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正要离开的八贤王看到包拯的样子,示意身边的小厮请他一同登车回去。要知道,除了他以外,其他大人都是坐轿子来的,可装不下包大人那富态的身躯。
白玉堂摸了摸下巴,八王爷真是个厚道人,有南清宫的人在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于是,他够了勾手指,让小二把方才要的食盒拿过来,搁下一锭碎银,翻身飞上房顶,不远不近的跟着王爷的车驾。不经意的,他瞥见隔着一条街的对面房顶上,一人和自己保持同一速度跟着下面的众人,那人一身灰色精干打扮面容隐在面罩之下看不清楚。
发现白玉堂注意到自己,那人远远抱拳一礼,然后继续紧跟车驾。
难道是南清宫专属的影卫?白玉堂有些疑惑,没听猫儿提过啊?不过他没有从那人身上感觉到杀气,看那人方才的举动也不像是刺客。罢了,白玉堂撇撇嘴,就算是刺客白爷爷也能收拾掉,皇家乱七八糟的秘密可不少,影卫什么的猫儿没有必要跟事事跟自己说。
就这样,一白一灰一左一右,在熹微的晨光中,护送着大宋的砥柱中流一路前行。
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大宋天子赵祯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的吐出来。
大宋建国不到百年,无论是十国硝烟,还是外族侵袭,都给这片土地带来了太多的鲜血,给土地上生活的百姓带来了太多的苦难。四代皇帝带领着文臣武将,筚路蓝缕胼手胝足,一点一点努力的将活力与生机注入这个国家。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相对平和富足的生活,却遇上这不怀好意野心勃勃的夏国,难道……数代人的努力又要付诸东流了吗?
不行,绝对不行!
青年天子暗自握拳,有生之年,他绝对不允许这种情况出现!
冷然转身回到寝宫,在宫女们的伺候下脱了朝服,换了一身家常的衣服,赵祯问站在在一边的陈琳道:“太后这会儿在做什么?”
“太后一直在慈寿殿。”陈琳垂首,用袖子擦擦眼角,冲着皇上笑道,“静安师太今早入宫了,娘娘正陪着她说话呢!”
“哦?”赵祯摆手挥退一干宫女,眼中有些氤氲的水汽,他抿了抿嘴唇,“不必摆驾,朕悄悄的过去,你且去御膳房吩咐他们用心备些素斋。另外把慈安殿收拾出来,找些机灵可靠的宫人伺候。朕要留静安师太住些日子。”
“奴才遵旨。”陈琳匆忙退下。皇上是这么吩咐了,可依照师太的脾气怕是不会轻易同意,想了想他还是派了两拨人,分别收拾了一下。
赵祯这才带了个小太监从寝宫后门溜出去,抄小道前往慈寿殿行去。
让小太监先行一步调开路上的人,隔着没关好的窗子就听到李太后细细碎碎的抽泣声,赵祯轻轻叹了一口气,也不叫人打帘子就自己进去了,把外间伺候的太监宫女唬得一跳,忙不迭的通报:“皇上驾到!”
里屋的抽气声蓦地停下来了,过了一好会儿,李太后有些哽咽沙哑的声音才传出来:“请皇上进来吧。”
赵祯缓步进屋,室内只有太后和静安师太相对而坐,太后的眼睛有些红肿,静安师太倒是神色如常。
“给太后请安,”赵祯向李太后请安,眼睛却忍不住往刘娥身上瞧。看到刘娥直愣愣的站起身来,他忙一把扶住,“母后……”
刘娥微微皱了眉,腕间的温度令她有些心神恍惚,她迷迷糊糊的坐下,仔细端详着面前的青年天子,半晌才吐出一句话:“皇上瘦了,勤政爱民是好事,但也要多注意保重龙体。”
“儿子哪里瘦了,分明是长大了。倒是母后您……”赵祯婆娑着手中同样消瘦了不少的手,咧嘴一笑,依稀有些儿时的调皮,“您太狠心了,这么久都不来看朕。要不是太后请您入宫,您打算一辈子都不再见朕么……”
“……”刘娥默然无语,只是伸出一只手,细细的抚摸着青年天子的脸颊。
李太后欣慰的看着这对母子如此温馨的一幕,想到自己的女儿,心中蓦地一酸,掏了手帕低头抹泪。
“太后不要太伤心了,当心伤了身子。”赵祯扶着刘娥坐下,转而温和的安慰李依依。
“皇上……”李依依实在不愿意看到赵家公主背井离乡,如果能有挽回,哪怕只有万一的可能不让她的春妮去和亲,她情愿折寿十年。
“太后,”刘娥终于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眼中也恢复清明,她淡淡的看了李太后一眼,闭目摇了摇头,“皇上已经亲政,宗法有云:‘后宫不得干政’。不要让皇上为难。”皇上是她养大的,她绝对相信自己教出来的皇帝识大体,以国为重。
“不,”李太后站起来,盯着皇上的眼睛,努力辩解道,“公主下嫁也是家事,哀家不论国事,只谈家事,不可以么?”这个随波逐流软弱了一辈子女子,为了春妮第一次用她并不聪慧的头脑抗争。
赵祯的眼里看不出情绪,可他的声音是温和的,有如窗外的暖阳,却也带了一丝怜悯:“太后,‘国家’二字,先‘国’后‘家’,倘若国之不存,以何为家?”
