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礼的身形僵滞了一瞬，然后慢慢转过头去——
一道幽灵般的身影从他身后的海里浮出，无声无息，却丝丝缕缕地泄露出强大到压抑的气息。
诡谲的橘色纹路在白皙肌肤上肆意生长，勾勒荒诞和疯狂，像是盛放到糜烂的玫瑰。
那是连深不见底的海域深渊，都畏惧着的恐怖存在。
作者有话说：
大家新年快乐呀！新的一年，快快乐乐，顺顺利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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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
水声轻响, 披散着湿漉乌发的男人睁开双眸，幽深的橘色眸光在阳光下泛着冷意，和不远处形容狰狞的“人”对上视线。
“弟、弟？”
他斟酌轻咬着这个字眼, 仿佛第一天认识这个字一样。
看着听到那两个字后就绷紧了身体的顾礼，他颇为愉悦地弯了弯眼睛, “又见面了啊。”
他抱着胸退开点距离, 笑盈盈地看着对面随时打算暴起的小怪物。
那个小怪物身上散发着奇异的熟悉气息, 顾郁仔细想了一想，才发现应该是最初他被所谓的母亲召唤过去时，那片被他霍霍干净的血池的气息。
而在如此短的时间内, 再次复制出一片能够召唤邪物的池子来，想必费了【母亲】不少力气。
想到这里，顾郁眼里的笑意真切了几分，就连看着对面白切黑的小恶魔也顺眼了一点。
“我说, 要不就跟哥哥混, 哥哥罩着你呀。”
顾郁突发奇想道, 同时懒懒地掀起一点眼睫直视顾礼。
深不见底的目光让顾礼感觉灵魂都被洞悉, 内心隐秘的想法全部暴露在那目光下，令他有些毛骨悚然。
“【母亲】可能会生气, 但是哥哥会保护你的，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废物, 果然是粗制滥造出来的残次品, 就连血脉都那么驳杂。】
【等你见到了你哥哥, 你就会知道, 他是多么可怕的一个怪物……而且完美。】
如蛇一般阴冷的话语, 和顾郁带着点笑意的话音交织在一起, 纠缠成扭曲的模样, 又像把锥子一样重重凿击着他的耳膜，恶意满盈。
顾礼在一片尖锐的、嘈杂的叫骂声和凄厉呐喊中，听到了自己的回答：
“……不。”
随后顾礼不再多言，猛地抬手暴射出一道恐怖的攻击，毫不留情地直直劈向对面！
而在发出攻击的瞬间，他的身体就迅速后撤，要和顾郁远远拉开距离。
现在他还没有把握能和顾郁正面交锋，或者说，他从来没有见识过顾郁的全部实力，现下最好是暂避锋芒。
【别担心，为了繁殖出那个不应该存在的子嗣，祂现在正是虚弱的时候，你应该正好和祂打个平手……】
【母亲】的话仍在耳边，冰冷中带着些许他不理解的意味深长——
“啪。”
一只骨节修长的手从后面按住了顾礼微突的蝴蝶骨，指尖陷入青白的皮肉中。
顾礼的瞳孔骤然紧缩！
方才的思绪一瞬消散，他凭借着优越的反应能力，几乎在被按住的瞬间就猝然暴起，向着后面的存在劈砍而去。
但他的攻击落了空，只是在这片海面激起了一道极高的水柱。
“啧，青春叛逆期到了？”
水珠噼里啪啦落下，将方圆几十米内的视野都遮挡住了，顾郁隔着一层水雾，看着造成混乱的罪魁祸首。
顾郁无意和这个刚诞生不久的小孩打架，但总是过来找麻烦也不是个事，特别是很可能会威胁到舟舟的时候。
——调皮捣蛋的兔子就变成了讨厌的兔子，亟需做成麻辣兔头。
他冷眼看着顾礼裂开尖利的牙齿，慢慢变成狰狞的怪物拟态，“你知道【母亲】现在在哪里吗。”
顾礼顿了一顿，没理他，自顾自将自己的力量聚集起来。
然而顾郁的下一句话就把他打懵了。
