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情况有点麻烦, 要不你……暂时先搬出去疗伤吧, 外面也能清静一些, 等你伤好再接你回来。】
【我知道, 我又没在怪你, 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那时陆行舟身上缠着厚绷带, 神色前所未有的疲倦苍白, 像是某种漂亮的易碎瓷器，神色却平静。
斐经纶被看得不自在，刚想说点什么缓解尴尬，就看见陆行舟垂眸，声音很轻，“谢谢你。”
在他离开病房关上门的瞬间，病床上又传来极轻的一句话，斐经纶顿了顿，转身走了。
“那时候，他最后说的那句话是什么呢……”
斐经纶站在满地狼藉的房间里，浑浑噩噩中突然想起那个时候，只是怎么也记不清那句话到底是什么了。
【不是照照是朝朝-几圣岛】：卧槽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凭什么啊我靠，保护这群垃圾最后还要被疯狂吸血，垃圾死全家好吗！！！倒十字是什么垃圾收容所吗？？
【净网执行者】：@安鸾-倒十字不好意思，这就是你说的残忍屠杀，确实很残忍，令人气愤，我已经忍不住要将你弟弟的尸体挖出来鞭尸了
【安鸾-倒十字】：我弟弟是被游戏影响的！如果不是那些黑气他才不会行为失常，要是陆狗能再快一点破局不就没事了？！他自找的好吧！
【安然袖子】：有一说一，陆神之前未免也太善良，竟然没有一人一刀削掉他们的头然后串起来当糖葫芦？？？
弹幕骂声一片，还在叫嚣的安鸾被疯狂艾特和辱骂，已经彻底不吭声了，无数条留言飞速出现又刷上去，将屏幕层叠成了马赛克。
画面中，那几人已经陷入狂热，没注意到血泊中陆行舟的手指动了动。
随后，刚抽出刀的叶希无趣地撇了撇嘴，将地上最后一个道具收进口袋。
“他身上的道具这么快就没了？我还以为藏有多少呢……”
几个人身上深深浅浅都溅着血迹，后知后觉地感觉到累，走远了点坐着休息。
但他们没注意到的是，Boss被打败之后，那些萦绕在他们身上的黑气却没有随之消失。
而又因为陆行舟受的伤最重，他身上的黑气也是最浓郁的，几乎已经凝成实质。
殿宇四周硕果仅存的两面铜镜，及没被他们注意到的天花板上的巨型铜镜，里面镜像缓慢扭曲。
沉默许久，几个人脸上都残存着劈砍血肉的病态兴奋，其中又夹杂着茫然和疲倦，其中一人突然开口。
“现在怎么办？会长不见踪影，我们要去找他吗？”
“……现在还不行，至少想想怎么把这件事瞒过去再说吧，还有那些数量惊人的道具，斐经纶肯定会怀疑的。”
那股兴奋劲过去，理智重新回笼，几人才想起来斐经纶的多疑和难搞，想要骗过那人的眼睛，就必然要想一个更为天衣无缝的计划。
“陆行舟的尸体怎么办，切成碎块藏起来吗？还是不保险，要不用火烧？”
“反正这姓陆的一不见，斐经纶就要找他的，只要我们还在副本里，就很难保证不被识破。”
“那……”
那些黑气将他们身上的轮廓模糊扭曲，渐渐侵蚀上皮肤血肉，润物无声地将他们转化成之前黑影的样子。
也许是磅礴的黑气弱化了他们的感知，没能发现旁边的“尸体”染血的指尖微动。
在那些人看不见的角度，一截全是深可见骨刀伤的细瘦小臂，发着抖屈起，指尖不知疼痛般深深抠入青海板的缝隙中。
他艰难地动用起全身的力量，像只刚出生的守宫宝宝一样，孱弱艰难地向前爬动。
一点又一点，几厘米又几厘米，那扇出口的门仍遥遥无期。
那就算爬到了出口又怎么样呢？一被发现还不是立刻就会被抓回来。
“……”
画面中，浑身浴血的男人艰难地抬起一点头，露出染血的、紧绷得发抖的下颌。
他好像已经缓过神来，梗着最后一口气，艰难的向着出口爬动。
十米……九米……八米……
吵得不可开交的弹幕，突然间就安静了下来。
无数玩家沉默地看着他一点点在地上爬的样子。