“怎会如此?”李太后跌坐在靠椅中,“局势已经严重到这样的地步了吗?”
“当然不像这般危急,皇上只是提醒太后家国之重罢了。”昔日刘太后傲然道,“我大宋有一大批忠臣良将,更有精兵利器无数。夏国如敢来犯,绝对让他有来无回!”
“那为何……”对于军事政治,李依依实在是太过无知,难怪先皇当年将她送出皇宫,留下心性坚韧的刘娥辅佐太子,怕的就是她这般软弱幼稚坏事吧。
“因为仗并不是说打就能打的,”赵祯淡然接口,“先祖于乱世中建国,数十年的辽宋之战,民力疲惫不堪,急需修生养息。况且,这次夏国太子主动求亲,意在向大宋示好,如果朕拒绝公主下嫁,大宋便给夏国在道义上占了便宜失了先机。”
“所以,”他看了一眼窗外,挽袖斟了两杯茶,“即便知道夏国不怀好意,和亲也必须进行,要怨就让公主怨朕吧,这也是身为赵家人的宿命。”知道没有挽回的可能性,李太后仿佛老了好几岁。
“皇上打算让那位公主和亲?”刘娥呷了一口茶。
“这得等见到夏国太子才行。”赵祯又将一杯茶送到李太后手中,“春妮翎儿各有千秋,朕得瞧瞧那李元昊的性子,必要的时候能保证公主全身而退。”
两位太后均是一震,难道……
“朕像是无情之人吗?”年轻的天子笑了,“朕不想让朕的妹妹们受苦,也要让李元昊知道,大宋的公主不是那么容易能求娶到的。只有拼了力气得到的东西才会珍重,朕要让李元昊不敢有丝毫怠慢公主之心!”
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子,前途尤未可知。
那李元昊又会做出怎样的应对呢?
就在白玉堂离开酒楼的时候,隔壁雅间的门打开了,两个带着席帽的人缓步走出来,留下几枚铜板之后离开,两人走在汴京逐渐热闹的街道上。
“大哥,刚才那个黑得跟碳似的胖老头就是包拯?”个子高一些的那个问道。
“嗯,”被称作大哥的人点头,“跟他一起上车的是八王爷赵德芳。”
“为什么只注意这两人?”高个子有些不解,“他们又不会打仗。”他伸手向挠挠头顶,却被席帽的乌纱阻住,怏怏的缩回了手。
“你懂什么!”那大哥压低嗓门,“那包拯年轻的时候被称作‘大宋第一聪明人’,这么些年破了大案无数,坏了我们多少好事。赵德芳也不是省油的灯。襄阳的事,就是他们捣的鬼。”
“还有,”那人带着高个子快速避开一队巡逻的衙役,“刚才隔壁的那个年轻人,你看到了吧。”
“看到了,”高个子似乎兴奋起来,“那一手轻功真俊,应该是个高手。”
“他就是锦毛鼠白玉堂,”大哥沉声道,“上次一品堂三十六名顶尖高手,都折损在他跟御猫展昭手里。现在他们两人都跟随在包拯左右,你说我们怎么能够不小心……”
“原来如此……”
两人匆匆穿过一条小巷,在一间不起眼的屋子前停下来,高个子有规律的敲了几下门,马上就有人将二人接应进屋,自然有仆从接过两人摘下的席帽。他们额头两侧各留一绺长发,其余部分皆被剪去,只保留了两绺头发拢起来,编成发辫,垂于脑后。竟然是夏国人的髡发式样。
“大哥,”高个子喊住了要进屋休息的人,“这次你有把握么?”
那人漠然回首,侧耳倾听远处货郎叫卖的声音,嘴角微翘,露出一丝邪气。
“成嵬,你回想刚才我们看到的繁华景象,再听这热闹的声音……”他负手而立,“这富庶繁华的土地,还有这土地上的财富跟人民,都将为我李元昊的所有!”
第二十二章 疑案又起
展昭这一觉只睡了不到半个时辰,他本来就是个浅眠又机警的人,除非是身体伤得狠了,哪里改的了这么多年的作息习惯。实际上,白玉堂那一指并没有点中穴位,不过,既然有人愿意替他分担公务,展昭又何乐不为呢?他们离开的时间太长,积压的事件太多,现在这种时候,所有人都恨不得一刻钟都掰成两刻钟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