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王子臣面无表情开始做热身运动的样子,谷梁一深刻怀疑,自己一上场就会被他打到四分之三死。
……剩下四分之一,还是看在全人类的面子上。
“哈哈哈哈谷梁一这表情是认命了吗,好衰的样子啊。”
“不认命也得认命吧,焦教官一直在旁边用死亡射线盯着他呢hhhh”
“唉,可怜我们的魔神大人,自从回到大本营后地位就此一落千丈,走在路上都没人冲他行礼鞠躬了,还要苦哈哈地上课训练写作业,点蜡,jpg”
“魔神震怒!为什么都当救世主了还要和大家一起卷绩点!”
“谷梁加油!为你打call!我们都是你最忠诚的信徒,永远追随魔神大人!”
“话说这个王子臣究竟为什么讨厌谷梁啊,我知道他妈妈的事,但这其实和谷梁也没什么关系吧,他也是受害者啊。”
“谁知道呢……有时候人就是会迁怒呗,还有个词叫关心则乱,光屏的真相人类目前还一无所知,没有憎恨的对象,那自然而然就会怨到谷梁一的头上了。”
“没错,其实咱们这边这样的人也不少,和他们辩论也没用,还有人坚定认为谷梁一就是真灾星,这段时间地球上发生那么多起灾难都是他造成的呢。”
“我也遇到过这种偏执魔怔人,真的很恶心啊,谷梁努力的时候他们装聋作哑当看不见,一旦他表现出低沉落寞的情绪就开始骂他太懦弱不配,拜托,他不配你就配了?”
“是啊,而且明明他做得已经够好了!”
“笑死了,要是换了他们自己上,那估计人类早就灭亡了吧hhh。”
“之前我还不理解文明代表为什么是谷梁,他又为什么在被选中后一直会表现出忐忑和不安,根本没有任何为此而高兴的表现。现在我终于能理解了,这根本不是什么荣誉,而是甩也甩不掉的责任和重担啊。”
“但是为了全人类的利益,也没办法吧,只能暂时委屈谷梁了。”
“唉……越说越偏了,还是专注这场比赛吧,大家要不要赌一把?来来来,买定离手了啊!我赌谷梁三分钟输!”
“?你对咱们柔弱的小吉祥物这么有信心的吗?算了吧,我看他最多坚持一分钟,不能再多了!”
“哈哈哈哈哈原来诸葛逍起的外号这么深入人心的吗,不过我也赌一分钟,希望王子臣下手轻一点,谷梁一看就属于那种皮薄肉嫩的类型,轻轻一掐估计就能留下印子。这要是被弄狠了,第二天身上估计到处都是青青紫紫嘿嘿嘿。”
“……告诉我看楼上想污的不止我一个。”
“+1,确实不止你一个。”
“艹,这是什么豌豆公主人设?你们够了啊!”
地球上,直播间的话题不知不觉已经外到了十万八千里。
但在漠大校园的训练场内,这场名为“比赛”,实为指导赛的一对一格斗比拼,这才刚刚开始。
“都记得规则吧?”
虽然已经重复过很多遍,但面对王子臣这种刺头,焦教官还是又不放心地重复了一次:“点到为止,不许伤人,这场比试主要是为了让你们学到东西的!记得好好练习一下之前交给你们的擒拿和格斗技术。”
“总之,下手要有轻重,听到没?”
最后这句话,他基本是盯着王子臣讲的。
王子臣撇撇嘴,但还是点了一下头。
“知道了教官,”他说,“可以开始了吧?”
“……行。”
焦教官退下垫子,给他们让出位置。
他抬起右手做了一个预备动作。见状,谷梁一和王子臣同时摆好了姿势。
但相比之下,明显谷梁一的身体和神色都要紧绷很多,而王子臣举手抬足间都透露着一股漫不经心的随意,常年运动造就的小麦色肌肉覆在他裸.露在外的胳膊上,是和易言相似又完全不同的类型。
如果用动物来打比方的话,易言就像是潜伏在丛林中的黑豹,习惯独自猎食,是沉默而爆发力极强的掠食者,一旦出手便是一击毙命;
而王子臣则更像头狼,凶残锐利,又执着护短,捕猎时会用狼眸死死地锁定猎物的破绽,随时准备扑咬上来,一旦开始鏖战,那便是不死不休。
场上,被当成猎物的谷梁一下意识咽了咽唾沫,心跳速度逐渐加快。
焦教官猛地一挥手:
“预备——”
“开始!!!”
