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弄不明白就无限重复之前的步骤,直到想出能说服自己的理由为止。
燕翎用了整整半个月的时间,终于想通,他与李晓朝相比差在哪里。
早在还没发现李晓朝对太子的影响远远胜过他的时候,燕翎就知道,他对太子来说,并不是无法替代的唯一。
他能做到的事,梁安能做到,陈玉能做到,岑威和施乘风也能做到。
也许他们做的没有他好,但......这么多的选择,已经能盖棺定论,他无法成为太子身边不能失去的人。
很长的时间里,燕翎都因此茫然。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满足蠢蠢欲动的野心,达成目的,彻底掌控太子。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经历种种挫折,他终于找到一心追逐的答案。
从一开始,他就做错了。
无论是伴读,还是朋友,甚至兄长,都不会成为唯一。
骠骑大将军在这方面,显然比他做得更好。
没人能够模仿李晓朝,成为下个痛失未婚妻,只能在太子身上找到熟悉的影子,因此爱屋及乌,对太子照顾有加的可怜人。
太子甚至默许,骠骑大将军将他当成儿子看待的传闻,从不辩解。
这代表什么?
燕翎大胆猜测,从小没见过昌泰帝几次的太子殿下,发现李晓朝将他当成与程大姑娘的儿子,也悄悄将李晓朝当成昌泰帝的替身。
作为曾经距离太子最近的人之一,燕翎太清楚太子对昌泰帝难以割舍的向往。
除非昌泰帝能走出福宁宫,否则没人能够代替李晓朝在太子心中的地位。
如果昌泰帝能走出福宁宫,太子的重要程度也会退一射之地。
“李晓朝......”燕翎轻轻念叨这个曾经令他觉得平平无奇的名字,眼中满是震撼。
怪不得他从北地启程,赶往京都的时候,父亲难得话多,反复嘱咐他留意李晓朝。
可恨他当时志得意满,竟然没将父亲的话放在心上,险些吃下大亏。
燕翎忍着脸上的燥热取出桌下的火盆,将近日废寝忘食总结出的信息尽数点燃,陷入新的深思。
李晓朝是太子心中父亲的替身,拥有无法取代的身份。
他应该如何筹谋在太子身边的新形象,才能撼动李晓朝的地位?
敲击在窗框的轻响,唤回燕翎的心神。
“世子,宫中送回新的消息。”
仆人趴在窗边低语,生怕会打扰燕翎的思路,如果不是宫中的消息,哪怕是火烧屁股的事,他也不敢在世子闭门半个月的情况下来报。
燕翎已经想通大半正困扰他的问题,即使被打扰,也没不高兴。
他盯着火盆中的烟火彻底熄灭,高声道,“进来。”
仆人低眉顺眼的走到燕翎身边,语气低得像是唯恐惊扰陷入沉睡的怪物,“孙大人和钱大人送了四名美貌小奴给殿下,两男两女,殿下没有拒绝。”
燕翎冷笑,问道,“黎秋鸣有什么反应?”
仆人早有准备,立刻道,“黎秋鸣很不喜欢他们,借口他们还没学会东宫的规矩,不允许他们贴身伺候殿下。”
燕翎像是听到极大的笑话,轻蔑的垂下眼皮,掸开袍角的飞灰,“不过是个异族奴隶罢了,竟然张嘴闭嘴都是东宫的规矩。”
相比黎秋鸣,燕翎更关心东宫的女奴,低声问道,“那些送到东宫的奴仆,殿下可有收用?”
仆人摇头,补充道,“除了施大人最开始送给殿下的美貌小奴,后面送到东宫的仆人都没得到贴身伺候殿下的机会,相比他们,殿下更喜欢异族奴隶。”
可惜东宫的异族奴隶中,只有黎秋鸣会说圣朝语言,能与太子顺畅的交流。
燕翎怔住,脑海中忽然闪过灵光,可惜没能抓住。
“世子,宫中又有新消息。”另外一名仆人悄无声息的进门,低声道,“内阁的胡大人选出两名会说圣朝语言的越黎朝奴隶送给殿下,刚入东宫就撞见黎秋鸣。”
燕翎不知不觉的做出倾听的姿态,催促道,“然后呢?”
