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氏夫妇也听到了这些闲话,但两人一点也不在乎,说呗,你们说你们的,我们过我们的。他们打小就疼爱袁溪,不像其他村人一样,只爱儿子不爱女子和哥儿。
袁婶未出闺阁时,也曾被不公平对待,阿娘只当她是要嫁出去的,看见她被其他哥哥欺负了也当作没看到,还差点因为几两钱把她许配给村里那个只会喝酒的屠夫。
她那时便下决心,如果她有了哥儿或姐儿,一定用心疼爱着,不让他们受一点委屈。
如果有了儿子,一定告诉他,哥儿和姐儿受的苦比男人多得多了,不准欺负他们,反而要护着他们。
况且,都是身上的血肉,哪有更疼哪个的道理呢?
曾经有好事的妇人见袁氏夫妇无动于衷,甚至闲话说到了二人的面前,还嚷嚷着要给袁溪介绍娃娃亲,能赚不少银子呢,反正长大了都是要嫁出去的。
可是这话一出,那妇人当即被袁安河狠狠扇了一巴掌,继而被毫不留情地踹进了村里的粪坑。
“我们夫妇疼谁爱谁要你这个闲人管了?我们家袁溪就是我们的命,你若是再敢从狗嘴里吐出那些恶心的东西来,我让你这条下贱的命去喂野狗!”
那妇人半个身子埋在粪坑里,当即被吓傻了,就连闻声来劝阻的村人也被吓得一动不动。
要知道,袁安河在大家的印象里边,向来都是和善的,闲暇时也会帮着村里人干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也不收报酬。从来不与人动怒,更别说是动手了。
这样大动肝火不顾邻里间的情分,想必真的踩到了他的底线。
这一场过后,便再也没有人敢说袁溪的不是了。所以袁溪从小到大都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没人敢说一句闲话。
想上山打猎就去,想下河捉鱼也去,甚至还会和阿爹去帮人修屋子,打到的猎物也会分给孤寡村人一半,因此见到他的村人都会真诚夸上一两句。
山上的艾草长了不少,新鲜摘下来的艾草既可以加上糯米粉,包上咸鸭蛋搓成艾草团子,也可以用来熬汤,新鲜又暖和,是春末大山给人们的另一场恩惠。
正午的日头还算暖和,身上也被晒得暖呼呼的。
回到家门口,陶向晚轻轻推开门,“我回来了。”
“回来啦,今天我和溪哥儿去采艾草了,做了你喜欢吃的青团。”流景笑着,就连迎过来的步子都很是轻快。
自从陶向晚开始正午回家吃饭后,流景就很明显开心了不少,因为他知道,中午不用自己一个人在家了。
哪怕只是一会儿的见面也好,他也很知足了。但这些,流景从来没和陶向晚说过。
陶向晚温柔一笑。
最近做工那边轻松些,也不赶着,陶向晚正午便回家。偶尔遇见货郎了,会给流景买些零嘴或是小物件。
偶尔是桃干,偶尔是酥饼,亦或者是发带。
他喜欢看到流景接过这些小惊喜时,露出来的笑容。
就像是阳光拂过被云雾缭绕着的深山,让人眼前越发清晰了。
若是放在从前的日子,他是想都不敢想的。
第8章 炭烤茄子
回南天来了,又加上连绵不断的小雨,整个地都湿哒哒的,好像随时都能拧出水来。晾晒的衣服不容易干,连着晒了好几天都还是嘀嗒嘀嗒地掉着水珠。
鸡舍的稻草也沾上了不少水珠,长大了不少的小鸡崽怏怏地散在鸡舍四周,碰都不愿意碰一下伙伴们。
流景也怏怏地,看着地面直打盹。
被窝也变得很是潮湿,盖在身上很不舒服,可是拿出来晾晒了,只会变得更湿,流景没法,只好整宿整宿翻来覆去睡不着。
今日地里的菜要翻一下土,除一下草,正好陶向晚今日休息,便扛了锄头去。一开始陶向晚也不太熟络,毕竟在原先的世界里整日都只望着高楼大厦,没干过这些活。
但好在熟能生巧这句话是对的,做着做着,就知道哪些是刚冒出来的菜芽,哪些是野草了。
流景不喜欢一个人在家,就也跟着去,想着还能帮着拎水。也就强顶着精神,扛了锄头。
见此,陶向晚也不多加阻拦。他看出了流景精神不好,怕是因为这个天气没有睡好。他想让流景多休息会,但也不忍心看到流景被拒绝后,失落却强撑着没关系的模样。
他希望流景能露出开心的笑容。
虽然和流景住在一起的日子并不长,但他渐渐地,已经习惯了有这个人在身边,习惯了每日迎着晚霞回来时,他的那一声“回来啦”。