“你知道你犯了什么错误吗?”
在焦教官喊完开始后, 王子臣并没有第一时间发起进攻,而是仍维持着起手式的姿势,漫不经心地问了他一个问题。
谷梁一微微一愣:“什么?”
“你的腿部力量不强, 不, 应该说你整体无论是耐力还是爆发力都很差劲, ”王子臣毫不客气地点评道, “体型也不占优势,唯一能在跟人对决中占上风的恐怕只有灵活和柔韧度了, 可是你偏偏把下盘扎得死死的——”
说到这里时,他突然猛地一蹬脚,压低重心做出了一个横扫的姿势。
谷梁一瞳孔一缩, 下意识泄了腿上的力气,想要往后退一步。
谁知王子臣的横扫只是虚晃一招,趁着谷梁一的注意力全都放在避让腿部的攻击上, 他直接一把抓住谷梁一的手腕, 直起身将人往自己的方向狠狠一拽, 然后轻轻巧巧地一踢他腿部的侧关节——
“咚”的一声, 谷梁一脸朝下扑街在了垫子里。
他咳嗽了几声, 深吸了一几口气, 翻了个身坐在垫子上, 被焦教官犀利的目光盯得根本不敢抬头。
“……宝啊, 虽然我知道这方面不是你的强项, 但你连一分钟也没撑到,这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焦教官都没眼看了哈哈哈哈哈,只能默默叹气, 背过身去眼不见心不烦。”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那句经典台词:日后你惹出祸来, 不把为师说出来就行了哈哈哈哈。”
“突然发现天才也有不擅长的领域, 一下子就心平气和了,果然老天是公平的,给你开了扇门就要关一扇窗。”
“笑死,其实大部分人是被上帝锁死在屋里了,比如说我(流泪.jpg)”
“还有我……”
另一边,王子臣居高临下地看着谷梁一坐在垫子上,勉强扶正眼镜,揉着后背忍痛缓神的模样,微微冷哼了一声。
“你以为我刚才说你下盘僵硬,就是想冲这里下手吗?”他不屑地挑了挑眉,嘲讽道,“刚摆出个攻击架势你就连身体重心都平衡不了了,胸口还大开空门,这就是唐班第一的智商?麻烦下次过招的时候带点脑子,我没兴趣教蠢货。”
“王子臣!”焦教官沉下脸来,“你怎么跟同学说话呢!”
“抱歉教官,”王子臣认错倒是很坦陈,“我可能说话不太好听,但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吗?”
“那也不能这么……”
“教官,”谷梁一努力站起身说道,虽然痛楚让他的表情有些僵硬,“刚才的确是我太大意了,再来。”
“大意?”王子臣却似乎不认可这个理由,“只有熟练掌握一项技能的人失误了才叫大意,你这根本是一点格斗意识都没有好吧。”
谷梁一反应很快:“所以我们才在这里打指导赛不是吗?”
“…………”王子臣看上去被他噎了一下。
但焦教官在旁边盯着,他也不好继续发作,只是抱臂硬邦邦地问道:“既然你知道自己有这些问题,那还不改正吗?”
“我知道了。”
谷梁一缓缓吐出一口气,重新摆好起手式。
但十分钟后,原本站在远处笑眯眯观望的诸葛逍也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
没有训练的队员和无关人员平时不允许进入训练场范围内,所以他们一直站在边上的阴凉地里观望,也听不见谷梁一那边的对话。
“怎么回事?”他表情有些凝重地问道,“刚才焦教官被人喊走了之后,场上都没教官在旁边看着了,他们居然还在打吗?”
易言比诸葛逍还早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不顾禁令,冷着脸掀起学校围在训练场外围的伸缩带,直接弯腰大步走了进去。诸葛逍和严北辰面面相觑地对视一眼,也赶忙跟了上去。
训练场内。
虽然有垫子缓冲,但几次下来,谷梁一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像是被摔散架了一遍。
王子臣倒也不是没有指导他,但每次点评完之后,他总是会在旁边恰到好处地开嘲讽,最后甚至扫射.到了唐班的全体同学。
说实话,谷梁一并不在意他嘲讽自己。
但是嘲讽唐班,不可以。
“我的同学们……咳咳,每一个,都是各自高中最优秀的人物。”
他再次从垫子上爬起来,气喘吁吁地瞪着站在对面的年轻人:“如果我有什么地方冒犯到你了,或者你就是单纯的讨厌我,都没关系。”
“但是,请你不要随便贬低他们!”