“【母亲】现在就在这里，在我们的正下方，在离我们几千万英尺的海底深渊处。”
这片海域的水波基本都被海底岩浆污染，变成了浑浊的深色，汹涌海波掩盖着深处发生的一切。
顾礼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海面，没有接他的话。
“这个副本的核心，除了我暂时还没有怪物能找到，而只要得到这个核心，不仅能够将这个副本完全占有，也能够有效地牵制住我。”
顾郁可以说是毫不在意地将这个信息说了出来，好像意识不到背后的分量之重。
那些话好似带着一种目下无人的轻蔑傲气，他的神色却仍是平静的。
“现在【母亲】就在深渊最低处，探查那个所谓的核心能源。”
“所以呢，我的任务就是将你杀了，别的一概不管。”
顾礼的嘴巴已经裂到耳后，这有些影响到他的声带。
——他的声音已经完全不像是人类，而像是某种生物喉咙发出的低沉呼噜。
顾郁向着他的方向游近了一点，平静得不像即将要被偷家了一样，甚至还在问顾礼。
“你知道这件事，现在是心甘情愿给【母亲】做马前卒？”
“当然。”
顾礼藏在海面下的指尖一颤，随即冷声道，“废话什么，有本事你就将我杀……”
被强行撕裂的空间发出刺耳的尖啸，以一种顾礼避无可避的速度，向着他的脸狠狠抽打而去，他几乎能预见自己被打到骨头尽断的样子。
那东西的速度快到甚至已经到了眼前，顾礼才真正看清挥过来的到底是什么——
那是一根粗壮无比的章鱼触手。
粗细直径就几乎有三四米，只从海底吝啬地伸出短短一截来，其他未曾显现的恐怖的巨大黑影，仍然隐藏在海面之下。
“啪——！”
这根触手和顾礼坚硬又尖利的爪子激烈相触，发出剧烈金石相击的沉闷声响，其中还夹杂着压抑着痛楚的闷哼。
只僵持了短短几秒，触手的攻势有些微的减弱，顾礼强行扭住身体，冒着会被折断双臂的危险，顺着那股力道斜飞出去，勉强抵御下这道攻击。
一击得手，顾郁却没有乘胜追击，那根庞巨的触手也缩回了海底去。
“咳咳咳呕……！咳咳！”
顾礼嘶哑着声音拼命咳嗽，呕出的淤血将他面前的海水染红，又随着水波飘散开。
“咳咳，你怎么咳……还不杀我？”
他抬起头，一边脸狼狈地高高肿起，眸底血丝暗沉到有些狰狞，哑声问道。
“你男朋友正在和我操控的数千只海怪作战，现在应该支持不了多久，你珍贵的核心能源被【母亲】觊觎，很快也将被强行剥夺……”
顾礼紧攥着拳头，身体紧绷到甚至有些发抖，“所以，你现在怎么还在和我玩过家家。”
那条粗壮的触手在海面拱起一个弧度，轻松将顾郁托在上面，他晃晃悠悠地支着一边长腿，和顾礼说的一样丝毫不着急。
顾郁眯了下眼睛，看向他背在身后有些扭曲的手骨，“你手里藏着什么呢？”
“拿出来让哥哥看看。”
哄小孩一样的诱哄语气让顾礼黑了脸，将手藏得更紧了一点。
那段刚才暴打过他的触手尖突然翘了起来，拉了拉顾郁的衣服下摆，莫名有点委屈巴巴的。
“嗯？”
触手拱到他怀里，顾郁垂眸，看到上面有一道新鲜割开的伤痕，没有血流出，但伤口极深，甚至还有刺骨寒气散发出来。
潜藏在海底下的触手纷纷蠕动起来，瞬间破水而出，将顾礼的退路尽数封锁，眨眼就将他五花大绑，强制困在了触手团里。
“唔唔咳……呃！”
顾郁靠近被禁锢在中心的顾礼，仍然是那种温和又耐心的、哄小孩子一样的语气，却干脆利落地打了他肿起的那边脸一巴掌。
“说啊，那个东西是什么？”
顾郁记挂着舟舟那边的情况，虽然已经做好了双重保险，但还是有些不放心，面对这个难缠又奇怪的便宜弟弟，自然也就没那么多耐心。
“嗒。”
是细小的水珠掉落在水面上的声音。
顾郁有些不耐烦地蹙了蹙眉，伸手用力捏住顾礼的下巴，将他被打得偏到一边的脸强行扭回来，声音里的温和消散，只余冰冷。
“你哭什么？”
手里捏着的白皙皮肤有些发红，但和顾礼现在的狼狈相比并不算什么。
