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罪岑威,只要不出现在岑威面前就不用在对方的目光中提心吊胆,得罪施承善,哪怕侥幸不死也要彻底的脱层皮。
能在细作中脱颖而出进入东宫,没有人能称得上愚蠢的。
岑威在东宫的称呼,悄无声息的从少将军,变成岑大人。
然而东宫之外的地方,尤其是受到李晓朝影响的军营。
因为李晓朝多次毫不掩饰对岑威的欣赏和看重,从有品级的将领到普通士兵,大多数人都格外尊崇龙虎少将军。
从吃口饭都艰难的村民,到不出意外,将来至少能坐拥一个行省的龙虎少将军,多么传奇的经历!
他们崇拜他,更想成为他,逐渐将对他的称呼当成对未来的美好希望。
羽林卫虽然早就与京营分家,由程守忠统领,但是程守忠与李晓朝的较劲是从上至下,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撕破脸皮,所以在大部分时间里,羽林卫和京营的普通士兵,不会有分家的意识。
只不过程守忠察觉到岑威对羽林卫的影响,会有意识阻止羽林卫过多的谈论岑威。
唐臻不觉得,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昌泰帝的身上,只对昌泰帝面面俱到、耐心至极,全凭野兽般的自觉做决定的程守忠。细心程度可以达到,嘱咐羽林卫更换对岑威的称呼。
程诚满脸茫然的与唐臻对视。
羽林卫、为什么、不、称呼、岑威、少将军。
每个词语,他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组合之后,他却没办法理解太子的意思。
只是个称呼而已。
难道别有深意?
程诚急得额间落下汗水,眼底的试探明晃晃的挂在脸上,小心翼翼的道,“我这就去嘱咐下面的人,以后称呼岑大人为少将军。”
唐臻险些被程诚的反应气笑,直白的道,“你本来就不算聪明,再瞎猜只会更笨。想办法回答孤的问题,不懂就问,别琢磨孤的心思。”
如果程诚做不到这点,即使对方是程守忠的亲侄子,绝对能信得过,唐臻也不会再将他留在身边。
聪明或愚蠢对唐臻没有区别。
有太多想法的人,充满不确定性,从某种角度看,无异于一览无余的海面上忽然出现被浓雾笼罩的区域。
程诚窘迫的低下头,狠狠的松了口气,声音也变得轻松很多,“臣这就去问,殿下放心,天黑之前,肯定能有结果。”
岑威和陈玉、梁安是在吃酒的时候听到太子走出福宁宫,派人去内阁搬折子的消息。得知太子精神渐佳,匆匆赶来东宫。
因为不愿意浪费时间,再折返家中挑选探病的礼物。
岑威等人让店家打包还没上桌的饭菜带来东宫,又沿街挑选了些别具风味的民间花酿。
相比千篇一律的摆件和金银珠宝,药材锦缎,唐臻更喜欢宫中找不到的东西,虽然不饿,但也没拒绝众人的好意。
正好平安已经带人将隔壁的屋子收拾干净,从库房搬来桌椅就能变成用膳的地方。
唐臻坐在主位。
岑威已经知晓梁安和陈玉之间微妙的较量,主动让出太子左右的位置,坐在唐臻的对面。免得梁安和陈玉因为座位心神难宁,平白浪费好酒好菜。
各自落座,众人先敬唐臻,庆祝他病愈。
唐臻浅浅的抿了口酒,笑道,“孤酒量不佳,只能喝一点。”
酒量差不假,这个时代的酒过于难喝......唐臻不打算说。
执着于找太子麻烦的孟长明和用世家公子的气度掩盖强势的燕翎都不在,没人在意太子不愿意饮酒的行为是否有深意,皆笑着应是。
岑威也酒量欠佳,虽然不至于像唐臻似的每种酒只轻抿半口,放下酒杯甚至看不出来是不是装模作样的假喝,但也不敢贪杯。总共十一种酒,岑威就只喝十一杯。
即使酒盅只有拇指大小,尽数饮过,也让岑威的额角浮现热汗。
向来不对付陈玉和梁安默契的放下龃龉,成为彼此唯一的酒友。
酒过三巡,陈玉主动提起话茬,问道,“东宫起火那日,臣等皆不在宫中,不知道具体的情况,殿下可否多透露些?”