习惯,有时候很可怕,有时候也很幸福。
“你先去一旁休息会,地里的菜快弄好了,我摘一些回去。”陶向晚挪了挪流景头上为了防汗的巾子,轻声道。
这会流景眼皮子已经快耷拉下来了,知道自己的状态确实不好,怕打扰对方做活,流景便乖乖地点点头,走出菜田,在一旁的树桩旁边候着。
见人乖巧,陶向晚微微一笑,专注于手里的活。
南方天气暖和,菜一年四季都有得种,而且成熟得快。今天茄子已经成熟,紫红紫红地挂在梢上。
那么,今日就吃茄子吧。
等陶向晚做好事情,走到流景身边,才发现流景已经挨着树桩睡着了,额上一条红印,是被树桩尖尖的地方给印着的。
哪怕是这样不舒服,流景还是睡得很熟,就连陶向晚走到身边了都不知道。
流景的睡颜很乖巧,鼻翼会时不时地动一下,就像小兔子,又软又乖。
看了一会儿,陶向晚蹲下身,轻轻地将流景背起来,左手拎着锄头和菜篮,右手扶稳流景,迎着晚霞回了家。
流景似乎察觉到安稳,用脸蹭了蹭陶向晚的脖颈,依然陷入梦乡。
赵铭立看着眼前的兔子和认真的陶向晚,不太确定地问道:“向晚,你真要用这些兔子和我换炭?”
陶向晚点点头,把兔笼子往前推了几步。
兔子是今日设陷阱在山上捉的,都毛发鲜亮肥呼呼的,若是卖到镇上,能卖个好价钱。
赵铭立一个生意人当然也能看出这些,因此用手扶住额头。
这些木炭都是过冬时剩下来卖不出去的,是廉价炭。炭虽贵,但会有一段时间降价期,期限很短。
寻常人家很少用炭的,因为贵;用得起炭的人家,又不会在意这一点降价期,所以这一段时间,经常会剩下一些炭来。
这个时候的炭既廉价又用不着,用几只好兔子来换,真的有些不值当了。况且山里有柴,真没必要买这些,因此赵铭立才好心提醒一下。
可陶向晚执拗要买,赵铭立拧不过,只好卖了,但只收了两只兔子,还了一只。
“你若全给我,我可良心不安,这炭在这时候本来就不贵,你拿去吧”。
陶向晚点点头,向对方道谢,收回了一只较为瘦小的兔子和一小箩筐炭就往回走。
他知道,廉价炭虽廉价,但也能卖钱,如果用些伎俩稍微哄抬一下价格,卖给家境殷实一些的人家,是能赚双倍的钱的,因此他才给了这么多兔子。
但赵铭立非但没有诓骗他,反而给了更多的炭。
或许书里的世界,比原先的世界好上太多。
流景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觉得睡得很好,而且梦里有陶向晚。
等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了。
流景连忙掀起被子,自责自己睡得太久忘记了时辰,就连做饭都忘了。
等走出房间的时候,才看到院子里陶向晚已经架起了一个小架子,下边放着柴,上边的铁网架子上铺着好些菜。
味道鲜香,直钻脑门,就连近来几日食欲有些不振的流景都泛了口水。
“醒来了?”陶向晚看着流景,从身边取出几包用纱包包住的炭,交给流景,“这是炭,可以吸房间的水分,你把这些放进房间里。”
刚才流景睡得香,陶向晚没忍心打搅,再者一个汉子不方便进哥儿的房间,因此没有进去。
他买炭不是为了烤火,而是想给房间吸吸水,好让人睡得舒服些。
流景微微一愣,继而红了耳根。
原来陶向晚早已看出来他睡得不好了。
接过木炭包放好,流景这才回了院子。
茄子中间剖开一半架在铁架上,在差不多熟的时候摊上蒜蓉和辣椒做成的酱料,等在呲呲冒些热泡时就可以吃了。
陶向晚还去买了些五花肉,用调好的酱料腌制过后拿去烤,味道非凡。
五花肉熟后,陶向晚用生菜包住,递给流景。
被拎回来的兔子懵懵地看着架子上的菜和五花肉,火苗映在它的红眼睛上,就像是星星嵌在黑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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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烤虾、烤鱼、烤折耳根、烤韭菜、烤香肠、烤生蚝、烤羊肉串、烤鸡翅膀、烤豆皮、烤鸭肠......
