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龙早已流干了眼泪，只是双目无神地望着头顶灰色的天。
玄奘把锅里的汤分成三份喂下三妖的嘴里，看着他们生无可恋的脸色，满意地念了一句“南无阿弥陀佛”。
一息之后，三个妖怪挣扎着看了黑压压的天空最后一眼，失去了意识。
看着三妖失去意识，玄奘微笑着勾起的嘴角终于撇了下去。他抬起头看了一眼乌云密布的天，抓起黑熊精的身体往东方走去。
半刻后，他又如法炮制地拖走了猪刚鬣和小白龙。
玄奘解决完三妖，回到了悟空身边。
悟空之前被他端端正正地摆靠在树干上，这会儿身子已经歪了。玄奘又把他扶正，靠着他坐了下来。
悟空的头顺着树干缓缓歪向他，被他拿手抵住了。
他看着这个毛脸精瘦的傻猴子，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
你到底是什么人呢？
玄奘盯着悟空看了一会儿，忽然又划破了自己的手指，挤出一点血喂到悟空嘴里。他紧盯着悟空的脸色，奈何这家伙一脸的毛，有什么细小的变化也看不出来，他不由想起上次在溪边不小心瞧见的悟空的人形。
还是人形方便观察。
他不管不顾地往悟空嘴里挤了大把的血，看着他的喉结无意识地上下滑动，知道他把血咽下去了才放了心。他轻轻摸了摸他柔软的毛发，然后站了起来，往远处走去。
他边走边看向风云变幻的天色，眼神逐渐变得锐利。
他在离老槐树十来丈的一个土坡站定，双手合十，然后闭上了眼睛。
天上的乌云已经酝酿得够久了，玄奘甫一站好，雷霆像流水一般泼了下来，玄奘立足的那一块地瞬间就被雷霆淹没了。
无数的雷霆落下，绵绵不绝好像永远没个尽头。山里的豺狼虎豹、山精鬼怪都在这骇人的雷霆声中瑟瑟发抖。
淅淅沥沥的血滴透了脚下的土地，雷鸣电闪中隐约可见那个双手合十的人影站得笔直。
“原来，这就是痛吗？”空气中，有人的呢喃声轻轻响起。
在遥远的大唐，一声悠远的钟声敲响，惊醒了一寺沉睡者。方丈衣衫不整地冲出禅房，疯疯癫癫地把所有僧人的门板拍得震天响：“起来！快起来！后山那钟终于响了！”
……
雷霆过去了，玄奘捂嘴轻轻咳嗽了一声。身上的僧袍早就在雷霆中湮灭，他强撑着一步一个血脚印走到行囊边，把沾血的手指在地上擦了擦，才打开行囊拿出放着僧袍的包袱。他抖着手把僧袍披到身上，然后瘫倒在地。
*****
“哦，所以是昨天晚上猪刚鬣来袭，我拼着燃烧法力把他打成了重伤，自己也晕倒了是吗？”悟空皱着眉头。
“为师也不清楚你们这些妖怪的事，法力什么的为师也不懂，反正为师只知道悟空你本来是打不过那妖精的，但是你大喝一声之后，突然就把那妖精打伤了。然后你突然倒下，那妖精要置你于死地，为师上前救你，你抓着为师的手说了一句‘我已法力全无，师父快跑’就没了意识。为师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背着你往西跑。好在那妖精恐怕伤势也很重，追了一阵就被为师甩掉了，总算有惊无险。只是悟空你没了法力，现在感觉如何？”玄奘一脸担忧地看着悟空，自责道：“都是为师不好，才害得悟空你没了法力。为师听说妖怪没了法力都会变成原形，悟空你……”
悟空安慰道：“师父不必自责，法力没了还可以再修。有道是破而后立，大不了我重新修炼，我有过一次修炼的经验，再次修回原来的境界简直易如反掌。”他嘴上说的轻松，心里却知道，有那个法力不断下降的诡异诅咒在，他恐怕很难再修炼回去了。
坐了这一会儿，他感觉身体终于适应了一些没有法力的虚弱感。他心里惦记着玄奘那被血浸透的僧袍，一有力气了就起身走到玄奘身旁。他趁玄奘不注意猛地撩开他的僧袍：“师父你必须让我看看——你，的伤……”
悟空倒吸了一口气，看着眼前的情状，几乎要说不出话来。
玄奘僧袍下的皮肤全部变成了焦黑色，破碎的皮肤只是面前拼接在一起，血肉淋漓到悟空这样心硬的人都不忍再看。
“师父……师父……”他几乎是颤抖着把僧袍缓缓放下，然后红着眼眶望进玄奘平静甚至带笑的目光里。
“您——你真的不知道痛吗？”他咬牙切齿地憋出这句话，青筋暴起，到后面干脆吼了起来：“要是别人，痛都痛死了！你还背着我一跑跑一天！你！”
他气得说不出话来，但是转眼鼻子又有些酸了，怎么有这种人呢？他只知道关心别人的痛苦，连无关紧要的，与之为敌的人也要去关心，但是自己的痛楚却完全不管，完全放在一边。
悟空捂住自己的脸：“怪我，怪我无能。我保不住你，你才要受这种罪，都怪我，我不是个称职的徒弟，我没资格，我现在法力也没了，我根本没资格当你的徒弟……”