——那张精致而昳丽的脸有一边凄惨肿胀，细小的伤口和淤青数不胜数，猩红色眼眸茫然涣散，粘连成细小簇状的睫毛缀着泪珠。
更别提他身上不知道断了多少的骨头。
顾郁按了按他湿红的眼尾，放轻了一点声音，“告诉我，这是什么，嗯？”
那把不久前【母亲】亲自锻造出来的刀，正被一根触手拎着放在顾郁手上，刺入骨髓的阴冷恶意让他眼里闪过一丝厌恶。
顾郁捏着他下巴的手指下移，转为掐住了那段纤细的脖子，逼得顾礼仰起头看着他。
“不，不知道……我……”
顾礼茫然地看着他，被抵住的喉结微动，发出喑哑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随后泄出一声细小的哭腔，像是孱弱的奶猫似的。
——是那种因为调皮做错了事被主人打了，又害怕又无措，拼命蜷缩着身体呜咽抽噎的小奶猫。
那些触手松了松，被困其中的顾礼胸膛起伏一瞬，空气猛然涌入，他剧烈咳呛起来，苍白的唇边沾上血沫。
顾郁放开手，眸光冷淡地看着他挣扎。
等到他喘息变得和缓些，突然又抬起手，阴影落在他脸上——
顾礼下意识闭了眼偏过头去，等着脸上再次传来难以忍受的刺痛，甚至惊慌到再次泄出示弱的呜咽来。
“呜……别……”
作者有话说：
弟弟：哥哥打我QAQ，我要哭了，我真的要哭了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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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捡骨之人
顾礼反而瞬间缓过来了, 将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一收，裂开尖牙就要咬顾郁的手，一击不得后神情凶狠地盯着他。
他双眸中的猩红更加幽暗, 嘶声道，“有本事, 你就直接把我杀了啊。”
顾郁冷淡扫他一眼, 没再抽他, 反手将那把邪性的刀收好，退开了一点距离。
“哈！你不会是心软了吧，因为我刚刚那种样子？真是可笑……”
他神情一变, 又变成眼尾湿红令人怜惜的样子，眼睛里却是满满的恶意和戏谑。
顾郁神色不变，任凭他疯狂叫嚣，伸手摸了摸耳垂, 那里别着一个微型通讯器。
“刚才突然有很多海怪聚集起来向我们发动攻击, 但是已经和玩家成为“朋友”的那些没有被操控, 刚才那些海怪又散开了一些, 现在已经不成威胁了。”
陆行舟不急不缓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出，带来奇异的安心感。
顾郁边紧盯着顾礼不让他作妖, 边抽空扫了眼海面，发现自己说话时竟然不自觉地在笑, 完全没有之前残暴的样子。
“那些被操控的海怪都是副本投放的NPC, 不受我的控制, 那些神智清明的才是我的信徒, 正好趁现在将那些游戏投放一并清除了。”
“……好, 好, 你受伤没有？那些东西没有伤到你吧？”
对面的顾礼不知为何沉着脸安静下来, 一声不吭地听着顾郁打通讯。
“你那边怎么样？”
陆行舟将自己这边的情况交代完，顿了顿又问道，“你现在什么情况？”
刚才他们的通讯器都是向着对方打开的，能清晰听到打斗的声音，只是没有交流，顾礼喊的那些话自然被陆行舟听见了。
顾郁闻言扫了眼顾礼，轻描淡写道，“没事，已经将他制服住了，等会我就去将海底那边的情况也解决掉。”
他话音落下，陆行舟没再说话，通讯器里只剩清浅的呼吸声。
“那我……”顾郁打破了这份安静，就被对面的人打断了话音——
“你刚才说的，关于那个核心能源，到底是什么？”
通讯器里的声音有种压抑的平静，但顾郁还是捕捉到了里面细微的颤抖。
