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没有鱼虾也好的那只虾。
唐臻想不通,为什么还没有他腰高小雪驴会有如此大的力气。
即使他用尽全力的推拒,依旧无法......这只驴竟然连手都舔!
力竭之前,唐臻终于找到保住脸的办法。
抱住驴的脖子,远比推开驴,更能节省力气。
别问他怎么知道!
于是孟长明回过头,想要试着从太子口中询问更多的细节,看到的画面是太子用双手,紧紧的抱住小雪驴的脖子,整张脸都埋在对方毛绒绒的脖颈处。
天性活泼的小雪驴低着头,满眼好奇的打量两脚兽的乌发,鼻子抖了抖,忽然张开嘴......
孟长明大惊失色,不假思索的扑过去,阻止他的小宝贝吃脏东西,“小雪!”
唐臻任由孟长明扒开他的手,牵走小雪驴,立刻抬起头警告孟长明,“别再让孤帮你看驴。”
否则它变成阿胶,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孟长明正仔细检查小雪驴身上,有没有烟熏火燎的异味,闻言不假思索的嘲讽道,“难道不是你抱着我的驴不肯松手?”
陈玉抢在燕翎之前进门,刚好看到唐臻顶着被小雪驴闷红的脸颊和被孟长明的污蔑气得发亮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孟长明的画面。
因为在替唐臻处理话本的时候无聊,随手翻看,以至于双眼和心灵都惨遭毒害的陈玉,忽然想起不久之前,太子答应孟长明的要求穿女装的事,以至于思想在偏颇的道路狂奔。
太子对孟首辅,该不会有......
陈玉愣住,下意识的后退,刚好撞在眉眼深沉的燕翎身上。
饶是燕翎再怎么擅长隐藏心思,接连的不愉快之后,也险些没忍住脾气,当场对陈玉发火。
陈玉自知理亏,连忙对燕翎道歉,对方的目光却没放在他的身上,
燕翎先看向太子,多日不见,太子依旧如同他离开京都时那般单薄,仿佛有阵稍大的风吹来,就能轻而易举的令太子倒下。
他竟然莫名其妙的从太子的背影,看出几分心力憔悴的意味。
这让燕翎对太子身边的人,生出强烈的不满。他不是非要针对谁,只是觉得这些平日里善于用花言巧语讨好太子的人,没有一个人能在太子真正遭遇危险的时候及时赶到,真是......废物!
唐臻感受到燕翎的目光,故意发了会呆,装出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的模样。
“臣护驾来迟,让殿下受委屈了。”燕翎绕过陈玉,大步走到唐臻身侧,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全程没有与孟长明有任何目光交集。
孟长明的目光漫不经心的从燕翎身上略过,颇觉无趣的牵着小雪驴走开,对陈玉道,“你怎么才来?”
即使在府中‘养病’,他的消息依然灵通。那日之后,李晓朝不再进宫,主动避讳太子。岑威不知何故,开始被太子疏远。只有陈玉不知道凭何入太子的眼,频繁的在东宫出入。
孟长明觉得,以陈玉的仔细,明知道红莲抵达京郊,李晓朝带兵出城,应该早就进宫陪着太子才是,莫非是被什么事绊住脚?
从此处抽丝剥茧,也是找到敢于对昌泰帝和太子下手的人,另辟蹊径的办法。
陈玉只收到消息,太子和昌泰帝临时改变计划,决定留在宫中,还不知道太子和昌泰帝是为什么会改变计划。正值最心虚的时刻,忽然被孟长明问到头上,难免多想。
他越看孟长明气定神闲的模样,越觉得对方深不可测,如同狡猾的猎人般早就在不经意间布置好陷阱,只等猎物落网。
陈玉甚至觉得,孟长明特意牵着小雪驴进宫,也是别有打算,想要凭此试探......谁?
好在岑威及时回来,恰到好处的打断笼罩陈玉和孟长明的凝滞,总算是令陈玉回神,说出早就想好的理由。
他面露惭愧,低声道,“我在、外面醉酒,直到平安公公去找我,才知道宫中的变故。”
如果孟长明继续追问,陈玉就会扭捏的告诉对方,他是在京都最有名的花楼醉酒。
然而孟长明若有所思的打量他片刻却话锋猛转,又将矛头指向不在场的人,“你在外面醉酒也能及时应召进宫,施承善和梁安怎么还没到?”