陆行舟一贯是冰冷又强大的模样，旁人从未见过、甚至从未想象过他也会有这样狼狈的时刻。
会有这样拼尽全力，只想要活下来的样子。
……五米……四米……三米……
一张东西从他身上掉了下来，被留在了原地的血泊中，并没有被谁注意到。
“我操，他还没死呢！赶紧抓住他！”
那边在烦恼怎么瞒天过海而十分火大，还有因为分赃不均差点打起来的几个人，这时候也终于发现了陆行舟。
“妈的，你想去哪里？！”
叶希一个箭步就跨过了他无比艰难才爬开的距离，伸手攥住陆行舟的头发，发着狠劲往地上磕。
令人牙酸的骨裂和撞击声一下下响起，令人不忍卒看。
“呃……唔！”
陆行舟猛地弓起腰腹，长腿向着叶希的颈脖处反剪而去——
如果是全盛状态下，这一招可以直接将叶希的颈部折断，但他现在的状态过于糟糕，只将压在身上那人别了开来。
陆行舟则借着这回光返照般的一击，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缩短了那最后一点距离。
满是擦伤，血肉外翻的手猛地扶住了出口处的青石。
而就在他脱离这片空间的刹那，地下的青石板猛地震动了一下——
垂直往下掉了将近一米的高度！
几乎所有人都没能反应过来这个变故。
【啊啊啊牙好疼】：卧槽，地塌了？！陆行舟怎么知道并提前走掉的？
这一下剧烈的塌陷，被黑雾麻痹的几个人全部惊醒过来，想要朝着门的方向跑过去。
“滋滋滋——”
那些黑雾却像算准了时间一样，像是火焰一样熊熊腾起，那几个人瞬间变成了火人，痛得在地上翻滚。
而靠近门边的叶希则逃过一劫，仅仅只是感觉到了一些稍高的温度。
“啊啊啊啊啊！”
“好痛好痛好痛救救我！”
“叶希！快过来救我们，明明这一切都是你的主意……！”
叶希犹豫了一会，咬牙赶回他们身边，拿出灭火的道具一通乱喷，但扑灭一阵，另外一阵又起来，生命力极端旺盛。
同时脚下的地板也越发松软，无处着力且下陷得更加厉害。
【华烨-天堂鸟】：卧槽牛逼！我该说真他妈料事如神？还是不愧是你！陆神！6666666
【拒绝熬夜】：陆神牛逼！66666666
弹幕被清一色的666刷了屏，本来以为被抓回去也是死路一条，没想到他居然能预判精准到这个地步。
直接将必死的局面扭转出了一线生机。
“……”
陆行舟半阖着眼，仰头靠在门上，将喉间涌上来的腥甜压下。
【啊啊啊】：趁着他们还在灭火，快走快走！等到斐经纶过来支援就好了！
陆行舟捂着腹部正要挪出去，余光却突然扫到，一路拖行而来的血迹上面的东西。
瞳孔紧缩的瞬间，他几乎想也没想的，立刻转了身，跌跌撞撞朝着那张东西扑去。
就算被绊倒摔得七荤八素，也下意识把东西抓在了手里，发着抖护在心口。
【九毛九】：啊啊啊啊啊干什么啊？！那张破纸片能比命还重要吗！那块地要塌了，快走啊！
屏幕前的斐经纶却睁大了眼睛，陆行舟手里的东西，是那张照片？
那张他和他男朋友都很青涩时候，两个人手牵着手，捧着满怀白玫瑰拍下的旧照片。
妈的。他咬紧发抖的牙关，半晌挤出一句骂。
在满屏快走快走的着急上火中，陆行舟又花了一点时间才重新回到门口处。
而这时的叶希也放弃了抢救队友，向着门口处狂奔而来。
“轰隆隆！”
整片地板完全塌陷下去，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的恐怖黑洞来。
塌陷的瞬间，陆行舟已经将小腿收了上去。
而距离半米之遥的叶希，身体猛得向前一扑，一只手险之又险地抓住了门口处的青石，整个人吊在深渊之上。
陆行舟只用轻轻一拨，就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
他撑着墙壁站起来，脸上的污秽和血层层凝固，仿佛魔窟里出逃的囚犯，形容可怖。
身上萦绕着据说是能勾出人心底最深恶意的黑雾，面无表情地看着叶希在死亡线上挣扎的可怜模样。
