些,玄奘便回了昨夜他和悟空休息的那片草坡上。
小心翼翼地把悟空放在地上,玄奘跪坐下来温柔地摸了摸他嫩白的脸,然后把他上半身都揽到自己怀里,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好给他束发。
跑了这一阵,悟空湿漉漉的头发也干了。
他的发质很软,颜色青黑,玄奘捏起一绺握在手里的时候觉得自己从身到心整个都是酥的。
玄奘自己光头也有几年了,来取经自然不可能带个梳子什么的,这山里也不可能有什么地方能给他提供工具。他连给悟空束发的簪子都是在林子里折的树枝再削成的木簪。梳头自然就是全靠十根手指。
他费了老大心思把悟空的头发全部盘上去,正准备插上簪子固定的时候,一绺头发忽然自己滑了下去。他一只手抓着悟空头顶的发,另一只手去把那一绺头发抓了回来。
正要插簪,又一绺头发自己滑了下去。
玄奘又把这绺调皮的头发也抓了回来。
这绺头发抓了回来,一时又有好几绺头发滑落。玄奘一把抓住那只暗中捏决作怪的手,低下头道:“让我看看是哪个头发精在这里作怪?”
他闯进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那双眸子里如清水沉黑丸,倒映出他背后只剩一点红的昏暗天空,也倒映出他近乎呆滞的脸。
玄奘被一道定身术定住了,施法者就是他怀里的这个人,他只用仰起脸看他一眼,他就三魂七魄全丢了。
“你是谁啊?”
“这是哪里?”
“你怎么不说话?”
“你在看什么?是在看我吗?”
“……”
对方说了什么,玄奘全无反应,只是沉溺在那双正盯着他看的眸子里。直到对方一把推开他,从他怀里站了起来。
“嗯?嗯?什么什么?怎么了怎么了?”玄奘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怀里,再看着已经站起来叉着腰瞪着他的悟空,如梦初醒。
“你不说话,我就要走了。”声音还是熟悉的声音,但是说话的语气却带着稚气,像个孩子。
玄奘想起心鱼所说的话,再看看悟空清澈见底的眸子,忽然笑了。
“你别走。”他拉住悟空的手,轻轻摇了摇,“你刚刚问了什么?你醒了,我太过高兴,一时失了神,没听清楚。”
“你为什么高兴呀,你是谁?”悟空噘着嘴想把手从他手里拿出来,但是怎么扯都扯不开玄奘的手,只好一边尝试把玄奘的手撸下来,一边问他。
“我是谁?”玄奘微微一笑,“我是你师父啊,徒儿醒了,你说我高兴不高兴?”
“那你能先放开我的手吗?”悟空皱着眉头还在认真地试图掰开他的手,“你看我的手都给你捏红了。”
“那你能先答应我不走吗?”玄奘仰起脸。
“哎呀,真是麻烦,答应你就是了。”悟空大方地一挥手,“不走了。”
玄奘果然放开了悟空的手,悟空点头表示满意,他见玄奘跪坐在地上,也跟着在他身边跪坐下来,偏着头认真地问:“你是不是认识我呀?”
“嗯。”玄奘也学着他偏着头。
“那你能告诉我,我是谁吗?你又是谁?这里是哪里呀?”
“这个啊,说来就话长了。”
“那就长话短说。”
“我呢,是你的师父,你呢,是我的徒弟。我们正在这个地方打妖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