“也许是刚好有别的事被耽搁。”岑威意味深长的笑了声,转头看向羽林卫,吩咐道,“去宫门处看看,施承善和梁安是怎么回事。”
已经想好要怎么应对孟长明的陈玉闻言,解释的话只能噎在喉咙口,垂目看向鞋尖的目光越来越哀怨。终究还是抓住机会,主动解释清来晚的原因。哪怕再次遭遇孟长明冷嘲热讽,也变得不再难熬。
相比心虚又无奈的陈玉,唐臻显得格外悠闲。
燕翎觉得太子受到惊吓,又被身边的人伤心,正是他与太子彻底消除隔阂的好机会。只要令太子意识到,他才是最能让太子靠得住的人,何愁太子不依赖他?
于是他边对唐臻事无巨细的嘘寒问暖,边以自责的方式,不动声色的数落岑威、梁安等人。
唐臻只当没察觉燕翎的小心思,无论对方说什么,他只需要在对方停顿的空隙点头。
许久之后,羽林卫终于在孟长明彻底失去耐心之前来报信,梁安已经抵达宫门。
话音未落,风尘仆仆的梁安孤身出现,竟然将护卫都丢在宫外。
他满脸心虚的走向唐臻,“臣护驾来迟,请殿下责罚。”
唐臻摇头,懒得说话。从收到红莲在京郊出现的消息到现在,这具孱弱的身体已经承担太多突如其来的情绪变化,难免懈怠。
梁安见到太子疲惫萎靡的模样,长叹了口气,左右环顾,退到岑威身侧,尴尬的笑了笑,问道,“宫中情况如何?我收到消息急匆匆的赶过来,没来得及细问。”
孟长明嗤笑,阴阳怪气的问道,“陈玉来的晚是因为夜宿花楼,你又是为什么?”
梁安下意识的与陈玉对视,低声道,“我、我担心城外的变故,特意带人去协助大将军剿灭红莲贼子。”
“撒谎。”
孟长明摇头,委实不明白,为什么有人撒谎的时候会满脸心虚。
他再次环顾四周,心中的烦躁终于有平静的迹象。
啧,竟然如此有趣,有趣。
李晓朝姗姗来迟,眼角眉梢皆是恼怒,身后跟着脸色有些苍白的平安。
夜里发生的变故,对李晓朝来说实乃奇耻大辱,比当众给他两巴掌更令人难受。称之为杀父夺妻之恨,亦不过分。
向来温和的桃花眼如同冷冽的寒潭,依次笼罩在众人身上,连燕翎和岑威和没能逃过,纷纷后退半步,表示对李晓朝的尊敬。
在场的所有人都能理解李晓朝的恼怒,也都不想在这个时候火上浇油,惹得李晓朝彻底放弃种种顾虑,肆无忌惮的发泄怒气。
这段时间,京营的种种变故已经足够令人愤怒。
偏偏在李晓朝被逼得亲自出城剿灭红莲贼子,顺便肃清经营的时候,他最大的底气,皇宫中的昌泰帝和太子险些遭难。
换成任何一个与李晓朝地位相同的人,恐怕已经控制不住脾气,大开杀戒......不,看平安公公眉宇间的恍惚,骠骑大将军恐怕已经在城外发过一轮火,如今才能保持理智。
唐臻抬头看了眼,如同坚实的峰岳般屹立在他身侧的李晓朝,重新垂下头之后,故意朝对方所在的位置挪动,表现出超乎寻常的依赖。
李晓朝见状,脸色稍缓,手掌安抚似的在唐臻的单薄的肩上拍了拍,没有再移开。他冷眼环顾四周,问道,“怎么回事?”
众人的反应完全不同,可惜没人主动搭话。
陈玉轻咳了声,苦笑道,“回大将军的话,我等也是从羽林卫口中得知宫中的变故。不如让羽林卫亲自解释,免得我等只是道听途说,转述时有所偏颇,反而误导大将军。”
李晓朝点头,沉声道,“程守忠呢?”
“程将军担心父皇,正守在父皇的寝殿。”唐臻保持垂头自闭的姿势,低声道。
羽林卫适时开口,重复早先对孟长明和岑威的种种交代。
感受到李晓朝的目光,岑威摇头,“亲卫尚未归来,我也不知道,是否还能抓住混在宫人中蓄意挑起纷乱的贼子。”
梁安抹了把脸,主动道,“我的亲卫正守在宫外,随时可助岑兄一臂之力。”
李晓朝没有应话,再次打量分别站在左右的人,忽然道,“施承善在哪?”
