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念一边努力憋笑:“小欣主持,还有其他听众朋友们,我告诉大家这个是想说,异世界违法犯罪同样可以依据我上面说的法条,就算是按照属人原则,我国法律的……”
女主持人不得不深吸一口气,才把后半句话用正常的语调读了出来:
“……我国法律的性同意年龄是14周岁,所以不管怎么说,和一位15岁男性公民发生关系,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违法!除非他真的是阳……咳咳咳咳!”
女主持人连忙中断了念稿子的过程,她颤抖着手放下稿子,努力保持着声音的平稳和甜美:“那个,不好意思听众朋友们,我们的审稿人大概是在工作过程中出了一点差错,还请大家不要介意。”
“不过对于这位投稿网友,首先我要说的是,非常感谢您给大家带来的法律科普,对于异世界是否适用地球上的法律,,这一点大家也在网上有过不少争论,”凭借着优秀的专业素养,女主持人很快调整好了状态,“从某种角度上,将异世界理解为公海也是很好的想法。”
她用娓娓道来的温和语气,不动声色地把话题拐到了十分正经的领域,让周围的工作人员纷纷给她竖起了大拇指。
不愧是欣姐啊,这临场反应就是厉害!
奈何为了收听率,领导还是在节目最后让他们又加上了一个彩蛋环节——
连线场外观众,让他们现场问问题,由主持人来回答。
女主持人在内心问候了老板一百遍,奈何领导下了命令,他们这些打工人也只能照做。
“好,让我们看看这位尾号为4753的幸运观众,”听到“滴滴”的接通声,女主持人立刻露出了微笑说道,“欢迎这位听众!您有什么情感上的问题想要与我们诉说吗?”
“有的!”
电话线对面传来一道急促的喘气声,听声音应该是个年轻男生,还带着点古怪的外国口音,而且他身处的环境十分嘈杂,像是有很多人在周围。
女主持人好奇地问道:“您是在开车还是在外面?”
“我在指挥部大厦楼下!”
一句话便震惊四座,领导却兴奋地看着瞬间飙升了好几个百分点的收听率,示意女主持人继续询问对方,争取再弄个爆点出来!
“您是说,您现在就在联合国大厦旁边吗?”女主持人又重复问了一遍,因为指挥部的位置就在新联合国大厦边上,两者之间的距离不到两百米。
“对!”
“这个时间点……您那边应该是白天,但是您为什么会在那里,是去参观的吗?”
那位听众气喘吁吁道:“不是,我是白头鹰国来华的留学生,这次是专门来指挥部抗议的!”
“作为魔神救世教的信徒,我们坚决要求指挥部立刻换掉易言,他不能再当特动组一队的队长了!”
女主持人原本以为这位是个谷梁一的毒唯,她知道那个教会内部的确有不少怀揣这样想法的教众,但对方下一句话就让她完全失去了接话的能力:
“既然教主选择了他当教主夫人,那他就该好好学着怎么侍奉教主!”
那名留学生信誓旦旦地说道:“在我老家,就连那些不知名的教会教主都能娶几十上百个老婆,华国虽然没有一夫多妻制,但教主是特殊的,他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他是伟大的魔神,人类的救世主,地球的拯救者和唯一的真神……”
听着对面传来的滔滔不绝赞美之词,女主持人嘴角抽搐地掐断了连线。
“好了观众朋友们,今晚的情感连线就到这里,欢迎大家收听本台节目,咱们明晚再见!”