王子臣站在对面,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因为剧烈活动的原因,他这会儿也微微喘上了气,额头出了一层薄汗。
在听到谷梁一的话后,他讥讽地扯了扯嘴角,忽然答非所问地问了一句:
“你就是这样骗过其他人的吗?”
谷梁一眨了一下眼睛,有些茫然:“什么?”
到底还是年轻气盛,王子臣直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灰,轻蔑地笑了笑:“装出一脸无辜懦弱的样子,博取大家的关注,把所有人都耍得团团转——你以为你伪装得很好吗?”
谷梁一狠狠皱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但王子臣并不听他的辩解,而是冷笑一声,突然再度做出了一个压身横扫的动作!
对练了这么久,谷梁一也总结出一点经验了。
他吸取之前的教训,立刻放松双腿手臂,保证身体的柔软度以灵活应对来自对手的攻击,成功躲过了这一招扫堂腿后,立刻双臂交叉挡在胸前,硬生生接下了一记来自王子臣的重拳!
“嘭——!!!”
人的手臂外侧骨骼非常适合用来防御,硬度堪比花岗岩。
而王子臣显然也没想到,谷梁一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举一反三,反应还变得这么敏捷。
一拳挥出,谷梁一闷哼一声,因为力量之间的差距,他被冲击力推得连退几步,脚后跟差点掉出垫子的范围,但最终手臂只是隐隐作痛;
反倒是作为进攻方的王子臣,由于轻敌,指关节传来的疼痛几乎让他一张脸都扭曲了。
见状,谷梁一眼前一亮:
好机会!
格斗比的就是瞬时反应,强大到难以对抗的对手因为疼痛出现了破绽,谷梁一心知这是仅有的一刹那空档,也是自己唯一的机会。
他果断出手,转守为攻,抓住王子臣的双肩,对准腹部狠狠一个顶膝!
一声闷哼,王子臣目眦欲裂地弓起上半身,痛苦地干呕一声,谷梁一趁机夹握对方左前臂,向左闪身上前,屈膝抱住他的腰——这是散打中的抱腰过背摔起手式。
不远处的诸葛逍激动地用力一握拳,大喊一声:
“好!谷梁,干掉他!”
但正当谷梁一准备发力时,一只手却反手掐住了他的腕关节,像铁钳似的根本无法挣脱。
弯着腰的王子臣缓缓抬起头,望着紧贴在自己怀中、一脸惊诧的谷梁一,露出了一抹狰狞的笑容:
“你还想摔我……?”
下一秒,视野天旋地转。
匆匆从后方赶来的易言瞳孔一缩,失声喊道:“谷梁!”
谷梁一被王子臣拧着胳膊压在垫子上,这一下摔得着实不轻,他闷哼一声,另一只手掌下意识撑地维持平衡,但掌心处传来的刺痛却让他呼吸一窒——
那副他无比珍视的、铭刻着小小字母“U”的黑色镜框在从鼻梁上滑落后,于重压之下,发出了一道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谷梁一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王子臣本来满腔怒火,看到他这副表情也不禁忐忑起来,慢慢松开了手:“……喂,你还好吧?没受伤吧?”
按理说他下手还是有轻重的,而且还有垫子缓冲,谷梁一还不至于受伤吧?
但当他看到谷梁一指缝间渗出的鲜血时,脸色却瞬间变了。
“谷梁!没事吧?”
