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有影响也没啥啊,五爷也是有几分本事的。”白玉堂哈哈一笑,“猫儿你那是什么表情。”
“白兄天赋异禀,展某自愧不如。”想想苗家集初遇时,这老鼠神出鬼没的轻功,还有那狠辣的手段,展昭觉得自己其实不需要那么担心。
“那就这么定了。”庞统一挥手,“白玉堂你准备一下,今晚领人夜探辽营,务必摸清楚辽军阵势布局。可能的话……探一探那土之卷的位置吧。但是,展昭……”庞统转向温和的青年,郑重其事地说,“你,绝对不能去。”
“是。”展昭点点头,“属下明白。”
如果说白玉堂因为火之卷的保护,受到的影响最小,那么身负金之卷的展昭所承担的压力就不是他们可以想象的了。
更令庞统忧心的是,虽然他们并不知道辽国用了什么办法引出了“土之卷”的力量,但天书原本就是被大宋皇室血脉封印的,赵珏父子的出现会不会让形势发生新的变化呢?
赵珏听闻老友的顾虑却并不怎么在意,毕竟知晓二人身份的人毕竟有限,过分紧张反倒容易给敌人可趁之机。不过在展昭的劝说下,他还是小心了许多。
白玉堂就这么带着一队斥候出发了,经过大半夜的“摸黑”行军之后,他们终于来到了山脚之下。眼前的一切令人难以置信——
没有操练的士卒,没有巡逻的小队,没有休整器械的辅兵,也没有运送物资的民伕。
有的只是掩映在朦胧水汽中的联营,还有那星星点点的凝滞的火光。辽军的营地经营得实在随意,营帐间的布局毫无章法。
这座据说容纳了数十万大军的营地安静得如同郊野的坟墓,不,乱葬岗好歹还有偷食的野犬发出餍足的叹息,这大营却连一只苍蝇的嗡鸣都难以察觉。
“白义士?”伍长悄悄凑了过来,“情况有点不对啊,兄弟们没发现对方巡查的人啊,你看接下来该怎么办?”
“来都来了,进去看看。”白玉堂干脆地说,“每两人一组,都警惕点儿,咱们去探探前面有什么古怪。”
“是!”
白衣青年率先抬脚往敌军营地走去,环绕营地都浓重雾气仿佛有生命一般,在他们面前散开,待所有人入营之后,又悄悄地聚集了起来……
白玉堂冷着脸走到又一顶帐篷前,雁翎刀轻轻挑起帷幔,氤氲的火光因为这骤然介入的外力摇曳起来,把白衣侠客的影子拉得老长。
一张张青白的脸在斑驳的火光中显现出来,惊得众人心头狂跳。原来营帐中不是没有人,而是坐满了人。二十来个年轻的士卒面朝营帐的入口安静地跪坐着,每一个人都眼神空洞、面无表情,整个儿变成一个个“木头人”。火光摇曳,越发灰败的脸色更是让他们更像是阎王座下的小鬼一般,他们双拳紧握,似乎在忍耐着,等待着,等着某一刻的到来。
一个小兵吞了口口水,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靠近了离自己最近的一个“木头人”,就要伸手去探那人的鼻息。还没等他碰着那人的鼻翼,颈后一阵大力拉扯着他倒退了好几步。
“不要命啦!这么脏的东西也敢伸手?!”白玉堂拖着人又后退了几步,示意那莽撞小子低头细看,只见那“木头人”胸前挂着一个古旧的铜铃,铃上还有几丝深褐色的痕迹……
“白大人,这是……”小兵手脚有些发软,“哎呀,这些人身上都有铃铛!”
“都退开,这是偃铃。”
偃铃,一种将人活生生变成傀儡的妖物,成为傀儡的人是最好的杀人工具,令行禁止、不惧生死白玉堂只在师父留下的笔记中听说过偃铃傀儡的凶名,没想到会在辽军大营中见到实物。
“让所有人马上撤离。”
出了营帐,那朦胧的白雾似乎更加浓厚了,之前隐隐约约的火光已被大雾完全吞没,大家只能模模糊糊看到身旁伙伴的影子。
白玉堂蓦地回想起入营时隐约看到的营盘布局,暗叫不好——这分明是当初吸纳生灵之气的天门小阵,他曾在公孙先生的书房中看过阵图,怎么当时就没认出来呢?简直跟鬼摸了头一般。
惑人心,惑人心,惑人心……
这就是土之卷的威力吗?如今再加上这麻烦的偃铃……
不管怎样,必须把这里的消息传回去。白玉堂咬咬牙仗着白雾无法近身,抽出雁翎往最前方探路,又命令众人用绳索牵住同伴,在后方慢慢跟随。
十来人在迷雾中摸索许久,白玉堂终于望见远处高耸的辕门,心头略喜,正要唤人加快脚步,噬人的鬼蜮却在此时发生了变化。
第一百零三章 雾中求生
“什么,监军的仪仗在中途遇劫了?!这么重要的消息怎么现在才报来?!”庞统拍案而起,怒火中烧,“八王爷如今安在?”