修仙世界。
谷梁幽阴沉道:“我要杀了傅敬言。”
谷梁一游魂似地穿过人群,端着盘子在食堂的空位上坐下。周围同学们的说话声因为他的到来寂静了一瞬,随后大家又若无其事地开始了谈话,但目光仍时不时地往谷梁一这边瞥。
“幽,你现在最好不要说话,”谷梁一拿起筷子,用一种平静到令人心惊胆战的语气说道,“不然我就把自己淹死在这碗西红柿鸡蛋汤里,咱们同归于尽吧。”
谷梁幽:“…………”
他感觉到主人格压抑的怒火,终于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但是四面八方的注视实在是太过热烈,终于,有一位忍不住了,端着盘子坐到了谷梁一的对面。
谷梁一抬起头,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最近怎么样?”温画意笑眯眯地冲他打了声招呼。
“你说呢。”谷梁一苦笑,“都快丢死人了。”
“丢人?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温画意吃惊道,“大家只是好奇八卦而已呀。”
“怎么可能,”谷梁一许久没发作的消极症又冒了出来,要不是因为宿舍里还有一个他更不想面对的人,他打死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来食堂吃饭的,“我跟易言告白的事情,全校的人都知道了吧。”
“是啊。”
听到温画意的回答,谷梁一的头顶仿佛飘来了一朵乌云,并且还是一朵电闪雷鸣的乌云。
他无精打采地垂眸盯着碗里的西红柿鸡蛋汤,有一下没一下地用筷子搅拌着里面漂浮的蛋花,仿佛真的在思考把自己溺死在汤里的可行性有多高。
“你也不用这么消极吧?大家只是惊讶你居然会先开口而已,”温画意托着下巴看着他,“全校师生谁不知道易言喜欢你很久了。”
谷梁一猛地抬头,怒火几乎要从他的眼眶中喷射.出来:
“狗屁!他要是真喜欢我,为什么会是那种反应?”
温画意盯着他看了片刻,突然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这还是我第一次听你骂人呢,”她笑着说,“不错,比起之前文文弱弱的模样多了几分气势,看来这段时间你也成长了不少。”
“……学姐,你就别拿我开涮了。”
谷梁一的气势就像膨胀的乞求,被她一戳就嗖地瘪了下去。他难堪地把自己的脸挡在胳膊后面:“我真的很后悔啊……”
“后悔什么?是先告白?还是一时冲动当众亲了——”
注意到谷梁一愈发绝望的眼神,温画意勾起唇,做了个见好就收的手势:“行行,我不说了。”
但她另一只手却藏在桌子底下,噼里啪啦地盲打起来,然后飞快地按下了发送键。
“如果,我是说如果啊,”温画意漫不经心地用筷子夹起自己盘子里的一根土黄色蔬菜塞进嘴里咀嚼,这玩意儿是本地美食,经过漠大实验室验证可以食用且富含极其丰富的维生素,就是长相不敢恭维,“那天易言没躲开的话,你会让他当你男朋友吗?”
她掀起眼皮看着谷梁一,显然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很感兴趣。
“我……”
谷梁一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你都主动吻他了哎。”
“那只是一时冲动,我也不知道我那时候在想什么,”谷梁一抿了抿唇,他知道其实不能完全怪幽,毕竟两个人格之中他对易言的好感是最高的,幽只是做了他不敢做的事情罢了,“反正,我后悔了。”
收到温画意消息匆匆赶到食堂的易言刚来到谷梁一身后就听到这句话,戴着鸭舌帽的卷发青年脚步一顿,望着谷梁一背影的目光也顿时晦涩起来。
谷梁一没注意到他周围的嘈杂声在渐渐低矮,自己和易言所在的位置已经不知不觉已经成为了全食堂的焦点。
他仍保持着原先的姿势,垂头对温画意说道:“学姐,你也知道我和学校里其他学生不一样,我如果真的选择和易言在一起的话,那万一将来他在我们面前受伤了,或者根本就是因为我受伤了……我是说,就跟之前那次一样。”
他停下筷子,在温画意微微担忧的视线中,五指渐渐攥紧。
“然后呢?”温画意轻声问。
“在那种情况下,我不确定,”黑发青年声音低哑着说,“我还能保持理智。”
他闭了闭眼睛,脑海中又闪过沙漠中那一幕令他肝胆俱裂的画面。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如果是此时的易言再在自己面前自杀一次,谷梁一觉得自己只有两条路可走:
要么彻底暴走,要么失去求生意志任人宰割。
他不想这样。
比起当众社死的尴尬,谷梁一更后悔的,是自己就这样直接向易言袒露了自己的心意。
他一向是个胆小鬼,哪怕有幽在,遇到这种事情下意识反应也是把自己缩起来,躲在墙角逃避现实。
谷梁一知道,指挥部和漠大都希望自己一直保持着绝对理性,带领着人类走向胜利——但先不说他有没有这个本事,谷梁一扪心自问,自己也不是什么没有七情六欲的神仙,他会生气,会委屈,会忍不住为了一个人心动。
……也会在思考问题时,让感情和冲动占据上风。
而在危急时刻,放弃理智,就约等于放弃了一切。
谷梁一又不是傻子,他虽然确实对易言躲开自己很是生气,但是他本就性格敏.感,怎么可能察觉不到易言对他也有好感?