诸葛逍和严北辰都快被吓死了,赶紧跑到他身边围着他连声询问道。
其他本来在训练的特动组二队成员见情况不对,也都纷纷跑了过来。
但谷梁一却像是被摔懵了一样,无论他们怎么呼唤都毫无反应。
黑发青年低垂着头,长长的刘海挡住了眼睛,整个人的状态如同被格式化的机器人,他直勾勾地盯着地面,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也空洞的吓人。
在众人焦急的视线中,好几秒后,他的眼睛才慢慢恢复了一点神采。
青年抬起左手,安静地注视着在掌心流淌蔓延的鲜红。
折断的眼镜腿划破了皮肤表面,留下了一道约莫两厘米的伤口。
伤口并不算深,毕竟这副镜框的材质是相对柔软的树脂材料,但由于手掌的血管丰富,众人乍一看去,汹涌的鲜血顺着掌纹一滴一滴落下,谷梁一跪坐在地、满手都是血的样子还是颇为吓人的。
“哎你别乱动……”诸葛逍刚想伸手拦下他的动作,突然,只听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
“啪!”
他的脸上露出了惊诧至极的神色,怔怔地看着面前神色冷淡的谷梁一,还没说完的话顿时卡在了嘴边。
一向脾气好到不行的谷梁一……居然拍开了他的手?
但青年却似乎完全没有在意他的反应。
换做平时早就连声道歉的人,现在却只是毫无情绪波动地掀起眼皮,冷淡地瞥了一眼诸葛逍便收回了视线,像是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过路人。
那双漆黑的眼眸深处,仿佛萦绕着一团化不开的浓雾,让人无端联想起深秋的寒夜,周身的冷漠气息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低下头,看着指缝间渗出的鲜红血迹,眼神很冷,嘴唇几乎没有嚅动,极轻极低地喟叹道:
“……又不好好照顾自己。”
无人注意到,在青年话音落下的刹那,风声乍起,一股无形的波动以他为圆心,瞬间向四面八方荡开。
覆盖在整个训练场地面上的细小浮尘和砂砾同时齐齐震动,在漂浮离地数毫米后,又无声无息地再度落下。
遥远的莫顿城内,正爬伏在高塔上沉眠的骨龙忽然抬起头颅,甩了甩犹如长鞭般的白骨龙尾,遥望向城外的方向。
它眼眶中燃烧的幽冥之火微不可查地晃动了一下。
主人的气息……
但是,为什么会在两处不同的地方?
人群中对法力变化最敏.感的诸葛逍,这会儿也有种喘不过气起来的感觉。
如果说他唯一一次成功催化植物时,体会到的法力变动范围仅限于周身半径的一米之内,那么此时此刻,就是整个天地间的大气压强,都在发生某种不可知的剧烈变化。
他猛地扭头看了看其他人,却发现周围人的表情没有任何异常。
……难道只有他一个感觉到了不对劲吗?
诸葛逍紧张地咽了咽唾沫,看着这样神情陌生的谷梁一,他突然莫名打了个寒颤。
谷梁他到底是怎么了!?
幸好,谷梁一这样奇怪的冷漠状态并没有维持多久。
几秒种后,他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一样,猛地抬起头,视线怔怔地越过诸葛逍他们,望向了面前垫子上那副被压折的眼镜。
“老四你没事吧卧槽,你吱一声别吓我啊。”
也不知怎的,诸葛逍突然一下子又能自如呼吸了。
但看着谷梁一这副呆呆傻傻的样子,他顿时更害怕了。只是这次他没敢再伸手,而是连声问道:
“脑袋晕不晕?没摔成脑震荡吧?”
谷梁一沉默着摇了摇头。
他用完好的右手捡起了那副眼镜,珍惜而慎重地用袖子擦干净了上面的污渍。
但是划痕和压折的断裂处是不可能复原的,无论谷梁一再怎么反复擦拭,那些痕迹永远都留在了镜框上。
……他擦不干净了。
易言大步走了过来,沉着脸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肩膀。
“让诸葛逍他们带你去校医室,我等会就来。”
虽然刚才是第一个赶过来的,但在看到谷梁一脸上那副冷漠的神情后,易言却猛地顿住了脚步,脸色微微苍白,直到围观人群把他的身影彻底遮挡住。
他承认,他害怕被另一个人格认出来。
直到谷梁一重新恢复了平时的模样,易言才有勇气再度上前。
人总是会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贪心。他不想失去站在谷梁一身边的资格,更不想当谷梁一崩溃悲伤的时候,把最靠近他的位置拱手让人。
他听到跪在垫子上的谷梁一闭了闭眼睛,用颤抖的声音低声道:“这副眼镜……是当初我一个非常重要的朋友,送给我的生日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