他面露苦笑,声音陡然压低,“三个妃位的娘娘,至今依旧被大将军软禁在各自的住处。九嫔也在大将军的......请求之下,孤身搬到坤宁宫暂住,方便京营的保护。”
好听些叫保护,实际谁都清楚,三妃九嫔皆被骠骑大将军软禁。
导致后宫动乱的罪魁祸首被找到之前,骠骑大将军都不会放三妃九嫔自由。
在这之前,谁能想得到,仗着身份和家世在京都横行霸道的贵女会变成阶下囚?
骠骑大将军心狠起来,真是......不留情面。
唐臻早就料到,走出福宁宫之后会被问起那日发生的事。
他摇了摇头,眉宇间浮现后怕,期期艾艾的看向捧着茶盏啜饮温水的岑威,倒打一耙,“岑卿离开之后,孤心生悔意,坐立难安,什么事都顾不上。直到发疯的宫人硬闯东宫大门,导致人心惶惶,孤才回过神来。”
岑威掀起眼皮,黑白分明的眼睛安静的凝视唐臻。
太子说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信。
唐臻眼中浮现笑意,继续明目张胆的说谎。
这么冷淡,肯定是已经通过某些痕迹,戳破他的伪装。
只是不知道,岑威仅凭猜测,能够解清多少困惑。
唐臻不得不承认他的恶趣味,相比独角戏式的说谎,内心毫无波澜。有人明知道他在说谎却只是看着,会令他感受到海浪拍沙似的愉悦。
虽然称不上汹涌,但胜在连绵不绝。
“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孤害怕的厉害。”见陈玉和梁安都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唐臻面露惧色,难掩愧疚和羞耻的强调,“孤真的很害怕。”
所以在动静距离寝殿越来越近的时候忍无可忍,顺着窗户翻出去,特意躲着喧闹声走,藏进后院的枯井。
唐臻表示,直到程守忠带羽林卫赶到东宫,亲自将他从井中拉出来之前,他都不知道东宫起火。
“因为......”他再次看向岑威,非常满意对方的目光依旧聚集在他的脸上。明明是在说惧怕的事,嘴角却悄然勾起,“孤只闻到浓郁的血气,没感受到烧焦的味道。”
“怎么可能?”梁安下意识的反驳,“程将军赶到东宫的时候,火势已经蔓延开。即使殿下在枯井中没感受到温度的变化,也该闻到烧焦的味道。毕竟不仅是宫殿起火,还有......”
那夜无论是闯入后宫的人,还是猝不及防面临变故的宫人都伤亡惨重。
起火的原因已经查明,有五个浑身涂抹油脂的人用火折子点燃自己,分别扑向宫殿和人群。
怎么可能没有起火的味道?
梁安陡然感受到脚面上的压力,脸色陡变,艰难的改口,“还有很多布匹!对,前殿和后殿的布匹最先起火。”
他朝岑威投去感激的目光。
多亏岑兄提醒!
太子本就体弱多病,不久前又因为东宫的变故病倒,直至今日才能走出福宁宫。他若是提醒的过于明显,勾起太子的恐惧,导致太子再度病倒,岂不是惹下大麻烦?
岑威面无表情的收回脚,解释道,“殿下躲藏的枯井与小厨房只隔两面墙,也许是宫人偷懒,偷偷将厨余倒进枯井,所以才导致殿下只能闻到血腥味。”
唐臻嘴角的笑意僵住,抬手捂住存在感突然变得强烈的胸口。
即使他没有真正的躲进枯井,刚才所说的话全都是与程守忠商量之后的谎言,丰富的想象力依旧令他的脑海中浮现岑威所说的画面。
陈玉对表情僵硬,三分恐惧、三分嫌弃,四分恼怒,完美融合、浑然一体的唐臻,佩服的五体投地。
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比太子殿下还会说谎的人。
怪不得他来东宫三年,百般试探没有结果。直到太子用得上他,主动展现超乎寻常的心智,他才能窥见太子心中的丘壑。
或许父亲说的没错,因为他对皇帝和太子的偏见太深,所以才无法理解父亲,乃至整个安定侯府的忠心。
陈玉收敛心事,依次打量突然闭嘴的梁安和善解人意的岑威。
放下偏见,他忽然觉得,梁安也不是那么笨。
如果岑威没有突然打岔,拐偏梁安的思路,也许梁安能够抓住太子的破绽。
看来平时他对梁安的防备还不够,必须提高警惕才行。
热闹的氛围忽然凝滞,陷入难以言喻的安静,只有岑威不为所动,依旧按照原本的频率,捧着装温水的茶盏小口啜饮。
良久之后,唐臻才压下胸口持续翻涌的感觉。
他不想再提东宫失火那日发生的事,大方的向三人透露他刚从折子里面得到的信息。
湖广布政史沈思水的侄子已经离开湖广,不日将抵达京都。
陈国公的义子和三省总督的侄子,同样在赶往京都的路上,不会比沈思水到的太晚。
陈玉见梁安和岑威都不肯接话,主动分析道,“这三个人,八成是为被大将军软禁的三妃而来,恐怕......接下来很长的时间都难以安宁。”
“唉”梁安仰天长叹,拎起酒壶解忧,不知是喝得太快生出醉意,还是故意借酒吐真言,“我想回家。”
他是家中幼子,又天赋极高,深受大家长的偏爱。
无论是亲兄姐,还是堂表亲都比他年长许多,不至于与他计较这点得失。对待这个被称作梁军猛虎的幼弟,几乎与看待儿女没有区别。
来到京都讨日子,在梁安眼中,无异于让鱼上岸。
苦不堪言、苦不堪言!