他真正对幽生气的,还是因为幽的举动捅破了那张两人之间的窗户纸。
自那天之后,谷梁一再也没办法嘴硬说自己不在乎对方了。
他自暴自弃地想,是啊,他就是在乎那个人,并且还在乎的要死。
谷梁幽感受着主人格复杂酸涩的思绪,在意识空间内呆呆地望着头顶的“蓝天”。
易言受伤后,他和主人格都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他还故意把那枚戒指戴在了中指上,看似在戏弄对方,真正的目的,不也是为了满足内心那一丝隐秘的占有欲吗?
他们是一体的,无论是分享孤独,还是承担渴望。
有时候,想要维持现状的稳定,真的很需要一个掩耳盗铃的借口。
但现在因为他的举动,这个借口不存在了。
“虽然我最近在保持身材,”温画意握着筷子,面无表情地说,“但是我真的不想吃你俩的狗粮,锁死谢谢。”
谷梁一回过神来,刚要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一只手就从后面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肩膀。
用力之大,几乎要让他的骨头关节发出咯吱的声响。
他的身体一僵,但还不等谷梁一反应过来,易言就一把抓住了他的右手,把他从座位上拽了起来——这次不再是手腕了,带着枪茧的大手强硬地插.入指缝,和他十指相扣,契合得仿佛它们本该如此。
“跟我来。”易言用低沉压抑的声音说道。
谷梁一的心跳陡然加快,他呆滞地看着他们交握的双手,甚至都没注意到易言望向自己的眼神究竟有多灼热滚烫,像是宇宙深处燃烧数亿年的星辰。
“你要去哪儿?”
谷梁一被他拽着,一边走一边问道,他试图挣脱,但易言扣住他的手掌丝毫未动,只是停顿了一下,转身摘下自己戴在头顶的鸭舌帽,扣在了因为被食堂众人目光包围而四肢僵硬的谷梁一头上,在寂静到反常的氛围之中,一路大步地拉着对方离开了食堂。
在他们离开的几秒钟后,食堂内瞬间人声鼎沸!
……分贝约等于几千只尖叫鸡同时被挤压后发出的刺耳呐喊。
深藏功与名的温画意坐在座位上,望着食堂的入口处,用一种“现在的年轻人啊”的神情,摇了摇头,重新动起了筷子。
“啧,可惜了这一桌好菜。”
离开食堂好几分钟后, 谷梁一浑浑噩噩的大脑才勉强恢复镇定。
他气喘吁吁地问着前方仍拽着自己往前走的易言,努力无视脸颊上滚烫的热意,甚至都不敢多看一眼他们互相交握的双手。
但是他并没有得到回答。
他们现在已经来到了靠近情人坡的小树林内, 头顶的树荫遮蔽了太阳, 金色的碎光透过叶片间的空隙洒落在地, 脚下踩着的落叶发出清脆的声音, 越是深入,谷梁一的心跳就越是激烈。
他……易言他到底想干什么?
正在谷梁一忐忑的时候, 易言突然松开了他的手。
他停下脚步,站在树影间,转身回望向他。
谷梁一紧张地咽了咽唾沫, 意识空间内佯作镇定的谷梁幽也情不自禁地换了跷二郎腿的姿势。
“把直播关了。”
谁料,易言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谷梁一:“啊?哦,哦。”
地球直播间内, 数亿观众顿时群情激奋!
“特么的易言你不厚道啊!劳资为了等你告白特意跟领导请了半天假, 结果你给我来这一出?”
“差评!必须给主播差评!!!”