“黎秋鸣大怒,似乎认识那两个人,非说他们撞到他,要当场杀了他们。梁大人刚好经过,想要原路退回的时候不小心撞在路过的岑大人身上。”仆人小心翼翼的抬起眼皮观察燕翎的脸色,“可惜宫中急着送消息出来,没来得及等后续。”
上次与太子不欢而散,并非他的本意。
真正想明白,要如何独辟蹊径,取代李晓朝之前。燕翎觉得,他得先想办法消除因为数次争执,逐渐竖立在他和太子之间的隔阂。
过往的经历告诉燕翎,只有见面、直白的表达关心或者替对方解决麻烦,才能快速拉近彼此的距离。
刚到京都的时候,他就是通过这样的方式,用最短的时间得到太子的信任,甚至胜过已经陪伴太子多年的伴读。
可惜......他太心急,好在及时回头,至少没满盘皆输,还有翻身的余地。
自从向程守忠稍稍透露对未来的打算,唐臻又找到去福宁宫外做望亲石的新乐趣。
程守忠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他身上,小心翼翼的围着他打转,对他关怀备至的模样,在唐臻眼中,仿佛十二级的美颜滤镜。
以至于只要看到程守忠那张天生苦相的脸,唐臻心中就会立刻浮现名为愉悦的情绪。
这是东宫的任何人,包括平安在内,都无法带给唐臻的感受。
只有想象到与昌泰帝或仙妃见面的场景,才能令唐臻心中生出更加浓郁的愉悦。
唐臻好不容易找到空闲的时间,去福宁宫外做望亲石。人已经走出东宫大门却被叫回来,完全没法掩饰对麻烦的嫌弃。
他坐在首位,面无表情的凝视或站或跪的人,“怎么回事?”
“殿下......”
黎秋鸣刚开口就被梁安打断,“我不小心踩到岑兄的袍角,岑兄大度,已经答应,原谅我的冒失。”
岑威感受到唐臻的目光,解释道,“梁安愿意赔我十件新衣服。”
虽然他不需要这样的赔偿,但盛情难却,为了让梁安放下愧疚,岑威只能勉为其难的收下。
毕竟拿人手短,岑威想了想,又道,“这点小事,本不该惊扰殿下,只是......”
他看向右侧陌生却相似的面孔,那是刚被送到东宫的越黎朝奴隶,好像是孪生兄妹。
“他们突然冲到我和梁兄面前,求我们为他们做主。我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不能无缘无故对殿下的仆人动手。”
说到这里,岑威忽然苦笑,以手掩面,无脸见人。
他和梁安都是上过战场的武将,竟然在东宫被手无寸铁的异族奴隶难为住,传出去恐怕要被当成笑话。
唐臻见状,眼中的冷漠稍稍融化。
梁安和岑威当然不会惧怕异族奴隶,只是见太子对同样是越黎朝奴隶出身的黎秋鸣宠爱纵容,才手下留情,不与这对越黎朝兄妹计较而已。
不愿意招惹麻烦是人之天性,唐臻非但没有迁怒岑威和梁安,反而觉得两人无缘无故被牵连,委实倒霉,脸色缓和许多。他略过黎秋鸣,看向跪在同处的异族兄妹。
“你们说,怎么回事。”
自从见到异族兄妹熟悉的面孔,冲上黎秋鸣心头的愤怒和焦躁就始终没有缓和,反而在压抑中越来越浓烈。
他第一次见到他们,是在半年前。
彼时他已经成为圣朝的奴隶,从越黎朝带出来的忠仆陆续亡故,只剩下最后一个人陪他辗转流离到非常繁华的地方。
在圣朝,作为异族奴隶,会说圣朝语言,是个非常有用的技能。
黎秋鸣凭借一技之长,虽然依旧只能做供人取乐的奴隶,求生的难度却远胜与他身份相同的人。
直到遇见这对与他来历相同,因为是孪生兄妹容貌相似比他更占优势,同样会说圣朝遇见的兄妹。
当时有个地位非常高的圣朝贵族要过寿,需要异族奴隶当众表演节目。
黎秋鸣和他身边仅剩的忠仆,越黎朝的孪生兄妹都被选中,然而与他们同时被选中的奴隶还有很多,都是来自不同的国度。‘
没过多久,黎秋鸣就从管事口中得知,圣朝贵族的寿宴只需要两个来自越黎朝的奴隶。
在寿宴上表现出众的人,会被留在圣朝贵族的府邸,从此之后,只听从那名圣朝贵族的吩咐,不必再过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生活。
黎秋鸣非常希望能被选中,然后留下来,因为他身边的最后一名忠仆已经年迈,如果再生病,可能会立刻被低价转卖。
