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臻盯着远处的屋檐下的雪痕看了会,眉宇间满是冷淡,“我喜静,身边不必有太多的人。等会告诉陈玉,让他出宫休息,等到年后再回东宫,我身边有程诚就够了。”
陈玉在他身边太显眼,只会害了陈玉。
不仅无仇无怨,又有些情分,何必如此?
李晓朝盯着唐臻的侧脸看了会,语气忽然变得温柔许多,“殿下是不是有心事?”
唐臻摇头。
他很好,除了吃就是睡,现在连北方和南方与岑威、梁安合作的生意都不再操心。摞在木箱中写了又改无数次,怎么都不满意的计划,表面已经留下层薄薄的灰尘。
“那还是让陈玉跟在你身边。”李晓朝的桃花眼中满是无奈和纵容,“等到殿下心情好,愿意接纳别人的时候再让羽林卫和京营送些人来,供殿下选择。”
他解释道,“我并非不喜欢陈玉,有意针对他。只是看着殿下的目光太多,难免会留意时常跟在殿下身边的陈玉,心生嫉妒,做出令殿下不高兴的事。希望殿下明白,别令陈玉太特殊是对他的保护。”
唐臻再次点头。
无论李晓朝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和目的说出这番话,起码没有坏心。如果他还是原来那个天真懵懂的太子殿下,这些话对陈玉无异于救命的良言。
唐臻的顺从反而令李晓朝眉宇间的担忧越来越深,他本想与唐臻促膝长谈。奈何京都事务繁杂,只是在福宁宫多停留片刻,便有人特意来寻他。
程守忠不知为何,近来似有退让之意,李晓朝自然没有错过这个机会的道理。
贵州的战事已经平息,各方势力却依旧停在原地。等不到能令各方都满意的结局,恐怕诸多目光短时间内不会从贵州离开。
李晓朝也曾抓住机会,安排心腹随岑威、梁安、施乘德等人前往贵州。此时颇有运作的余地,尤其是对三省总督和湖广布政史,算是能以最小的代价选择的切入点。
这个最小的代价,究竟是多少,还需李晓朝仔细斟酌。
北方传来消息,陈国公疑似失踪。虽然看陈国公世子的反应,这八成是个假消息,但是也不能完全排除燕翎被蒙在鼓中的概率。
......
一桩桩、一件件的事,皆需李晓朝亲自考虑,能分给太子的精力委实不多。
即使发现太子的状态不同寻常,心生怜惜,李晓朝也只是暂时放弃针对陈玉的打算,没能空出时间,亲自探究太子正被什么心事困扰。
唐臻站在原地,望着李晓朝的背影走远,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心不在焉的想到,再过十日就是新年,这些人却越来越忙。
不仅李晓朝和燕翎难见身影,匆匆归京的岑威只在京都留两日,便北上赶回河南,这个年,恐怕会在家中过。
沈风君和沈婉君却丝毫没有归家的意思,依旧在京都的府邸中深入简出,偶尔沈风君会写封请安的折子送去内阁。
孟长明倒是经常进宫,每次打量唐臻的面容皆面色郁郁,失去讲课的兴致,可谓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他近日正热衷于找陈玉的麻烦,以
至于陈玉有些怕他,远远听见孟长明的声音,无论正在做什么都会立刻转身跑路。
......
距离昌泰帝秘密北上已有整月。
孟长明告诉他,昌泰帝被燕鹄接走也有半个月的时间。
然而至今为止,他依旧没有通过羽林卫收到有关于昌泰帝的任何消息
自从李晓朝发现唐臻在悄悄长高,唐臻身上的变化忽然明显起来,几乎每日都与前日不同。
陈玉犹如惊弓之鸟,立刻去找刘御医来给唐臻诊脉。
刘御医得出的结论却是好消息。
他认为唐臻原本因为中毒和中毒之后的接连消耗,导致身体逐渐被掏空,委实不像尚未及冠的少年。
如今虽然亏空还需要慢慢的进补,但是已经不会消耗身体本身的元气。陈玉每日想方设法为太子进补的东西皆被身体吸收
原本因为各种问题暂停生长的身体,终于恢复正常,刚开始变化会比较大,并非没有先例。
继续进补,哪怕太子的身体终究不能像陈玉那般皮实,至少能做到与寻常人无异。
唐臻看着陈玉和刘御医溢于言表的喜悦,心中没有任何触动,只是习惯性的扬起嘴角,否则陈玉会问他为什么不开心。
可是......他为什么开心?