依旧是陈玉回话,“我等皆没见到施兄,也许是被要事拖住......”
“胡说!”李晓朝勃然大怒,厉声呵道,“还有什么事,比陛下和殿下的安危更重要?”
随即对心腹吩咐道,“去找施承善,哪怕醉的不省人事,也要拖过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唐臻闻言,悄无声息的勾起嘴角。
除非李晓朝能想到去宫巷清理碎肉,否则恐怕找不到施承善。
也算是施承善倒霉,羽林卫还没来得及去给他收尸,后宫的宫人已经冲破门禁。等混乱稍稍平息,羽林卫再去找人的时候,只能找到被血色和泥泞染得看不清原本模样的锦衣。
施承善在哪......谁知道呢?
李晓朝的心腹立刻前往京都总督府,带回令人意外的答案。
昨日戌时,施承善呵退随从,孤身离开总督府,至今没有任何消息。
早在宫人成群冲出皇宫的动静快速传到总督府的时候,管家就察觉到不对劲,马上召集所有能调动的人手,全力寻找施承善踪迹,可惜......李晓朝的心腹找过去,竟然成为京都总督府最后的救命稻草。
心腹双手举起京都总督府的管家交给他的令牌,低声道,“这是总督大人的信物,可以凭此出入总督府在京都的所有产业。”
众人面面相觑,原本还算轻松的表情,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施承善虽然远不如昌泰帝和太子重要,但毕竟是颇得省总督看重的长孙,若是不明不白的失踪或......谁能承担省总督的怒火?
唐臻像是完全没感觉到,若有若无的目光陆续落在他的身上。
他专注的欣赏随意搭在绛色长袍处的双手,指甲圆润,骨结纤细,本就稍显病态的肤色被浓烈的色彩衬托的更加苍白。
然而就是这双手,握着冰冷的利刃,彻底斩断施承善的气息。
唐臻眼中闪过笑意,总算是对这具身体多了处满意的地方。
人与人的悲欢喜乐无法相通,距离唐臻只有一步之遥的李晓朝,丝毫没有感受到唐臻愉悦,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得更加难看。
“立刻去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不久前说过的话,再次脱口而出,平白多了几分狠厉。
岑威与燕翎的目光相撞,没有理会对方眼中的深意,漫不经心的移开视线,听见燕翎道,“我离开北地之时,父亲担心我的安危,特意给我安排很多护卫。其中不仅有十二铁骑和从各军营调动的好手,还有只听父亲命令的暗卫。情况紧急,我也格外担心施兄的安危,愿意将这些人手暂时借给大将军。”
李晓朝曾因为身为武将,在文臣中也能称得上美男子,有美将军的别称。
无论这个称谓最初出现是因为什么,至少在李晓朝掌管京营,成为名副其实的骠骑大将军之后,美将军只能是独属李晓朝的美称。
此时此刻,向来以儒雅著称的美将军却难掩狰狞,完全看不出往日的从容平和。他冷眼看向燕翎,如同受伤的老虎凝视想要趁火打劫的独狼,即使尽力隐藏,也难掩凶狠的态度。
“不敢劳烦贤侄,若是施承善真有不测。省总督怪罪下来,迁怒贤侄,再因此怀疑陈国公有意作祟。两人数年累计的误会尚且没能消除,再因为贤侄的举动添上新仇。追根溯源,岂不是怪我没能看好贤侄,及时提醒你误做瓜田里下之事?”