腻了就再来杯酸梅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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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書出处:龍鳳互聯)
地里的白萝卜熟了,陶向晚就拔了几根,拿回去炸虾堆吃。
和老婆饼里边没有老婆一样,虾堆里没有虾,是用漏勺舀了面浆,里边放上作料炸制而成的。
里边的作料放什么都可以,喜欢放白萝卜的就放,喜欢韭菜的就放,没有什么规矩。
为了增香,里边的作料经常会放胡椒粉,在这个时候,白萝卜最为好吃。
流景不知道什么是虾堆,就是感觉念起来有些拗口,念快了就有些不会念,反而被绕进去了。
他本想去帮忙,可是这个虾堆听都没听说过,就算帮忙了也是帮倒忙,流景就乖乖帮忙削萝卜,削完就乖乖去添柴,打下手。
“虾堆是我们那儿特有的,就我们那儿做得最好吃。”陶向晚往漏勺里边添作料,看着流景连添柴就那么认真,忍不住道,“虾堆里的作料放上白胡椒粉,会很香。”
“你们那儿?”流景抬起眸子,眨了眨眼睛疑惑道,“陶大哥不是本来就在芍药村吗?”
芍药村大,从东边到西边要走好大一段路,村人间互相不知道是常有的事情。
陶向晚是村里唯一一个书生,出名度高,因而流景虽然从来没见过陶向晚,但还是听村人说过的。
陶向晚这才意识自己说错了话,差点把穿书这件事情说了出去。
但话已经说出口,总不可能塞回来,陶向晚只好有些不太流畅地撒了个小慌:“是去桂花镇上念书的时候,那边的饮食和芍药村不太一样。”
流景不懂这些,只觉得陶大哥说的都是对的,便点点头,又止不住好奇心问道:“桂花镇上还有什么特别的吃食吗?”
“有的,和虾堆差不多的,还有油角和铁勺饼,但这两个放久了会好吃些。”
“桂花镇上还有串串,那儿听闻开了个墨竹卤味,滋味也很不错。”
对于这些,许多都是流景第一次听说的,因而吃不住地长大了嘴巴,却又不小心呛进了灰,止不住咳嗽起来。
陶向晚一着急,左手拿着漏勺,右手拿着筷子,探头问道:“怎么了?”
“没事儿,就是被灰呛了一些......咦?好像有糊味。”
闻言,陶向晚连忙回头去看手里的虾堆,果不其然,糊掉了一个。虾堆注重火候,稍有一个不注意就是糊掉,变成黑漆漆的一坨。
好在,已经炸好了不少。
虾堆炸好后,陶向晚用碟子盛了一些放在一边,等着待会儿拿给袁家尝尝。袁圆那小子挺喜欢吃这种酥脆的东西,嚼起来爽快。
虾堆油,吃多了会腻,流景就做了个番茄鸡蛋汤,一人一小碗,酸甜可口。
刚坐下一会儿,货郎就在门口喊着:“景哥儿,我来收足衣了!”
“欸!来了!”流景往门口应了声。
陶向晚去开门,流景便赶忙去屋子拿最近修好的足衣和鞋子,货郎还得收村里人的其他货物,不好耽误他太久的时间。
流景的绣功好,足衣的针脚缝得好,没有一点线头,货郎看了后连连赞道:“景哥儿的绣活真是不错,拿去镇上卖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闻言,流景红了耳根子,货郎这样说了,说明货郎会出高一些的价钱收他绣的足衣,那样就能帮着陶大哥了。这样想着,眼睛直瞟陶向晚,也看到陶向晚也正温柔地望过来,是鼓励的眼神。
流景连忙躲开眼神,心里一乐。
把货钱给了流景,货郎略一耸鼻子,瞧见了桌上的虾堆,狠狠吸了一口香气,“呀,是虾堆,在这儿很少见到呢,真香!”