陈玉翻了个白眼,转过身不看梁安没出息的模样,端起酒盅却忽然生出闻到海腥味的错觉。
离开广西之前,父亲曾放下所有杂事陪他出海。
那次他收获颇丰,最后却只留九条手指长的鱼苗送给父亲。
不知道他再次见到父亲的时候,还能不能看到熟悉的花色。
想到陈雪每天板着脸,手捧咸涩的死鱼,在数不尽的海鱼中寻找相似的花纹,仔细比较的模样,陈玉不知不觉的扬起嘴角。
岑威饮尽茶盏中最后的温水,满足的轻叹,状似无意的道,“沈思水的幼子离开湖广之后,没有马上前往京都。”
正盯着梁安和陈玉看的唐臻陡然回神。
他刻意忽略萦绕心间的烦躁,追问道,“怎么?”
岑威勾起嘴角,酒窝的轮廓若隐若现,“恭喜殿下。”
“怎么说?”唐臻下意识的后仰,直觉岑威不会说出好话。
岑威察觉到唐臻的反应,笑意更加明显,一本正经的道,“沈思水的幼子先去河南接走沈婉君,然后才赶来京都。”
“殿下也许还不知道沈婉君是谁,她是沈思水同胞长姐的独女。从族谱论是沈思水的独女,如今还是我父亲的继女。”
“怎样?”岑威饶有兴致的问道,“这样的身份,可有资格长伴殿下身边?”
唐臻持续后仰,直到背脊彻底贴上椅背才不得不停下。
他不喜欢被人左右的感觉,更没办法接受陌生人成为伴侣,如果非要逼他......唐臻眼底的墨色渐浓,忽然笑出声,阴阳怪气的道,“从前孤就知道岑卿忠心耿耿,如今看来却是误会了你。”
“岑卿岂止忠心?竟然连未婚妻都愿意‘让’给孤。”
如果沈思水想要沈婉君进宫,怎么可能同意沈婉君随母亲去河南?
沈思水看中的女婿分明是岑威!
第63章 二合一
“殿下慎言。”岑威从容应声,“我背负什么名声都无所谓,沈姑娘却不。她既是沈思水独,也是沈这一代长,下面还有许多尚未定亲族妹,若是殿下无心之语坏了名声,恐怕会令沈思水恼怒。”
唐臻挑起眉梢,颇稀奇打量岑威。
真是没想到,龙虎少将军说起亏心话,竟张嘴来,半点都不心虚。
先败坏沈婉君名声人,难道不是岑威?
岑威似有所感抬起眼皮与唐臻对视,眼中坦荡望之见底,发自内心道,“天下子,谁不想拥有太子妃殊荣?”
即她们不想,也很难违逆中长辈意愿,勇敢说出真正想法。
他猜测是对继妹夸赞,何以至于到败坏名声程度?