“气死我了啊啊啊!有什么不可以给我们看的啊, 我郑重警告你, 姓易的你别太过分了!”
“你要是敢欺负到教主头上我们死也不会原谅你的, 易言你听到没有, 我们几亿人都是教主的后援!”
“欺负?是哪种欺负?欺负到眼泪汪汪的那种吗(小脸通黄.jpg)”
“啊啊啊啊可恶好想看接下来的后续啊!易言特意把人带到小树林到底想干嘛?”
“这种地方, 如果不是为了啵嘴那将毫无存在意义。”
“+1。这几天热搜前排都是关于这个的, 据大数据统计, 当天晚上国内外各大电台一共播放了一千六百七十八次《算什么男人》,并且观众点歌的对象都是易言or我的一位朋友,足以证明大家对他行为的强烈愤慨。”
“居然让谷梁先告白, 易言你还搞什么暗恋啊?要是这次机会再抓不住的话, 你就真的不算男人了!”
观众们抓心挠肺地等待了将近半个小时, 赌局已经从“易言有没有告白”变成了“他们有没有啵嘴”,最后直接进行到“和十六岁青少年在异世界校园里开展深入交流行为是否犯法”了。
就在这时,直播间的画面终于恢复了。
所有人顿时精神一振!
但当他们激动地拿起显微镜观看直播视频时,却失望地发现,两人的状态完全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样令人脸红心跳。
衣服和头发都没有乱,嘴唇也没有破皮,就连谷梁一说话时的表情语气也变得比之前镇定了不少,他甚至开始跟易言交流起学校对周轻子的安排了!
唯一的区别,大概就只有易言默默地拉高了自己衣领的拉链吧。
但他们想看的是这个吗?啊?
谁关心那老头后面住在哪里啊,就算是能踩着飞剑在天上飞的老头也不行!
一时间,无数吃瓜观众们纷纷在家摔键盘,觉得自己仿佛激动了个寂寞。
但事实上,全世界大概只有易言和谷梁一知道,这半个小时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谷梁一虽然表面上平静,但内心早已掀起了层层波澜。
“他刚才说的那些,”他有些不确定地问幽,“算是告白吗?”
谷梁幽也犹豫起来:“应该不算吧……最多只是个告白预告?”
易言的原话是:
“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在压抑自己的情感,没想到最后却给你带来了额外的压力……这并不是我的本意,但我还是要跟你说一声抱歉。”
青年说话时的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专注的目光和低沉温和的声音让还处于紧绷状态的谷梁一不自觉地放松下来,听他继续讲道:“你的顾虑我再明白不过了,其实我也是这样想的,是我没有跟上你的脚步,或许在某一天危机到来的时刻,会成为拖累你的负担。”
谷梁一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用安慰我,我知道这是事实。”
易言打断了他的话。他轻轻笑了笑,忽然上前一步来到了谷梁一的面前,垂眸望着眼前的人:“但这不是你的错,谷梁。”
谷梁一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
易言靠的太近了,近到他甚至都听不清对方在说些什么,过近距离的面对面谈话,带来的是亲密距离被侵.犯后的不适,以及内心某种情愫的膨胀发酵。
他……确实对面前这个人有欲.望。
“这段时间你又在躲着我,”易言叹息道,“之前不是说好了吗,你对我干什么都行,哪怕厌恶我也不要紧——但是,不要躲着我。”
谷梁一偏开头。
“活该。”他嘟囔了一句,一回想起那天易言惊诧着下意识躲开自己的场景,他就还是忍不住心梗。
这可是他的初吻,就这么遭人嫌弃吗?
“不是嫌弃,”易言从胸膛深处发出了沉闷的笑声,因为两人的距离太近,共鸣声震得谷梁一的耳朵都麻麻的,“只是因为觉得意外,仅此而已。”
他忽然伸出手,手指撩开碎发,顺着黑发青年耳根上方架着镜框的位置,轻柔的、不容置喙地插.进了微凉的发丝间。
被易言用带着枪茧的手抚摸的感觉简直让谷梁一头皮发麻,但莫名又带着一股令人上瘾的眷恋魔力,这种想法太过于纠结,让他一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