“别、别杀我！陆哥！我求求你别推我……”
叶希憋得脸色通红，眼睛里是滔天的恐惧，他几乎涕泗横流，哀求陆行舟别痛下杀手。
陆行舟没有助推这最后一把，也没有快意地奚落和放狠话——
甚至只是扫了一眼就不再感兴趣，倚着墙动作轻柔地拭去手里照片上的脏污。
叶希看到他的举动，眼里爆发出巨大的希冀，“我错了！我错了哥！你救救我救救我吧！我真的……”
那块石头是自行松动脱落的，叶希坠落时喊声凄厉，声音怨毒无比。
“啊啊啊啊——我恨你我恨你！我要让你身败名裂一辈子！”
照片上的血迹终于被擦干净，露出下面顾郁青涩又腼腆的笑容来。
陆行舟指尖蹭了蹭那小酒窝，疲倦又漠然的神情微动，很庆幸般的弯了弯眼睛。
幸好照片没脏。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呜，因为时间差，舟舟自己在游戏里呆了五年，就是靠着这张照片缓解思念的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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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啊这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一声清脆的抚掌将所有人唤回神。
屏幕里的画面像是石子落水般漾出层层涟漪, 渐渐消散，露出下面空荡的真实来。
没有了飞溅的鲜血和怒骂，也没有深不见底的恐怖陷落, 回溯画面中魔镜般的那些铜镜完好无损，簇拥着最中心——
那里, 一道挺拔的身影背对着所有人, 站在青石的悬字字符上。
明明平淡无奇, 却无形中仿若将这个副本空间踩在了脚下。
在游戏里混了这么久，玩家们多少都锻炼出来一点敏锐。
画面上的人明显不是陆行舟，再联想到刚才那一声拍掌……难道是这个副本的隐藏boss？
正屏息间, 男人已经转过身，露出一张他们并不算陌生的脸，弯了弯眼睛，直直看向画面之外。
那双眼眸睫羽根根分明, 线条干净流畅, 但最引人注目的, 却是其中繁复诡谲的奇特纹路。
【我爱钱钱】：那个叫顾郁的召唤师？！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是照照是朝朝-几圣岛】：这家伙牛逼得很，更何况他是陆神的男朋友, 和之前那些渣滓可不一样
弹幕正疑惑间，顾郁动了。
他伸手抚上铜镜粗糙的镜面, 声音浅淡, “倒悬之境, 拥有沟通阴阳生死的能力, 以防你们不知道, 我特意说一下。”
他眨了眨眼, 很开心似的笑了开来。
“在这里死去的人, 能够得到永生。”
【快逃！】：认真的吗？！也就是说之前回溯中死去的那几个人，在这里得到了永生？
【华烨-天堂鸟】：是因为龙骨吗，这里就是神坛？
“没错，就是永生。”顾郁神情愉悦地凝视铜镜之内，再次抚掌。
“啪，啪啪！”
铜镜上的画面隐隐绰绰，旋转着扭曲起来，里面模糊的镜像渐渐变得清晰。
无数道黑影在青石板面上刷新出来，沉默而枯寂地站立着，浑浊而阴郁的死气如蛆附骨。
——这里竟然变成了一座活死人的墓冢！
明明是这么渗人的景象，顾郁却仿佛是在自家后院散步，无比气定神闲。
他在一道黑影面前站定，只招了招手，镜头就靠近聚焦，给了黑影的脸部一个特写。
那赫然是回溯画面中叶希的脸，上面的神情几乎是人类能够想象到的恐惧的最大具象化。
而随着镜头更加靠近，屏幕外的人能清楚看到，那张脸皮更像是透明的面具，白色蚕蛹一样的灵魂体正在里面凄厉哀嚎。
面目模糊的灵魂体一阵阵波动变形、痉挛抽搐，却只能时刻保存着清醒的意识被折磨。