李晓朝忙得神出鬼没,有时甚至在半夜赶来福宁宫,既不叫人通报也不允许守门的羽林卫离开他的视线。
总之,不能惊扰太子殿下。
刚开始的时候,陈玉和程诚还会因李晓朝的行为担心,总是半夜爬起来。李晓朝在大门处静立,遥望唐臻住处的方向,他们就在房间内面壁思过。
久而久之,陈玉和程诚就变成满脸烦躁的在房中骂人。
至于被骂的人是否有感觉,大概只有在门口吹风的大将军知道。
燕翎的消息比孟长明还灵通。
没等孟长明对骠骑大将军的行为阴阳怪气,燕翎已经满脸担心的进宫,询问唐臻,“李晓朝是怎么回事,有没有故意找你麻烦?”
唐臻摇头。
如果这就算找麻烦,那么李晓朝更过分也没关系。反正影响不到他,只是福宁宫内茶水泡得远比从前勤快而已
燕翎见状,敛去眼底的探究,笑着道,“近日终于有件高兴的事,我想立刻说给真真听。”
“嗯?”唐臻可有可无的应声。
他刚成为太子殿下的时候,燕翎格外喜欢用显得亲密的称呼喊他。
不知从何时起,‘臻臻’变成生疏的‘殿下’,大概是因为燕翎终于意识到,再懦弱的太子也是太子。
齐黎遭遇刺杀身亡,燕翎格外消沉,唐臻却只觉得畅快。
对比过于强烈,燕翎再次叫他‘臻臻’,唐臻非但没计较,反而觉得有趣。因为每当看到燕翎顶着备受打击的脸,寻求他的安慰,唐臻都会想到昌泰帝。
父皇虽然对齐黎还算特殊,但是对齐黎的死,没有燕翎的反应大。
如果早知道......他还是会对齐黎出手。
从一开始,齐黎接近昌泰帝就是别有用心,否则怎么会有真假令牌。
昌泰帝的心软,只会换来齐黎的欺骗和算计。
燕翎没能立刻察觉唐臻的走神,笑着道,“父亲至今没有音信,母亲决定办场热闹的宴席,为国公府带来些喜气。”
“年宴?”唐臻扬起嘴角,笑意却未至眼底。
“不,我有个庶出妹妹,她与我格外投缘,如今已经记在我母亲的名下,正好是择亲的年纪。”燕翎对这个处处想着他的妹妹,终究有几分真心,“母亲为她选了门好亲事,正好在年后的好日子里办起来。”
好亲事?
唐臻眨了眨眼睛,忽然想到正在北地的昌泰帝。
对于国公家的姑娘,皇帝算不算好夫婿?
昌泰帝自己撞上门,即使被逼着娶个皇后回来也怪不得陈国公,只能怪他给了陈国公做国舅的机会。
“妹婿是果毅将军家的嫡次子,只比妹妹大两岁,已经官至六品,全靠积攒的军功升迁,前途不可限量!”燕翎忽然发现唐臻的走神,抬起手在唐臻面前晃了晃,脸上的笑意稍作收敛,“殿下?”