“事关你的整个诞生地，还能强行牵制你的东西，你藏好没有？”
陆行舟的声音扬起了一点，“你认真一点，不要不把自己当回事行不行？”
陈白露有些恶心地将船边的碎肉踢下去，但是低头一看，身上的衣服已经被血水泡得湿哒哒的，黏腻又恶心。
海底火山仍在喷发，将海水污染得浑浊不堪。
而在离这艘搁浅的纯黑色船不远处，海面上漂浮着的、密密麻麻的海怪尸体，甚至还有小山一样庞巨的鲸鱼，向天露出血肉模糊的腹部。
陈白露看了一眼就不想再看，进入副本这么久了，她也见过各种各样狰狞可怖的死状，但眼前这一幕还是令她几欲作呕。
“只是数据罢了，已经开始消散了。”杨志文拍了拍她的后背宽慰道。
确实，那些尸体已经开始解体，慢慢消失不见了，只剩一片被血染红的海面。
陈白露目光里带着畏惧，看向前方一个同样湿淋淋的背影身上。
那道身影清瘦，薄薄的布料黏到那段纤细的腰上，仿佛用力一点就能将之折断，她却知道里面蕴含着多么可怕的力量。
陆行舟已经下了船，半跪在海水里，一只染血的海豚正亲昵地蹭他的手心。
‘小宝贝，快跑啊，那个人超可怕的……！’
周围看着这一幕的玩家都不由自主地产生了这个想法。
刚才他们渡过一波浪潮之后，在海底火山和神殿之间的海域，突然冒出来一大片怪物，眼睛里满是血红的残暴，看起来已经失去了理智。
千钧一发之际，刚才被冲散的，玩家船队里的海怪慢慢又聚集了起来，令人喜极而泣的是它们并没有倒戈，还是站在玩家这边。
然后……
然后就是那些怪物和残存的玩家们的噩梦了。
眼前这个男人残暴程度堪比刽子手，手起刀落间必然有一个NPC数据链被斩断，说一声血肉横飞都不为过。
“他们都进去了，要不我们也……”陈白露小心地看向杨志文，做了一个溜走的手势，“毕竟我们只是拼船。”
她的暗示意味很重，就是要和陆行舟保持距离，哪怕这个人刚才才联合了那些海怪，几乎以一己之力为他们开出了一条生路。
然后陈白露惊奇地看到，刚才还一脸冰冷的人，在摸了摸耳垂之后，神色竟然奇异地和缓了下去。
他白皙侧脸飞溅上斑驳鲜血，垂眸看着海面时形容阴郁，眸光却温软安静，微侧着头，仿佛在和什么人说话一样。
陈白露远远听见一个“在哪里”，就被杨志文拽走了，余光最后一幕是那人唇角微抿的弧度。
手心里的海豚被冷落，摊着肚皮嘤嘤叫着求抚摸，陆行舟随手挠了挠，神色仍然紧绷，“重要的东西你要记得放好，知道没有？”
通讯器里传来顾郁的低声，“没关系，我已经把东西收好了，它还挺硬的，做个防护盾应该不成问题，要是连最重要的都保护不好，这东西留着也没什么用。”
陆行舟微怔，胸口处一直散发着热量的那个地方，此时仿佛变得极热，烧灼着心口的肌肤，让他的心跳失衡了一瞬。
“你……”他低声又说了一句，又快又轻，就将通讯器单方面关掉了。
陆行舟挠了挠那只海豚的下巴，就让它跟着大部队远远游走躲开火山去了。
他按了按胸口正在发着热的地方，片刻后才回神，起身回望那座巍峨的神殿，他没有和顾郁说的是，从刚才开始，他的太阳穴就在断断续续地刺痛。
仿佛脑海中正有一只手，要将里面的东西扯出或者塞回，眼前闪现的画面斑驳，抓不住也记不住。
“我们进去吧，你还愣在这做什么，不是晕海？”
一道熟悉的带着笑意的清亮男生从身侧响起，肩膀好像也被小心地碰了碰。
余光里数道残影路过他走向前面，有和他正常说话的，但更多是沉默和畏惧，还有一些隐晦的带着恶意的视线，在他身后隐约闪现。
“……进去吧。”
胸口处原本慰贴的温度突然变得烧灼，将陆行舟强行拉回了神，他放在胸前的手攥紧衬衫布料，向着神殿打开着的大门走去。
顾郁还是听见了那句话，半晌才回过神轻笑出声。
天啊，怎么会有怎么可爱的男朋友呢，真的很想现在就到他身边，高低也得狠狠亲两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