【啊啊啊啊啊——】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
“这么久了，在里面呆得不好受吧？”
男人歪了歪头，神色无辜，伸手按住黑影的天灵盖，指尖屈起插入他的头骨之中——
猛地扬手，将那肥软蛆虫一样的灵魂，从头顶拽了出来！
“啊啊啊啊啊好痛好痛好痛啊！！”
那道肥软的灵魂在他手里不断扭动，翻着白眼张大嘴巴凄厉哀嚎。
顾郁脸上的神色却愈发温柔，垂下的纤长眼睫遮住了眸子里的隐秘疯狂，“可是，你活该啊。”
“我藏在手心含在嘴里心心念念，宠着护着一句重话都不敢多说的宝贝，被你趁虚而入肆意糟践……”
他抬眸，淬了冰雪的视线看进叶希紧缩的瞳孔里，勾了勾唇。
“你就在这里，一直被折磨到灵魂彻底消散吧。”
画面上的人侧脸干净浅淡，甚至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却生生让旁观者在大白天出了一身冷汗。
弹幕早已经冰冻到零下几度，好半天才孤零零飘上去一条。
【牛奶冰】：我操……
他放开手，叶希的灵魂体“啪叽”掉到地上，不断蠕动着想要逃跑，用嘴巴咬着扯着石板，却还是被那副活死人的躯体慢慢扯了回去。
顾郁甚至好心地帮那六人摆了一下队形，让他们面对着面互相看着对方的丑态受折磨。
“不错。”
他心情愉快地拍了拍手，终于想起来还有一件事，需要和画面之外的玩家互动一下。
“你们好啊。”他看向空气中无形的摄像头，向着外面的玩家微笑打招呼。
然后他的下一句话，就将所有玩家瞬间打懵了——
“我是这个副本的债权持有人，顾郁。”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顾郁想了想又补充道，“同时，打出那几次完美结局的人也是我。”
整个游戏大厅此时鸦雀无声，所有直播显示屏上都播放着这段画面。
不管是原先就蹲守在屏幕前的玩家，还是公会会议室中的讨论者，此刻都将视线投到了画面上。
【警告！警告！发现未知病毒，正在启动防火墙……】
【哔哔——拦截失败，正在联系主系统中心……】
系统的警报声突然响起，刺耳聒噪，却只是更加验证了顾郁说的话的真实度。
“我□□操，有生之年居然能出现在吃瓜现场最前线！”
一个玩家激动地掐同伴的胳膊，又紧张又小声地喊道。
“妈的放手！你要掐掐自己别掐我！”
清晰的直播屏幕里。
“我猜现在系统应该在响警报吧？那我们要快说一点咯。”
嘴上说着要加快速度，顾郁却丝毫不急，等待的这几十秒间隙，有玩家已经紧张到腿肚子抽筋。
他张开手臂，那些密密麻麻的黑影随他心意而动，瞬间以头抢地跪倒一片，场面壮观。
“副本的债权持有人，什么意思呢？”顾郁慢条斯理道。
“就是说，我从游戏和系统手里将这个副本的所有权抢了过来，我就是这个副本的神。”
“我全权掌控着这个副本的一切，不管是下发任务，派遣NPC，或者怎样发展建造……言出法随，随心所欲。”
顾郁黑黝黝的眼睛直直看向画面之外，仿佛透过遥远的时间空间，和无数沉默的人类玩家对视。
“我想你们一定很想知道，打出完美结局和成为副本债权持有人之间有什么联系，或者直接说，怎么样才能做到这些。”
顾郁向镜头推远了一些，直接坐到了身后叶希跪趴拱起来的脊背上，笑眯眯道。
“我可以提供方法，但是有一个条件。”
他从裤兜里摸出一张纸，展开之后弹了弹纸页，然后念起了上面的内容。
“倒十字：叶安鸾、陈明……沈年微、王继伟……付博一……”
“六翼鸟：陈维安、于丽……”
随着他读出来的名字越来越多，众人脸上的神色都有些古怪。
那张纸上密密麻麻写了半页，几乎有三分之二都是倒十字公会里的，同时高层又占绝大多数。
剩下那些则是零零散散分布在各个公会，还有一些势力和团队里。
“……大概就是这些。”他将纸重新折叠起来，“我刚才念到的这些名字，谁能够将其中的人——”