要怪只能怪沈思水,非要将已经记独甥送到河南。
既有让沈婉君和岑威培养感意思,又想待价而沽。生怕鸡飞蛋打,先替沈婉君谋求岑壮虎继,龙虎少将军继妹名头。
如今岑威非要站在兄长角度议论继妹婚事,也是无可厚非。
不知道种种内和微妙之处人,见到这一幕甚至会发自内心称赞岑威心胸宽广,岑壮虎子有方。
即对没有任何谊拖油瓶,也能做到关心有加。
唐臻轻而易举从岑威脸上捕捉到冷漠,忽觉得有趣起来。
不得不说,岑威作正意气风发少将军,从某些角度看,脾气和善令人觉得难以思议。尤其是与京都另一少年成名人相比,时常令唐臻觉得,这时代人对文曲和武曲定义过于片面。
像是孟长明那种无缘无故也要阴阳怪气,稍有不快直接动手,沉迷于用武力解决烦躁炮仗,显更符合‘武’字。
而是这么好脾气人。
对太子各种试探一笑置之,非但没有任何恼怒迹象,反而会主动想办法做出退让,继续向怀疑他太子释放善意大善人。
这人竟会在提起沈思水和沈婉君时候,冷冰冰像是对待......政敌?
唐臻忽很好奇,沈思水和沈婉君,包括嫁给岑壮虎沈夫人究竟做过什么事才会惹恼岑威。
突响起声音打断唐臻思索,梁安满眼茫盯着脚边碎瓷,眼底深处混沌逐渐散去,赧笑道,“不愧是用从前朝流传至今方子,酿造极品。”
陈玉嗤笑,很不高兴梁安打扰他兴致,故意嘲讽道,“酒量差也不比特意找借口,毕竟殿下和岑兄也没说什么。”
梁安不服气,脸侧不知不觉充气,不动声色数他和陈玉周边酒壶和酒盏数量。
屡次吵架,屡次失败经验告诉他,想要与陈玉呈口舌之快,必须做足充分准备,否则只有吃亏份。
唐臻被两人之间争执吸引注意力,拿起酒蛊细品,忽问道,“这是用前朝酒方酿造?”
梁安眼中浮现淡淡心虚,态度立刻变得端正了些,一本正经点头.
“异族人哪知道什么是美酒?还不是根据前朝前朝留下酒方改进。只是......”他朝唐臻眨了眨眼睛,“民间东西,无论是吃食还是手艺,只要说是从前朝流传至今,能卖上几倍价钱。”
唐臻点头,饶是他心有玲珑窍,已经足够了解这时代各种潜规则,此时也没能想到,梁安正在他面前称赞带有前朝标签美酒悔。
他拿起干净白瓷汤匙,倒进酒水,仔细观察成色,再次细致品味。
啧,真难喝。
“这是佳酿?”唐臻毫不掩饰眼底怀疑,依次打量与他桌三人。
都是‘诸侯’子孙,至少岑威应该处于见过世面最顶层,也不至于这点小事对他说谎。
陈玉察觉到太子认真,率先点头,解释道,“金液阁原名太白居,在前朝时是京都最具盛名酒坊,曾得到前朝多位皇帝墨宝。正是如此,圣祖入主京都之,金液阁了表明立场,立刻变卖所有分店,只留京都酒庄。处理产所得金银皆献给圣祖,生怕会被打成前朝余孽党。”
梁安想要点头,又记起不久前陈玉对他冷嘲热讽,原本还算随意姿势不知不觉间越来越僵硬,反而像是不满陈玉话多。不出意,再次感受到陈玉冰冷视线。
偏偏唐臻点名如期而至,根本不给梁安调整表机会。
“梁卿喝过哪些比金液阁酒,更醇厚佳酿?”
“没、没有。”梁安轻咳了声,眉宇间浮现尴尬。
他也不知道什么尴尬,反正是有无脸见人感觉。
岑威见唐臻看向他,正想开口,“我......”“我有更好酿酒方子,保证成品比金液阁酒更醇厚,你们想不想和我一起开酒庄?”唐臻完全忽略岑威,直接说出临时起意想法。
喝点酒满头汗水,举杯次数比他还少人,没有资格发表意见。
陈玉愣住,下意识揉了揉耳朵,“殿下想开酒庄?”
唐臻想了想,尽量让自己表看起来能真诚些,一本正经胡言乱语,“孤这半年来接触人越来越多,钱不够花,想要开源。”
梁安脸上问号丝毫不比陈玉少,想也不想道,“殿下若是手头紧,臣还有些积蓄,您......”
“梁卿想要接济孤?”唐臻似笑非笑看向梁安,“除非你能每隔半年给孤一大笔钱,否则三、五万两银子,又有什么意思?”
梁安倒吸了口凉气,目瞪口呆望着唐臻,疯狂摇头。
别、别、别,他穷,他非常穷!
三、五万两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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