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你是岑威。”唐臻点头,“那么龙虎少将军,你想要什么结果?”
岑威的眼睛在黑夜中明亮如星辰,毫不犹豫的道,“我希望岑家村的村民、龙虎军的将士、戍卫长城的北疆军......流离失所的难民都能活着。”
希望甜甜能无忧无虑,真正快乐的活着。
唐臻早就料到,他这种人,不会理解岑威的想法。
因此发现他果然无法理解也没有失望,只是趴在床榻间门,难得好奇的问与他近在咫尺的人,“身处战场,你还会有这样的想法吗?”
“会”岑威闭上眼睛,抬手搭在唐臻的肩上,屋内没点蜡,即使今夜的月色格外明亮,也要防备唐臻忽然陷入迷茫。
唐臻发出无意义的声音,眉间门的褶皱渐深。
总是做违背心愿的事,无疑是对自己的折磨,这可不是聪明人所为。
“你可能对我有些误解,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低沉的笑声混藏着无奈,“亲疏远近之分,我也不能免俗。在战场,我多杀一个敌人,将性命交付于我的士兵就能多半分活着的可能。”
唐臻若有所思的点头,听了这番有些自私的话,反而觉得仿佛飘在空中的岑威变得触手可及。
搭在他肩上的手不知何时变成与他十指相扣,这样的姿势,既能让唐臻睡在床内,又能最大程度的让出月光。
低沉的声音如同诱哄,“睡吧,明日还要去杨家村。”
唐臻眼中浮现惊讶,“不回京都?”
“暂时不回。”岑威摇头,“放心,暂时乱不起来。”
这次如果仓促回去,下次再有机会忙里偷闲,带唐臻出门散心,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说不定只有陈玉能陪在唐臻的身边。
唐臻嗤笑,岑威总觉得他对龙虎少将军有误解,殊不知,有误解的人分明是岑威。
他根本就没有可担心的地方,何谈放心?
夜色中的喁喁私语归于寂静,床榻之间门只有十指相握的两个人,不知不觉的靠近,亲昵的依偎在同处,仿佛早就习惯于这样的亲近。
按照岑威原本的计划,他和唐臻总共离开京都五日,其中两日在路上,用三日挑选安乐县周边的村子闲逛。
没想到三省总督和陈国公都在这期间门做出新的决定,圣朝摇摇欲坠的国运再次被撼动,难以预料会有怎样的结局。
形势越来越混乱,岑威带唐臻散心的心思却越来越坚定。
源源不断的士兵乔装成百姓和商贩,陆续找到岑威和唐臻,苦口婆心的劝他们立刻回京都,无一例外,全部被岑威拒绝。
岑威甚至让他们转告在京都心惊胆战,翘首以盼的陈玉等人,催的太频繁,有可能会被李晓朝注意到,反而会令唐臻陷入险境。
在这个过程中,原本非常抗拒离开京都的唐臻,饶有兴致的观摩岑威打发各路人马,身临其境的体会,什么是‘皇帝不急太监急’,竟然从中体会到从前未曾感受到的趣味。
不过岑威坚称,这是恶趣味,还叫他小坏蛋。
对此,唐臻无言以对,蛋蛋的近况确实堪忧,颇有精尽人亡的架势,罪魁祸首正是岑威本人。
既然没有人对那日发生的事提出异议,继续游玩的过程中他们又形影不离,从不避讳亲近,自然而然的再次滚在同处。
除了最后的事,他们什么都做。
牡丹村、巧木村、杨家村......他们依次走过安乐县周边的所有村子,又在安乐县内停留两日,终于被陈玉的血书打动,悄无声息的回到京都。
这只是陈玉单方面的想法,毕竟他用的鸡血,没等展开仔细观察就被岑威和唐臻识破,委实没有任何祈求或威胁的效果。
事实是李晓朝引狼入室,东南大军进入京都的范围之后,没有立刻北上去找陈国公的麻烦,反而在京都周边安营,颇有步步紧逼,看李晓朝能忍到何时的意思。
随着东南大军的行为越来越过分,安乐县的安全程度直线下降。
与此同时,燕鹄的耐心也濒临耗尽,态度逐渐强硬。
岑威再不出现,燕鹄恐怕要另做打算,开始考虑鱼死网破的可能。对象包括但不限于瓦剌和三省总督,还有在北疆军抵御外敌的时候,背刺北疆军的所有存在。
京都频生动荡,李晓朝再忙也不会忘记他花费十几年圈养的‘奇货’。不出意外,太子是李晓朝除了早就偷偷与三省总督合作之外,最大的筹码。
前者正在彻底反目的边缘疯狂试探,自然显出后者的难得。
唐臻要是再不露面,难以想象一步错步步错,以至于损失惨重却依旧难以看见尽头的李晓朝会做出什么事。
岑威伪装成送菜的农户,亲自将坐在圆桶中的唐臻送回陈府,刚进门就感受到数个充满怨念的目光。
陈玉、程诚、梁安、刘御医......整整齐齐。
岑威面不改色的掀开木桶的盖子,唐臻穿着众人熟悉的书生布衣坐在其中,大半月前正好合身的衣服,如今再看,袖口和裤脚竟然都显得有些勉强。
“殿下受苦......”满脸动容的陈玉沉默的闭上嘴,打量唐臻的目光从心疼到难以置信,再到锋利尖锐。
这是太子殿下?