他无法想象,失去最后的依仗,生活还有什么希望,所以竭尽全力的争取能在寿宴表演的名额。他甚至放下尊严,真正的将自己当成奴隶,竭尽全力的扮演引人耻笑的形象,只为讨好负责挑选奴隶的管事。
可惜......黎秋鸣终究还是输给了孪生兄妹。
当他以为这就是最糟糕的结局并为此颓废的时候,这对与他来自同片土地的兄妹,用事实告诉他,没有最惨,只有更惨。
未免长相、气度都不输他们的黎秋鸣在最后的时间里攀上高枝,再次夺走名额,越黎朝的孪生兄妹决定剥夺黎秋鸣的时间。
他们给黎秋鸣下毒,然后得意洋洋的去看,最大的竞争对手是如何消失。中毒的人却不是黎秋鸣,是黎秋鸣身边最后的忠仆。
忠仆前日受凉,总是精神不济,黎秋鸣亲自端着从管事那里得到的补偿喂给忠仆。
一碗对于奴隶来说,非常难得的补药。
即使黎秋鸣听见孪生兄妹的冷嘲热讽,立刻去找管事,想要给忠仆请个大夫,也没能救回忠仆的性命。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忠仆在怀中断气,忠仆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那碗补药很好吃。
管事虽然不是害忠仆的帮凶,但亲眼目睹黎秋鸣的痛苦,难免生出防备的心思。
不仅没有惩罚孪生兄妹,将在寿宴表演的名额顺延给黎秋鸣,他甚至没等到寿宴开始,就低价将黎秋鸣充作犯错的下等奴隶专卖给游商。
如果没有遇到唐臻,受到管事嘱咐的游商,会将黎秋鸣高价卖到永远无法脱身的肮脏之处。
对于黎秋鸣来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他精通圣朝语言,对于即将面对的劫难非常清楚却无力改变。
好不容易遇到转机,又让他看见导致这些痛苦的罪魁祸首之一的孪生兄妹,他怎么可能保持冷静?
再次看到对方的瞬间,黎秋鸣立刻下定决心。
他要杀了他们。
可惜黎秋鸣的身手称不上好,又荒废许久,根本就比不上众人精挑细选为东宫送来的奴仆。
他非但没能杀了这对孪生兄妹,反而因为冒失冲动的行为,第一次遭遇圣朝太子的冷眼。
浓郁的血腥味不知不觉的在黎秋鸣嘴中蔓延,他呆滞的盯着唐臻明显不高兴的面容,依旧不愿意相信,太子殿下会无视他的意愿,让孪生兄妹先开口。
难道他们会再次取代他?
黎秋鸣眼中闪过戾气,紧紧握住腰间的佩刀。
上一次,他失去最后的陪伴。
这一次,他一无所有,没有任何能被夺走的东西!
岑威立刻感受到黎秋鸣身上压抑的疯狂,不动声色的挪动脚步,挡在唐臻和黎秋鸣之间。
孪生兄妹说圣朝的语言,有明显的口音,但不会因此影响他们想要表达的含义。只是让听见他们开口说话的人,更深刻的意识到,他们虽然与圣朝人长相仿佛却来自遥远的越黎朝。
“殿下恕罪,我不知道做错了什么。”妹妹刚开口就再也无法忍住哽咽,勉强说完整句话,已经躲进身侧兄长的怀中啜泣。
相似的面容紧紧相贴,眉宇间的坚毅与怯懦明明是完全不同的情绪,在完全相同的轮廓衬托下却有令人移不开视线的吸引力。
兄长以保护的姿态搂住妹妹,勇敢的抬起头,直视唐臻的眼睛,“我们曾经与黎秋鸣有些误会,我愿意解释,求太子殿下允许。”
唐臻换了个姿势,再去看满脸狰狞的黎秋鸣,眼底深处闪过淡淡的嫌弃。
这对兄妹不仅与黎秋鸣有相似之处,才艺方面也完全碾压对方。
可惜......
唐臻冷漠的勾起嘴角,垂头转动手上的扳指。
黎秋鸣算是岑威送给他的人,这对异族兄妹却是刘?啊,已经不记得是哪位朝臣送给他的仆人。
唐臻不再理会故作勇敢的哥哥和楚楚可怜的妹妹,语气温和的询问最后一个人,“秋鸣,你说,是怎么回事。”
进门通报的宫人没找到说话的机会,焦躁的原地踱步。
燕翎却没有等待的意思,他推门看了眼,发现送出宫的消息提到的人都在这里,神色如常的迈步入内,停在岑威身侧。
黎秋鸣的指甲几乎尽数嵌进手心,勉强维持冷静,咬牙切齿的道,“一年前,他们因为与我争夺留在贵人府中的名额,买通管事给我下毒。我身边最后的忠仆因此......”