燕翎抵达京都之后,经常能在细枝末节处感受到李晓朝的善意,偶尔主动试探,得出的结论也是李晓朝对陈国公府怀抱很大的善意,绝不会轻易成为陈国公府的敌人。
以至于他万万没想到,只是个普通的试探,李晓朝竟然会毫无预兆的与他翻脸。在众目睽睽之下,不留情面的戳穿他的小心思,又将陈国公与省总督的旧怨翻出来。
只差指着他的鼻子道:如果省总督的长孙施承善遭遇不测,他身为陈国公世子,嫌疑最大。
如果是刚到京都的燕翎,肯定不会任由李晓朝如此怠慢他,但是现在......想到秘密返回北地,妹妹告诉他的事,燕翎狠狠的咬牙,忍住想要立刻反驳李晓朝的念头。
他看向站在他对面的岑威和梁安,意味深长的道,“大将军果然比我考虑的更周到,家父确实曾与省总督有些误会,好在岑威和梁安没有这样的顾虑。”
没等燕翎列举红莲在京郊作乱、城内百姓人心惶惶、皇宫又发生巨大的变故,接连的意外刚好撞到施承善失踪。这对于身份不凡,深受省总督看重的施承善是多么的危险。
李晓朝已经强势的截断燕翎的话,沉声道,“没确定施承善的生死之前,任何人都有可能对施承善下手,岑威和梁安也不例外。”
如此独断专行的反应,几乎从源头制止燕翎打算蛊惑岑威和梁安活捉施承善,然后以施承善为筹码,视情况从陈国公、省总督或者李晓朝手中换取好处的小心思。
燕翎的脸上浮现恼怒,自嘲的笑了声,“大将军心中只有施承善,看我们皆面目可憎,难道殿下也不肯信任我们?”
唐臻慢吞吞的抬起头,环顾四周,最后昂头看向李晓朝的目光中满是信任,坚定的点头,“我愿意相信大将军。”
话毕,他也没忘给燕翎递台阶,“大将军这番考虑不仅是为施承善,也是为你们,免得清者难以自清。”
远离太子不短的时间之后,燕翎不出预料的发现,太子并没有因此发现他平日里的好,隐忍许久的恼怒终究还是没能忍住,他冷笑道,“如果大将军贼喊捉贼,又如何说?”
如果施承善身故,省总督就能因此名正言顺的对李晓朝施加压力,陈国公府必须也抓住李晓朝的把柄,才能掌握是否与省总督保持平衡的主动权。
这也是燕翎等候已久的机会。
能向陈国公,向所有人证明,他作为陈国公世子,当之无愧。
燕翎高昂着头与居高临下的李晓朝对视,额头不知不觉间盈满冷汗,僵硬的脖颈却纹丝不动。
某个瞬间,心中不愿意承认的畏惧仿佛与激动彻底融为一体,令燕翎越来越兴奋,看向李晓朝的目光如同闻到血腥味的豺狼。
李晓朝也没想到,他会因为程守忠突然发疯的行为,陷入仿佛是个循环的倒霉怪圈。时至今日,竟然还会被小辈如此明目张胆的算计。
这让他怎么可能不恼怒?
如果羽林卫和京营不曾分家,依旧浑然一体,找不到任何可乘之机。有昌泰帝能够托付性命的信任,哪怕是陈国公或省总督亲自来京都,李晓朝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既然贤侄有这样的怀疑,我只能......”李晓朝的脸色陡然缓和,似有退步之意。
孟长明突然打断李晓朝的话,笑吟吟的道,“你们先别急,也许胡柳生知道施承善在哪里。”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下意识的看向胡柳生。
紧绷至极的气氛峰回路转,再也回不到孟长明开口之前的紧张。
胡柳生在众人的目光中明显的瑟缩了下,语无伦次的道,“不、我不知......”
“大将军和太子都在看着你呢。”孟长明轻笑了声,提醒道,“胡柳生,想好再开口。”
胡柳生闻言,眼底几不可见的狡黠立刻凝滞。
沉默良久之后,他哑声道,“我真的不知道施承善在哪。”
“昨日戌时,我收到消息,施承善约我在宫中、不,他是约我在后宫见面,再警告我不能带任何仆从。”胡柳生狠狠咬牙,逼着自己说实话。事到如今,再隐瞒只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又不是燕翎,怎么敢背负对施承善下手的嫌疑?
“你早些时候与我说,是在等施承善的时候突然被打晕,醒来之后已经在东宫的火海中?”孟长明追问道。
胡柳生点头,为彻底摆脱嫌疑,主动交代道,“我不敢不听施承善的话,也不敢从福宁宫门前经过。进宫之后,径直拐向与福宁宫完全相反的方向,那里的小门没有羽林卫,只有后宫的宫人轮值,我用了些银子......也就进去了。”
“嗯?”孟长明神色温柔的安抚胆小的雪驴,说出口的话却令胡柳生如临寒渊,“上次看大圣律法还是十几年前的事,朝臣擅自与后宫私通,该如何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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