仅仅大半月没见面而已,怎么会......既长高、又长肉、气色也变好?
这显得因为担忧夜不能寐,总是翻来覆去,然后被趁人之危的他有点傻!
梁安难得机灵一次,见状立刻将刘御医拎到唐臻的身边,“快给殿下请脉。”
刘御医沉吟片刻,面色逐渐古怪,低声道,“殿下天生体弱,最好戒骄戒躁,勿动妄念。”
唐臻冷笑,懒得理会刘御医忧心忡忡,欲言又止的模样,转而看向已经被所有人忽略的岑威。
正好从今天开始。
虽然舟车劳累,但是唐臻看上去反而比离开京都之前更有精神,在众人的陪伴中用过午膳,拿着岑威给他木盒,独自回房午休。
他与岑威形影不离,自然清楚木盒的来历,今早才送到岑威手中。看材质也很寻常,雕工倒是可圈可点,可惜他不久前在巧木村见到的木匠太多,短时间门内,委实难以再生出惊艳的感觉。只是能从木头不算陈旧却打磨圆润的细节,猜测送出木盒的人很细心。
岑威对他说,这是别人送给他的东西。
唐臻闻言,心中立刻有所猜测。
从东宫到福宁宫,再到王府巷陈府,能与太子有所来往的人,两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过年时,岑威从河南匆匆赶回京都,特意给他捎带两份年礼。
其中一份是岑威战利品,另一份则是突发奇想,提前透露岑威即将收到的礼物。
边境的百姓因为羊绒布和纺织机摆脱困境,对拿出纺织机图纸和羊绒布制作方式的京都郎君感恩戴德,自知无以为报,特意选择她们眼中最波澜壮阔的场景,绣制在羊绒布上,托少将军将她们的心意,送给不知名的京都郎君。
唐臻擦干手上的水珠,盯着木盒沉吟片刻,终于伸出带着皂香的手。
当初岑威带回的提前惊喜只有手帕大小,线条粗糙狂放,主打只可意会。真正的成品长两米,宽半米,处处细节,处处用心。哪怕唐臻见过比这更波澜壮阔的画卷,此时此刻也不得不承认。
他确实有期待这份礼物,又在真正见到它的时候被震撼。
岑威没有立刻回京郊的军营,反而让心腹将积压的信件送来王府巷。
可怜陈玉和梁安,原本是在谴责岑威食言,带着太子离开京都之后为所欲为,完全不管他们的死活。没等抱怨痛快就被抓为壮丁,不得不与岑威共同处理几乎能将他们全部淹没的信件。
瓦剌来势汹汹,再次选择与鞑靼合作,兵力尽数堆积在北疆军的防线。
岑戎曾亲自带兵出城,佯攻长城外的异族部落,意外的发现这些部落只剩下空壳,早就没了人烟。
异族为防备龙虎军,提前将龙虎军附近的部落搬迁......道理很简单,龙虎军和北疆军各有其主,不可能和平的拧成一股绳,共同抵抗异族。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各自牵制一部分异族,为对方分担压力。
以蛮力占据优势的异族不仅来势汹汹,还偷偷学会用脑子,可见其南下掳掠的决心从未熄灭。
“薛寄还活着。”岑威神色平静的将手中的加密信件递给梁安,“提前撤走在龙虎军驻扎的长城附近生活的部落,是他的主意。”
异族终究是异族。
哪怕能凭蛮力暂时占据上风,也会在耐力的比拼中逐渐失去优势。
熟读圣朝兵法长大的人才是最了解圣朝的弱点,出手最刁钻狠辣,非死即伤的存在。
岑威甚至怀疑,三省总督的疯狂,背后也有薛寄的影子。
梁安眼中闪过厉色,怒斥道,“丧尽天良的疯子!”