唐臻陡然回神,“嗯,不错的婚事,孤的库房中有对极好的玉鸳鸯,送给他们,希望能在你妹妹的婚宴前送到北疆。”
虽然在走神,但是他的耳朵没有漏掉应该听见的内容。
“殿下是不是有心事?”燕翎面露探究,低声道,“最近看你,总是心不在焉。”
唐臻扬起嘴角,抬比在头顶和燕翎眼下的位置,“我近日在长个,消耗太多的精力,白日就会犯困。”
这话半真半假,长个是真,明显的只要长眼睛就能发现,犯困却只是不想再解释发呆走神的借口。
“确实长高许多”燕翎笑道,“听说陈玉在搜寻稀奇的吃食?我特意找了五名厨子,分别有不同的拿手菜。即使不放心让他们在福宁宫伺候,也可以先放在东宫,你想吃新鲜东西就去东宫坐坐,正好走动起来,吹吹冷风。”
唐臻点头,随口道,“可惜我饭量小,即使加上陈玉和程诚,吃完他们的拿手菜,恐怕也要许久。”
“这不是正好,你很快吃完新鲜,我又要去找新厨子。”燕翎按照风月老手的教导,抱怨似的道。
自从打定主意,取代李晓朝在太子心中的地位,燕翎委实做了许多准备。他原本不是贪图□□的人,陈国公的权力更令他沉醉。
况且男子和女子......终究有所不同。
为了能减少波折,又不被人发现他的小心思,燕翎悄无声息的从风月之地找了几个小倌养在别处,由心腹审问他们,主要询问他们的各种小手段。
与此同时,燕翎又精挑细选,给京都出名的纨绔接近自己的机会,忍着不耐烦观察他们的行事。
直至有万全的准备,他才小心翼翼的改变与太子的相处,在如同兄长般的关心之余,偶尔做出些暗示。
目前来看......起码没有引起太子的警惕或厌烦。
可惜唐臻丝毫没察觉燕翎的改变,只觉得应付燕翎没比应付陈玉强多少,稍有走神就会被询问。
燕翎觉得唐臻对他有所隐瞒,不止是犯困,还有另外的心事,否则不至于无论他什么时间来找太子,太子都犯困。
“真真”他握住唐臻的手腕,神色郑重,“你有不知道该怎么办的事,一定要告诉我。”
唐臻盯着燕翎看了会,总觉得燕翎此时的表情有些眼熟,仔细回想却毫无印象。他敷衍的点头,“好”
燕翎见状再次露出笑容,抬手为唐臻拂开乱发,低声道,“我托母亲找上好的雪
貂,做了件斗篷,年前或许能送到。”
“虽然长兄也想要这样的斗篷,但是我觉得殿下更需要,不仅没同意他想换走我找到的雪貂,还从他手中换来两块积攒的好皮子。”说到此处,燕翎虽然还是笑脸,语气却颇有咬牙切齿的意味,引得唐臻侧目。
看来这次低头让燕翎受了不小的委屈,以他的小心眼,恐怕会惦记很久。
唐臻想了想,熟练的扬起嘴角,“谢谢”
“殿下喜欢就值得。”燕翎脸上的狰狞稍缓,表情终于变成他想要的邀功和自得。
昌泰二十四年,腊月二十五日。
陈国公上折,禀告昌泰帝安好,请太子殿下放心,待明年四月,春暖花开,必将昌泰帝安全送回京都。
满朝哗然。
唐臻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折子,也没找到昌泰帝给他单独留话,只知道陈国公的字很好看,犹如金戈铁马入画。
当即有人询问太子,昌泰帝是何时秘密出宫,做出这等危险的事,至江山社稷于何处。
唐臻神色郁郁却不自知,懒得为昌泰帝收拾烂摊子,敷衍道,“孤与父皇皆因刺客受伤,孤不中用,直接昏了过去。醒来后,听闻父皇携程守忠去偏殿供奉鬼神,并未生出怀疑,委实没料到......”
他摇了摇头,起身打量四周。
皇位、御案和太子位皆是金丝楠木打造,至少有两千斤,需要数个壮汉才能抬动。
率先出声的朝臣再次提出质疑,“素闻殿下纯孝,为何住在福宁宫内,不知遵循晨昏定省?”
唐臻连眼角余光都没分给惹人心烦的朝臣,晦涩的眼底忽然变得明亮。
皇位两侧摆放着足有半人高的花瓶,里面插满新鲜的梅花。
李晓朝看向昂着脖子等待太子回答的朝臣,低沉的语气满是警告,“陛下怜惜殿□□弱,从不肯要求这些,况且殿下是子,无论如何都管不到父的身上,王大人慎言。”
孟长明闻言,难得郑重,斥王姓朝臣无礼。
燕翎同样面露不善,反问道,“王大人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怀疑家父对陛下心怀不轨?”
王姓朝臣本因李晓朝的斥责心生退意,孟长明和燕翎接连出声却让他又羞又怒,自认成为众矢之的,越发不想认输,张嘴就要继续逼迫太子,然而还没发出声音就被巨响吓的怔住。
九重台阶之上,太子袍角匆匆闪过,只留皇位旁碎了满地的花瓶和不成样子的梅花长枝。
众臣面面相觑,眼底皆是惊讶。
看来太子确实对这件事毫不知情,竟然如此大的怒火。
“王大人,血!”