“悟空。”
玄奘的手轻轻按在了悟空的头上，抚了抚他翘起的一绺毛发：“悟空为什么会这么想呢？明明是师父应该保护徒儿，哪里有徒儿保护师父的呢？是师父没法保护你，才需要你做出牺牲。你我都没有错，错的是那些妖怪呀。”
“不，也不是那些妖怪！”悟空通红着眼抬起头来，“错的是创造这个世界的人。”
他恨恨地望着依旧灰蒙蒙的天：“到底是谁！你给我出来呀！不要这么折磨人了好不好！只折磨我一个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带上我师父！”
天空中亮光一闪，劈下来一道雷。
作者有话要说：
被养肥的恐惧支配的作者君：不养肥不养肥，不要养肥，不准养肥，不可以养肥quq
第34章 无题
兔子嘴里叼着半块树根，还维持着冲向树桩的动作。但是这个动作没有意义了——它已经熟了。
被悟空叫下来的那道天雷不偏不倚，正劈在这只试图寻死的兔子身上，完成了兔生心愿的同时，还为玄奘免了一道把它烤熟的工夫。
悟空呆了，玄奘却很是自然地从树桩上下来，捡起了熟透兔子，把它嘴里那半块被烤成炭的树根抠出来，然后开始剥兔子身上黑色的那一层焦皮。
这一道雷劈得真是恰到好处，刚好烤焦了兔子的皮毛，撸掉外面那层焦糊的的黑皮后，就是里面的油汪汪外酥里嫩的兔肉，透着肉类焦糊后特有的焦香。
玄奘看了一眼还楞着的悟空，喊了一声：“悟空，把刀和胡椒面给我拿过来。”
“哦，还有，再拿两个碗。”他又补充道。
悟空这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见玄奘毫不在意地蹲在地上，忙不迭拿了玄奘要的东西过去。他一把夺过玄奘手里的兔子，皱着眉头道：“师父，你还是到一边坐着吧，这些事我来做。”
玄奘笑了一下：“你来做，那你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吗？”
“我——”悟空被堵了一下，但是他马上回答：“我不知道，但是师父可以指导我。”
“可是为师嘴笨，说不清啊。”玄奘含笑。
悟空：“……”你嘴笨，你嘴笨这世上还有人会说话吗？
但是最后玄奘还是笑着让到了一边：“好了好了，为师知道你的心。今天为师就尝尝悟空的手艺。”
悟空局促地点点头，左手捏着兔子，右手拿着刀，抬头示意玄奘指示他下一步动作。
玄奘坐在树桩上无聊地抖着腿：“悟空你先把兔子身上剩下那点焦糊了的黑皮给扒下来，然后再剖开兔子的肚子把内脏挖出来，然后把兔子片一下——额，算了，还是直接分做两块吧。”
悟空“嗯”了一声，笨拙地开始扒皮。兔肉的香味冲进他的鼻子里，他突然想起一些久远的记忆，好像是在被太白金星骗去做弼马温之前吧，那时候他交过一堆妖界的弟兄，也曾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不问明天、肆意潇洒地过日子。
后来怎么就变了呢？
其实他在花果山也没有怎么为非作歹啊，拿了定海神针，那是大禹的东西，东海龙宫顶多只是和定海神针做了个邻居，哪有因为邻居被人拿去做了兵器就把人告上去的呢？划了生死簿，的确是他莽撞，但是阎罗管人间事也就罢了，凭什么把妖界人的生死也操在手里呢？他们又从来不曾照拂过妖。一群看不起你不在意你生死的人，却还要把你的生死握在手里，这是什么道理？难道妖生来就该是遭人作践吗？
悟空不知哪里来的一股愤懑填满胸口却无处宣泄，失手把兔子扯做了上下两段，那兔腿还弹了弹。他蓦然回神，发现兔子的惨状，不由求助地回头看玄奘：“师父，这……”
“没事，你先继续剥皮，一半一半剥，待会儿再把内脏掏了就行。”玄奘无所谓道。
悟空点点头，手背的毛被油沾到了，他有点苦恼地把手背在手腕上蹭了蹭，舔舔干涩的嘴唇继续毛手毛脚地剥皮。但是他手上的毛时不时地遮住视线，这让他的动作变得很不方便。
“悟空你的那个那个……上次变的那个人形还能变吗？”玄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悟空警惕地转头：“师父你问这个干什么？”
“哦，为师就是觉得，嗯……悟空不觉得你要是变成人形会方便些吗？”玄奘试探着说道。
悟空立马激动地拒绝了：“不用不行不可以！那个，我是说，我现在没有法力，变不了。而且我其实就这样也挺方便的，师父你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