贵州的人间门炼狱,尤其是贵州百姓得知红莲与薛寄有关之后,仿佛信仰坍塌的疯癫模样,至今依旧清晰的刻印在梁安的心中。
偶尔梦中回忆,梁安甚至会梦中惊醒,久久难以入睡。
陈玉见状,无声叹了口气,安抚似的拍了拍梁安的手掌,没想到反而被梁安捉住,强行十指交握。
他奋力挣扎的同时,下意识的看向岑威,发现岑威正神色专注的阅览新的密信,悄无声息的松了口气,立刻转开视线,怒瞪梁安,刚好错过岑威眼中的错愕和惊讶。
唐臻欣赏完他等候已久的礼物,将其妥善的放回盒子中,摆放在八宝阁最显眼的位置,懒洋洋的回到花厅。
这些日子,无论走到哪里,岑威都有说不完的废话。突然变得安静,唐臻竟然有些难以适应。
然而离开京都之前,唐臻最大的喜好莫过于安静。
“觉得无聊?来看会儿文书,小箱中都是绝密。”岑威最先发现唐臻的到来,头也不回的招手,连眼睛都没离开手中的信纸。
在外游玩的日子,唐臻的身体情况依旧在好转。终究是曾经满身本事的人,即使不能习武,脚步也会变得轻盈,仿佛有独属于自己的韵律。
陈玉和梁安听见岑威的声音,匆忙抬起头,眼底满是询问。
岑威的亲卫送来三个大箱,五个小箱,一个大箱就能装下六个小箱。
五个小箱受到重视的程度却远非大箱能比,光是火漆和封条,岑威就拆了至少六层。
虽然岑威是个大方的人,看到有用的消息会主动与他们分享,但是始终没有松口,允许他们去触碰小箱。陈玉和梁安也不是没有分寸的人,自然知道进退。
没想到岑威突然改变主意,又主动开口......
唐臻如同轻盈落叶似的越过岑威,坐在唯一的空座,随手搬起个小箱打量,丝毫不掩嫌弃,“真粗糙。”
好歹也是用做运送机密,还不如百姓装礼物的木盒精致。
岑威的眼睛依旧没从信纸上移开,但是也不耽误他分神与唐臻说话,“花纹太多,蹭坏反而是麻烦,等会仔细观察箱内,还是有些不同寻常的地方。”
陈玉和梁安陡然呆滞,大惊失色。
太子殿下不是对什么都不感兴趣,怎么会、如此轻易的应下岑威的话。
还有岑威透漏的信息,这......这难道不是龙虎军的机密,竟然能随便说出口?
从五日变成二十日的散心,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
“鞑靼十二部落支援瓦剌,北疆军首战告捷之后暂时处于下风。”
“陈国公再次调兵,应召者包括燕鹄、燕阔、燕鎏等十二名从未正式参战的陈国公府嫡系。始终在庄子养病的燕鸿,悄无声息的回到陈国公府。”
“陈国公府三日内连续驶出十二辆马车,顺着不同的路线,前往京都,疑似护送昌泰帝离开。”
......
既然岑威让他随便看看,唐臻就理所当然的没走心。遇到看上去像是很重要的信息,直接念出来给岑威听,丝毫不在意这些绝密是否要防着陈玉和梁安。
以至于陈玉和梁安坐立难安,手上的动作也越来越慢。
岑威反而平静从容,偶尔给出回应的同时,有条不紊的整理手中的信件,效率直线上升,仿佛开口之前就已经预料到唐臻的反应。
陈国公确实名不虚传,同时面对瓦剌和三省总督的压力,依旧不见慌乱。虽然迄今为止,胜负各半,但是换个人站在陈国公的立场,未必能做出更好的选择。稍微行差踏错,就会满盘皆输。
梁安留心记下绝密信件中的重要信息,通过蛛丝马迹推测陈国公面临的种种问题,只坚持半刻钟就满头汗水,眼底不知不觉被骇然占据。
陈国公的压力,岂止是瓦剌和三省总督?