“禀告将军,王爷受了伤,前日才醒过来,现在正在棉县休养。”报信的兵卒脑袋压得低低的,呈上一封书信,“王爷之前说过,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许擅自离队,所以……啊,这是王爷的亲笔书信,请将军过目!”
年路接过信件,在庞统的默许下抖出一张白纸来。
这是……
赵珏眯起双眼,脸色铁青。八王爷伤得那么重,却还严禁士卒擅离,可见那个东西是真的不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
“怎会是一张白纸?”
“将军,可是需要末将前去护送王爷?”
“将军……”
庞统挥手止住众人的言语,在确认八王爷暂时脱离危险之后,派遣年路领了一支小队去一探究竟,又让手下将领回去加紧训练士卒,大敌当前,如果还是毛毛躁躁的,怕是真的要被敌人消灭得一干二净了。
“父亲,八王爷那封信……是出了变故吧。”展昭追上一言不发离开帅帐的赵珏,声音压得很低,“是那‘水之卷’?”
赵珏看了他一眼,沉重的点了点头:“李元昊的人还在川西,这枚‘天书’怕是落入辽人手中了。”
“那玉堂此行岂非狼入虎口?”展昭骇然转身,却被赵珏一把拽住了,“父亲!”
“你要干什么?一个人去救他吗?”赵珏死死拉住儿子的手腕,把他拖进最近的帐篷,低声喝道,“你忘了你的身份吗?这一去到底是救他还是害他你自己不清楚吗?!现在是什么情况,白玉堂一人的命和这里数十万宋军的命到底谁更重要?你知道吗?!展昭,别让我看轻你。”
展昭怔怔地看着父亲,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跌入椅中,半晌才颓然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赵珏看展昭冷静下来了,渐渐松开了手指,转而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懂得展昭此时的感觉,一人重要还是千万人重要?在他心中自然是那一人的安危胜过一切。可展昭不一样,他优秀的儿子向来从容而冷静,从来不会放弃自己的责任。
“但是,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展昭站起身来,“父亲……”
“老夫已经派人前去接应了。”赵珏按了按他的肩膀,“那臭小子还有几分本事,定然能够逢凶化吉。昭儿,我们还是静候佳音吧。”
白玉堂知道自己遇到麻烦了。
当他小心翼翼地越过辕门之后,浓重的水汽霎时涌了上来,营地的火光在浓雾中愈发暗淡,末了竟然一盏接一盏地熄灭了,整个营地顿时沉入黑暗之中。
摸索着不知走了多久,白玉堂只觉得自己好似陷入泥沼,袖袍吸满了水,枷锁般沉沉的挂在身上。他拍了拍腰间笔直紧绷的绳索,不一会儿就有轻轻地晃荡传了回来。如果他没猜错,他们已在“天书”设下的幻阵之中,为了,必须尽快找到出口。
他仔细感受着周围的一切,恍惚记起冲霄事发前,他也曾扮作盲女,和展昭一同潜入襄阳城。锦毛鼠和御猫的名号太响,官府和绿林中不乏见过两人容貌之徒,猜拳输给展小猫的白老鼠愿赌服输,乖乖的任“相公”牵着自己的手,走向天涯海角。
猫儿,等着我。
心神一动,眼前华光掠过,白玉堂不由得睁大了双眼——前有一人拄剑而立,红衫斑驳,碎发掩面,叫人看不清他的面孔,但那熟悉的身形,染血的长剑,都昭示来人的身份。
“猫儿?!”白玉堂惊诧万分,“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人缓缓抬起头,惨白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玉堂,你没事吧。咳咳——”他轻咳了两声,抬手拭去了唇边的血渍,“我来晚了。”
“是谁伤了你?!”白玉堂怒火中烧,“伤哪儿了,快让我看看!”
那人只是笑,唇边的鲜血却越涌越多了。白玉堂脸上显出焦急的神色,可步子却怎么也迈不开来。
“玉堂,你怎么了?”那人似乎看出了白玉堂的难处,撑起身来一瘸一拐地挪了过来。他冲着白玉堂伸出了手,指尖也有殷红的血液不住滴落。他似乎伤得极重,每走一步脸色就白了一分,鲜血顺着剑柄、指尖、裤脚滑落,在脚边聚集成浅浅的小洼。
那人……那人就这样顶着展昭的脸,踏着血海,慢慢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