想到从越黎朝逃到圣朝经历的种种难堪和苦楚,黎秋鸣发出痛苦的呜咽,抓着腰间佩剑的手掌更加用力。
岑威见状,好心提醒燕翎,“世子退后半步。”
这个位置,如果黎秋鸣突然发疯,想要对上首的唐臻动手,肯定会先撞在燕翎身上。
燕翎冷笑,不退反进,专注的欣赏腰间的折扇,对岑威的话充耳不闻。
黎秋鸣最风光得意的时候,有人费尽心思的找到除了身份,处处比黎秋鸣有吸引力,还与黎秋鸣有旧仇的孪生兄妹送入东宫,当然是有备而来。
听见黎秋鸣的控诉,孪生兄妹虽然难掩眉宇间的意外,但也不至于因此无言以对。
妹妹猛地推开哥哥,仿佛受了天大的冤屈似的与黎秋鸣对峙。
称当初被选中的人本就是她和哥哥,黎秋鸣只是备选而已,他们没有任何理由去找黎秋鸣的麻烦。况且下毒的事发生不久,黎秋鸣就被管事以犯下大错的名义低价卖给游商,孰对孰错,显而易见。
只差指着黎秋鸣的鼻子说,黎秋鸣的忠仆被毒杀是黎秋鸣自导自演的戏码。
哥哥的情绪虽然没有妹妹激动,但也露出被冤枉已久的不忿,郑重的求太子为他们做主。
仿佛时间倒转,黎秋鸣又露出当初被燕翎为难时的模样。
隔着眼中的水雾直勾勾的盯着唐臻,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也像忠诚的大狗全心全意的相信主人。
他无从辩解,甚至不敢辩解,怕多说半个字都会牵动情绪,再也忍不住积压在心口的愤怒和暴躁,立刻拔刀,血溅三尺。
只能指望拯救他走出牢笼,迎来光明的神明再一次的青睐。
唐臻居高临下的打量,连等待太子做主的反应也基本相同的黎秋鸣和孪生兄妹,烦躁已久的心忽然平静。
几个月前,朝臣想要为难即将抵达京都的龙虎少将军,勉为其难的上折请求早就得到昌泰帝的允许,可以亲政的太子莅临朝堂。
直到岑威翌日就要进京拜见,朝臣才临时拼凑出挑动太子情绪的计划,忽悠太子当众为难岑威。
种种仓促又可笑的表现,将他们的傲慢表现的淋漓尽致。
如今才至六月,朝臣至少学会未雨绸缪,知道想要利用东宫达到目的,要提前做出布置,表现出足够的诚意。
孪生兄妹的出现,导致黎秋鸣的表现变得有多狼狈,越能代表朝臣的用心程度。
燕翎见到太子陷入思考,下意识的想要开口左右太子的决定,证明自己在东宫的超凡地位。
好在他及时想到,不久前在太子和骠骑大将军身上总结出的经验,明白按照心中的想法去做,不仅难以达到目的,还会弄巧成拙,加深与太子之间隔阂,终究还是艰难的忍住了想要开口的念头,静静等待太子的决定。
仅仅是同样出身越黎朝,能用圣朝语言与人交流的孪生兄妹,竟然能将黎秋鸣逼得方寸大乱......果然不足为惧。
燕翎的目光,轻蔑的落在黎秋鸣盈满痛苦的脸上,短暂的为自己曾经在对方身上浪费时间反省。
岑威悄悄挪动脚步,远离燕翎。
身经百战的将军,基本不会出现直觉出错的情况。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在燕翎身上嗅到愚蠢的气息。
唐臻光明正大的走神,思绪逐渐从朝堂的吉祥物,移动到地方掌握实权的‘封疆大吏’身上。
京都的朝臣已经意识到太子的价值与以往不同,愿意耗费心思,在东宫做长线投资。
这些远离京都却时时刻刻掌握京都所有动向的权臣,又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如同梁安似的抱着善意观望或与燕翎心有灵犀,想要控制太子,达成目的。还是像胡柳生,故意搅弄风雨,力求人人不得安宁?
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亮色,唐臻下意识的看过去,透过岑威被踩烂的袍角,看到开得正艳的合欢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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