再次与瓦剌达成共识的鞑靼、态度逐渐暧昧的李晓朝、早就被三省总督说服的沈思水。
哪怕是至今没有表态,看上去像是站在陈国公那边的龙虎军,也随时能够改变立场,转而重新与沈思水达成共识。
如果他是陈国公......梁安面无表情的撕开手中的信封,眉宇间依稀可见狠色。
干脆让出条险路,让异族能够顺畅南下,直奔京都。
数不清的富贵和比牛骨头还难啃的北疆军,异族只要不是傻子,就应该知道,怎么选择才是达成夙愿。
只要异族动心,陈国公正在面临的最大难题就会变成整个圣朝,大部分疆域都要面临的难题。陈国公即使暂时受损,不如从前,至少能保证,依旧站在遥不可望的第一梯队。
但是——
梁安苦笑,这只是烦躁到失去理智,才会有的念
如果不被逼到无路可走......现在除了龙虎军和偏安一隅的西南水师,所有人都在逼陈国公往穷途末路上走。
陈玉仔细打量脸色陡然变得难看的梁安,眉宇间的褶皱渐深。
他对打仗并不精通,无法仅通过唐臻念出的只言片语,判断北疆军与异族交战的严峻程度,只能观察其他人的反应。
岑威的表情平静,暂时看不出什么。
梁安的表情几乎将心思全部摆在脸上,除了烦躁就是焦虑。
陈玉忍不住想,如果陈国公顶不住怎么办?
直到此时,他才惊觉,今日之前,他竟然从未仔细考虑过这个可能。
如今认真去想,只是‘陈国公顶不住’,简单的六个字,就能有无数种可能。
包括陈国公的选择、异族的决心、龙虎军的想法、三省总督、沈思水、李晓朝......每个人的想法发生改变,皆会为整个圣朝带来变数。
其中最令陈玉难受的地方,无异于理智清晰的告诉他,位于西南的广西巡抚和两广总兵,因为所处的位置,只能被动的顺应局势。
明明唐臻的声音和纸页清脆利落的翻动从未停下,花厅却越来越寂静,梁安和陈玉守着几乎没有变化的巨大木箱,神色越来越沉重。
岑威抬起眼皮,抽空看向他们,顺手将自己看过,觉得有用的信纸放在唐臻面前。
“陈国公最近的一次调兵之后,北疆军已经比众所周知的人数多出五万。”
以圣朝的混乱状况,陈国公作为北方大佬,没有隐瞒实力才是怪事。
这条消息只能证明,异族给陈国公的压力很大,逼得陈国公不得不动用底牌。
唐臻读了会儿信件,忽然觉得无趣,随手将敞开的小木箱推给岑威,单手支撑下颔,百无聊赖的在堆积在桌上的信纸中随意翻看。像极学堂里,专门在用心学习的同窗身边捣乱的学渣。
岑威依旧不受影响,依旧按照原本的节奏拆信,再随手将重要的事放在唐臻的手边。早就被唐臻影响的陈玉和梁安,反而因为唐臻明目张胆的摸鱼,逐渐从紧张中脱离。
‘陈国公府设宴,昌泰帝露面。’
‘有疑似程守忠的人,在
临近河南省的山西小城出现。’
‘花夫人的侄女擅闯昌泰帝所住的小院,已被遣送归家,相隔三日,花夫人亦被遣送归家。’
......
岑威悄无声息的朝唐臻的方向倾身,轻而易举的总结出规律,唐臻看似随意的动作,每次都能精准的从众多信纸中捕捉到与昌泰帝有关的消息。
昌泰帝的消息在陈国公府算是绝密。
即使偶尔能打探到消息,也不能保证,这是不是陈国公故意放出来的烟雾弹。
为了不错过任何细节,有关昌泰帝的消息,无论有多离谱,都不会在任何环节被甩出去。
岑威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安慰唐臻,最后抬起手,稍显笨拙的拍了拍对方单薄的肩背。
“你是不是要回京郊军营?”唐臻立刻松开手,任由信纸跌落,脸上的笑意不及眼底。
岑威见状,知道唐臻不想提起昌泰帝,假装什么都没发现。边拆开新的信封,边认真的回答唐臻的问题,“不回,李晓朝在盯着我。京郊的军营已经收拾妥当,正在朝京都前进,会在临近城门的位置,重新找个适合安顿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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