陶向晚用纸包包了些过去,“您尝尝,新鲜炸的。”
货郎也不客气,笑吟吟收下了。
袁家就在山脚下,不远。
饭后有些撑着了,两个人就一起去,全当消食了。一路上都没什么话,都是不太爱表达自己心思的人,但即便是这样,走在一起也毫不尴尬。
碗里的虾堆隐隐散发出香味,和林中的树叶香混在一起,深深吸一口,倒有种奇特的香味。
“流景......”陶向晚偏过头,看向对方。
正要说些什么,却被不远处一个尖利的声音给打断了。
“干什么推我儿子!你一大人让让我儿子怎么了?!”
三四个人挤在前边的道路上,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围成一圈,嚷嚷着。人群中间站着两个妇女,不知道正吵着什么。
两人前边一个站着个十岁大的孩子,一个前边站着个五岁大的孩子。两孩子也跟大人一样,凶巴巴地互相指着。
陶向晚不爱凑合这些,正打算绕道走,余光却看到流景脸色一沉,脚步也定住了没动。
“......”流景沉默着,看着其中一个妇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渐渐苍白。
看到流景这幅模样,再顺着流景的眼神望过去,陶向晚也大概能猜到那是谁了。
是将流景赶出家门的苗凤花,也是他的亲生阿娘。
那边正吵着,站在苗凤花面前的五岁孩子却趁着别人不注意突然挤了出来,往四周不知道在寻着什么,又往空气里边嗅了嗅,看到流景手里的虾堆眼睛一亮就屁颠屁颠跑过来。
流景不明所以地看着,正纳闷间,却听到这孩子趾高气扬道:“我不要那个了,我就要这个!”
一瞬间,所有人都将眼神扫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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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各地虾堆做法不同哦~里边也有放虾的
流朝宗指着流景手里的虾堆,眼睛直勾勾盯着,就等着对方放到自己手里边。
他阿娘就是这样的,他想要什么,阿娘都会给他。就算是天上的星星,只要他开口,他的阿娘都会变着法子满足他。
可等了许久,流朝宗也没等到对方将那闻着好香的吃食放到自己手里,反而转身走了。他见别人不主动递上来,就踮着脚扑过去抢。
“这是我的!就得给我!”
流景闪躲了一下,一点也不退让,直接让流朝宗扑了个空。后者使的劲儿大,身子也重,一个不稳双脚扑棱着摔到了地上,混了一身的泥
“这是我和陶大哥的,你没资格要。”流景没有去拉他,而是盯着他一字一顿说道,“你要,就去找喜欢供着你的人,知道吗?”
说着,抬起头瞥了一眼愣在原地的苗凤花。
眼前的流景,眼神冷漠,就跟浸了一块冰似的。和原先软弱的模样截然不同,现在的流景站直了腰杆,眼角微微下撇,像是瞧不起她似的。
周身上下,都跟换了个人一样。
但她没看到,流景的身子在微微发抖。直到陶向晚轻轻揽住他,后者的身子才略微平静下来。
就连流朝宗都吓了一跳,坐在地上呆呆地望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摔疼了屁股,开始哇哇大哭。
“娘!娘!”五岁的流朝宗不仅看着肥胖,嗓门也大,几声就把苗凤花喊了个激灵,连忙跑过来扶她儿子。
本来想抱起来安慰,但无奈流朝宗吃得满身肉,别说抱了,就算是拉都有些吃力。过了好一会儿,苗凤花才使出力气把自己儿子拉起来。
流朝宗也不顾满身泥,仗着自己娘在身边,会护着自己,便指着流景大喊:“他不给我他手里的东西!还把我撞疼了!”
听到儿子的哭喊声,苗凤花心都碎了,她平日里就没舍得碰这小祖宗一下,反倒是让一个被她赶出家门的哥儿给欺负了,立刻指着流景鼻尖骂道:“你还是不是人呐!连小孩儿都欺负!”
陶向晚将流景护在身后,挑眉冷眼扫过去,冷笑了一声,“我方才只看到有狗扑过来,当然是要拉着我家流景闪开的。”
众人一听,直接傻了,这是在转个弯骂流朝宗不是人啊?况且......“我家”?这是在宣示他和流景的关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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