王姓朝臣顺着同僚的手指低下头,后知后觉的发现大腿被花瓶碎片割出长长的口子,鲜血汹涌而出,血色几乎将绿色的官袍染成红色,
他颤抖着嘴唇想要说话却没发出任何声音,瞳孔缓缓上翻,倏地向后倒去。
本该在福宁宫中安心修仙的皇帝,莫名其妙的出现在北地,在京都引起轩然大波。
不出半日,消息就从朝堂传到民间。街头巷尾已经讲了数月龙虎少将军家中的利益纠葛,如今总算是找到可以替代的新故事,即昌泰帝与陈国公的爱恨情仇。
孟长明早在发现唐臻的面相有变化,心烦意乱,不知道该如何令唐臻宽心的时候就透露过昌泰帝的近况。如今因为陈国公的奏折,消息摆到明面上,他连惊讶都不屑伪装。下了朝,该做什么做什么,完全不在意京都因此生出的异动,直接按照原本的计划,开始放年假。
相比之下,燕翎就有些做作,满脸意外的追着唐臻赶去福宁宫,吃了个热乎的闭门羹。
唐臻换下被花瓶中的水溅湿的衣袍,捧着最近越来越觉得无趣的话本倚在窗边,面无表情的道,“守好大门,谁也不许放进来。”
程诚小心翼翼的应是,沉默良久,终究还是将不知当问还是不当问的话,说出口,“陈玉还没回来,他......”
是不是也要挡在外面?
唐臻闻言,冷漠的表情当即出现裂痕。
如果程诚不问,给陈玉放个年假当然是顺水推舟的好事。
既有充分的理由,不会让陈玉因为休假愧疚。又能拯救他饱受折磨的耳朵,可以在明年开朝前安静的思考。
至于思考什么......做事要循序渐进,先追求安静,再考虑思考。
可是程诚偏偏特意询问他,要不要对陈玉特殊,唯独放陈玉进门。
如此憨直的人,如果不给他配个能拿主意的智囊,他岂不是要被烦死?
唐臻放松身体,懒洋洋卧进蓬松的新褥里,“如果陈玉能说出进门的利大于弊就让他进来。”
“别问我什么是利大于弊,你们问心无愧即可。”
程诚尚未出口的话尽数被噎回去,只能点头应是。
走出房门,他鲜少有喜怒哀乐之外表情的脸上,逐渐浮现担心。
虽然不知道陈大人最近在担心什么,但是他看着身体逐渐好转,再也没有在夜里被魇住的殿下,总是会生出患得患失的情绪。
仿佛如今身体好转,仅比寻常人畏寒的殿下,只是镜中花水中月,随时都有可能......呸呸呸!过年想些吉利的事!
走至大门处,不仅陈国公世子依旧没有离开,骠骑大将军也等在这里。
程诚铁面无私的拒绝两人的威逼利诱,大有他们想要进门,除非太子殿下亲自松口或踏过所有羽林卫的尸体。
即使原本气氛不算和睦的李晓朝和燕翎冰释前嫌,共同向他施压,程诚也不为所动。
整日跟在唐臻和陈玉身边,哪怕他本体是又冷又硬的石头,至少也会鹦鹉学舌。
惹他不高兴,他只管说诛心的话。
比如陈国公世子好威风,不知道远在北疆的陈国公,知不知道世子爷的脾气。
大将军可还记得,当年是如何在老侯爷的坟前发誓,答应过叔父什么。
燕翎自视甚高,忽然被本以为能轻易拿捏的人,连续戳到痛楚,怎么可能不恼怒?
李晓朝向来将程守忠视为眼中钉,倒是不至于忽略程诚。然而他刚被昌泰帝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离开京都的事戳到五脏六腑。若是面对太子,自然要忍住怒火,细致的询问,面对小小的程诚,呵......
一时之间,两人竟然忘记来福宁宫的本意,眼中只剩下可恶、可恨的程诚,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利刃。
匆匆赶来的陈玉远远见到三人对峙的画面,悄无声息的后退,没进过程诚的拷问,直接从宫人走的后门蒙混过关。
“殿下?”陈玉直奔唐臻的住处,小心翼翼的打量唐臻的表情,终究心存顾虑,没敢提昌泰帝,小声道,“孟兄让我问你,除夕可要他进宫陪您守夜。”
唐臻放下已经翻了半本却一个字都没记住的话本,目光忽然变得复杂起来。
两辈子加起来,从未有人专门为过年陪他守夜。
原本他是打算在今年陪昌泰帝守夜.昌泰帝身子弱不能熬夜也没关系,他可以多穿件斗篷,在昌泰帝的门外守到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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